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田园弃女很嚣张/作者:安晓妍』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爽文+宠文,求跳坑】她是现代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天之骄女,却被一架飞机送回了千百年前。破屋烂墙,缺衣少食?看她一双素手扭转乾坤,发家致富。相公冷落?她强行上位;姑姐陷害?她将计就计!庶母凶狠?一巴掌甩过去:“能动手的,老娘从来不吵吵!”从此,乡镇皆知,镇东宋家的瞎眼侄子娶了个彪悍媳妇,连当家主母都敢打,不孝啊!她嗤之以鼻,老子笑不笑关你p事?转过头,她却笑得分外无辜:“相公,他们说我坏话怎么办?”百里玉衍低眉浅笑:“那我让他们以后再也说不了话。”【推荐我闺女的文:重生之商女不愁嫁】希望宝贝们也去支持她!』 ------章节内容开始------- 1.横空穿越   “在那儿,别让她跑了!”   程小野刚浮出水面,回头便看到一条凶悍的恶狗向她游来,几个彪形大汉正站在岸上指挥。   ……什么情况?!   她乘坐的客机失事坠海,醒来就是这番情景。转念间狗已近在咫尺,顾不上多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奋力游向岸边。   爬上岸,黑狗抖抖身上的水,低吼一声冲她露出了尖锐的白牙。   “啊,啊……滚,滚开!”程小野吓得连连后退。   特么谁家狗啊,也不知道拴个绳!   黑狗扑上来咬住她的衣服,肥胖的身体死拖着她向后拽。她身材娇小,被狗拽倒在地,差点又滚进水中,双手撑住地面才稳住了身子。   眼看着后面的人追上来,程小野一咬牙,回身一脚把狗踹回河里,拎起衣角飞奔而去。   “快追!”十来个身高马大的壮汉迅速跟来。   河边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被撞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没多久,程小野便跑不动了,停下来捂着胸口喘粗气。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情况?   发丝上河水夹着汗水不停的往下落,她又抹了把脸,这时她惊愕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宽袖、束腰,竟然是古!装!   她不敢置信地回头,追她的人,街上不明所以在看热闹的人,全是古装!   就连那条呲着牙拼命追她的狗,都透着浓厚的古朴气息。   难道是,穿越?!   程小野做梦也没想到,飞机失事竟把她送到千百年前。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为么人家穿越一觉醒来锦衣玉食,丫鬟成群,自己却被狗追得满街跑?   这人品,当真是绝了!   顷刻间,人和狗追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程小野立刻拉起十二分警惕,握紧了袖袍下的双拳。   “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回去。”带头的大汉语调蛮横:“老爷说了,只要你听话,锦衣玉食丫鬟伺候,比你跟着那个瞎子一日三餐不继强多了。”   他这一提,零碎的记忆涌进脑海。   这身体叫程小野,与她同名。这里是宋镇,大汉是镇上恶棍宋世贵家的家丁王五,宋世贵仗着有个在县衙当差的哥哥,在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身体的前世,正是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才投河自尽。   估计前世淹死时,她刚好穿越过来。   “我要是不识相呢?”程小野面带讥诮。穿越前她是黑道枭雄的女儿,自幼习武,就算穿越了身体不及原来,打几个家丁护院还不成问题。   看她毫无惧色,王五倒是吃了一惊。   “胆子变大了?”王五眼珠一转目露凶光,“哼,在宋镇,宋老爷就是天。别说你一个野丫头,就是谁家大小姐,宋老爷看上了,也得乖乖就范!”   人群里小声议论,皆是对宋世贵仗势欺人的愤懑,却又敢怒不敢言。   程小野盈盈一笑,“我倒要看看,不从又如何。”   “给我抓住她!”   王五一声令下,一干家丁就冲上来拿人。   砰砰砰!   一阵兵荒马乱,十多个身高马大的家丁被丢回来,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直叫唤。程小野动作之快,竟没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    2.百里玉衍   程小野对着王五勾勾手指,“怎么样,还来吗?”   “你,你……”王五目瞪口呆,扎好的马步不停后退。程小野才往前走了两步,他便吓得哇哇大叫,“你别过来,听到没有,不许过来!”   王五连连后退,一个小孩顽皮,挤出人群绊了他一脚。他一屁股蹲到地上,摔了个灰头土脸。   众人大笑,皆拍手称快。   此时,就连那条仗势欺人的恶狗,也垂下了脑袋。   “滚!”程小野凤眸一扫,霸气十足,“回去告诉宋世贵,再敢图谋不轨,姑奶奶见一次打一次!”   王五在随从搀扶下站起来,指着众人道:“你们都给我等着,宋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撂下狠话大手一挥,“走!”   连人带狗灰溜溜的跑了。   “草包!”对着他们背影呸了一口,程小野就想回她这个时代的“家”看看。突然胃中绞痛,两眼发黑,扶着树干才勉强撑住身子。   这是,饿的?   靠,这得多久没吃饭了?   程小野凝眉深思,却引来行人纷纷侧目。   九月暮秋,河水微漾柳树泛黄,女子素手轻扶垂柳,肤如凝脂眉清目秀,美人如画,更似“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的真实写照。   “阿嚏!”   人们还未来及得夸赞,画面便被一个粗鄙的擦鼻涕的动作破坏了。   水太凉,好像是冻感冒了。程小野匆匆向东面走去,根据这个身体前世的记忆,她家,不对,是她婆家,好像是镇上一户乡绅。   “小姐姐。”甜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小野一怔,顿住脚步。   一个笑容干静的女孩儿递来一块玉佩,“这是姐姐掉的。”   “哦,谢谢。”程小野接过玉佩,道了谢,便匆匆往家中走去。   她急需吃饭!   到家门前,她又怔住了。   这是乡绅的家?!电视剧里乡绅不都是土财主么?这家为什么穷的围墙都是破旧的木栅栏?   强忍住骂娘的情绪,一脚踢开了门。   听到声音,坐在石桌旁白衣素衫的男人抬起了头,月色般醉人的脸上,带了一丝诧异之感。   程小野瞳仁一紧:“文祁哥哥?”   听到程小野的声音,对方变得淡漠起来,甚至连那一丝诧异,也隐了去,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说是看着前方,那双蒙尘般的眸,却没有任何焦点。   不是杜文祁!   程小野隐隐有些失望,她忽然记起来,这身体有个瞎子相公叫百里玉衍(yan),相貌虽好,为人却淡漠,成亲四年没跟她说一句话。   这种人,简直就是欠扁欠揍欠收拾!   刚要撸袖子,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算了,民以食为天,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程小野进屋先找了件干衣服换上,换完衣服,看着一层摞一层的补丁,她一双秀眉皱成了疙瘩。   靠之,这家穷得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桌子上盛水的海碗,上面带了三个豁口!纵观屋中只有方桌一个,薄被两床-   哒哒哒,这里是文后小剧场   妍粉:晓妍,你为什么要让小野穿越,她穿越了文祁怎么办?   晓妍(说教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杜文祁也一样   妍粉:呸!掉头就走……   晓妍:姑娘们请留步!   妍粉:啥事?   晓妍搓着手一脸谄媚:点个收藏点个收藏!   ……    3.草珠子   这些都不重要,最着急的是,家里一粒米都没找到!   “喂,家里有吃的吗?”程小野忍无可忍的冲外面坐着的人咆哮。   理所当然的,对方没有回话,连眼神都不曾赏她一个。   “原来是个哑巴。”程小野讪讪的道,说完,便在门槛坐了下来。   伟大的野外求生专家曾经说过,如果你身处险境又没有饭吃,就先坐下来,保存能量。她虽然没有身处险境,但没有饭吃,需要节约能量。   身体前世的记忆涌进脑海。   她也叫程小野,她爹程瘸子是乡里赫赫有名的穷鬼。唯一的成就便是养了她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后来为二两银子,把她卖给乡绅宋明德。   宋明德是百里玉衍的姑父,买她是为了给百里玉衍娶妻。   真是好父亲好姑父!程小野腹诽。   好饿啊!她用力揉着胃部缓解疼痛,她要吃肉,吃好多好多肉!   脑海里浮现出宋世贵家那条肥狗,那肥硕的身体,那妖娆的身姿,扔锅里一炖……哗啦,一不小心口水流出来了。正擦着口水,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虽眼瞎,却不哑。”   淡漠的声音如清泉回落,云月挽歌,激动的程小野口水又流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的狂奔到他面前,“你早上吃的什么?”   宽大地袖袍下露出修长五指,将一盏清茶推到了程小野面前。   “你当自己是小龙女么,人家好歹吃的还是蜂蜜。”没出息的腿迈出去两步,又退回来,“家里有米么?”   百里玉衍表情淡漠,程小野心想可能是没有。   “有钱么?”   这回,那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回话了,“没有。”   没有钱,没有饭,那不是要饿死?程小野突然记起,这个身体的前世,就是因为生活窘迫,外加庶母陷害相公冷落,万念俱灰之下才投河自尽。   小小的庶母也敢张狂,等她吃饱了有力气了慢慢跟她算这笔账。   不经意间,凤眸扫过后院,倏的眼前一亮,后院竟长满了草珠子。   草珠子学名薏苡,和薏米同属禾本科薏苡属,她学药理时接触过。这东西淀粉含量没薏米高,但弄点来煮粥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半个时辰后,程小野顶着满脸灰,盛了一碗薏苡粥出来,刚想喝,突然想起外面坐着的男人。   想了想,把碗里的粥送过去,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碗,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到他对面。   男人一动不动,程小野火了,“吃饭!”   不知男人是饿了,还是被程小野的态度惊到,竟然真摸索着端过碗喝起粥来,一举一动,优雅得不似凡人。   “算你识相!”程小野小声嘀咕,小脑袋里算计着别的事情。   薏苡粥临时充饥还可以,总不能当饭吃。   墨玉般的眸再次扫过后院,她顿时生出一个主意。   现代有一种很受欢迎的饰品叫星月菩提,草珠子和它形状相似。若将草珠子打磨成圆形,做成佛珠,在佛教盛行的古代,应该很多人乐意买吧。   她穿越前是珠宝设计师,还能做些精美的手链出来。   打定主意,程小野便三下两下喝完了粥。   “吃完把碗洗了!”   百里玉衍闻言蹙眉,他洗碗?   “皱什么眉,以后我做饭你就得洗碗!”   正欲起身,忽见门外走来一位妇人-   晓妍又来了   妍粉:这里没人,回去吧!   晓妍:你们给我点完收藏我就走!    4.你不一样了   妇人穿戴上乘,只是眉眼间的忧闷,让人看着有些不舒服。   这是瞎子相公的姑姑纱娘,本是大房正妻,却被二房钱氏欺压得抬不起头来。   “姑母。”百里玉衍已经起身。   “哎,衍儿先坐着。”她匆匆看了百里玉衍一眼,转向程小野。   “小野,姑母听人说你投河,可吓坏姑母了,过来,让姑母看看。”说着,她拉起程小野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小野已经换了衣服,加上刻意掩饰,看不出任何端倪。见她无事纱娘竟感动的落下泪来,“小野,姑母知道这几年你委屈,都怪姑母没本事,治不住那跋扈的钱氏……”   “姑母,小野没事,您看小野这不好好的吗。”程小野装模作样地向纱娘眨眨眼。   这妇人虽软弱,对她的瞎子相公却是极好,她向来护短,对纱娘生出几分好感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纱娘被程小野逗笑了,忙擦掉眼泪,“你没事姑母就放心了。姑母先回去了,那钱氏看到姑母不在,还不知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临走前,纱娘掏出几个铜板放在石桌上。   “姑母,我们不……阿嚏。”   “要”没说出口,被一个喷嚏吹散在空气中……估计她是真冻到了。   “冷就多穿些衣服,你衣服这么单薄,哎……钱拿着去抓点药,姑母走了。”   “小野谢过姑母。”   送走纱娘,程小野收起铜板悉数揣进衣兜。一共七枚,等赚了钱连本带息一起还她。   “吃完把碗洗了啊!”程小野理所当然的吩咐,看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伸手摸索着拿碗,程小野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进屋把针线筐找出来。   这东西大小放草珠子正合适,往外拿针线时看到一幅没绣完的鸳鸯戏水图,看来这身体的前世对百里冰块还挺用心。   可惜了!   拿着剪刀和针线筐来到后院,这次她摘的非常小心,只用剪刀剪下成熟的,留下青色的待熟透再摘。   半个时辰,采了满满一筐。   家里没有小刀,她只能用剪刀一颗颗把珠子中间的芯抠掉。麻烦又费时,眼看着太阳越来越高,程小野有些着急。   “喂,过来帮忙!”这话是对着百里玉衍喊的,他正坐在石桌旁,望着西南方向。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经常这么一坐就是一天,清雅高华的脸看不出情绪,似乎是在思念远方亲人,又像是在缅怀岁月。   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   程小野拉他手的刹那,明显感觉他的手往回抽了一下,就是这细微的动作,把程小野激怒了。   “你是老娘的男人,拉你手怎么了?”硬是拽过他的手,把剪刀塞进去,针线筐往他面前一推,“把珠子中间的草芽弄干净,一会要用。”   串佛珠和手串需要粗线,这种线家里没有,她要出去买,心里更加感激纱娘给了七个铜板。   走到门口,后面轻飘飘的传来一句:“你,不一样了。”   顿了顿,头也不回的离开。一路上程小野走得飞快,她生怕百里玉衍把剪刀扎到手上,心里却是懊悔万分,不该让他动手-   求收藏,求推荐,求红包,求评论,评论区20条加更,红包、礼物加更!    5.草珠菩提   惶惶不安的回到家中,发现草珠子竟然全部弄好了!   程小野用力抓过他的手,满脸的不敢置信。   介于小野的野蛮,这次百里玉衍没有往回缩。五指被程小野摊开,她的手指握在他的指间抚过,一股暖洋洋的温度从指尖传来,沁入心田,他竟然有些……难为情!   异样的感觉让他脸颊有些泛红。   还好程小野没说什么,他很快淡定下来。   程小野检查完他的手就觉得自尊严重受挫。他没受伤,草珠粒粒完整,一种连瞎子都不如的想法,深深伤害了她的心灵。   穿针引线,15串佛珠和20串手链做好时,已入夜。   一人喝了一碗薏苡粥充饥,这次她没让百里玉衍洗碗。收拾完毕,打了个哈欠,她准备就寝。这时,程小野突然想起,这四年来她一直在打地铺!   靠!   扫了一眼站在身后挺拔如修竹的男人,一把拽过被子丢给他,“今天你睡地上!”   第二天一早,程小野带着草珠链和剩下的四个铜板出了门。她打听到今天县里有庙会,非常热闹,她便走到庙会上找了人多的地方摆摊。   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筐子里的东西,倒是在她边上摆摊的姑娘,好奇的拿了手串来翻看。   “这个好别致,是用什么做的?”   这句话倒提醒了程小野,草珠子这种植物并不普及,若不是她家破房子在山脚下,可能也不会发现,回去要把资源保护好才行。   “这是植物的果粒,它生长在高山上。”无疑是为了增加价值。   “那它有什么用处吗?”   “这个……”古代人买东西讲究实用,说装饰品恐怕行不通。瞳眸一转,“它叫草珠菩提,是佛家圣物的一种,用来护身保平安。跟玉佩效果差不多,比玉佩可便宜多了。”   “确是挺像佛珠的。”姑娘爱不释手,半晌,咬牙问:“你这个卖多少钱?”   “嗯?”来之前程小野还真没算过多少钱,在现代一串像样的佛珠怎么也得上千块,但是草珠成本低,她就花了一天时间和三个铜版,“当是交个朋友,卖你五个铜版好了,到时候帮我介绍顾客。”   “当真?”姑娘似是担心程小野后悔,迅速掏出五个铜版塞进她手里,“我叫苏晴儿,就当交你这个朋友啦!你叫什么名字?”说着,把手串套到了自己腕上。   “我叫程小野,你叫我小野吧。”   素白的手握住五枚铜版,程小野的心情是激动的,晚上终于不用再喝薏苡粥充饥了!   苏晴儿就像程小野的福星,她买了之后,过来问的人多了起来。而苏睛儿也不忘使命,拼命帮她吆喝,“护身保平安的草珠菩提,请一串回家吧!”   临近午时,筐里只剩下一串手串。   做这手串时,程小野扎到手指,血液沾到草珠上,染成了暗红色。佛珠沾血不吉利,程小野想着这串自己留下好了,就准备收摊走人。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阴影覆过来,遮住了头顶的阳光。   程小野抬头,诧异的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   男人一身蓝衣,英姿洒脱,就是眉宇间的阴鸷给他浑身上下贴满一个标签:不好惹!-   晓妍:我不说话,你们看着给收藏推荐红包就好了(委屈脸)   妍粉……    6.不好意思,卖完了   “啪!”   一串沾满鲜血的佛珠丢到程小野脚下,程小野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两步,头顶传来男人阴沉的声音:“佛珠是你卖的?”   程小野看着佛珠,苦了一张俏脸:“是我卖的。”   面上镇定,心里却叫苦不迭。这身体的前世究竟是什么体质啊,怎么这么能招惹是非!就连站在一旁的苏晴儿,也暗自为程小野捏了一把汗。   “啪!”又一锭银子扔到佛珠旁边,同样阴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串脏了,重新拿一串。”   呃,原来是买东西。程小野松了一口气,气势汹汹的搞得她以为要杀人!空筐子举到他面前,“不好意思,佛珠卖完了。”   拣起银锭子递还的时候,程小野深深的感到,肉疼!   不只是肉疼,心在滴血胃在抽搐,五脏六腑都在疼,她偷偷扫了一眼,十两,这得换多少白花花的大米啊!   男人没有接银子,冷冽的目光扫过程小野,“三日之内做好送到梅县杜府。”说完,打马离去。   嗒嗒的马蹄扬起滚滚尘土,遮挡住了程小野的视线。杜府,杜家……程小野心好像被什么狠狠一击,疼得她几近湿了眼眶。   穿越前,她男友杜文祁就是杜家人,他们原本就快要结婚了……   “梅县杜府不是咱们小百姓得罪起的,你去送的时候小心点儿。”苏晴儿的话把她唤回了现实中。   “哦,知道了,谢谢。”程小野心不在焉的答道,不经意间碰到钱袋,好像收获不小!   “中午我请你吃饭吧。”她是知恩图报之人,没忘记一上午苏晴儿帮她卖力宣传,“太贵的我暂时请不起,街头那家包子铺还是能请起的。”   吃完她还可以给家里那位打包带点儿回去,既来之则安之,除此之外,她别无办法。   “好啊!”苏晴儿收了摊,喜气洋洋的跟着程小野去包子铺。   “老板,包子多少钱一个?”程小野问。   “一文钱两个,小娘子您来几个。”肩上搭了条白毛巾的老板笑得很和气。   程小野看了一眼苏睛儿,她身材纤瘦,应该吃不多,“先来十来好了。”递给老板5枚铜板,想了想,又递过去3枚,“一会帮我打包6个。”   “好嘞,两位里面请。”   包子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   “小野,你真漂亮,将来谁娶了你一定幸福死!”苏晴儿盯着程小野,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程小野看着自己一身补丁的衣服,笑得不着痕迹,“哪有。”   “有,就是该添身新衣服了。”苏睛儿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小野可去过镇西的万安寺?”   程小野摇头。   苏晴儿来了兴致,“听闻万安寺求取心愿很灵验,每逢初一十五还有高僧做法,去拜佛的人特别多。再过几天就是十五了,小野去求个姻缘吧?”   “不用。”她已经嫁人了。   “也是,小野你这么漂亮,姻缘根本不用求。”苏晴儿又露出一脸羡慕:“不过不求姻缘你可以去卖佛珠啊!”   到寺庙卖佛珠,这倒是提醒了她。   不错的主意!-   晓妍昨天熬夜码字到两点,也好想吃包子,你们就赏我个收藏吧。   妍粉:包子和收藏有毛关系,你是不是饿傻了?    7.钱袋被偷   吃完饭,程小野擦擦嘴巴,“这里我不太熟,一会你带我逛逛吧。”她需要买些米面。   “好啊。”苏晴儿欣然允诺。   程小野点了点,一共赚了383个铜板,减掉成本3个铜版,吃饭8个铜版,再还纱娘7个铜版,她就有了372个铜版,还有一锭银子。   离开包子铺,苏晴儿带程小野去买米和面。   “我经常去的一家叫做郭记,”苏晴儿边走边说:“他家伙计人可好了,每次买东西都给得足斤足两,有时还会送些小物什给我。”   苏睛儿笑得春风得意,程小野忍不住打趣道:“是不是人家伙计看上你了,所以才送你东西?”   “哎呀,你瞎说什么?”苏晴儿嗔怒,羞红了脸,“大姑娘家在街上说这种话,不害臊!”   “是不是被我说中,脸都红了。”程小野伸手去捏苏晴儿的脸,被她一巴掌拍掉,“你再说我不跟你去了,你自己去吧!”   她作势要走,程小野忙拉住她,“不说了,不说了,好晴儿不生气,帮姐姐去买东西。”   初来乍到,柴米油盐什么价格她都不知道,苏睛儿走了,她只有挨宰的份儿!   “什么姐姐啊,你看起来比我都小,我才是姐姐好不好。”苏晴儿也没真生气,嘟哝几下嘴巴,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认真的问程小野:“你多大?”   前世今生加起来怎么也得三十好几了吧,程小野心道,嘴上却很诚实:“十六岁。”   “人家十七岁,都说了你小,快叫姐姐。”   “晴儿姐姐。”程小野难得乖巧。想想这个身体的前世,好像一个朋友都没有,她来的第二天就能认识一个朋友,这感觉还不错。   已过正午,街上人不太多,两人说说笑笑的到了郭记米铺。   大门紧关!   “啊,没有开门啊!”苏晴儿意外的喊道。   “没关系,他家不开门我就就去别家好了。”程小野回头四个张望,不远处还有一家米铺,她拽拽失望的苏晴儿,“我们去那家。”   刚走几步,巷子里冲出来几个小孩子,一个小心把程小野撞了个趔趄。   苏晴儿慌忙扶住程小野,惹祸的孩子抬头看了看她们,一转身挤进人群里跑没影了。   “喂,你这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苏晴儿气势汹汹地想要教训,见他没影了也只好做罢,转身向程小野问道:“没撞伤你吧?”   “没事。”   苏晴儿还在忿忿不平的念叨,程小野忽然觉得哪儿不对,伸手一摸,钱袋不见了……   靠,这日子没法过了!穿越过来,一穷二白她认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为什么刚看到黎明的曙光,就一阵暴风雨把她浇个透心凉?   这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怎么了?”苏晴儿看她表情不对,着急的问。   “他们偷了我钱袋。”程小野沮丧道。若早能料到,她就不把银子和铜版全部放到一起了。   这下可好,白忙活了不说,还得回家继续喝薏苡粥。   “姑娘可是丢了钱袋?”华丽风流地声音从天而降,带着一丝檀香扑面而来。    8.公子世无双   程小野蓦然回首,却见眼前一位身穿紫色锦衣的公子。   “这可是姑娘的钱袋?”他将一个暗红色的钱袋送到程小野面前,举止风雅。只是修长尊贵的五指,与手中粗布缝制的钱袋很不搭。   “是我的。”程小野伸手接过钱袋,福了福身,“多谢公子。”   “区区小事,姑娘不必客气。”公子拱手一笑,一只翠绿色的玉笛映入她眼中。   雅人好乐,果然。   程小野这才起身打量着他。他一头墨发束于玉冠之中,英气内敛中有几分显贵,当是出身名门世族。一举一动,仿佛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舒适自然。   程小野突然想到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百里玉衍如玉,这位公子无双。   “姑娘若无他事,在下先行告辞。”公子浅浅一笑,转身欲走。   “公子且留步。”程小野不喜欠人情,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匆忙道:“或许在公子看来这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小野却不能这么以为!还望公子留下姓名,他日小野必定登门道谢。”   盯着那双素白的手,公子唇角微微扬起:“姑娘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呃,啊……”程小野向来灵活的大脑不够用了,这是古代,古代,古代……   还好苏晴儿反映极快,忙拉开程小野的手,调和道:“公子莫怪,我妹妹年纪尚轻不懂礼节,还请见谅。”   “告辞。”公子摇头笑笑,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你别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苏晴儿对着公子的背影夸赞。   程小野则比较关心她的钱。   打开钱袋数了数,一个铜版都没少,这才放下心来。   钱袋子上带着淡淡檀香,估计是沾染了紫衣公子的味道。她将钱袋紧紧握在手中,不敢有半分松懈,生怕一个不小心钱袋子又没了。   “走吧,我们去买东西。”程小野摇醒苏晴儿。   “哦,好。”苏晴儿被紫衣公子带走的魂魄她唤了回来,跟着她去往米铺。一路上,苏晴儿喋喋不休地说着公子相貌何等英俊。   “春心萌动!”程小野的四字评语换来一顿绣花拳,两人笑着闹成一团儿。   她们身后,空气中飘着两个人的对话。   “十寒,你有没有觉得少爷最近不大对劲?”   “少爷何时对劲过?”   “我是说,他最近特别特别不对劲。”   “也有可能,听说少年找了十多年那人,又没线索了。”   “唉,现在兵荒马乱的,说不定那人早变成一堆枯骨,长埋地下。要不咱们少爷兴师动众这么多年,怎么连根头发也找不到啊。”   “我哪知道。”   “啊,少爷!少爷饶命!”   “滚。”   当然,这段对话程小野与苏晴儿并没有听到,米铺里,苏晴儿正一脸怒气瞪着米铺伙计-   那个,求收藏、推荐和评论!那位新来的客官,您今天收藏了么?点一下你吃不了亏,点一下你上不当,听紫衣公子说,点一下可以瘦十斤呢。   妍粉:晓妍你越来越丧心病狂了……    9.被劈腿了?   当然,这段对话程小野与苏晴儿并没有听到,米铺里,苏晴儿正一脸怒气的瞪着米铺伙计,原因是她摸了一把白花花的大米,被米铺伙计喝止了。   “瞧你们这副穷酸样,不买赶紧走,别在这耽误我做生意!”伙计一脸不耐烦。   “要不是郭记没开门,你以为你老娘会来你这里?”苏晴儿火气上来了,也是位泼辣姑娘。   “算了,晴儿,一个伙计,你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程小野拽过晴儿要走,伙计听到她的话不乐意了,“我是伙计怎么了,不比你个穷要饭的强多了?”   “你说谁穷要饭的?”刚踏出门槛的苏晴儿又折了回来,怒气冲冲的瞪着伙计。   “说你们啊。”伙计轻鄙的上下扫着程小野和苏晴儿。   程小野衣服补丁摞补丁,胳膊上拐着竹筐,手里还拿着几个包子。时间一长,包子的油汁透过油纸洇出来,看着不怎么美观。苏晴儿衣服虽然没有程小野的破旧,也是粗布麻衫,两人站在一起的确是寒酸了些。   “呸,你才是要饭的,你全家都是要饭的!”苏晴儿淬了口唾液,骂道。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吵起来了?”衣着富贵,满脸肥肉的老板从里面走出来,冲着伙计脑门就是一巴掌,“让你看会铺子,这么不消停,还不滚回去劈柴。”   “是,老爷。”伙计剜了程小野和苏晴儿一眼,讪讪的进屋了。   老板立刻露出谄媚的笑,点头哈腰道:“两位姑娘,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我院里烧水的伙夫,这不柜台伙计请假了,让他出来看会铺子,净给我惹是非了。”   “是打算买米还是买面?”   “消消火,消消火,我给两位姑娘算便宜点儿。”   “好了,晴儿姐姐就别生气了。”程小野拽拽苏晴儿肩膀哄她。米面这东西她在现代都没买过,还得指望苏晴儿帮忙。   老板道歉了,苏晴儿也不好再计较,冷着脸问老板:“你家米多少钱一斤?”   老板也是圆滑世故之人,见苏晴儿松口,便顺水推舟道:“3文钱一斤,刚才伙计开罪,就当小可向两位道歉,按5文钱二斤的价格卖给两位姑娘吧。”   程小野看向苏晴儿,苏晴儿点头,确实不贵。   于是程小野买了五斤米,又买了五斤面,看到豆类,又多少买了些。出门时才发觉这东西看着不多,拎起来很重。   她身子柔弱,拎着几步便走不动了,更别说步行五六里地回家。   “看你瘦瘦弱弱,也不像能干粗活的主,还是我来吧。”苏晴儿走过去,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米面。   “这……多不好意思。”   程小野暗下决心,等解决了温饱问题,她一定要好好锻炼这副身子。   “那下次再请我吃包子。”   “好啊。”   路上又买了肉和鱼,程小野自己拎着,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县城。苏晴儿家住的苏里村和宋镇顺路,一直送她到村口。   谢过苏晴儿,程小野带着东西回了家,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玉衍哥哥……”-   晓妍:你们真的不点收藏么?   妍粉:我们已经点了!点了!点了!   晓妍:那推荐呢,评论呢!我要上推荐榜评论榜,打滚卖萌求评论,一天可以发五条评论哟!    10.百里玉衍,你敢给老娘劈腿!   程小野第一反映就是,她!被!劈!腿!了!   靠,好一个百里玉衍,敢给老娘劈腿,老娘宰了你!   程小野气不打一处来,把东西往石桌上一扔,便冲进了屋里。虽然她暂时没有喜欢上百里冰块的打算,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她名誉上的相公,敢劈腿给她戴绿帽子,她决不饶恕!   愤愤然进屋,却发现百里冰块面向窗外,负手而立。   修长如竹的身姿傲世独立,不染风尘,干净得不容许任何人亵渎。   听到脚步声,他淡漠道:“我娘子回来了,请离开吧。”   程小野脚步一顿,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是他娘子,还以为他让自己离开呢。不过听他这么说,胸口一腔怒火竟被压了下去。凤眸扫向床上,那正搔首弄姿的女人,又是姑姐宋如画。   说是姑姐,她实是钱氏的女儿,比百里玉衍还要小上几岁。人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刻意装出来的妩媚,让人心生厌恶。   见到程小野,宋如画不羞不臊,整了整凌乱的衣服,慢悠悠的从床上下来。经过程小野身边时,冲她淬了口唾液,骂道:“小野种。”   程小野火气腾的蹿了上来。   一把扳过宋如画的肩头,“啪”的一个耳光,直把她打得摔出门口好几米。   百里玉衍闻声脸转向这边,脸上布满震惊与诧异。   她,疯了么?   宋如画脸上立刻浮出五个纤细的指印,不敢置信的指着程小野,“你敢打我?”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守为女之道,不知廉耻地勾引有妇之夫。我替姑父教训与你,你该心怀感激才对,怎么还用上‘敢’了?难道如画妹妹是想让小野将你勾引我相公玉衍之事,禀告姑父姑母,让姑父姑母处理么?”程小野声音不高不低,掷地有声。   宋如画捂着脸,双眸含泪,委委屈屈的喊:“玉衍哥哥,她打我、骂我你不管么?”   百里玉衍无动于衷。   程小野讥笑,“她是我夫君,管你做什么?”   “你……”宋如画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仗着家世在乡里横行跋扈,何时被如此羞辱过。   “小野种,贱人!”宋如画猛的从地上爬起来,“你才不知廉耻,一个瘸子养大的野种也敢对人说三道四,大放厥词,看我不打死你!”   扬手打向程小野的脸。   百里玉衍脚步微动,垂在身侧地拳头握紧又松开。这女人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好像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程小野挥开宋如画的手,飞起一脚踢在她小腹上。   “啊!”宋如画失声尖叫,直接被程小野踹飞跌翻在地,捧着小腹不停哀嚎,“来人啊,程瘸子家的小野种杀人了!快来人啊!”   啪!又是一记清脆耳光。   “宋如画,你再满口喷粪,我不介意把你喷出来的再给你填回去。”程小野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言外之意,她敢再乱喊乱叫,她就用粪堵上她的嘴-   大家想不想看虐绿茶biao?想看就去留言区,晓妍下章就虐绿茶,不留言下章虐玉衍,哼哼!    11.吃个包子都能吃得骚不拉叽   宋如画万万没想到程小野会这么说,立刻地上爬起来,狼狈的指着程小野,喊道:“你给我等着,我决不会饶过你。”说完,顾不得清扫身上的尘土,夺门而出。   “Nozuonodie!”程小野拍拍手上的灰尘,吐出一句现代网络流行语。   百里玉衍蹙眉。   程小野的话他完全听不懂,但直觉上应该不会是什么好话,所以他也没有应声,摸索到床边坐了下来。   “她敢再来勾引你,你就给我把她打出去。虽然我不见得会喜欢你,但名誉上你是我男人,你给我把自己身体守好了,敢劈腿我就阉了你!”程小野霸道宣布。   她的男人她可以说不要,但绝对不允许出轨,这是就她的程氏霸气。   百里玉衍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以前不是很喜欢自己吗,这两日来突然变凶了,难道是因为变心了?   但百里玉衍不会主动问。   程小野的脚步出去又回来,拉过他的手把什么放到了他掌心里。   “这是我从县城给你带回来的包子,就是有点凉了,你中午没吃饭,先将就着吃点儿。”   她把打包用的油纸打开,拿出一个包子放到他另一只手里,又把手推到唇边。   百里玉衍想说,中午姑母来过,他吃过饭了,其实她们都不在,他也不至于饿着。只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张开嘴巴咬了一口。   精致地唇角轻抿,细细咀嚼……这是程小野第一次近距离欣赏他的样貌,鼻翼隐隐飘过淡淡的雪莲香。   说是欣赏,只因他当真担得起赏心悦目四个大字。   此时已是下午,斜阳透过窗棂照进来,斑驳的落在窗台上、床单上,落在他清冷似孤月的面容上,为他镀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光华。   清隽高华,犹如误落人间的仙子,踏月而来不染凡尘,神圣的令人不敢亵渎。   老天爷在造人的时候明明是存了私心的,能将一个人精雕细琢的如此完美,每根发丝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精致的令人挑不出一丝缺憾。   程小野心中轻叹,吃个包子都能吃得骚不拉叽,绝代风华,这种男人不瞎,别的男人还怎么活?   这么一想,老天果然也是公道的。   程小野将买来的米面拎到柴房,刚打开米缸盖子,一只灰溜溜毛茸茸尖嘴小眼的动物蹿了出来。   “啊,老鼠啊!”   程小野大喊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既便摔倒,她也没舍得松开手里的米袋子。   老鼠好像也饿了,细长的鼻子嗅了嗅,就要往程小野手里的米袋子上爬。   “你,你,走开,再不走开老娘烤了你下饭!”程小野握着米袋子的手在发抖,两辈子加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见活生生的老鼠。   这东西怎么长得这么……恶心,完全不像《猫和老鼠》里面那么萌那么可爱,漫画也太坑人了!   百里玉衍顺着床沿摸索到柴房门前。坐在地上的女人面对宋如画一脸凶悍,却被一只小小的老鼠吓得直叫唤,他不由得唇角上扬。   随便拿了个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扔。   哐啷一声,老鼠吓跑了-   事实上,我们的男主是腹黑狼   玉衍哥哥:作者你说谁是腹黑狼?   晓妍:那个,那个光点击不收藏的菇凉,我说你就不能点一下收藏么,点一下又不会怀孕……    12.见了祖宗还不跪下!   晚饭炖的排骨,小屋里飘荡着浓郁的香味儿,程小野刚盛好端上桌,纱娘来了。   “姑母,您来得刚好,坐下来一起吃饭吧。”程小野热情地说道,就想再去盛一碗出来。   “不用,不用,姑母已经吃过晚饭了。”纱娘连忙摆手。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排骨汤,她欲言又止,红肿的眼似是哭过,又带着几分左右为难的情绪。   想来是宋如画回去找妙娘麻烦了,程小野心中嗤笑,纱娘软弱,被人吓唬几句就没了主意。   “姑母是为如画而来?”程小野不动声色的问。   纱娘脸上露出一丝讶异,还带着几分尴尬:“小野,如画所说可是实情?你动手打了她?”   “是我打她没错,但不知如画回去说了什么?”她可不相信宋如画回去会说,自己来勾引百里玉衍不成,反被她打伤。   “她说……”   “姑母来了。”百里玉衍从外面走进来,不客气的打断了纱娘,纱娘脸色有些难看。   “衍儿回来就先吃饭吧,姑母来带小野回大宅一趟,有些事情嘱咐小野。”   呵~程小野心中冷笑。   纱娘口中的大宅是宋明德的家,什么嘱咐事情,无非是她打了宋如画,钱氏让纱娘叫她回去,要替女儿出气罢了。   “何事不能在这边说?”百里玉衍明知故问。   纱娘更脸色更难看了。   “相公,你先吃饭吧,我随姑母走一趟便是。姑母疼相公,自然不会为难小野。”就算想为难,也得有本事为难才行,她程小野现在不是那枚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纱娘羞愧,先一步走了出去。   放着热腾腾香喷喷的排骨汤不吃,赶去找气受,程小野很心塞很心塞,跟在纱娘身后绞着手指诅咒宋如画将来嫁个二百五。   百里玉衍表情淡漠,跟在小野身后出了门。   “衍儿,你先吃饭,不用跟来。”纱娘说。   “天色已晚,小野怕黑。”声线清澈悦耳,如云中挽歌,程小野脚步一顿,仿佛有什么撞到了心中那处柔软,酸涩的很。   心思紊乱。   纱娘不好再说什么,一路无语,三人到了宋府。   看到宋府那宽大的门楣时,程小野欠欠的想,这才应该是乡绅的家嘛,朱门高槛,院深池静!   脚迈进门,便听到宋如画寻死觅活的哭声。   百里玉衍淡漠,程小野不置可否。   走过客厅时,纱娘停下脚步,对百里玉衍道:“衍儿,你在客厅稍事休息,我带小野去后院。”   “姑母引路便是,衍儿陪着小野。”百里玉衍态度明确。他也不知今日为何,一想到小野遭受委屈,心头竟有几分不悦。   纱娘无奈,带着两人到了祠堂。   越靠近祠堂,哭声越凄厉,想来钱氏母女是在祠堂等着她了。   一个乡绅,祠堂建得跟寺庙藏经阁似的,有钱果然是任性啊!程小野心中嘀咕,她这是第三次来,前两次一次被打一次罚跪。   “小贱蹄子,见了祖宗还不跪下!”穿金戴银,体态富贵的女人手里拿个鸡毛掸子,指着程小野就骂。   她是钱氏,宋如画生母-   收藏!收藏!收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13.二房懂么?二房就是妾!   若不是钱氏勾结宋世贵毁她清白,前世她不至于落个投河自尽的下场。   自己找死,就别怪她不客气!   瞥了一眼牌位,她不咸不淡地道:“我姓程,这里面供奉的人姓宋,就算我想认祖归宗,恐怕牌位上的各位祖宗也不会允许。”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逆来顺受的程小野今日会说出这番话。   “你……强词夺理!”钱氏怒极,挥起鸡毛掸子就打。   程小野侧身一闪,灵巧的躲过。   钱氏再打过来,程小野迅速闪过,一招四两拨千斤往她背上一推,秀足一勾,钱氏身体失衡,200斤重的身体“咣”一声栽倒在地。   灵台上,牌位都颤了三颤。   百里玉衍表情淡漠,只是宋如画被吓到,尖叫一声停止了哭泣。   许是吓傻了,呆在原地没动,纱娘想去扶钱氏被百里玉衍拦住。同时,程小野发现,别说眼泪,宋如画眼里连点水雾都没有。   呵,演员做戏都知道擦点辣椒水!   程小野揶揄道:“二姑母,这里是祠堂,小野可要提醒您,这么晚了,兴许祖宗已经睡了,您闹出这么大动静,吵着祖宗休息可就不好了。而且如画妹妹一直在这里哭哭啼啼,万一扰了祖宗清修,祖宗怪罪下来,不保佑宋家子孙后代了怎么办呢?”   一席话阴阳怪气,说得钱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说完她想了想,又啧啧摇头,“不过宋家后代好像跟您也没关系,您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宋家以后是要交给儿子的。”   程小野说的不痛不痒,却句句戳心。   钱氏这辈子最大的痛处就是没能生个儿子,将来继承宋家财产,延续香火。她这么说,无疑是往钱氏心口上捅刀子。   百里玉衍轻咳,以前他并未发现小野嘴这么毒?   “贱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钱氏火了,挣扎着要爬起来,无奈身子太肥,胳膊不能承受身体之重,手一滑又摔了回去。   “哎呦,二姑母,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程小野假装好心上去搀扶,却在她即将爬起来的时候又狠狠推了一把,“小野就说嘛,不能在祠堂大吵大闹,祖宗会怪罪的。”   “你滚开!”钱氏气急败坏的吼程小野,几次甩手才把她推开。   一回头,下好看到纱娘站在百里玉衍身旁。   “好你个纱娘,”钱氏指着纱娘,目光狠毒:“我宋家待你不薄,你竟敢勾结了外人来欺负如画,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百里玉衍面色一沉,蒙尘的眸底闪过狠戾的精芒。   且不说纱娘对他有救命之恩,就是只是他身边的人,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欺辱她!   正欲发作,就听到一声冷笑。   “你们宋家?呵呵呵呵。”程小野毫不客气道:“二姑母,您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还是鹊巢久了真把自己当成了那只鸠?要知道,我姑母才是宋家明媒正娶的大房夫人。您是二房,二房懂么?好听一点叫二房,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个妾。您知道妾是什么身份吗?您知道妾的女儿叫什么吗?庶女,就是低人一等,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庶女。”   言辞间,咬住了“妾”和“庶女”。   程小野发了狠,句句话往人心坎上踩。   “程小野,我跟你拼了!”宋如画被刺激地失去了理智,冲程小野扑来-   菇凉们还满意么?不满意就到评论区告诉晓妍么,你们不说晓妍怎么知道你们不满意呢。    14.她的脸是我打的!   宋如画爱面子,就因为她出自二房,乡里乡外有钱人家的小姐都不愿意和她交好。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有人叫她庶女。   程小野笑意盈盈,就在宋如画即将扑到她时,她身子一矮,倏的躲到柱子一侧。   看清程小野身后的柱子,宋如画已经控制不住身形……   “嘭”,脑袋撞到柱子上,鲜血四溅,她连哀嚎一声都不来及得,身子便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钱氏急了,顾不上站起来,一路连滚带爬的到了宋如画面前。   “画儿,画儿……”她拼命摇着女儿的身体,嚎啕大哭,“画儿你醒醒,你别吓娘,别吓娘啊……来人!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快去!”   祠堂外来了几个下人,一看这情况,忙一路小跑着去请大夫。   程小野站在祠堂中间,冷眼瞧着。   按照她计算的距离和力度,宋如画撞上柱子也不至于撞死,撞晕的机率都很小。她也就是让母女俩长长记性,知道以后谁该惹,谁不该惹。   “程小野,你害死我女儿,我要你偿命!”钱氏终于在悲伤与愤怒双重力量的支撑下,站了起来。   “又在闹什么?”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从祠堂外传来,宋明德迈着正步走了进来。   “老爷,你终于回来了。”钱氏恶人先告状,哭号着扑倒在宋明德脚下,“纱娘勾结了外人欺负我们母女,把画儿逼得撞柱子自杀了。老爷,你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哇。”   这尾音儿拖的,这声调唱的,程小野表示望尘莫及。   就在这时,本应该晕死过去的宋如画,突然站起来,指着程小野告状:“爹爹,就是这个女人,画儿好心去探望玉衍哥哥,可是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画儿,还冤枉画儿勾引玉衍哥哥。爹爹,画儿一个姑娘家,还未婚嫁,她这样污蔑画儿,如果事情传出去,画儿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啊,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又要撞柱子,被冲进来的下人拉住。   “小野,从你嫁过来,二姑母可曾亏待与你?为何你要这样陷害画儿?她可是二姑母唯一的女儿,就算她有错,你看在二姑母的薄面上,为何不能放她一马,非要逼死她不可吗?”   钱氏的指责,句句泣血,在不知内情的人听来,好像真是她程小野心肠狠毒。   可在场的,都是宋家的下人。他们深知这位当家主母对的秉性,所以对她的话,大家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根本没往心里去。   宋如画见此情景,又故伎重演,寻死觅活。   下人见状放开了她,这倒是让她有些尴尬,撞也不是,不撞也不是,只能向那几个下人甩刀子眼。   程小野讥诮冷笑,实在不愿意陪这家人继续演戏,正欲开口,却听百里玉衍说:“如画脸上的伤是我打的。”   轻如止水,淡若晨雾的声音一出,就连宋如画也怔住了。   百里玉衍与程小野不睦,宋镇人人皆知,今天太阳是打哪边出来,他竟然替她说话了!   “玉衍哥哥,你不必替她说话。”宋如画道-   腹黑狼其实也很贴心哒,菇凉们要相信,后妈也是很有爱的。   皮鞭往桌子上一抽,快去评论区给我留言!!!    15.导盲犬,是什么犬?   百里玉衍不理会宋如画,月色般醉人的眸凝着前方,自顾自的道:“今日小野不在,知画突然前来,我正在午睡,以为家里进了贼,便扬手打了一巴掌。”   言辞间,并无任何悔意,仿佛打她是理所当然。   “他说谎!”宋如画完全崩溃,不顾形象的大喊大叫。   “他的确在说谎。”程小野缓声道。凤眸扫过宋如画,嗤笑一声,你一定要找死,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我相信衍儿不会说谎。”一直站在百里玉衍身旁的纱娘开口,“老爷,忙了一天您也累了,要不让下人收拾收拾这里,回屋休息吧。”   “夫人说的是。”宋明德从善如流,“衍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不会说谎,当今之计还是快些给画儿治伤,别留下伤疤。”   “来人,快去请大夫!”   “回老爷的话,已经去了,大夫一会就到。”   “那都回房吧。”宋明德扶起钱氏,“天冷了,地上凉,夫人快些起来。”   钱氏磨磨蹭蹭地不愿起,“老爷,就算是衍儿误伤了画儿,也该有个说法,难道我的画儿就该白白被打么?你若是不能给画儿讨回公道,你就不配做她的父亲!”   “夫人,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妹妹,既然是衍儿的错,那就是我教导无方,我代衍儿向画儿赔罪就是。”纱娘说着,向宋如画轻鞠一躬,“画儿,大娘教育无方,还请你多担待了。”   百里玉衍长眉紧蹙,虽然没阻拦,但看得出非常不悦。   宋如画则是气极,牙齿咬得咯咯响。   一个买来的小野种,竟然一家人都护着她,真是岂有此理!   程小野的面子她可以不给,但纱娘的面子她不敢不给。百里玉衍对这位姑姑非常敬重,若是得罪了她,恐怕以后自己更没机会靠近百里玉衍。   “算了,左右玉衍哥哥也不是故意的。”   宋如画松了口,钱氏也不好再咬着不放,只能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既然画儿说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嘴上说没事,心里是记了仇。   从宋家大宅出来,想到家里还有香喷喷的排骨汤在等着她,程小野步子迈得格外快。   走了一段路,发现百里玉衍没跟上来,程小野返回来找他。   “你能不能走快点儿,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程小野不耐烦的催他。   “你不必等。”百里玉衍语气冷漠。   程小野突然觉得很不爽,非常不爽!   这种随时随地被轻视的感觉让她想揍人。   抛下他自顾自的走了几步,再转过头看到他小心翼翼摸索着向前走,突然于心不忍。跟一个瞎子置气,程小野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折返回来,程小野抓住了百里玉衍垂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修长细滑,触感极好,只是指尖冰凉,摸上去有点冷。程小野突然想起曾经有人对她说,“那么多人疼,手还是那么凉。”   她手凉是因为体质,而他,是真的没人疼吧?   心里一软,握紧了他的手。   明显感到他身子一僵,程小野恼怒道:“你看不到路,我好心给你当导盲犬,别想多了!”   导盲犬,是什么犬?-   求长评、求短评!   求长评、求短评!   求长评、求短评!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16.万一有【寺管】不让摆摊呢   回到家,排骨已经凉透了,好在回锅不影响口感,程小野这才没把账记到钱氏头上。   “别吃太多,对胃不好。”程小野提醒百里玉衍。   他们平日里吃的清淡,突然吃太多油腻的不容易消化。   百里玉衍闻言放下筷子,等程小野也放下筷子,他便默默地收拾碗筷。她说过,她做饭他得洗碗,为了阖家美满邻里无争,洗个碗不算什么。   多年后,百里玉衍思及此时,还会为感叹自己觉悟如此之高。   见他收走碗筷,程小野起身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木匣子,这是她上次翻箱倒柜找米时发现的。擦拭干净,她把钱袋里的银两倒了进去。   三百多枚铜板碰撞,噼里啪啦,程小野有点小兴奋。   想想一个月前,千万现金摞她面前她看不看一眼,现在可好,几个铜版就激动成这模样,这中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程小野仰天长叹,数出十枚铜板,放回钱袋。   袋子上若有若无的檀香,让她有些失神。   细细回味起来,那紫衣公子眼里带的,好像是似曾相识的调调,难道说以前认识?为何她一点印象没有?   百里玉衍正好洗完碗回来,程小野懒得多想,拉过他的手给他二十枚铜板。   “我不需要。”他想抽回手却被她拽住,“这钱不全给你,姑母这两天应该会来,若我不在家,你还十枚铜板给姑母。她在钱氏眼皮底下攒点钱不容易,我们不能花她的钱。”   百里玉衍讶异,没料到程小野思想到了这层高度,嘴巴张了张,没再推托。   晚上还是程小野睡床,百里玉衍睡地上。饭吃得好,睡起觉来都格外香甜,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起床伸了个懒腰,走出门时,便看到百里玉衍坐在石桌旁守着一盏青茶。   真是清雅的不食人间烟火。程小野扬唇一笑,他不吃饭她可得吃饭,转身去烧了饭。饭后,她摘了满满一筐草珠子,距八月十五还有几天时间,她要多做一些佛珠和手串。   第二天,穿佛珠的线不够用了,她把草珠子交给百里玉衍处理,自己出门买线,顺便到万安寺踩踩点。   万安寺在镇西,她住镇东,走得脚脖子快断了才看到远处山顶有座庙宇。苏晴儿说的没错,这里人是多,还不到八月十五,已有不少乡民上山烧香礼佛。   里面不乏一些骑马坐车的显贵人家。   如果能把佛珠做的精致一些,加以玉石点缀,应该能卖得好。   “姐姐,你也来上香?”身后传来甜甜的声音。   程小野回头一看,是那天还她玉佩的女孩,她拎着挎篮,正笑盈盈的望着她。   “是啊,你也去上香?”程小野笑着点头。   “嗯,前面还有不短的路,一个人怪闷的,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吧?”   “好。”程小野欣然允诺。   她想去寺里又觉得累,这姑娘一来,正在打消了她回家的念头。还是去看看比较踏实,万一库里有“寺管”不让摆摊呢-   今天你推荐了吗?听说点一下推荐瘦十斤呢!    17.万安寺   山道旁有条小溪,一路上流水汩汩伴着虫鸣,时近时远。不远处山坡地枫叶红了,成片的枫叶与蓝天相映衬,美景如画,引人神往。   飞机失事那次,她就是为了自己设计的新品“秋思”做上市宣传,时隔几日,竟成了前尘往事。   “姐姐,我叫宋无双,你叫什么名字?”无双把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程小野。”   “小野?”无双皱起了眉头,“姐姐生得这么漂亮,怎么会叫小野这样随意的名字呢?”   程姑娘笑,“贱名好养活。”   其实,她不知这一世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在前世,程小野的确不是她的本名。因为她小时候喜欢舞刀弄枪,几位叔叔就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小野,时间久了,绰号竟然取代了本来的名字。   难道穿越是冥冥中注定的?   “小野姐姐有心事么?”无双见她不说话,便扭头看她。   “没有,我想起些陈年往事。”程小野笑了笑,眼中的宿世沧桑被一带而过,“无双家也住宋镇?”   “是啊,无双从小随着父母来到宋镇,现下已经十多年了。姐姐说记起陈年往事的样子,跟七老八十了一样,跟姐姐的年纪一点都不像。”   是啊,两辈子加起来三十多了。程小野心道,嘴上却说:“无双跟姐姐说说我国有什么风土人情吧。”   “这个……”无双挠了挠头,“风土人情,应该从哪儿说起啊?”   “从高高在上的皇帝说起。”程小野笑着引导。她脑子里虽然有这个身体前世的记忆,但是记不太全,而且这身体前世太闭塞,除了宋镇,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啊。”宋无双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这里叫做东祁国,国都建在金陵城。据说金陵城的城门可高了,有重兵把守着,进门还要挨个儿检查。可惜我没有去过,小时候我爹经常跟我说,等我长大了他就带我去金陵玩儿,可惜他现在很忙,根本没空带我出去。”   程小野见她不开心,忙安慰道:“你现在还小,你爹以后一定会带你去的,金陵离我们多远?”   “听说骑马也要五六天呢,好远的。”   “哦,原来这么远啊。”程小野若有所思。   金陵是现代的南京,六朝古都,可历史上的六朝哪有东祁?没有史实可鉴,没有捷径可走,看来想发家致富只能凭自己一双手了。   程小野扫了一眼娇自己的双手,五指纤细,瘦弱……得,还是指望脑子吧。   不知不觉,两人到了山顶寺院。庄严宽大的寺门前,没有保安,也没人卖票,人们可以随意进出,佛堂四周弥漫着香火味道,令人。   “小野姐姐,我们到了。”无双兴奋的喊道:“快跪下磕头,我爹说拜佛要从门口磕头才有诚心。”说着,自己跪了下来。   程小野看着她虔诚的行跪拜之礼,然后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进了寺院。   她不信奉神灵,等无双进法堂烧香时,她去了边上的厢房-   哎呦,你就去评论区留个言嘛,留个言又不会怀孕    18.说错话了?   走了一圈,程小野收获颇丰。   如今寺院里没有被商业化,周围还是一派佛家的清净与神圣。程小野想着,也许她可以开启这个商业模式,与寺院互惠互利,合作共赢。   首先要找方丈谈谈。   打定主意,程小野便去找方丈。   “女施主,礼佛还请向上走。”在一个拱门前,僧人拦住了她。   “哦,多谢师傅指点。”程小野忙行了礼,问道:“我想见方丈,请问他在哪里?”   僧人闻言多看了程小野一眼,见她装束寒酸,不像旧识,便说道:“师傅外出尚未归来,女施主要见师傅恐怕要后日再来了。请问施主可有预约?”   “……”程小野。   古代就已经流行预约了吗?   “小野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害我找了好久。”宋无双小跑着过来,看到僧人,十分礼貌地行礼:“净空师傅好。”   净空双手合十,不慌不忙的道:“无双姑娘好。”   “无双正要去找师傅,这是母亲亲手做的几样素食,让无双带给各位师傅的。”说着,她把手里的篮子递给净空师傅。   “代贫僧谢过苏夫人。”净空接过篮子,心无旁骛地看了一眼程小野,“施主原来是无双姑娘的朋友,要见方丈,后日我帮施主通报好了。”方才见她误闯后院的不悦,也荡然无存。   “如是这样,那再感谢不过了。”程小野连忙道谢。   常言道朋友多了路好走,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回去路上,程小野想起那日那人丢下十两银子,让她三日内送一串佛珠到梅县杜府。明天是最后期限,她得去一趟梅县。   “小野姐姐,我到家了,你要不要来我家歇息片刻,喝杯茶?”宋无双在一座黑色院门前停下来。   程小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门庭,院门不大却显富足,是典型的小康之家,难怪宋无双性格如此玲珑。她婉言回绝,“谢谢无双,时间不早了,我回家还要走一段路程,改日再来拜访。”   “那好吧,小野姐姐说话要算数,改日一定要来看无双。”   “好。”   告别宋无双,程小野加快脚步往家走,一来一回,到家时天色已黑。   百里玉衍坐在石桌旁,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态。   “回来了。”听到声音,百里玉衍面无表情的打招呼。   记忆里这是百里玉衍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她有点意外,还有点儿小喜悦。可这是表面现象,片刻,见他素手将几枚铜版搁在石桌上,道:“方才姑母来过,她只收了七枚铜板,剩下的,还你。”   程小野一愣,气不打一处来,没理会他,蹬蹬蹬的进了屋。   半个时辰后,饭菜的香味从屋内飘出来,伴着程姑娘不太友好的喝声:“吃饭!”   百里玉衍修长的指握了握,他说错了什么?怎么她突然好像生气了?-   百里冰块:我老婆为什么生气了?   晓妍:大概,可能,应该,呃,是嫌弃你了吧……   百里冰块:瞎说,老子颜高手白易推倒,怎么可能被嫌弃!   某妍:可是你体温低……   百里冰块:……!!!你们都去点评论区留言,我要怀抱美人取暖!    19.我陪你!   “我今天去了万安寺。”吃饭时,程小野装作不经意的说。   “嗯。”百里玉衍应道,不咸不淡。   她眉心微紧,又道:“我打算去见一见万安寺的方丈。”   “嗯。”百里玉衍面容仍是风轻云淡。   程小野眉心紧了几分,“明天我要去趟梅县。”   “哦。”他始终保持一字真言。   “杜府让送一串佛珠过去。”程小野压着即将抓狂的脾气,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却已经有成千上万只草泥马在狂奔。   “嗯。”他眉峰轻挑,心中微微触动,最终也还是只应了一声。   “明天中午饭你自己吃。”程小野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句话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好。”百里玉衍恢复以往的平静,准确无误的夹了片青菜放进嘴里,优雅的咀嚼。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程小野气得头顶冒烟也只能这样劝慰自己,被人冷落成这样,她也只能这样安抚自己!   “我吃饱了,你把碗洗了,以后我做饭你就的洗碗!”啪的一摔筷子回了堂屋。   百里冰块!百里木头!百里……啊啊啊!胸口好像堵了一团絮软的棉花,撕不碎揉不烂,硬生生憋的她透不过气来。   揪被子时碰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拽出来一看,是那条没绣完的丝帕。   “鸳鸯戏水,你不知道这世上最花心的就是鸳鸯么?”程小野一气之下把它扔到了地上,自己钻进了被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这么大气。   异世穿越,她从一个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豪门公主,变成了缺吃少穿任人欺凌的落魄女,除了这个相公,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他不爱她,她知道,他不关心她,她也能体谅。可是她想要关怀需要关怀,哪怕只有一句,一句“你今天跑累了吧”,她就能满足。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连她去哪儿都漠不关心。   换句话说,也许她死在外面他都不会在意!越想越委屈,泪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她将脑袋深深的埋进枕头里,任泪水汩汩流下。   程小野一下一下抽搭着鼻子,这都好几天了,枕头上还带着他身上那种淡淡的雪莲香,不知是香味有安神作用还是她累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百里玉衍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她回来时,他说了句话她好像就不高兴了,吃饭时他就没再说话。她说什么,他就应着,可是好像她更生气了。   收拾完饭碗回屋,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捡起来摸了摸,好像是鸳鸯戏水的刺绣。图案还没有绣完,手工不太好,但能感觉到使用了心的。   她竟然扔了……   第二天,程小野带着一串佛珠出了门,走了不远,她发现百里玉衍一直跟在她身后。   “有事么?”看着他摸索试探的样子,她忽然又生不起气来了。   百里玉衍听到她的声音,才定住脚步,开口道:“我陪你去。”   程小野一怔,倏的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凄楚无奈,“挺远的,你回家吧,我自己去。”   “我陪你。”雾霭蒙住了他的眼睛,语气却坚定而执着。   程小野浑身一震,痴痴地望着他-   百里蒙尘眼一瞪:后妈,你敢再叫我冰块试试!   某妍:瞪也没用,你是瞎子,瞎子!   冰块负气怒吼: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恢复视力?   某妍:收藏推荐评论多了,我就加更。   百里冰块:那几个看热闹的,快去评论区留言!让后妈加更,加更!    20.他是瞎子吗?【求收藏】   百里玉衍定在原地,向程小野缓缓伸出了手:“我看不到路。”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有焦点的眸凝着前方,仿佛迷路的小兽,失去了方向。程小野眼睛一酸,泪水轻易地落了下来。   委屈,又心疼。   “不用赶路么?”百里玉衍语调清雅,带着,魅人心神的魔力。   她走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说不出来是温暖还是悸动,边走边摸着泪水。   百里玉衍唇角上扬,白皙通透的脸上沁出丝丝笑纹。   两人走了约摸着有一个半时辰,才到梅县。   梅县很大,好在杜府并不难找,杜老夫人乐善好施,问了几个人便问到了府邸位置。里面人也没有苏晴儿说的那么夸张,虽然墙高院深,但下人都很客气,送东西时也没被刁难。   大概是那人吩咐过,下人带她去见了老夫人,还赏了两绽银子。   程小野受之有愧,百般推托。   “收着吧。”老夫人笑得慈善,握着佛珠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那小野谢过老夫人,如无他事,小野就不打扰了。”程小野礼貌的告辞,老夫人也没多留,吩咐道:“管家,送两位客人出府。”   “是,两位这边请。”   管家带着程小野和百里玉衍出了门。身后,老夫人望着程小野的背影出神,那双深深陷入眼窝已不复光华的眸,带着复杂的情绪。   “像,真是太像了!”直到程小野走远,她才叹了口气,将佛珠收进盒中。   “阿嚏。”刚到门口,程小野便打了个喷嚏。   “姑娘,天气已凉,您该添件衣裳了。”管家送他们出门,好心的提醒道。   “是啊,谢谢管家。”   从杜府出来,程小野又看了一眼头顶门楣上刚劲有力的杜府二字。不知为何,老夫人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她觉得很熟悉。   “阿嚏。”又是一个喷嚏。   “起风了。”百里玉衍轻声提醒。   “嗯,真冷。”程小野搓搓手,自己身上补丁摞补丁,百里玉衍也是只一身素衣长袍,两人都该添衣裳了。捏着杜府赏的二十两纹银,咬了咬牙,先去买件衣裳。   芙蓉巷是梅县著名的商业街,程小野带着百里玉衍找了家卖布料的店铺。   她前世是珠宝设计师,对服装多少有些研究,花二两银子裁了布料,买了针线、棉絮,准备回家自己做。这些银子是将来她做生意的本钱,不可以乱花,能节省的尽量节约。   “姑娘,来串糖葫芦吧。”走到巷口,小贩不遗余力的叫卖。   糖葫芦是她喜欢的零食,捏着兜里的银两,程小野咬牙再咬牙,最终还是放弃了。不能乱花钱!拉起百里玉衍就走,“我们回去吧。”   她的手拉得紧,生怕他被人群挤丢了。   百里玉衍趁她不注意,丢下一枚铜板,迅速从靶子上拔下一串糖葫芦。   手法又快又准,惊呆了边上的小贩。   “喂喂喂,那个是瞎子吗?”小贩惊得钱都忘了捡,拍着隔壁卖地瓜的问。   “瞎子,那呢那呢?”   百里玉衍唇角勾起,蒙尘的眸底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黯芒。   他是瞎子,的确-   玉衍哥哥:我是瞎子都看不下去了,你们怎么还不留言,不点推荐?    21.被鄙视了【求推荐求留言】   程小野牵着百里玉衍,正慢悠悠的向前走,忽觉手上一紧。   “怎么,累了?”她停下来问,回头间,却见他举着一串鲜红的冰糖葫芦。像被什么击中心中那处柔软,有瞬间心跳失衡,但更多的是……   “你哪来的钱?!”程姑娘咆哮道。   百里玉衍怔住,向来灵活的脑子半天才反映过来,解释道:“姑母只拿回了七枚铜板,还剩十三枚,昨日与你说过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程小野磕了磕眼皮,又教训道:“谁让你乱花钱的?”   “如此说来,娘子不吃便是了。”刚要放下手,糖葫芦就被程小野抢走了,“谁说我不吃了,钱都花了我凭什么不吃啊!拿着。”   她把自己手里的布料包裹塞给他,自己拿着糖葫芦走了。   阳光温暖,秋叶泛黄,程小野边走边哼:“Rose,RoseIloveyouwithanachingheart。Whatisyourfuturenowwehavetopart……”   她边唱边舞,轻盈的脚步踩得落叶沙沙作响,百里玉衍循着声音跟在她身后。   虽然听不懂她唱的什么,却能感受到她很开心。   她开心,他也开心。   路过卖冰糖葫芦的摊位时,他感觉到她停留了片刻,猜测她想吃又舍不得花钱,于是给她买了一串。十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从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开心这种情绪。   微妙,独特。   等程小野意识大街上很多人看她时,差点恼羞成怒把糖葫芦扔出去。   靠,简直丢脸丢到太平洋了,她发现自己穿越后智商、品味都在下降,并且还有再刷新低的趋势。难道这是传说中的环境造就人?   “怎么了?”轻快灵动的歌声突然停下来,百里玉衍有些奇怪。   “没事儿。”程小野扫了周围一眼,有人在指着她说笑,大概把她当成蛇精病了。   懊恼的拉过百里玉衍,匆匆向前走去。   两人回到家已是夕阳西下,程小野速速做了饭。饭后,她把这几天做的佛珠和手链分类装好,并早早的睡了觉,准备明日早起,去万安寺大展身手。   每次月初和月中是万安寺最热闹的时节,这次正值八月十五,各地来拜佛求签的人格外多。   天还未亮,程小野已经提着挎篮进了山。有净空师傅代她通传,她很容易就见到了住持方丈。   方丈是位年过六旬的得道高僧,长须白如雪,身形稍瘦,却是精神奕奕,尽显仙风道骨之气。身着袈裟在禅堂打座,见有人前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傅,是这位女施主要见您。”净空单手立于胸前行礼,委身向方丈行礼。   方丈点了点头,他便站到一旁待命。   程小野只觉得压力山大。这位老方丈一看就是六根清静四大皆空的典型代表,说合作共赢,共同谋利这样的理由,估计会被他打出去吧。   看来她又忽略了古代和现代的差异,想进来还得另想他法。   “久闻宿离禅师盛名,弟子特来拜见。”程小野上前行礼,将虔诚之态表现的十成十-   小野:我发现点推荐和收藏的菇凉都越来越漂亮了!收藏、推荐、留言的更漂亮   PS:Rose,RoseIloveyou是晓妍很喜欢的一首歌。其实晓妍本想用中文歌来着,但实在是没找到一首能像这首歌更适合此时心情的歌曲。推荐宝贝们去听一下,节奏轻快的一首曲子。    22.画个海报贴门口【求收藏】   行礼后,程小野双手奉上一个礼盒,道:“这是弟子亲手采摘菩提种子做成的佛珠,礼物不重,却是弟子一片心意,还望禅师能够收下。”   程小野距离宿离禅师较远,便由净空将佛珠递了上去。   宿离禅师微微一笑,“施主客气了,施主找老衲是为何事?”   “弟子景仰禅师善名,特来拜见,望禅师能指点弟子一二。”程小野无奈放弃了合作的说辞,想从别的地方找到突破口。   “阿弥陀佛。”宿离禅师双手合十,慈善又不失说教之节度,“常言道种善因结善缘,施主心系佛祖,皆因我佛慈悲。施主所问之事,也可细细与老衲说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程小野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弟子平日闲来无事,在家做了许多草珠菩提想赠于有缘之人。但以弟子身份,恐怕无人愿意领取,所以想借寺院宝地,赠予有缘人。”   但求留下个香火钱这话,她没敢说出口。   “施主有此善心,老衲自然愿意成全。”宿离禅师听完觉得此举并无不妥,即刻吩咐道,“净空,你带施主去前院,在法堂一侧香火处安排个地方就是。”   “是。”净空恭恭敬敬的答道,又行一礼,才转身对程小野道:“施主请随我来。”   “弟子谢过禅师。”   “阿弥陀佛,施主慢走。”   从宿离禅师处退出来,程小野很肝疼。她的目标是赚钱,兜来转去成了免费赠送!   免费赠送她还来求个毛啊,在大街上送不就得了。   程小野不情不愿的跟在净空身后,边走边想对策。   如果把佛珠全部留在寺里,她这趟就白跑了,绝对不行!留一部分佛珠在寺里,权当是打免费广告吧。在现代新产品上市还拼命做广告呢,那广告费可不是几串珠子能比的。脑子里突然掠过一个念头,她要不要回去画个海报来贴法堂门口?   净空没有她心思的百转千回,将她带到法堂,与法堂持戒师傅说了几句什么。   只见持戒的师傅点点头,笑容和蔼的看向程小野。   “哦。”程小野恍然明白,将挎篮打开,各取出十串佛珠和手链,交给持戒师傅。   净空见她没有全部留下,有些意外,程小野解释道:“听闻今日礼佛的人非常多,弟子想留下一些去寺门前亲手赠与有缘人,请问净空师傅可否行个方便?”   “自然可以。”听她这么说,净空顿时觉得程小野诚心可表,对她多出几分好感。   程小野施礼告别净空,拎着篮子出了寺院。   天色大亮,寺院门前人流如织,前来烧香拜佛的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这阵势,丝毫不亚于现代国庆期间的旅游景点。   程小野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面也有不少烧完香出来的。前去烧香的人都在向上张望,无瑕顾及周围的情景,只有出来的人,脚步缓慢,还有兴致和边上的人闲话家常。   她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寺院右侧摆摊-   佛祖说收藏、推荐的菇凉这个月会有桃花运哦!    23.走开,不要耽误我给佛祖赚香火钱   “小姐,你看这些佛珠和法堂里送的佛珠一模一样呢。”丫鬟打扮的女孩一脸惊奇,指着程小野的摊位向前面的姑娘说。   程小野闻言看向她口中那位小姐。   她一身红色襦裙,明艳动人,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带足了名门淑女范儿。   “是啊。”小姐摇头,目露惋惜,“只是可惜法堂的佛珠都送完了。”   “小姐,那位持戒法师不是说了,赠送佛珠的人就在寺门口么。”丫鬟说着看向程小野,不客气的问:“哎,你这佛珠和法堂里的一样,是送的吗?”   丫鬟都这么没礼貌,估计这位小姐也就表面上淑雅大方。   程小野方才升起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拿帕子掸了掸佛珠上的灰尘,道:“我这的确和法堂的佛珠一样,不过不是送的,五十枚铜板一串儿。”   “喂,”丫鬟不乐意了,指着程小野直嚷嚷:“方才法师明明说你在门口送佛珠,现在却要收钱。真想不明白,万安寺怎会容下你这样出尔反尔的小人。”   程小野一脸无辜,“姑娘,请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出尔反尔了?”   “法师说你赠送佛珠,你却收钱贩卖,不是出尔反尔是什么?像你这种唯利是图的人,还是趁早收拾东西滚蛋吧,省得在这里玷污了佛家清修地圣地。”丫鬟说得义愤填膺,恨不能上前扯了她的摊子。   程小野坐在地上显得有点儿低人一等,她不紧不慢地收了帕子,起身与她在视线上保持平等。   半晌,就在丫鬟快被她看毛了的时候才徐徐出声:“既是佛家圣地,你在此随意诬蔑与我,就不怕佛祖怪罪?”   “法堂免费赠送的东西,你在这里漫天要价,还不是唯利是图么?我怎么诬蔑与你了?你这种眼里只看到钱的宵小之辈,根本不配待在寺院门口。”丫鬟冲程小野淬了口唾液。“呸!”   幸好程小野身手伶俐,迅速起身躲闪,才没沾到衣服上。   两人争吵引了不少路人围观,本就拥挤的寺院门口更加拥堵。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有人说程小野不该漫天要价,也有人指责丫鬟不该开口骂人。   程小野冷冷一哼,她不想惹事生非,倒是走到哪儿也少不了人上前欺负。   “我是在法堂赠人佛珠不假,那也是赠给结善缘之人。反而是这位姑娘,你上来就颐指气使,随意谩骂责备。试问,我凭什么将自己的东西免费赠送与你?再者,我一没偷,二没抢,用自己做的佛珠赚点香火钱供奉佛祖,怎么就唯利是图了?照姑娘这意思,天底下所有靠双手赚钱来烧香拜佛之人,皆是唯利是图的宵小之辈了?”   此言一出,言论皆是一边倒,纷纷指责起丫鬟不明是非,仗势欺人。   “你,你……”丫鬟语结,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小野拿出帕子一挥,“闲杂人等快让开,不要耽误我给佛祖赚香火钱。”-   月黑风高,万籁俱静。   山岗中那唯一的通道,被一条黑影堵住。每当有人路过,黑影处,便发出一阵近似空灵的声音:今…天…你…到…评…论…区…留…言…了…吗?    24.坐地起价遭质疑   “哎,你……”丫鬟差点被帕子抽到,气白了一张脸,“小姐,你看她也太嚣张了!”   小姐不愧是小姐,出身名门肚量非凡,只见她微微欠身向程小野施了个礼,“小女子管教无方,让下人冲撞姑娘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小姐,你怎么可以……”丫鬟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小姐。   “闭嘴,还不向姑娘赔罪!”   丫鬟见小姐表情严肃,虽极不情愿,还是不得已向程小野低下了头,“对不起。”   打狗也要看主人,人家摆出这么低的姿态,弄得她也不好再计较,只能一笑了事。“方才是我鲁莽了,不该和一个丫鬟计较。”弯腰拿起一串佛珠,递给她,“这串佛珠就送给小姐吧。”   “谢谢。”小姐接过佛珠,冲丫鬟道:“小桃,拿银子给这位姑娘。”   “小姐,她都说了不要钱了!”   “姑娘,这是送给你的。”   程小野不卑不屈的语调和小桃不甘心的声音同时响起,围观的人又是一阵议论。人群里,甚至有人认出这是杜家大小姐杜明月。   杜明月脸上挂不住了,剜了小桃一眼,“再废话回去割了你舌头!”   “是,小姐。”小桃吓了一跳,速速拿钱付给程小野。她们大户人家手里哪有铜板,小桃咬了咬牙,拣了块最小的碎银子扔给程小野,然后跟在杜明月身后,匆匆忙忙的走了。   程小野拣起银子掂了掂,还不错,开张有惊喜。   看热闹的人见不吵了,也都自觉的散了。只有几个感兴趣的围上来问了问,买走了几串。   眼见引不起人们的关注,程小野有些着急,百爪挠心的踌躇半天。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最终她清清嗓子,学着苏晴儿的样子喊了起来:“走过的,路过的,不要错过了!佛家圣物草珠菩提,不要998,不要98,五十枚铜版带回家!避邪保平安,护宅增福寿,一串菩提挂在家,上下开满幸福花!只要五十文的佛家圣物大家过来看看了。看一眼吃不了亏,看一眼你上不了当,草珠菩提倾情特卖,只要五十文,只要五十文……”   一通叫卖果然管用,且不说人们能不能听懂她喊的什么,光觉得热闹就凑过来不少人。   “这佛珠挺特别的,姑娘我买一串吧。”一位中年女人说。   “是挺特别的,也给我拿一串。”她身边的人附和。   “哎,姐姐你看,这手珠好精致啊,我们一人买一个吧。”   “好,多买几个,回去给其她姐妹也分一分。”   看人们越聚越多,程小野心想,国人素来有购物一窝蜂的习惯,看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不过这样也好,早卖完了早回家,她今天起得早,正困着呢。   “姑娘,我见过你。”一位老妇人突然说道:“上次你在庙会上卖过这种佛珠,我当时问过,才二十文,现在怎么成五十文了?”   听老妇人这么一说,那些准备掏钱的人们,立马把手抽了回来。   付完钱的也大有我要退货的架势-   不要998不要98,只要20条留言,20条留言就加更,20条留言就加更!    25.这么巧你也来拜佛   还让不让人好好做生意了?程姑娘腹诽,有道是时间就是金钱,我费心劳力的跑到这里难道不是成本么?   心里这么想,程姑娘脸上却笑得很纯良,“夫人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佛珠可是听过高僧诵经,结过善缘,不是集市上卖的普通佛珠能比的。大家都知道佛法精深奥妙,但说到底它讲究的就是一个‘灵’字,人有灵根则悟,佛有灵性则准。佛珠听了高僧诵经就相当于通了灵性,那护身保平安自然也不和普通的佛珠一样。多三十文银钱,请到这么一个宝贝回家,夫人您觉得不划算吗?”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但总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于是打消退货的念头,揣着佛珠走了。   老妇人也连连点头,她就听到佛珠能保平安了,立马拿起一串佛珠问道:“听说早上法堂送佛珠,可惜我来晚了没赶上,你这佛珠和法堂的是一样的吗?”   程小野微笑颔首,“完全一样。”   “那好那好,我请一串回家。”   “好。”程小野满面笑容的接过五十枚铜板。心里却想着,这古代人真好忽悠,她一通胡诌八扯,没想到大家竟然信了信了信了……   古人如此好欺,程小野也是醉了。   佛祖啊,您要真在天有灵,千万别怪我啊!   “没想到,姑娘原来在这里做生意。”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程小野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说大话被人当场戳穿的尴尬心情。   一双紫靴,空气中的淡淡檀香,不用猜也知道来人是谁。   “公子,这么巧你也来拜佛?”程小野优雅起身,表面平静心里不停在打鼓。   “的确好巧。”公子低眉浅笑,“在这里遇到姑娘还真是意外。”   他这一说,程小野更加心虚,讨好般地拿起一串手链举到他面前,“上次承蒙公子仗义相助,小野一直没有机会感谢,这串手链就送与公子,权当是表达一点心意。”   公子也不客气,直接接了过去,这么干脆,反倒让程小野有些意外。   “公子就不客套下?”   “姑娘看我像是虚伪之人?”公子拿着手链目露笑意,向来口齿伶俐的程小野被噎住了。半晌,她才轻咳两声道:“公子真是风趣之人。”   公子回头吩咐随从:“十寒,付钱。”   “不用不用。”程小野忙摆手,“手链送与公子,公子别嫌弃过于简单粗糙就好。”   “那就谢过姑娘了,我还有事,不耽误姑娘做生意了。”公子拱手告辞,走了两步就觉得哪儿不对,返身问:“姑娘为何不去寺内?”   她何尝不想去寺里,可想到一身仙风正气的住持方丈,她立马缴械投降,“寺里不让摆摊。”   “哦?”公子若有所思的点头,笑了笑,“告辞。”   “公子再见。”   “我叫公子辰。”丢下这句,公子辰转身走了。   公子辰一走,那些想买佛珠的人们又围了上来。   将近午时,程小野的佛珠所剩无几,钱袋满了,她心里也充实了,剩下几串无所谓,于是收了摊准备回家。就在这时,人们里面传出一阵嘈杂-   公子请留步,你收藏推荐了吗?    26.被狗欺负了   “让开,都给我让开!”男人行径粗暴蛮横,用力推搡着几个来不及躲闪的人。程小野仔细一看,是宋世贵家的家丁王五,他身后跟着恶狗旺财。   靠,今天出门一定是忘看黄历了,真特么的各种倒霉!   远远的,她看到一个男人骑着高头大马。靠近寺院门口,人们都是下车步行,敢如此嚣张狂妄不怕报应的,在宋镇只有宋世贵了!   他一出现,所有人都自觉靠边站,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这种德性还来拜佛,就算佛祖再宅心仁厚普渡众生,也容不下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渣!   吐槽归吐槽,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抓紧开溜。   程小野想跑,可是为时已晚,王五发现了她。   四目相对,王五发出一阵狞笑,“哟,这不是镇东瞎子媳妇儿嘛,看来这香烧得不够心诚啊!”上次在河边吃了亏,他一直记在心上,终于有机会报仇了。   “汪,汪汪……”旺财看到她,立刻摆出攻击的架势,呲牙低吼。   程小野翻了个白眼儿。   她不但没烧香,还打着佛祖的幌子赚黑心钱,不过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吧?“你认错人了。”她故作镇定,想绕着王五离开。   “别走啊,我家老爷这就到了,怎么着也陪老爷上去吃个斋饭吧。”   谁特么有空陪你家老爷吃饭,姑奶奶又不是三陪!程小野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见她要走,王五上前拉,被她一个侧身躲过。   “敬酒不吃吃罚酒!”王五戾了一张仗势欺人的脸,手一挥,“旺财,咬她!”   “汪。”旺财领命,肥硕的身体一跃而上,直扑向程小野。   擦,幸好这年头藏獒还没流入中原地带,狗只是狗,攻击力没那么强,拿竹篮还能抵抗得住。   旺财蹿了几下都被她挡开,情急之中张嘴咬住篮筐,拼命往后一拽然后松了口。   一般动物咬了东西轻易不会松口,程小野又想把篮子拽回来,用了不小的力气。结果没想到它不按套路出牌,突然松了口。她身体失去重心猛的撞到了后面石栏上。   妈的,真疼!程小野直咬牙吸气。   趁着她大喘气的机会,旺财冲上来咬住了她衣服。   这狗简直成精了!程小野恨得牙痒痒,打不走甩不掉,眼睁睁的看着宋世贵越来越近。   “妈的,早晚有一天,姑奶奶要炖了你。”程小野恼火的踢了旺财一脚。   旺财一屁股蹲地上,死死咬着她衣服不松口。   “王五,老爷我让你去找方丈通报,你在这里给我磨蹭什么?”宋世贵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回禀老爷……”王五身子一矮想开口解释,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小野打断了。她挥挥小手,装模作样的眨巴着眼睛,“嗨,宋老爷好久不见您了!”   言外之音,似是十分挂念。王五纳闷的瞪着程小野,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玉衍哥哥:后妈,你想让宋世贵把我媳妇怎么着?   某妍:放心吧,后妈一心向佛,能怎么呢……   妍粉:哈哈哈,后妈你一心向佛谁信啊?   某妍:不信就去点推荐!推荐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27.看,飞机!   看见程小野,宋世贵眼前一亮。他觊觎她很久了,碍于这帮奴才办事不利,他才一直没得逞。这次好像是她主动送上门,宋世贵心痒的很。   “小野啊,你也来拜佛?”宋世贵迷离着一双色眼问。   “是啊,”程小野声音嗲得倒牙,扫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谄媚道:“听闻宋老爷要来,小野就想着有没有福气陪老爷一起吃个斋饭,可这个奴才偏偏不通融,还放狗咬我!”   她不想在寺院前把事情闹大再惹出事端,便想着找个法子尽快脱身。   王五一听,急了,“老爷,我没……”   “老爷你看狗还在咬着我呢!”程小野直指旺财。   一脸无辜的旺财蹲在地上,乌溜溜的黑眼珠望着王五,嘴里还叼着程小野的衣摆。   “王五,还不让旺财松口!”宋世贵怒喝一声,吓得王五一个激灵,立刻让旺财松了口。宋世贵这才下马过来,色迷迷地拉起她的小手摸了摸,“小心肝,没吓到吧?它要敢咬伤你,我晚上炖了它!”   程小野强忍着想吐的心情,故作惶恐地躲到他身后,“老爷,人家从小怕狗,你让人把狗带走好不好?”   “好好,老爷这就办。”宋世贵哈哈笑着,一转脸就变了个表情,对王五怒斥道:“把狗弄走,快弄走!别在这里败坏了老爷我的好兴致。”   “是,是。”王五吃了哑巴亏,狠狠剜了程小野一眼,带着旺财走了。   宋世贵的手不停的在程小野手上摩挲,程小野紧咬贝齿,一忍再忍。   直到旺财肥硕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视线里……   她眼中倏的闪过一道精芒,电光火石间,她反手抓住宋世贵的手腕向后一拧,脚一个用力踢在他腿弯。宋世贵小二百斤的身体,咣当一声跪到了地上。   人们被突如其来的情景吓了一跳,纷纷后退到安全位置。   “你,你干什么?”宋世贵大惊失色,手臂的疼痛又让他动弹不得。   家丁们围成了一圈,都不敢轻举妄动。   “宋老爷您在宋镇一手遮天,我能干什么啊,我敢干什么啊?”程小野拉着他站了起来,“让你家奴才都让开!”   “让开,都让开。”宋世贵边说边向大家使眼色。   家丁们脚步动了动,没挪地方。   程小野见状,面带讥笑,猛的将他的胳膊向上一提。   “啊……”宋世贵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哭丧着脸大骂,“让你们让开没听到吗,还不快滚开,滚开!”   家丁们这才忙不迭让出一条路,程小野满意的拉着宋世贵出了包围圈。   看热闹的人们也自觉让出一条通道。   瞟了一眼山路,如果放开宋世贵直接跑,自己娇弱的身子肯定跑不过看家护院的壮汉。灵机一动,她指着天空大声喊道:“看,飞机!”   众人不知道什么是飞机,纷纷抬起头来看。连被挟持的宋世贵,也偷偷瞄了天空一眼。   程小野趁机一脚踹在宋世贵屁股上,把他踹进人群里。   躲闪不及的人们被砸倒一片,现场鸡飞狗跳,惊叫、哀嚎声不断。   她趁乱拎起竹篮,一扭身向山下狂奔而去-   哼哼,后妈有话,不点收藏不给推荐的就送去跟旺财做伴儿。    28.明月依旧,却唯独少了她   “老爷,老爷你没伤着吧?”家丁们手忙脚乱地拉宋世贵起来。   这时他们才发现上当了,一个一个义愤填膺,而肇事的程小野已经跑出去很远。   “追,给我追,把人给我逮回来!”宋世贵指着程小野的背影,气得直跳脚。他堂堂宋大老爷,菊花何时让人这么踹过,哪咽得下这口气!   十几人浩浩荡荡往山下追去。   王五见状,也带着旺财冲了出来。   对方人多势众,程小野只好沿着小道跑,她路又不熟,三拐两拐迷路了。身后狗吠和叫嚣声越来越小,山林却越来越深,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嗖……”   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几乎只看到一道黑影。程小野心一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冷不丁的,脚底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只小白狐。   它好像受伤了,蜷缩着身体,用蔚蓝色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她。   程小野的心瞬间被萌化,正弯腰想帮它察看伤势,跟错路的王五等人返回来了,“去那边去看看,这路一直通到山下,别让她跑了。”   她一听这条路直通山下,立刻抱起小白狐,飞快的溜了。   一路躲躲藏藏,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镇上。   今天是中秋节,万家团圆的日子,镇上不少人家在筹备拜月,她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感伤。   往年,无论有多忙,这一天他们一家人总会聚在一起。她,姐姐还有两个弟弟,一起承欢膝下,吃着肥美的大闸蟹,喝着佳酿葡萄酒,幸福又美满。   如今,明月依旧,却唯独少了她。   “爹地,妈咪,这个十五你们也不好过吧?”程小野喃喃自语。路过一家点心铺子,她买了几块月饼,又鬼使神差的买了几斤酒。   “回来了,饿不饿?”轻若晨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才发现自己到家了。   “不饿。”中午没吃饭也不觉得饿,只觉得浑身无气,心中郁堵。酒放到桌子上一放,她意外发现桌上摆着几道炒好的菜,“你做的?”   “方才姑母来过。”他的声音清如止水,却不动声色的将手藏到了身后。   程小野心事重重,没察觉异样。   百里玉衍只当她不喜欢自己多话,于是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去拿筷子准备开饭。   “今天我们到院里石桌上吃饭。”程小野道。   “好。”   两人将饭菜收拾了出来,程小野打开酒,一人倒了一碗,“今天是中秋,陪我喝点酒好不好?”   “好。”百里玉衍利落地将酒端到自己面前。   如果不是这双眼睛没有一丝灵动,程小野真以为他能看得见,真可惜这么好看一张脸。这张脸要是放到现代,绝对秒杀各种小鲜肉,成为吸金榜上的无冕之王。   想到“现代”这个词儿,程小野心中像被钝刀划过,疼得支离破碎。   “陪我干一杯。”她端起碗和他碰了一下,然后咕噜咕噜把一整碗酒喝了个底儿朝天。   百里玉衍眉梢微挑,浅酌低吟。    29.你不喜欢我,那就好办了   入夜,一轮圆月冉冉升起,银白色光辉顷刻间洒满大地。   程小野突然想起一句名言,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虽然他们不在一个时空,她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容颜,但这轮明月,却恒久不变,古今相同。   “爹地妈咪,文祁,小野遥祝你们中秋快乐!”   程小野不是矫情的性子,事已至此她无法改变什么,那么遥祝一杯清酒,唯愿家人安康。她也会在这个时代活出自己,过好生活。   把酒干了,算是跟过去做个了断,她得真正接受现在的身份。   “百里玉衍,我要跟你谈谈。”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百里玉衍愣住了。学者讲学问,武者论修为,他们谈什么?   半晌他才反映过来,颔首道:“愿闻其详。”   “你喜欢我吗?”   百里玉衍又是一滞。   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长辈只有一个姑母,四年前遵从她的安排娶了程小野。在此之前,他从未曾想过喜欢或是不喜欢。   只是这段时间她突然变了,他察觉自己的心里也有了些许异样。   可他不知,这算不算喜欢。   “好了,我知道了。”程小野长吁一声,好像是松了口气,“既然不喜欢,我们也无夫妻之实,事情就好办了。”   “不知娘子此言何意?”他怎么有种她要休夫的错觉。   “怎么说呢?”程小野放下酒碗,似乎在斟酌用词,半晌,才开口:“有些话也许听起来也许荒谬,但却是事实。我来自一个千年后的国家,和你认识的程小野同时死亡,却借了她的身体复活。现在不得不变成她,留在这个空间里。”   百里玉衍心中一惊,他这几日觉得程小野不一样了,原来是换了一个人。   “我知道你听不懂,但我还是想据实相告。”程小野认真的说:“我不是她,又必须要变成她,所以有几件事情,我们还是坦诚来说比较好。”   “但说无妨。”他的态度一如往日。   任是这么惊世骇俗的事,都如此淡然,程小野表示很佩服。她继续说:“现在从法律意义上讲,你是我唯一一个直系亲属,就算不喜欢我,也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有要遵守和道义和法度。如果你敢背着我沾花惹草,招蜂引蝶,我绝不轻饶你!”   “哦。”原来她要立规矩,他点头,应了。   程小野有些意外,又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以后你遇到喜欢的人,我会很乐意成全。”   听到这里,百里玉衍长眉微蹙。   不知为何,听到她说乐意成全,他心里竟有些不舒服。   乐意成全,是因为不在乎吗?瞧瞧她说的这些话,口是心非前后矛盾,一边不让他沾花惹草,一边又说什么乐意成全。   她乐意成全,他也不好拒绝,再次点头,“好。”   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完了,程小野心中一块巨石放下,浑身舒畅。   一轻松,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糟了!”   光顾自己悲春伤秋,把白狐给忘了-   白狐说:你们都去点收藏,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小心灵。    30.一家三口   程小野猛的从座位上弹起来,冲进屋里。   还好,小白狐可能只是被吓到了,身上没什么伤,她检查过没问题就将它抱出来,放到石桌上。   它好像也知道自己被遗忘了,乌溜溜的黑眼珠满是委屈,蜷缩着不愿理人。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忘了你,都怪坐你对面的这人,他害我心情不好,然后我就把你忘了。”程小野摸着小白狐柔软的毛,安慰道。   百里玉衍蹙眉,她在跟谁告他状?   小白狐竟然听懂了似的,狐狸眼一瞥,把屁股甩给了百里玉衍。   程小野瞬间被它逗笑了,“我平日里不在家,你如果留下来,以后说不准还要指望他照顾你呢,确定要这种态度吗?”   小白狐两只眼睛瞬间瞪圆,耳朵抖了抖,爬起来走到百里玉衍面前。爪子理了理脸上的毛,摇着狐狸尾巴摆了个很风骚的Pose。   “噗……”程小野很不厚道的笑出声,“你这招可能不管用。”   百里玉衍一脸疑惑,不知她为何发笑。   白狐狡黠地眨了眨蓝眼睛,不知道这么可爱的招术为什么没有效果,它突然一跃而起,想跳到百里玉衍怀里。   就在它的爪子碰到百里玉衍衣服时,他突然手一挥,把它扫了出去。程小野想拦已经来不及,小白狐重重的跌到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程小野忙过去把它抱了起来。   “嗷呜…嗷呜……”小白狐呜咽着,好像在告状似的。   “那是什么?”百里玉衍大概也觉得反应过激了,主动开口问。   “一只小白狐,我路上捡的。”程小野想让它去百里玉衍怀里,它死死抓着她衣服不放开,扑天抢地的模样又让程小野忍俊不禁。   “乖,想想你以后的一日三餐。”   它突然不那么挣扎了。   抱着它走到百里玉衍身边,拿着他的手放到它的脑袋上,“这是我们家的新成员,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   白狐讨好的用小脑袋蹭百里玉衍的手心。   一家三口?百里玉衍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来。自从那年祸起萧墙,多少年来,家这个词封存在心底,成了他一直不敢触碰的禁忌。   看他淡漠,程小野也没说话,抱着白狐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你饿了吧?”百里玉衍刚要回话,就听程小野继续说:“来吃块肉肉。”   原来是和小白狐说话。百里玉衍到嘴的话又咽回去,独自喝了碗闷酒。   程小野瞥了他一眼,揉着白狐脑袋继续说:“真乖,不像有的人,一天到晚跟冰块似的,不会笑,也不会说话,就知道自己喝闷酒。”   一席话夹枪带棒,说得百里玉衍直皱眉。   他什么时候就知道自己喝闷酒了?刚要反驳,却又听她说:“今天中秋节,你也和我一样,不能和家人团聚了,好可怜,我们俩干一杯吧。”   小白狐很无辜的眨着眼睛,再揉下去,它就要变秃顶狐狸了。   “中秋节,月亮圆么?”百里玉衍淡淡地开口,蒙尘的眸没有焦点的凝着前方。   程小野唇角裂开一丝笑纹,算你上道。姑娘专治各种高冷,不信你不屈服!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月亮似银盘般悬在梢头,“很圆很美,很干净。”   在她以前生长的那个时代,很少能见到这么澄澈的月亮。忽然间想起第一次见面,他一袭素衣坐在石桌旁,干净的不染纤尘。   “百里玉衍,可有人跟你说过,你干净的不似凡人?”   “没有。”   “第一眼看到你,还以为你是踏月而来的上仙,就是文祁,也不及你这般清雅。”程小野笃定的说。   她仰头喝酒,而他却只记往了文祁这个名字-   白狐:后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某妍:忘了什么呢?后妈思考中……   恍然大悟状,今天我还没要留言呢!大家别忘了评论区留言,征集小白狐名字一枚!    31.天上掉馅饼   翌日,程小野是被宋无双叫醒的,她喝酒宿醉,醒来时头痛得厉害。望着宋无双纯真可爱的小脸,恍惚里以为自己在做梦。   “无双,你怎么来了?”她揉揉迷蒙的眼睛,坐了起来。   “我是一路问着过来的。”宋无双扫了一眼这屋内寒酸的摆设,嫌弃的皱起眉头:“小野姐姐,你就住这种地方啊?房子眼看就要塌了。”   程小野一脸黑线。   穿越就像投胎,哪容得她选择。咳了两声,问道:“无双特意来找我,可是有事?”   宋无双不再纠结她住处的问题,恢复了笑脸,“今日一早净空师傅托人捎话,让姐姐再送些佛珠去寺里,说是很受欢迎呢。”   “啊?!”赚便宜没够啊,怎么还要上门了?   草珠子虽然没成本,她的功夫不是钱啊?白给了十来串她都觉得肉疼,现在又要?再说了,她现在家境如此贫寒可不能任性,任何带不来及时收益的行为,她都不想付诸行动。   “小野姐姐有何为难么?”无双见她脸色不好,便问道。   “不是不是。”程小野忙笑了笑,掩掉心中的不快。   “那姐姐自己看着安排吧,净空师傅说是宿离禅师要见你呢。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姐姐了。”   无双要走,程小野便出门送她。   走进院里,宋无双又望了一眼茅草屋,皱眉道:“这房子真该修缮修缮了,冬天就要来了,怕是扛不住风雪。姐姐若是缺钱,无双倒还有些,姐姐到时可找我。”   “哪能劳烦无双,姐姐过些天就修缮,放心吧。”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十分感动。   念及与无双的情分,几日后,程小野带了佛珠去万安寺。   宿离禅师盘膝打坐,转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程小野却觉得,他似乎早有准备,但准备了什么,她又猜不出来。   在禅师前面盘膝坐下,清清喉咙轻声道:“禅师召见,弟子来得迟了,还望禅师海涵莫要见怪。”而后将竹篮放至中间方桌上,继续道:“这是弟子做的菩提珠,数量不多却也是弟子一片心意,还望禅师不要嫌弃才好。”   宿离禅师点头,目光扫过程小野的脸。   倏的,他瞳孔收紧,眸中闪过惊悸。   仅片刻,面目便化为普渡众生的笑容,快得令人难以察觉。   只是刹那间惊变没能逃过程小野的眼睛,她心生疑窦,又好不直接问,便说:“不知禅师召见弟子,是为何事?”   “请问施主祖籍何处,家中可有他人?”禅师缓声问。   声音坦然更像闲话家常,程小野听不出情绪。程小野想着自己身世平淡,没什么可探究的,便如实回答:“弟子祖籍宋镇,家母早逝,尚有父亲闲赋在家。”   “阿弥陀佛。”宿离禅师若有所思地捋着胡子,目光复杂,片刻后吩咐道:“净空,上午安排之事,你可与施主细细道来。”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   送走宿离,程小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净空解释道:“师傅在东厢房清出一块地方,供施主摆放佛珠,所收香火钱也尽数归施主所有。”   这是让她来寺里卖佛珠?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净空以为她没听明白,又补充道:“施主是女子不便在寺内长留,故只管定期将佛珠送来,其它事情,我和寺内师兄弟会处理。送佛珠时,我会将先前所收香火钱如数归还。”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禅师的意思?”   “是。”   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更多的是疑问。   她与宿离并无交情,突然送上这么大个馅饼,她自己反而想不明白了。佛门清修之地,宿离禅师又是得道高僧,按理不会同意她在寺内经商,此举又为何故呢?   程小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便问净空:“禅师可还有话交待?”   “没有。”   “谢净空师傅传话,也代我谢过宿离禅师。”   告别净空,程小野离开万安寺,只是她没察觉到,身后一道视线如影随行。    32.被狐狸TX了   禅房里,公子辰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将视线收回,到宿离禅师对面坐了下来。   “辰公子出手帮助一个陌生女子老衲有些意外?”宿离禅师如实说。   公子辰扬唇一笑,随手将玉笛放到了桌上,“倒也算不是陌生人。上次我路过宋镇,她钱袋被偷我顺手帮她拿了回来。那日惊鸿一瞥,觉得有些熟悉。”   “原来如此,公子向来是性情中人,老衲明白。”   公子辰闻言笑意大多了几分,对着宿离禅师作了一个长揖,道:“佛珠一事,子辰拜谢大师通融。”   宿离禅师忙扶住他,“辰公子不必客气。当年万安寺蒙难,若不是令尊施以援手,恐万安寺早已不复存在,又何来今日香火旺盛之态。倒是……”   无意中看到程小野的命格,他陡然心惊。   “禅师欲言又止,可是有何为难之事?”   “并没有。”宿离抬眸望着窗外的菩提树,或者,他刚才是看错了吧。   寺外,程小野已经走到半山腰。   有万安寺这个风水宝地做销售,温饱问题解决了,就是心里一点儿不觉得轻松。   无意间瞥到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树,长得酷似现代艺术盆景。枝干扭曲变形地程度,要是挖进城里,连修饰都不用修饰,就是一绝佳艺术品。   忽然,她被那棵“艺术品”脚根下一片红绿相间的果实给吸引住了。   走近一看,是一大片野生西红柿。   这些果实比正常西红柿小,比圣女果大。不知是否因为果实过于鲜艳,没有人敢采摘,许多熟透地果实掉落到地上,被风干了。   想来,此时人们的餐桌上还没有西红柿。   要真是这样,她岂不是又发现了一个商机?   程小野心中窃喜,用竹篮装了满满一篮柿子干,准备拿回家用来取种子。想了想,她又倒出来一些,摘了些新鲜的西红柿,才满意的下了山。   “我回来了!”程小野推开门,发现百里玉衍没像往日一样坐在石桌旁,有些意外。   她拎着西红柿进屋,前脚刚迈进去,就顿住了。   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百里玉衍不知怎么得罪了小白狐,小白狐挥舞着两只爪子要挠他,他不得已只好把它举得远远的。看上去,就是一幅人狐大战的不和谐画风。   “你们在干嘛?”程小野诧异的问。   听到声音,一人一狐同时怔往了。   百里玉衍扭过头,淡淡的道:“它抓我。”   他衣襟有些凌乱,像是被袭过……胸。   程小野眼角一抽看向小白狐,它的爪子停在半空中,还保留着要挠人的姿势。发现程小野看它,立刻把爪子收回来,装模作样的理了理脸上的毛。   “……!”为毛她有一种这个时代动物比人聪明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   脑补着百里冰块被小白狐欺负的画面,程小野很不厚道的笑了,“你怎么惹它了?”   “我没惹它!”百里玉衍果断回答。   “那是它惹你了?”   “没有。”淡漠的语气带着几分恼火-   小白狐:后妈,为什么到现在我还连个名字都没有?   某妍:少(sao)白怎么样?   小白狐:少白是啥意思?   某妍:又骚又白……   白狐卒,享年三个月,原因吐血过多。   最后,还是想求收藏、留言和推荐    33.操心劳碌命【求收藏】   “没有。”清如止水的声音七分淡漠三分懊恼,手一甩,将小白狐丢到了地上。   程小野扬眉。   她突然很好奇小白狐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他动怒。刚放下竹篮坐到椅子上,小白狐便跑过来,扒着她的衣摆,一双蔚蓝色的眼闪着幽幽光辉。   程小野顺了顺它的毛,“乖啦,一会给你们做……西红柿炒蛋!”   西红柿?百里玉衍没听过。   她不以为然,拿了几个柿子去伙房。   剩下小白狐,可怜巴巴的看看忙碌的程小野,又看看一身清冷的百里玉衍……一种被忽视的感觉,冲击着它脆弱的心灵。   “嗷呜,嗷呜……”   “安静,要不一会没饭吃。”   它难过的扁了两只耳朵。   很快,程小野把晚饭端了出来,单独端给百里玉衍一份,“尝尝味道如何。”   他夹起一块送入口中,入口微酸,细细口味又有些香甜,加上鸡蛋的香浓,非常可口。曾经,他也曾尽享富贵荣华,尝遍人间美味,但这道菜里的食材,他确定以前从未吃过。   “好吃吗?”程小野满脸期待。   百里玉衍颔首,“好吃。”   “太好了!”程小野兴奋的差点儿跳起来。   他的鉴别,关乎着她明年的投资方向。   “这个叫西红柿,我在山里摘的。”她兴致勃勃的介绍,无意间看到小白狐一直在流口水,她挑了块鸡蛋丢给它。   小白凑过去闻了闻,一脸嫌弃的把头扭向一旁。   程小野眼角一抽,义正言辞的教育,“你还嫌伙食不好了?我告诉你,我这只有粗茶淡饭没有肉。你要是想留在这里,我们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不许挑食。不想留下,大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百里玉衍一脸黑线,合着她真把小白狐当人看了。   被教训的小白狐愣了愣,不情不愿的吃起来。   饭后,百里玉衍主动洗碗,程小野拿出她藏在房梁之上的木匣,把昨天赚的银子放了进去。   以后佛珠在万安寺代卖,她不用再四处摆摊,省出不少时间。   去梅县买回来的布料一直放在床头,有时间正好把衣服做了。宋无双提醒的也对,天马上变凉了,房子需要修缮。家里也该适当的添置点家当了,严冬一来,两床薄被哪够御寒。   这样一想,要干的事情还真不少。   “哎,真是操心劳碌命啊!”程小野感慨道。   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百里玉衍,他在洗碗,身弯而不折,一股清贵之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这种气质,并非常人所有。   程小野忽然发现,她对这位瞎子相公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有个姑母叫纱娘。   ……就这身体的前世这点情商和智商,被卖了也会感恩戴德的帮人数钱吧?   难怪四年来两人分床而眠,没有沟通,没有了解,又怎么可能产生感情。程小野起身,把木匣放了回去,然后拿出布料,趁着不困,先研究研究古装裁剪。   小白狐在旁边不停地搔首弄姿,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34.骚狐少白   “小狐狸,你以后叫少白好了,又骚又白。”程小野揉了揉它光洁的小脑袋。   骚白,亏她叫得出口。洗碗回来的百里玉衍差点笑出声。   小白狐不知是坏话,高兴的拿脑袋蹭程小野。   “好了,不许捣乱,一边玩去,我还有正事要忙。”程小野推开它,却见床上躺着一只凤凰玉佩。是落水后被宋无双捡到,又还给她的那块玉佩。   玉佩莹润饱满,内有虹光萦绕,尤其是凤头一片殷红血色,更显得此玉价值无双。   宋无双还给她时她没注意,这玉佩竟如此贵重。   她身上怎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想破脑袋没想起来玉佩哪儿来的,只好把玉佩收了起来。   找出百里玉衍的旧衣服,想照着研究布料裁剪和缝制方法。无奈古装和现代装的裁剪工艺差距太大,服装设计又不是她的强项,研究半天没头绪。   算了,改天去请教纱娘。程小野将布料和衣服叠好,放回原处。   接下来好些天,程小野一直没闲着。   先是找来泥瓦匠,把漏风的房子拾掇了,又给家里添了几床被褥,把旧的被褥拆洗重做。忙完这些,到了去寺里送佛珠的时间,她又跑了一趟寺院。   终于歇下来,她收拾出布料,去找纱娘学做衣服。   “吃完饭你洗碗,我去姑母那连。”近来她心情不错,已经好久不让百里玉衍洗碗了。   “你去找姑母?”他讶异。自从有次被钱氏关在祠堂整整一夜,再听说要去宋宅,她就吓得战战兢兢,这次却主动要去。   “嗯。”程小野也不解释,擦擦嘴巴要出门。   少白蹭着她的衣摆,看样子想跟着她一起出去玩儿。   “我陪你一起去。”百里玉衍开口道。   知道他担心,她轻笑一声,“你不必担心,钱氏母女还不能耐我何。”蹲下揉了揉少头毛茸茸的小脑袋,宠溺道:“你乖乖在家,我很快就回来了。”   说罢,径自出了门。   百里玉衍凝眉,竟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心中微有不悦,却听少白“嗷呜嗷呜”不甘心地叫了几声。   原来不是和他说话,百里玉衍心里更不爽了。她竟对一只狐狸柔声细语,却整日对自己凶巴巴的?对着脚步离开的方向,百里玉衍情绪复杂。   已是初冬时节,温度说降就降,寒冷来得让人措手不及,程小野抱紧怀里的布料,加快了脚步。   “当当,当当当……”   宋宅大门紧着,程小野敲了半天,才过来一个下人开了门。   “姑母在吗?”   “夫人在东厢房,大少爷回来了。”下人放她进来后,又把问关上了。   程小野一路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是宋明德和纱娘之子宋戍(shÙ;)的房间,宋戍小小年纪却志向远大,一心想要保家卫国。前年镇上募兵,他不顾家人反对报了名,现在已经做到百夫长了。   这次回来,该是休沐探亲。   “姑母,您在吗?”程小野敲了敲厢房门-   少白:跪谢柠檬大大赐名……支持少白的请去评论区留言。    35.她怎么就变了呢?   “小野?”纱娘听到程小野的声音,忙走过来开门,“是小野来了,快来快来,小戍从京城回来了,还带回来好些糕点,姑母带你过去尝尝。”   说着就要拉她往北屋走。   纱娘满脸洋溢着喜气,一副有儿万事足的模样,程小野突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她难为情地道:“小戍两年才回来这一趟,我还是改天再来吧,就不打扰姑母母子团聚了。”   “嫂子不必客气。”说话间,宋戍走了出来,英气勃发的少年对她大度一笑,“嫂子有事找母亲只管进来就是。此次我在大败西凉军中立了战功,除了封赏,将军特准我休沐三个月,我过完春节才会回军队。”   “小戍真是长大了,也懂事了。”程小野打量着宋戍,夸赞道:“两年前走的时候,嫂子记着你和嫂子个头差不多,现在都高过嫂子一头多了。”   宋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母亲别站在这时里了,你们去忙,我出去走走。”   “好。快去快回,别惹祸。”纱娘嘱咐。   “我都多大了,还惹祸。”宋戍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向程小野告辞,“有母亲陪嫂子,小戍就先出去了。”   “好。”   目送宋戍离开,纱娘带程小野去了北面堂屋。   “小戍现在长大了,姑母应该放心一些才对。”见纱娘似是有些不放心,程小野便劝慰道。   “孩子再大在为娘的眼里也只是孩子,等你和衍儿有了孩子,就知道了。”纱娘一副过来人的说教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定住脚步,一脸严肃地望着程小野,“小野,你和衍儿成亲也有四个年头了,怎么一直没动静呢?”   都没睡一起要有动静才见鬼了!程小野心道。   没想到在现代没被逼婚逼生孩子,到了古代反倒是遇到了。她故意视而不见纱娘盯着她小腹的眼光,笑吟吟的道:“两人关上门过日子,哪能闹出动静让人听了笑话。姑母,小野这次来有事向您请教呢。”   她迅速把布料举到纱娘面前,转移话题,“这是上次去梅县买回来的布料,我想给相公做件衣服。可是姑母也知道,小野手拙,还望姑母教导。”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姑母平日也闲来无事,你把布料放下,姑母做好给你送过去便是。”   程小野成功转移话题,继续道:“姑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您总不能帮小野做一辈子的衣服吧。”   “那好吧。”纱娘勉强应答了,带着进了里屋。   她们刚进门,宋如画便从走廊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淬了火的眸带着恨不能把她撕碎的狠辣,紧盯着窗户里面那个晃动的身影。   “程-小-野!”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上次被打骂羞辱,她一直没机会报仇,没想到她竟敢自己送上门来。握紧拳头向北面堂屋走了几步,倏的,她又顿住了。   不行,现在的程小野很厉害,不是那个见了她唯唯诺诺的程小野了。   她怎么就会变了呢?    36.麻烦找上门   宋如画百思不得其解。   转念一想,程小野来了这里,玉衍哥哥应该一个人在家吧?   想到百里玉衍冷傲孤清的模样,她心中一阵小鹿乱撞。这些天她一直不敢去见百里玉衍,就因为忌惮程小野,现在程小野不在,她终于可以过去了。   院子里,百里玉衍依旧坐在石桌边,桌上一壶清茶,正冒着氤氲地热气儿。   少白趴在他腿上打盹儿,他给它顺毛。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一人一狐已经能和谐共处了。   突然间,一声巨响传进耳朵,木门被粗暴的踢开,王五带着一干人马冲了进来。见到百里玉衍,王五气焰更加嚣张,拿着棍子指向百里玉衍,“瞎子,把程小野给我叫出来!”   百里玉衍给少白顺毛地手一顿,接着恢复动作。连正脸都没赏给王五,清冷的语气问:“阁下找内人,所为何事?”   找她干嘛?这个问题把王五难住了。   他总不能说抢他媳妇,去给宋老爷当小妾吧。虽然他们的确是明抢,但事不能明说啊。而且,这瞎子见到他们,不慌不忙镇定自若,明摆着不把他们放到眼里嘛!   “程小野打了我家老爷的狗,我们要带她回去赔罪。”王五随便扯了个理由。   听到赔罪二字,正在睡觉的少白倏地抬起头,狭长的狐狸眼中闪过蔚蓝色的精芒。   “哦?”百里玉衍揉着少白的脑袋,精雕细琢的脸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诮,“这么大阵势,我还以为她打了你家老爷呢,原来是条狗。”   言辞间,咬重了狗这个字。   “你……”王五被堵,涨红了一张脸。   百里玉衍薄唇轻启,伸手倒了杯茶,从容不迫地喝下。   王五握紧了手中的木棍,他见百里玉衍有恃无恐,一时也拿不准能不能对他下手。思虑再三,开口道:“你不必狡辩,只要把程小野交出来,我们不会为难你。”   “不知阁下要如何为难?”   百里玉衍手一松,茶杯“叮”的一声落在石桌上。声音不大,却像一声警钟,在每个人心头震响。   王五一惊,手上的棍子抓得更紧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瞎子,明明就身单力薄地坐在那里,怎么就能给人一种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的压迫感。   “五,五哥,现在怎么办?”手下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问。   “废物!就他妈一个瞎子,怕什么?”王五骂道。“上”卡在喉咙口半天,就是不敢说出口。明明是他们人多势众,心里却一阵阵发虚。   “谁后退了?我这是,这是……”王五想挽回颜面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狠狠踹了那人一脚,“混账,老子站哪里用你说吗?去屋里,去屋里把人给我找出来!”-   玉衍哥哥:后妈你简直是丧心病狂,竟然趁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让人来找麻烦。   某妍:一个人多好,一个人镇住那么多人,你多威风啊。   玉衍哥哥:威风有个毛用,我要吃肉!   某妍:少白快跑,有人要吃你……   少白“……”    37.不干净的东西,扔了   “是。”下人一拥而上,就要进屋。   百里玉衍不紧不慢地揉了揉少白的脑袋,“小狐狸,有人要欺负你主子,怎么办?”   少白闻声而动,敏捷的跃过众人,跳到了屋门口。   前爪向前一迈,头压得很低,一双蔚蓝色的眼睛警惕的盯着众人,像极一只蓄势待发的森林之王。   没有人会怀疑,谁敢往前再走一步,它就会跳上来咬住他的脖子。   “五,五哥,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众人生生止住脚步,吓得面黄如土冷汗倒流。   真他妈见鬼了!王五恼怒。   他欺压百姓这些年,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被女人打,被瞎子笑,还被一只小狐狸吓得不敢往前走半步。这要是传出去,还让他怎么在宋镇混?   棍子一扬,“这么个小东西,还能吃人不成,给我打死它!”   少白一听,狐狸眼闪过一道蓝光,倏的扑向王五。   “不许咬死了。”百里玉衍喝着茶,头都不抬的吩咐。   少白刚张开大嘴,一听又闭上了,四只爪子对着王五没头没脸的一阵乱挠。   “滚,滚开!你给我下来!”王五抓不住少白,反而手被挠出好几道伤。众人乱成一团,围着王五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少白玩够了,身子一跃跳到石桌上,张口吐出来一只发簪。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王五脸被挠花,发簪被抢走,披头散发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少白,不管不顾的下命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畏首畏尾的不敢上前。   “再有人敢惹是生非,就往这儿咬。”百里玉衍指指少白的咽喉。   “嗷呜……”少白表示懂了。   众人说是上前,一个个都在往后退。   王五恨得牙根痒痒,脸上火辣辣的疼,最后跺了跺脚,咬牙切齿的道:“你们给你等着,宋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撂下狠话一挥手,“我们走!”   一群人灰头土脸的走了。   “不干净的东西,扔了。”百里玉衍声音清冷傲绝。   “嗷呜。”少白叼起发簪,爬到栅栏上,把发簪丢了出去。   王五刚走出去十几米,便和宋如画碰了个对面。   “呵,这不是宋家大小姐嘛,这一身盛装打扮的,是要去会情郎吗?”王五举止轻浮,他受了百里玉衍的气,心想着宋如画和百里玉衍是亲戚,让她难堪,也好多多少少出点恶气。   宋如画臊得满脸通红,“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哼,我们走。”王五拂开宋如画的手,故意擦着她肩膀向前,把她撞了个趔趄。   宋如画咬着牙,敢怒却不敢言。   看王五一身狼狈地东边过来,莫不是去玉衍哥哥家了?宋如画在心中盘算。前些日子她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是宋世贵看上了程小野,还为此在街上大打出手。   若真是这样……   “你们等等。”宋如画喊道-   我不来求收藏,你们就真的不收藏了吗?我不来求推荐,你们就真的不推荐了吗?你们竟如此待我,我走了,别拦着我!   妍粉:我们没拦……    38.奴才的光环   王五停住脚步,转回头来,“莫不是宋大小姐改主意了,想陪兄弟乐呵乐呵?”   “你无耻!”   “宋大小姐,是你叫住我们的。”   “我自然知道。”宋如画看了看左右无旁人,于是走过去,靠近王五问道,“听说你家宋老爷看上程小野了,此事当真?”   “当真又如何?”王五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往身后一撩,警惕的看着宋如画。   宋如画垂眸一笑,带着几分算计,“如果当真,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你?”王五又哼了声,“你当我是王五是傻子么?你们是亲戚,帮着外人来坑害亲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都不干,你会干?”   被他一说,宋如画脸色有些难看,脸色一冷,恨恨的说:“玉衍哥哥是我亲戚,她,不配!”   王五看到她眼中翻涌地妒火,加上她来之前特意打扮过,忽然全部明白了。“没想到,宋家大小姐竟然看上了在自己家长大的瞎子。”   “我不许你说他是瞎子!”宋如画大吼一声,怒气冲冲地瞪着王五。   “好,不说就不说,反正说不说他都是瞎子。”   “你还说!”宋如画急了,大有一副你敢再说我跟你同归于尽的架势,王五不耐烦地掸掸手,“不说了,不说了,你有何办法快从头说来。”   宋如画绞着手指想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凑到王五耳朵说了几句什么。   王五皱了皱眉,“这行得通吗?”   “一定行。”宋如画笃定,“你们只管去准备,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好,若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王五一扭头,风吹着头发甩了他一脸,他烦躁的拂了一把,冲众人道:“都跟我来。”   王五带着人走了,宋如画望着不远处的栅栏墙,咬咬牙,转身回了宋宅。   来日方长,等踢掉程小野那个贱人,还怕没时间见面吗?   “阿嚏!”程小野正拿剪刀裁剪布料,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酸痒的鼻子,谁想她了?   “小野,不是姑母说你,现在都入冬了,你还穿着秋天的衣服,能不着凉吗?”纱娘从里屋拿出一件红色袄裙,给她披在身上,“这是姑母出嫁时做的衣裳,姑母那时瘦,你穿着应该合身。”   “姑母,我有衣服。”程小野一听是出嫁时的衣服,忙推托着要脱下来。   “穿上吧。”纱娘拍拍她的手,“姑母当不了家,也没能帮你们些什么,这些年可苦了你和衍儿了。”纱娘说着,眼中已蓄满泪水,“前些日子听衍儿说,你为了赚钱,串了草珠链子拿去街上卖,姑母实在是心疼得紧。”   “姑母,小野不觉得苦。”程小野只能反过来安慰她。   事实上,她的确没觉得有多苦。   正说话间,宋如画突然闯了进来。   一进门,便趾高气扬地道:“大娘,母亲有事安排我来告诉你。”   语气里半点小辈对长辈的尊敬都没有,程小野厌恶的紧蹙。有的人你就算给了她公主的脸孔,她也能给自己戴上奴才的光环。    39.粗心大意被算计【求收藏】   纱娘匆匆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回过头问:“有什么事,你说吧。”   “母亲让你去南山猎房取东西。”宋如画趾高气昂地说。   南山是宋镇的一座大山,以狩猎为主,但凡宋镇有些钱的人家,在南山都有猎房。只是程小野有些奇怪,每年入冬后,南山便封山禁猎,现在去猎房做什么?   “可有说要拿什么?”纱娘问道。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去了不就知道了。”宋如画没好气的剜了纱娘一眼,“快点去,母亲要得急。”   程小野最见不惯别人嚣张跋扈,握着剪刀的手按捺不住想往她脸上戳。脑子不停YY着她被划成大花脸,毁容后的效果。要实在不行她就让少白跑一趟,少白的爪子可锋利着呢。   纱娘知道她的心思,不动声色的按着她的手腕。   宋如画说完,高高在上地瞥了程小野一眼,“无关紧要的人少往宋宅跑,我家不欢迎你!”说完,昂起她高贵的头颅出了屋。   走出去很远,她又折回来,躲在廊下偷偷察看屋里的动静。   她一走,纱娘松了口气,夺过程小野手中的剪刀,缓声道:“小野,你先回去吧,姑母改天再教你。布料就先放到这里,姑母这几日做好给你送去。”   程小野收回望着门外的目光,叹了口气,“山上风大,我替你跑这一趟吧。”   “不用,姑母自己能去。”纱娘还想说什么,被程小野打断,“您别争了,天凉了,衣服我还赶着要。您要是真心心疼您的宝贝侄子,就留下在家帮他做衣服好了。”   纱娘看着程小野,左右为难。   想来她还是不放心,于是小野豪气的拍拍胸口,“姑母,现在小野可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了,不会有事的。”   纱娘被她逗笑了,也不再反对,只是帮她把袄裙穿好,“山上风大,衣服裹严实点儿,路上别耽搁,快去快回。”   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程小野突然心头一暖,一种被关怀后的感动涌进心窝。这种温暖,这个身体前世应该没体会过,她很幸运。   “姑母,那我走了。”程小野声音柔软了几分。   “快去快回,莫要贪玩。”   “知道了。”原来有个人在耳朵唠叨着是如此幸福的事情,前世自己竟然没发觉。   程小野出了屋,径直向外走去,没发现身后宋如画阴谋得逞的眼光。   “跟我争,下辈子吧!”宋如画望着程小野走远,又瞥了一眼纱娘的房间。她就赌她当面让纱娘去南山,程小野会不会替纱娘跑这一趟。   果不出所料,她赢了。   程小野出了宋宅,一路向南走去。南山来回大概要两个时辰左右,如果遇到山上下雪,时间会更久,所以她尽可能得快走。   镇南头,遇到了串门回来的宋戍-   少白坐在石桌上舔了舔爪子,石桌边上一群小菇凉吓得挤在一起。   知道为什么抓你们来吗?程姑娘看着自己手指甲,漫不经心的问。   不知道……   因为你们看书不收藏,不留言!    40.南山猎房遇埋伏【红包加更】   “嫂子,你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哪里啊?”宋戍拦住她问。   “是小戍啊,”程小野笑道:“你二娘要些东西,差我去南山猎房走一趟。”   “差你去?我猜是让我娘去,你替我娘跑的吧?”宋戍翻了个白眼儿,不服气的说:“那个钱氏,一天到晚欺负我娘,也不收敛收敛。每次我想跟我爹说,我娘还不让。”   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程小野笑了,“姑母脾气好,能忍让,不让你说也是为了你好。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家吧,省得姑母挂念。”   “你们这些大人,做什么都说是为了我好,但又不问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好。”宋戍唉声叹气,突然盯着程小野的脸,专注的看起来。   程小野讶异,手蹭了蹭脸颊,“有东西?”   “不是。”宋戍收回眼光,爽朗大笑,“嫂子就年长我一岁,说起话来却像个长辈。”   “一岁也是大。你快回家吧,我还要赶路,要不黑回不来了。”说着她就要走,宋戍几步赶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南山上现在人烟稀少,又多有野兽出没,我陪嫂子同去。”   程小野推托无果,只好让他跟着一起。   一路上,宋戍没少数落钱氏的恶习。还直言自己就是因为看不过去她总是欺负母亲,才会应征当兵,只为有天能出人头地,让母亲挺直腰板做人。   程小野笑道:“有你这份孝心,姑母当是知足了。”   宋戍难为情的挠挠头,“嫂子,我不在家时钱氏若是欺负我娘,你可要帮衬着点儿。”   “那是自然。”程小野想起他说的战争,便问:“听你说起战争,现在边关战事吃紧么?”   “半月前平定了西凉军,现在战事歇下了。”提起战争,宋戍英俊的脸上一片豪迈之情,“一年前的战事才叫吃紧,西凉与北宫联合三十万大军进我边关,我军浴血奋战了三天三夜,才解了边疆之危。”   “哦。”程小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要当心安全。”   “我知道。”   宋戍又向程小野讲了许多战争中发生的趣事,她得以知道现在中原是三国鼎立的局势。以长江为线,南面是东祁,国土最大,资源广泛。江左北宫与西凉平分秋水,西凉牧马成群,北宫粮草丰盛。   周围还有一些国家,诸如柔然、东夏、大川等,是在大国夹缝中求存的小蝼蚁。   不知不觉,两人进了南山。   山下草丛中,冒出两个人头。   “怎么来了两个人?”   “不知道,走,去通知五哥。”两人猫着身子,抄小道向山上跑去。   猎房是坐落在山腰上的一间间小木屋,狩猎季节供猎户在山上住宿休息。   远远看到一间木屋门牌上标着“德”字,程小野对宋戍道:“到了,你在这边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好。”宋戍止住脚步。   程小野向木屋走过去,路过房前大树时,突然听到树上有动静。   猛抬头,却见头顶一张大网扑面而来-   感谢宝贝【1440902430】赠送的红包,么么哒!    41.识别人看脸,识你看肚子   同时,她听到宋戍焦急的喊声,“嫂子小心。”   宋戍手一晃,凭空多出一把匕首。只见身影翻飞,闪过一道寒光,从天而降的渔网被劈开两半,掉落在两人身侧。   “是谁,出来!”宋戍手持匕首,剑眸逼视着树林中。   程小野与他背对背站着,警惕地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上面!”   剑锋划破空气,带着一股凛冽的劲风从头顶传来,程小野敏捷的转身,握住宋戍手腕,匕首向上一削。   咣一声,刀剑相撞,从上面伏击的黑衣人落地,就势一滚站到了他们对面。同时,树丛里跳出十多来个黑衣人,刀锋直指程小野。   “你们是什么人?”宋戍挡在程小野前面,厉声问。   “不管你的事,识相的就给我乖乖让开。”站在后面的黑衣人冷言警告。   这声音,这身材……程小野嗤的一声笑了。   “王五,捂着脸不觉得闷么?”   王五愣住,片刻后扯掉脸上的布,怒不可揭地喝道:“老子蒙着脸,你如何认出是我的?”   “嫂子你认识他?”宋戍小声问。他握着匕首半分不敢松懈,却又听到程小野在笑,似乎得并不在意,心中奇怪。   “的确认识。”程小野一字一顿,忽然戾了脸色。她从穿越过来,王五就不断的找麻烦,而且不管她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他!看来不好好教训教训,他是阴魂不散了。   “识别人需要看脸,识你只要看肚子就行了。”程小野讥诮道,她拨开宋戍,从后面走了过来。   嗤……身边几个黑衣人没忍住,笑场了。   “笑什么,笑什么。”王五被她奚落的黑了一张脸,一巴掌拍到那人脑袋上,“还不给我上,今天再抓不住她,看回去宋老爷怎么收拾你们!”   众人一听,立马上来,将他俩团团围住。   “是宋世贵家的人。”宋戍也认出王五,露出疑惑,“嫂子如何得罪了宋世贵?”   “有些人,不是你得罪了他才会找上门来。”程小野语气渐冷。   一个黑衣人冲上来,宋戍想要推开程小野,却见她更快一步蹿出去,双手扣住黑衣人手臂,身子一旋,一个过肩摔把他放倒在地。   咣当一声,山林颤动,黑衣人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挣扎了几下没爬起来。   宋戍惊得不行,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要上去帮忙。   一时间,林中刀光剑影,飞沙走石。扬起的尘土遮住了视线,只听得到人们不断的哀嚎。   程小野铁了心要教训王五,打起架来手下半点不留情,一招一势虽不取人性命,却足以让对方倒地,疼得半天爬不起来。   宋戍也不示弱,两人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黑衣人被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要不是王五在后面压着,一个个早跑没影了。   程小野脸上带着让王五毛骨悚然的笑,轻轻拍掉身上的灰尘,“王五,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王五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42.千足虫【红包加更】   这些人是宋府花费大笔银两,培养出来的精锐府兵,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看着程小野步步逼近,王五腿一软,咣当跪到了地上:“姑娘饶命,我是听差办事,冤有头债有主,你,你……啊……”   “饶你?好啊。”程小野笑得轻巧,随手一指后面的黑衣人,“你把他们的袜子脱了,挨个把他们脚舔一遍,我就饶你。”   “什么?士可杀……”   “那就受死吧!”程小野一个飞旋踢掉他两颗大牙,不容他喘息,揪着脸一顿暴揍。   她不打别的地方,就照着脸下手,一会工夫就把王五揍成了肥猪头,打得他连口水血水一起往下流。宋戍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一群黑衣人吓得屁都不敢放。   最后,手向下一滑,利落地拧断了他一条手臂。   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山林,王五疼得满地打滚,口齿不清的喊着:“饶命啊,饶命!”   “都给我滚!”   上来几个人架着王五跑了。   直到他们身影消失,宋戍才收起匕首,表情复杂的看向程小野,“小戍记得两年前走的时候,嫂子可是一点功夫都不会。”   “人总是会成长的。”程小野一句话带过。   宋戍见她不愿多言,便不再追问,想起王五在此地埋伏,他奇怪地问:“王五是如何知道嫂子今天来这里的。”   “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问么?”程小野眼底闪过一道冷芒。   宋如画,既然你这么不知死活,我也只好成全你了。   “你是说二娘派他们来,怎么可能?”宋戍脑子直一时没明白,正欲细问,却见她转身走向猎房,于是改了口:“嫂子你还去猎房做什么?”   “来都来了,自然不能白跑一趟。”   宋戍闻言更奇怪了。   在他看来,既知是别人算计,就该抓紧回去。   “她不是要我们来拿东西么?我就拿点东西回去送给她。”程小野笑得邪佞,宋戍不解的挠了挠头。   打开猎房门,灰尘扑面而来,看样子好久没有人来过了。墙上的的弓箭,地上的火盆,全部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尘土。程小野翘开地上的石头,细细寻找着什么。   “嫂子,你在找什么?”宋戍不解的问。看姿势像是找山蝎,但山蝎一般不在房内。   “见过这东西吗?”程小野用木棍挑起一条三寸多长,暗褐色,身体两侧长满脚的虫子,幽幽笑道:“它叫千足虫,长得可爱吧?”   宋戍抖了抖,她笑得太灿烂,让人禁不住心底发寒。   程小野抓了几条千足虫,用帕子包起来,和宋戍一起下了山。   “娘,我回来了。”一进宋宅,宋戍便高声大喊。   宋如画刚好在正厅和钱氏聊天,听到声音向这边望过来。当她看到程小野安然无恙地跟在宋戍身后时,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可能?她用力绞着手帕,一双红唇几欲咬出血来。   程小野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程小野挑衅般的向她眨了眨眼。   啪!宋如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身子拔地而起,把边上的钱氏吓了一跳。   “画儿,你做什么?”钱氏佯装生气,喝斥道。   “没,没事。”宋如画自知失态,迅速换上一副笑脸,搪塞道:“母亲,我突然记起还有些替换的衣服没收拾完,我先回房了。”   “回去吧。”   宋如画匆匆离开正厅,避开钱氏的目光后,她悄悄跟在了程小野和宋戍身后-   感谢宝贝【uif6008】赠送的红包,么么哒    43.不交待清楚别想吃饭   程小野和宋戍直接去了纱娘的房间。   “今天的事,莫向姑母提起,免得她担心。”进门前,程小野嘱咐。   “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姑母。”   “娘。”   两人几乎同时喊出口,纱娘闻言忙起身迎过来。   “小野回来了,真是辛苦你了。”她对着小野赞不绝口,转过头,却对宋戍凶着一张脸,“叫你早些回来,你又跑去哪里疯了?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自律。”   “娘,”宋戍不乐意了,“您对嫂子那么好,却一直骂我,到底我是亲的,还是嫂子是亲生的啊?”   “臭小子,再敢胡说我掌你嘴。”纱娘伤势要打,宋戍一个箭步躲到了程小野身后,叫道:“好好好,不说了。我饿了,我去找点吃了。”   说罢,几步跑了出去,宋如画刚要从门后面出来,被吓得立刻躲了回去。   “小戍,一会儿该吃饭了!”纱娘赶在后面喊。   程小野掩唇轻笑,“姑母,您就别太约束小戍了,他现在可是军队里的百夫长,威风着呢。”   “你说的是。”纱娘欣慰一笑,却又道:“自己的孩子啊,总觉得永远也长不大,担心他吃不饱,担心他穿不暖。衍儿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就没有小戍这么操心。”   纱娘拿起给百里玉衍做好的衣服,递给程小野,“对了,钱氏让你去猎房拿了什么?”   “一件已经无用的工具,说是怕放在上面丢了,我已经给送过去了。”担心再多问会露出马脚,程小野嘿嘿一笑,接过衣服,“谢谢姑母,时间不早,小野还要回去做饭,先走了。”   纱娘本来想留她吃饭,一想到跋扈的钱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好。”   “姑母再见。”程小野从屋里出来,一眼便看到露在柱子外那半只绣花鞋。   扬唇一笑,向外走去。   回家途中,程小野一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路过菜市场时她买了两条鱼,一是犒劳自己,二是顺便给家里那两只解解馋。   “我回来……”   “了”没出口,程小野笑意全无。   她中午走时还好好的大门,现在歪歪扭扭悬在门框上,伸出手指头一碰,门咣唧一声掉了下来。要不是她身体敏捷动作迅速,脚趾头就被砸成九级伤残了。   “怎么回事?”程小野把鱼往石桌上一拍,怒不可揭,“不是让你在家看门吗,怎么把门看下来了?”   刚修好房子门就坏了,这日子到底还能不能过了?   百里玉衍一脸淡漠,也不辩解。倒是少白,一见到她异常兴奋,尤其是看到两条鱼的时候,狐狸眼冒着幽幽蓝光,凑上去张嘴就咬。   “不许吃!”程小野一声爆喝。   少白吓得立马闭上嘴,退出去一尺开外。   百里玉衍不说话,小白狐说不了话,看来她也问不出什么,恼火地拎着鱼进了伙房。   她辛辛苦苦赚钱养家,这两只倒好,不能创造效益也就算了,竟然在家里搞破坏!越想越生气,程小野对着外面大喊:“不交待清楚,晚上你俩别想吃饭!”    44.啊啊啊,我的钱啊!【红包加更】   百里玉衍见程小野真生气了,正打算去解释,闻言脚步生生顿在了房门外。   不解释清楚就不让吃饭,那他现在去解释不就变成为了吃饭么?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以为他是为了吃饭才解释的!   百里玉衍果断决定不吃饭了。   “好香的鱼汤啊!”程小野故意咕咚咕咚大口喝汤,又捧着碗啧啧称赞,“新鲜活鱼就是不一样,汤白肉嫩味儿鲜,可惜有人的饿着肚子捞不着吃。”   少白很无辜,少白很无奈,少白很想招供,可是主人吃不懂它说什么。   鱼汤满屋飘香,百里玉衍坐不住了。他起身往外走,少白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   “站住!”程小野磨牙。   一人一狐定在那里,少白还保持着抬起前爪的姿势。   “回来坐下。”程女王一声令下,一个一狐又回来了。   程小野叹了口气,回伙房端了一大一小两个碗出来。大的给了百里玉衍,小的给少白,盛满汤重重一放,“吃饭吧。”   百里玉衍眉角动了动,半天没去拿筷子。   “怎么,把门弄坏了你还有理了,还跟我赌气不吃饭?”程小野恼火的嚷嚷,听起来却没有什么底气。她也不是真的不让他吃饭,就是……就是有点心疼修门的钱。   “中午你前脚走,后脚宋世贵的人来了。”说完,他低头吃饭。   程小野一听,立刻炸毛了,啪的一拍桌子,“王五你个王八蛋!早知道就该把你两个胳膊全拧断,踢坏了老子的门,老子还得花钱修,靠!”   百里玉衍一头黑线,这女人能不能像女人一点儿……粗话连篇,老子都出来了。   少白边吃边翻着狐狸眼看程小野,生怕她一个心情不好,就把它的饭碗收走了。   好半天,程小野才平复下心情,喝了口鱼汤。喝完把汤勺往碗里一丢,该死的王五,害她心情不好,连鱼汤都觉得不香了!   此仇不报非女子,早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啊啊啊啊,我的钱啊!   得知对面小女人的心思后,百里玉衍忧伤起来。她现在不但脾气不好,还很财迷。可是她一吼,他又忍不住要听她的话,这可如何是好?   万一以后……唉,多想无益。   各怀心思的喝着鱼汤,程小野突然抬起头,“小戍回来了,你知道吗?”   “小戍?”百里玉衍疑惑:“他不是随军出征了?”   “嗯,今天我去找姑母,见他回来了。你应该也有两年没见他了,要不要明天去看看他?”   她笑得狡诈,让他有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阴谋感。虽不知她在算计什么,不过看她高兴,他就点了点头,“好。”   “明天一早就去。”她都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有人倒霉了。   “好。”   想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要倒霉,鱼汤突然又变得美味起来!   吃完饭,程小野拿出新衣服帮他换上。   “姑母这手艺,比制衣坊的师傅还要高,好似专业的。”程小野由衷的夸赞。衣服每个针脚都均匀有致,领口袖口处理得当,即舒适又体面。   百里玉衍眉间一抹异样,一闪而过。   程小野双手环在他腰间,帮他系后面的衣带。    45.百里冰块秀恩爱   脸贴在他的胸膛,他身上淡淡的雪莲香萦绕鼻尖,带着沁人心脾魔力,她心跳乱了节拍。难怪宋如画跟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这男人还真有勾搭人的本钱。   听着她心如擂鼓,他唇角裂开一丝笑纹。   第二天,程小野早早起床做了饭,准备吃完饭去宋宅看热闹。结果她饭还没吃完,宋戍就一路小跑着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嫂子,不好了出事了。”他边跑边喊,一进门,就踢翻了少白的饭碗。   “嗷呜……”少白如临大敌,拉开架势就想咬人。   “少白别闹。”程小野训斥。   “嗷呜,嗷呜……”少白对着程小野叫唤,表情分外委屈幽怨。   宋戍没顾上那只嗷嗷叫的小东西,倒是看到了百里玉衍。他自知鲁莽失态,便先向他拱手施礼,“见过表哥。”   “小戍回来了,有话慢慢说。”百里玉衍风轻云淡,却急坏了宋戍,他话音未落,宋戍便着急的说:“嫂子,不好了,如画出事了。”   “她能出什么事?”她故作不知。   “今日一早,我在房中听到一声惊叫,出来后发现是如画。她满脸红疮,甚是骇人。”宋戍紧张的说着,“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程小野美眸中带了一丝好奇。   宋戍心虚的看了百里玉衍一眼,凑近程小野小声说:“而且下人们从如画房里找出来几条千足虫,就是昨天你抓回来的那几只。”   “呵。”程小野笑了,“小戍,你常年在军中可能不知,这种虫子山上到处都是,宋镇三面环山,冬天冷了虫子爬下山过冬也不无可能。无凭无据的,你怎么说是我抓来的呢?”   “啊?!”宋戍愣住了。   昨天她抓虫子时他就在身旁,她还特意给他看,说是千足虫。怎么现在反而不承认了?   “小戍,”程小野语重心长的教导,“有些事情,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而你看不到的,也未必没有发生。你在军营,这些道理更要懂得。”   “嫂子的话,小戍听不太懂。”   “那就希望你永远不要懂。”尔虞我诈,不懂也好。程小野起身,今天早饭估计吃不成了,“是不是钱氏差你来叫我?”   “嗯。”宋戍如实回答,“她本是差下人来,我想给嫂子通个信,便主动来了。”   应付钱氏盘问游刃有余,但被维护,又是另一番感受,程小野心中温暖,动容道:“小戍,谢谢你。”   宋戍倒是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难为情的笑了。   “看来娘子又惹祸了?”百里玉衍一改冷漠,语气变得柔和起来。   “什么叫又惹祸,那还不是因为你太祸水。”乌黑的眸眨了眨,拉起他的手,“走吧,去看你的如画妹妹。”   “好。”百里玉衍随着她起身,三人一道回了宋宅。   到宋宅门前,又是一阵滔天大哭涌入耳朵。   宋戍烦躁的皱眉,“吵死了。”   “娘子扶我。”在门槛前,百里玉衍顿住脚步,程小野会意,忙过来亲亲腻腻的扶住他-   最近收藏好少,晓妍想知道,是写得不好看了吗?    46.这叫私设刑堂【秋风落叶打赏加更】   到了正厅,宋明德坐在主位上,钱氏黑着脸坐在他旁边,而做为大房正妻的纱娘,却只能坐在一旁的边座上。边上还坐着两个人,分别是宋明德的三房李氏和五房柳氏。   宋明德共娶妻五房,说起来还是四房颜氏最年轻貌美,可惜红杏出墙,被族人浸了猪笼。   李氏身旁,站着她才满五岁的一双儿女。   整这么大阵势,这是要开批判大会么?程小野翻了个白眼儿。宋如画做为受害者反而没到场,程小野有些纳闷,。   “程小野,见了长辈为何不跪下?难道你没学过女诫,不知长幼尊卑吗?”钱氏桌子拍的啪啪响,用力过大,导致整张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动。   程小野不卑不亢,娓声道:“小野自幼家中贫寒,自是不像如画妹妹那般饱读四书,矜持知礼。只是小野也知,宋家本是普通门庭,并非将相王府,此时也非年节,故不必逢人便跪。”   此时整个宋宅上下充斥着宋如画歇斯底里的哭喊,说她矜持知礼,无异于打她嘴巴。   钱氏正要开骂,宋明德咳了两声,“小野说的有理,宋家只是乡野农家,过于拘礼会遭人诟病,不必跪了。来人,给表少爷拿个凳子过来。”   有人应声下去搬凳子。   后院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估计宋如画在房里发脾气了。钱氏脸黑得更厉害,强压着火气说:“老爷,还是先问正事吧,画儿这哭声您听了不心疼,我这做娘的可心疼得紧!”   “好了,知道了。”宋明德眉头皱了皱,很是烦躁,“小野,这次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昨日可是去了南山猎房?”   “去了。”程小野如实回答,“如画妹妹说二夫人差人去猎房拿东西,我便去了。”   “我就说是这个小贱蹄子干的吧!”钱氏一听,便当是程小野承认了,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你是不是把拿回来的东西放到画儿房里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宋家待你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要谋害画儿的性命。”   她越说越激动,蹭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抽出花瓶中的鸡毛掸子,就向程小野打过去。   程小野身子一闪躲过。   这时,去搬凳子的下人刚好回来,一不留神,被钱氏打个正着。钱氏为女报仇心切,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得他惨叫一声,连人带凳子掀翻在地。   两个年幼的孩子被这阵势吓到,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鸡飞狗跳。   李氏连忙拉过两个孩子,好言哄着。   钱氏一下没打到,反过手又要打,百里玉衍身子一旋,将程小野护进怀里。宋戍冲上来夺下她手中的鸡毛掸子,厉声问:“二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叫私设刑堂你懂吗?”   “他二娘,有话好好说。”纱娘也站起身,苦口婆心的劝解。   “好哇,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钱氏打打不过,骂骂不过,见他们人势众便开始撒泼-   谢谢落叶宝贝,爱你么么哒!    47.你心虚?   “老爷,你就不管管他们吗?你去看看画儿,看看她那张被这个小贱蹄子毒伤了的脸。万一毁了容,我的画儿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见宋明德没说话,她竟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嚎声惊天动地,场面乱上加乱,宋明德一张脸黑了又黑。   “二夫人,”程小白兔很无辜,“我不知如画妹妹出了什么事,但你刚才那句话,小野觉得不对。什么叫孤儿寡母?那是夫婿陨殁的人说的。现在姑父尚在壮年身体康健。您以孤儿寡母自称,是有意咒姑父吗?”   “你,你血口喷人!”钱氏骤然止住哭声,指着程小野大骂,眼看着就想扑上去咬她。   程小野无辜的小眼神儿眨了眨,怯懦的缩进百里玉衍怀里。   宋戍冷汗直流,这楚楚可怜的小女子和昨日打架彪悍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够了!”宋明德一拍桌子,分外头疼,“闹够了没有?大早上闹腾腾的你们嫌不嫌丢人?”   连方才吓哭的两个孩子此刻也不敢哭了,不停的抽答着鼻子,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家父亲。宋戍把鸡毛掸子往外面一扔,过去扶着纱娘回到座位上。   百里玉衍大手放在程小野肩头,在她耳畔低语:“我在,不必怕。”   程小野本来也不怕,但在这情况下接收到这样的信息,心中涌起一股暖暖的感动。她家百里冰块会关心人了。等等,什么时候百里冰块变成她家的了?   表情一滞,却让她看起来更加无辜……   一时间,正厅安静的好似有人拿剑指着每个人的喉咙口,连呼吸都被控制在很小的分贝。只能听到宋如画依然高亢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   宋明德拳头放在唇边咳了咳,正色问:“小野,你说画儿让你去南山猎房拿东西,这个季节猎房已关,难道画儿会不知道吗?”   程小野摇头,“姑父疑惑的问题,小野也很想知道答案。”   “那你可有拿回什么?”   “不瞒姑父,小野去猎房并未带东西回来。”   “她撒谎!”钱氏指着程小野怒斥,“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从山上抓了毒虫,放到了画儿房里!”   “二夫人此言,小野惶恐。”程小野理直气壮的挺了挺小腰,从百里玉衍怀里走出来,“小野虽身份卑微,却也不能任由二夫人构陷。昨日之事,小野愿如实向姑父禀告。”   “你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想巧言狡辩,老爷不必听她胡说。”钱氏不依不饶。   “戴罪之人尚有申辩的机会,何况小野自认无错,二夫人怎么就不让小野说话?”程小野反驳,“难道是二夫人心虚不成?”   “你说罢。”宋明德摆摆手示意钱氏先闭嘴。   钱氏虽不愿,却也没说什么,一骨碌爬起来坐回了座位上。   “昨日我为相公做冬衣,因脑笨手拙特来向姑母请教。”程小野不紧不慢的阐述:“期间如画妹妹突然过来,差姑母去南山猎房拿东西……”   “你胡说八道!”钱氏又咆哮起来。    48.是谁在说谎?   “猎房早在入冬时就已关了,画儿又怎会差纱娘去拿东西?”钱氏质问:“你不要做无谓的狡辩了,我们宋家不会容下你这种心思恶毒的女人!”   小野并不狡辩,等她骂完,乖巧的向宋明德施礼,“姑父,小野还继续说么?”   宋明德眉头皱成了疙瘩,不耐烦道:“二夫人冷静些,让小野把话说完。”   钱氏剜了程小野一眼。   小野又施一礼,眉眼含笑地看向钱氏,“二夫人所问,恐怕要如画妹妹亲自回答了。”   不给钱氏开口机会,她继续说道:“我怕山上寒冷,便提出替姑母前去。姑母自是不同意,我只好借口让姑母替相公做衣服,去了南山。出门时遇到小戍从外面回来,他得知小野替姑母去南山,又恐山上野兽多,小野应付不来,便陪同前往。”   说到这里,程小野看向宋戍,受她影响,其他人也向宋戍看了过来。   宋戍点点头,承认道:“确实如此,昨日我串门回来,刚好遇到嫂子去南山,怕有危险便跟着走了一趟。”   程小野继续说:“我们上山时遇到宋世贵家家丁王五,他被山贼所伤,行动困难,便命令我和小戍扶他下山。姑父也知王五为人蛮横霸道,小野怕惹上是非连累夫家,便不敢不从,和小戍一起扶他下了山。”   顿了顿,她又说道:“回到镇上天色已晚,小野便想着如画妹妹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东西早一天晚一天该是误不了事,没有再返回去。不想今日早上醒来,便被小戍叫了来问话。”   说完,她安静的看着宋明德,不卑不亢,面无惧色。   她之所以先说出遇到宋戍,并让他点头承认,是想多一个人承担,后面的话更容易让人信服。且宋戍已经点了头,就算她的话和事实有些出入,宋戍也不好当场揭穿。话里话外夸赞宋如画,只因宋如画一直在宋明德面前,扮演着乖巧懂事好女儿的角色,说她坏话反而会引起宋明德的怀疑,事得其反。   常言道,捧得越高摔得越狠,她就是要一举撕掉宋如画乖乖女的面具,让她在家人面前颜面尽失。   宋戍听到后面程小野的话,确实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已经点了头,碍于情面便没有揭穿。纱娘则完全信以为真,一想到程小野怕她担心,才没说遇到王五一事,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   百里玉衍依旧一副淡漠表情。   程小野说什么他不在乎,真假他无所谓,他只是觉得,钱氏的为难让他有些恼火,是因为她是他娘子吗?何时开始,他真的当她是娘子了?   宋明德眉头皱紧,思虑片刻,问道:“你和小戍在南山遇到了王五?”   “这个……”程小野坚定的眼神突然开始闪烁,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我就说她撒谎吧!”钱氏抓住机会跳了起来,“山上现在天寒地冻,王五去做什么?说不定就是这个小贱人编出来骗人的借口。”    49.找王五对质   “你不是她,怎知她说话?”百里玉衍突然说道,他一开口现场立刻安静了。   纱娘本想说相信小野,闻言扬起的手又放下来,没作声。   宋明德看看百里玉衍,又扫了程小野和钱氏一眼,目光最终落在宋戍身上,“小戍,你说。”   宋戍性子直,他相信他不会说谎。   宋戍的确想说实话,奈何小野一个劲的朝他使眼色。他一时弄不明白程小野是什么心思,急得直挠头,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看,连小戍都说不清楚,还不承认说谎!”钱氏冷哼,“她说王五受了伤,好在宋世贵家也不远,都在一个镇上,不如老爷差人去请那王五过来,一问不就清楚了。”   “老爷,说到底,这关上门是咱自家家事,拉些外人进来,恐怖是有不妥之处。”纱娘轻言细语地提醒。   钱氏一听,一个刀子眼甩过来,“什么妥不妥的,合着中毒受害的人不是你女儿,你就昧着良心说话。若是小戍被毒害,看你能不能说得这般轻松。”   纱娘被劈头盖脸骂一顿,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明德虽好颜面,看这形势不找王五来也很难了结,于是挥挥手吩咐下人,“去宋世贵家请王五过来。”   “是。”有人领命下去了。   很快,王五被人带来了。他手臂打着夹板吊在脖子上,脖子以上横七竖八全是抓痕,脸肿得像猪头,眼睛像猪头上塞了两条细木棍儿。   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宋戍想起程小野打人时的狠劲儿,又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你看他的脸真好玩儿。”李氏的女儿突然指着王五笑起来。   王五听后猛地转过头,用力过猛扯着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吓了小女孩一跳。李氏忙拉着自己女儿教训,“不许瞎说。”   又向王五赔笑:“小孩子不懂事,王管事莫怪。”   王五艰难的扭回头,他一只手不能动,稍一低头算是给宋明德行了个礼,口齿不清的问:“宋大官人找我?”   “家中琐事,烦劳之处还望不要见怪。”宋明德话音未落,钱氏便迎过来,客气地说:“王管事,此次请你来,是想问问,你昨天可是在南山遇到了他们。”   手指向程小野和宋戍。   顺着钱氏手指看到程小野时,王五那双细木棍儿似的眼,露出惊惧的目光。   程小野盈盈一笑,人畜无害,却让王五心中不停擂鼓。看宋家这阵势不像小事,王五不由万分后悔来到这里。眼睛子滚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   王五真去了南山,钱氏倒觉得意外了。她又追问道:“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你可莫要胡言乱语!”程小野着急的在边上喊,喊完又装作说错话的样子,捂住嘴巴缩到百里玉衍身后。   “你闭嘴。”钱氏一个刀子眼甩过来,程小野越是慌张,她就越觉得有鬼。转过脸对王五循循善诱,“王管事,咱们家和宋老爷向来交好,你切不可有所隐瞒。”    50.天生绿茶婊   王五考虑到自己猪头的安全,决定实话实说。   他老实交待了在南山猎房埋伏程小野一事。当然,也不是百分百实话实说,他把被揍一事,安到了宋戍身上。至于埋伏程小野的动机,他推说程小野伤了他家的狗,要拿她回去问罪。   宋戍从军,打得过几个家丁不算什么,宋明德不但没怀疑,还觉得很骄傲。   他转过头问程小野,“既是这样,你刚才为何不说?”   程小野低着头,扮无辜,“小戍是为小野出才大打出手,小野害怕姑父姑母责备他,不敢说。”   “这也说明不了你没从南山拿那些毒虫回来!”钱氏恨恨的打断程小野说话,“老爷,她就是嘴硬不打不招,你不可姑息。”   “王五,你是如何知道我娘子去南山的?”百里玉衍一语点醒众人。   程小野窃喜,百里玉衍还是很聪明的,他若不点开,她还得费点心思才能把话题引过去。   “这还用问么。”听到这里宋戍算是明白了,朗声道:“如画让嫂子去南山猎房,王五就在猎房前守株待兔,你们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宋戍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惊。   按这个思路贯穿下来,便是宋如画与王五提前串通。宋如画指使程小野前去南山猎房,王五派人在猎房候着,等程小野一到抓了她就走。意外的是程小野遇到宋戍,两人一起上了山,结果打乱了王五的计划不说,还把他暴打了一顿。   “不可能!”钱氏不敢置信的大喊,“画儿善良乖巧,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你们不要企图陷害我的画儿!”   “是不是她做的,把人叫来问问就知道了。”百里玉衍冷傲孤清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纷纷点头。   宋明德一挥袖子,“去把大小姐请来。”   事情越弄越糟,宋大官人心里恼火的很,看到王五顶着猪脸站在眼前,他更加心烦,又一挥袖子,“给王管事搬个凳子过来。”   介于刚才搬凳子的被打,这次搬凳子的人几尺开外就绕着钱氏走,把凳子放到王五身后立马马不停蹄的溜了。   又等了好一会,宋如画才姗姗来迟。   她用面纱蒙着,只露出眼睛,眼眶周围,隐约中见红色痕迹。   “画儿见过爹爹、娘亲,见过各位姨娘。”宋如画欠身向长辈行万福礼,她声音哭的嘶哑,娇弱的模样倒让人有几分心疼。   “画儿快过来,你中毒了身子弱,就不要这么拘礼了,快来母亲身边坐下。”钱氏着急的说。   宋如画起身,走到百里玉衍跟前时,她又欠身向他行了一礼,“画儿见过玉衍哥哥。”   百里玉衍哼都没哼一声,现场有点儿尴尬。   钱氏心疼女儿,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宋如画拉起来,还狠狠剜了百里玉衍一眼,“有的人不识抬举,你以后不用理会他!”   呵~程小野心中冷笑,装得真像呵。这和在自家床上搔首弄姿勾引百里玉衍,在纱娘面前颐指气使的宋如画,是一个人么?    51.家门不幸事小,颜面尽失是大啊!   程小野都忍不住开始怀疑了。   “画儿,你可认识他吗?”宋明德虽是询问,声音却比平时低了三度,俨然一副慈父的面孔。   宋如画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王五,进门时她没注意到边上这人,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忙摇头否认,“画儿没见过,不认识他是谁。”   “画儿妹妹,”程小野轻笑道:“这人可是来过宋宅多次。如果没记错,妹妹头上的玉钗,还是生日时宋府差他送来的,妹妹怎么会不认识他了呢?”   “这,这个……”宋如画乱了方寸。   宋世贵与宋明德同是镇上大户,多有来往,逢年过节的礼品都是王五送来,她刚才一紧张,把这茬忘了。   “妹妹是因为心虚吧?”程小野补充道。   “你闭嘴,不要胡说八道企图陷害我的画儿!”钱氏急了,怒气冲冲的喝斥程小野。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如画心中清楚。”程小野突然戾了声音,“王五,昨日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去了南山,敢说半句假话,小心你那条胳膊。”   王五身子一抖,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他不敢说谎,把去程小野家捣乱,又遇到宋如画,俩人商量算计程小野的事情和盘兜了出来。   李氏与柳氏大惊失色,宋如画虽任性,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钱氏气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指着王五大骂,“你个无赖,小贱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帮她陷害画儿?”   宋如画听到母亲的话,立刻哭得梨花带雨,扑倒在宋明德脚下,“事情不是这样的,爹爹,他诬陷与我,你要为女儿做主啊。女儿与程小野无冤无仇,她还是玉衍哥哥的媳妇儿,女儿怎会如此害她呢。”   “如画既然觉得冤枉,那就请解释一下,王五是如何知道我娘子会去南山的?”百里玉衍素颜如冰,浑身弥漫着凛冽寒气,只是紧着小野的手,却传递着丝丝温暖。   似是不经意的动作,却像一把利剑捅进宋如画的心里。   她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抽泣道,“我如何会知道,也许,也许是巧合呢?”   “依如画妹妹这么说,刚巧王五在猎房门前布下天罗地网,我就赶过去送死了?”程小野不怒反笑,“你怎么不说他掐指一算,得知你要去我家,就在半路等你了呢?”   “我,我什么时候去你家了?”宋如画气急败坏的反问,什么淑女啊矜持的立刻抛到了脑后。   程小野掩唇,笑得别有深意,“你去我家,自然是趁我不在的时候了。”   此话一出,嘘声一片。   宋明德脸上五颜六色的很精彩。他的宝贝女儿趁着人家媳妇儿不在家时登门,这是什么?这是私会啊!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让他宋大官人的脸往哪搁?   家门不幸事小,颜面尽失是大啊!   “程小野你敢信口开河,败坏画儿名声,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见宋明德脸色不好,关键时刻,钱氏立刻跳出来维护女儿-   收藏这么少,晓妍跟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怨?靠墙哭……    52.痛打绿茶婊【10点有加更】   宋如画借机故技重施,哭得梨花带雨惹人生怜。   宋明德忍不住想扶女儿,又怕日后被人诟病,笑他是非不分。不由在心里怪钱氏多事,找来这么多人,害得他下不来台。   程小野也看出宋明德脸色不好看,笑吟吟地往火上浇油,“王五,我问你,昨天你在哪里遇到的如画,遇到如画时又是什么情景,与我一一道来。敢有半句隐瞒,你该知道后果。”   王五浑身是伤,半点不敢怠慢,“昨日在你家屋后遇到宋小姐,看她当时的模样,该是用心打扮过,像是着急要见什么人。当时我还与她调笑,问她是不是去会情郎呢。”   “你胡说!”宋如画打断王五,歇斯底里的哭喊:“爹爹,我冤枉,他一个下作之人的话,怎可随意听信呢?”   “不知如画妹妹此言,是说我还是说王五?”程小野乘胜追击。   宋如画情绪频临崩溃,她只要再往上踩上一脚,不怕她出不了丑。   “你是,你也是,你们都是!”宋如画突然站起来,指着程小野和王五状若癫狂,“你们都是下作之人,我与你们何怨何仇,你们要如此坑害于我,意图毁我清誉。”   好不副宁死不屈的坚贞模样,对于此女的演技,程小野表示不送去青楼演戏,真是浪费国家一级人才啊。她看了一眼王五,王五被打成猪头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三,二……程小野在心中倒数,数到一时,王五嚯的站了起来。   “宋如画!”他单手握拳,怒不可揭,“我王五虽然仗势欺人了些,却没你那般心思歹毒。昨日若不是你提议,我又怎会到猎房去守株待兔?你不承认便罢了,竟还出口伤人,真是岂有此理!宋大官人,今日是你家中琐事,小的不便打扰,告辞!”   “王管事请留步。”王五一走,这桩丑事必定传得人尽皆知,不行。   宋明德忙三步并做两步去追。   “爹爹,你让他走!”宋如画不知死活的拉住宋明德,“他就是个奸邪小人,和程小野串通一气百般羞辱女儿,你留他做什么。”   “放肆!”宋明德用力一甩,宋如画被推了个趔趄。   程小野借着扶她的机会,猛的拽开了她脸上的面纱,一张布满红色狼斑的脸,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   “哇,如画妹妹,你的脸怎么了?”程小野生怕大家看不到,故意大声喊叫,“你们快来看啊,如画的脸到底怎么了,这么多红斑,怕是要毁容了吧?”   “啊,不,啊啊……”宋如画见面纱被拿走,手捧脸颊失控的大叫,“不,我的脸,我的脸啊!”   她平生最注重的就是她的容颜,突然如此丑陋的站在人们眼前,她心理彻底崩溃了。   钱氏冲过来抱住她,“画儿,画儿你冷静点儿。娘给你请大夫,给你请这世上最好的大夫,一定会医好你的,画儿,你冷静点啊,娘就你这一个女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啊?”    53.颜面扫地【uif6008红包加更】   “不,不要,我不要啊……”宋如画哭得歇斯底里,宋明德追到大门前,听到院内声嘶力竭地尖叫,怕出什么事又匆忙折返回来。   王五见他追到一半退回去,顿觉尴尬,怒气冲冲的走了。   正厅里,已经乱作一团。   宋戍扶着纱娘,不敢置信的看着宋如画,她脸上片片红斑触目惊心。不但宋戍和纱娘被吓到,两个孩子更是吓得哇哇大哭。   宋如画发疯似地大喊大叫,又打又砸,厅里四处狼籍,钱氏拉都拉不住她。   程小野怕伤到百里玉衍,拉着他早早躲到了门外。   李氏在哄孩子,柳氏呆若木鸡,手足无措。   此情此景,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头痛欲裂。宋明德站在正厅门口,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青紫,许久,他忍无可忍的怒吼:“够了,都给我闭嘴!”   喊声惊天动地,震得程小野耳膜生疼。   厅里顷刻间安静下来,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宋明德。   “够了,还嫌不乱吗?都给我回去,回去!”宋明德大手一挥,怒气不减。   听到宋明德的话,柳氏像得到了特赦令,第一个出来。这里本就没她什么事,又吵又乱,她早想走了。   见柳氏离开,宋戍扶着纱娘也走了出来。   宋如画不干了,突然扑过来抱着宋明德的大腿号丧,“爹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啊,就算女儿有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可她却歹毒地毁了女儿的脸,女儿以后还怎么见人啊。爹爹。”   “不知死活。”程小野小声嘀咕。   果然,宋明德闻言更加气愤,铁青着脸训斥,“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跟那个王五沆瀣一气,今日怎么会惹出这许多是非?王五若是把事情传开,镇里上下都会知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不知廉耻的与人私会。到时,你让为父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爹爹,我就是喜欢玉衍哥哥……”宋如画抬起头,话还没说完,啪的一个耳光甩到了她脸上。   她被打翻在地,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   “爹爹,你打我……”   “别叫我爹爹,我宋明德没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儿!”宋明德怒不可揭,一脚把她踢开,“从今天开始,你在家给我好好的闭门思过,一步也不准离开房里。”   “老爷……”钱氏想说什么,宋明德一个厉目扫了过来,“还有你,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给我看好了她,这段时间我若见她出来,小心我休了你!”   “哼!”长袖一甩,愤然而去。   钱氏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这样的结果,在程小野意料之内。   宋明德素爱面子,当着王五揭穿宋如画有私情,等于当众打他一记耳光,让他颜面尽失。就算他再宠爱宋如画,也绝不姑息。   “小野,让你受委屈了。”纱娘满是歉意。   “姑母多虑。”程小野难道乖巧温顺,“今日之事与姑母无关,时辰也不早了,小野还有事情,就不打扰姑母了。”   “好。小戍,你送送表兄与表嫂。”-   谢谢uif6008宝贝的打赏,么么嗒    54.眼瞎心不盲   回去一路上,程小野眉飞色舞,喜笑颜开。百里玉衍随在她身后,情绪不明,不过他向来一张冰块脸,她习惯了,懒得管。   路过点心铺子,她称了半斤桂花饼,早饭没吃又站那么久,肚子早饿瘪了。   “来块桂花饼吧。”她拿出一块放到他唇前,巧笑倩兮。   百里玉衍头一扭,高傲的嘴巴一张一合:“不吃。”   这要再看不出来他生气,那她就是傻子了。   “生气了?”她笑吟吟地讨好。   小脸凑到他白皙透澈的脸前,紧紧盯着那双蒙尘的眸子。眸如月色般干净无华,只是毫无生机,仿佛被剥夺了光辉的明珠。   百里玉衍头一侧,将脸扭到了另一边。   程小野突然笑了,绕到他面前道:“哎,我说别人生气的时候,要是有人问‘你生气啦’,人家都会假装不生气的说一声‘没有’。你倒好,装都不装,就真的生气了?”   百里玉衍不理会她,直接将身子也转到另一侧。   两个小姑娘买菜经过,看他一眼,匆匆走开了。   隐约听到两个细微的声音:“你方才可看到,那个男人长得真好看。”   “连他你都不晓得?他是宋官人的侄子。据说论相貌,十里八乡都没个男人能比上呢,可惜是个瞎子。”   闻言,百里玉衍容颜更冷。   程小野则是感叹,人都瞎了还么招桃花,要是眼睛再添点彩,得迷倒多少少女啊!   “桂花饼,真不吃?”程小野转到他面前,再次问。见他不语,她哼了哼,“不吃拉倒,我拿回家喂少白。”   百里玉衍沉了一张冰块脸,甩袖便走。   “哎,你怎么说走就啊?”程小野忙收起桂花饼追,一想不对,又喊:“你怎么说都不说就走啊!”   百里玉衍一路大步流星,程小野小跑着才追得上。令她不解的是,他走得快,前方行人他竟能准确避开,完全没有瞎子该有的姿态。   大冬天的,追得她出了一身汗。   “你站住!”程小野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的拉住他。   百里玉衍即使停下来,也不正脸对她。   “好了。”她无奈道:“说你和宋如画私会是我不对,我不也是没办法么。”   “我并未与她私会!”百里玉衍说完便想甩开程小野的手,却被她紧紧握住,“我当然知道。”   程小野脸上带着粉饰太平的笑,晃晃他的手,继续讨好,“我知道你冰清玉洁,也知你眼高于顶看不上她那种凡脂俗粉。瞧,我这不给你买了桂花饼赔罪么,赏脸吃一块吧。”   冰清玉洁……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百里玉衍冷着一张脸,没好气的道:“那是你喜爱之物。”   程小野饿得不行,拿了一块刚放到嘴边,就听他这么不给面子的戳穿……   嘎嘣一声,咬到舌尖,疼得她直咧嘴眼泪汪汪。   她委屈地看着他清冷无华的瞳仁,问道:“你一个瞎子走路怎么比我还快?”   “眼瞎心不盲。”他冷冷道。虽桂花糕非真心为他所买,道歉却很有用,他已经不怎么生气了,顿了片刻,又道:“以后再敢说类似的话,我定不饶你。”   为何,她觉得他身上有种无法遮挡的霸主之气?    55.晓妍心情不好,加更!   两个月后。   大寒已过,窗外漫天飞雪,程小野坐在床榻上,边守着火盆取暖,边剪出各式各样漂亮精致的窗花。   吱扭一声,门开了。   少白嗖的一下蹿进来,抖抖毛上的雪。   百里玉衍紧随其后,掸掸披风上的雪花,脱下来放到衣架上。   “回来了,天气这么冷,快喝杯热茶驱驱寒。”说着,程小野就要下来帮他倒茶。   “娘子莫动,我自己来。”百里玉衍摸到茶壶,斟了一杯清茶,缓缓喝下。氤氲的热气扑洒在他清雅的面上,更添了几分仙气儿。   少白跳**榻,趴在火盆边上取暖。   趁春节临近,程小野做了些剪纸窗花拿去集市上卖,打算赚点小钱补贴家用。没想到第一天便被热情的乡民抢购一空,她见买的人多便索要了地址,做出来给人家送家里。   她脱不开身,让宋戍帮忙送了几日,后来百里玉衍主动承担起了送货的义务。开始程小野不放心,几次下来无惊无险,她才完全信了他眼瞎心不盲的说辞。   只是怕有闪失,便叫少白跟在左右。   现在她在家做剪纸,少白跟着百里玉衍送货,一家人其乐融融,小日子越过越好。   “这是宋满家的钱,这是李苏家的……”等寒气驱散了,百里玉衍走上前,把铜板依次放到程小野面前的炕桌上。   “回来路上怎么没买点吃的?”肚子好饿……   “娘子说过家里穷要省吃俭用。”百里玉衍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驳。   “……”说别的也不见你记这么清楚。   程小野撇撇嘴,把钱收了起来。   咚咚,门外宋无双甜甜的声音:“姐姐,是我。”   “无双来了,快快,开门。”程小野放下剪刀,吩咐百里玉衍。   他转身过去开了门。   “见过姐夫。”无双风尘仆仆的进来,到自己家一样脱掉鞋子爬到火盆边,搓着小手边烤火边抱怨,“姐姐,今天外面可冷了,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这么大雪,你还过来。”程小野嗔怪的看她一眼,又向百里玉衍吩咐道:“给无双倒杯开水来。”   他倒了杯水送来,宋无双接过捧在手里,笑嘻嘻的道:“谢谢姐夫。”   百里玉衍微微一点头,转身走开了。   看他走开,她调皮的眨眨眼,靠到程小野耳朵小声问,“姐姐,姐夫这么听你话,你是怎么调教的?教教无双呗。”   程小野手一扬作势要打,揶揄地道:“小丫头知不知羞,你连夫婿都没有学这做什么。”   “不教就不教嘛,真凶!”宋无双冲她扮了个鬼脸,拿起剪刀剪窗花。   几番相处下来,两人已情同姐妹,宋无双平日无事,就过来帮忙。   无双才到,宋戍就抬脚进门了。   “今日雪大,我怕表兄出门不便特意来看看。”他进门便开口,无意中撞到宋无双明亮的眸子,突然舌头打结变得局促起来,“那个,这么大雪无双姑娘也在啊。”   “嗯,小戍哥哥好。”宋无双笑得眉眼弯弯。   “好,无双姑娘好。”宋戍英气的脸突然泛起一抹红晕,极不自然的笑了。   程小野看在眼里,突然心思一动,笑得另有深意起来。   “小戍过来这边坐。”程小野拍拍塌边。   “我还是在下边坐吧,陪表兄聊会。”宋戍挠挠头发,不好意思的推托。   程小野望了百里玉衍一眼,道:“他一个闷葫芦,有什么好聊的,上来陪嫂子和无双说说话。嫂子还想多听听边疆将士保家卫国的英雄事迹那。”   “那好吧。”宋戍红着脸坐了过去。留下百里玉衍不悦的凝眉。   他是闷葫芦?是么?   偷偷看了宋戍一眼,无双脸颊有些发烫,腼腆的开口:“姐姐,这几日我母亲在做素食,说是节前去万安寺走走,姐姐可要一起去吗?”   “那自然是好。”程小野点头,“容姨可有说何时去?”   容姨是无双的母亲,一个贤惠的妇人。   “母亲只说等雪停了,到时我来喊姐姐。”   “好。”   窗内,两人剪着窗花谈着家常趣事,红红的火炉映在两人脸上,透出温暖惬意的微光。窗外,大雪纷飞,天地之间一片纯白。    56.天下财富分南北   几日后,漫天的大雪终于停了,程小野将院子清扫出来,带着做好的点心素食出了门。   她一走,百里玉衍也出门了。   少白以为男主人又要带它出去遛弯,伸伸懒腰从床榻上跳了下来。   “这次不带你去。”百里玉衍淡漠的声音犹如天外来音,沁凉中带着清雅。少白一听,倏的抬起头,蔚蓝色的狐狸眼露出一丝幽怨来。   “嗷呜,嗷呜。”它不甘心地抗议。   “抗议也没用,回去。”百里玉衍眸子毫无焦点的前方,冷冷下令。   “嗷……”少白喉咙里呜咽着,不情不愿的蹭着他的衣角。看出他确实铁了心不带它,才低头拖着尾巴回了房里,百里玉衍转身关上门,出了院子。   街上,积雪很深,厚厚的积雪一直绵延到镇西灵山。   通往万安寺的山道上结满了冰,程小野与无双母女相携而行,一路才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寺门口。   通报后,净空从后院来到堂前。   “阿弥陀佛。”净空双和合十上前施礼,“积雪路没有,施主为何不等雪化净再过来。”   “快过春节了,我与小野姑娘做了些素食,放不太久,见雪一停就送过来了。”容姨将点心盒交给净空,程小野也忙将点心盒子递了过去。   净空接过盒子,颔首道:“贫僧代师傅谢过施主,寺里略备清茶,请几位施主进来坐。”   “好。”   三人跟着净空进了一间禅房,几人盘膝而坐。   “久来不见宿离禅师,禅师可是有事?”程小野问道。   净空微微一笑,谦逊而礼貌,“承蒙施主关心,师傅已闭关数日,恐怕要等节后才能出关,施主何事?”   “禅师乃是得道高僧,尚如此潜心修学,弟子实是敬服。”程小野微鞠一躬,“这几月来承蒙禅师与师傅照应,弟子无以为报,故想当面道谢。”   “施主心意,贫僧代师傅领了,待师傅出关贫僧一定将心意带到。”   “那就有劳净空师傅了。”程小野再次道谢。   抬头时,风拂起门帘,正巧看到禅房外一着白色披风的男子经过。他身形挺拔修长,步伐轻逸洒脱,只片刻,身影便从门前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程小野觉得背景有些眼熟。   见程小野目光疑惑,净空主动开口解释道:“方才那位是九华山庄庄主千夙,乃是辰公子邀来的客人。”   “辰公子,全名可是公子辰?”程小野问道。   “正是。”   程小野心中更为疑惑。   她在茶馆前摆摊时曾听人说起,这天下财富分南北,南有九华山庄,北有北宫世家。两家一南一北,几乎囊尽天下财富,而千夙与公子辰分别是两家当家掌柜。   她突然回想起那日寺门口遇见,公子辰问她为何不去寺里。   难道?   万安寺后院清心堂,一身紫色锦衣的公子辰已久候多时。   听到脚步声,他扬唇一笑,对着前面空气说道:“多日不见,夙庄主这晚来的习惯还是没改啊。”   一股灌了内力的罡风扫过,房门倏的被吹开了。    57.我的人自然不会吃闲饭   清雅风韵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辰少主此言差异,千某从未晚到,只是时间有限不愿费之。”   千夙一身白衣胜雪,披风上雪白的裘毛更映出他如玉容颜。比起相貌来,即使俊美无涛如公子辰,也要逊色几分。他进来,手臂向后一挥,门即刻关上了。   淡漠一笑望向公子辰,“辰少主不远千里来到东祁,不是为来参评千某的习惯吧?”   “确有要事,但并非寻常生意。”公子辰剑眉微敛,开口见山,“在东祁,九华山庄向来声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子辰想请夙兄帮忙找一个人。”   十年来,他一直想借自己的力量找到她,时至今日,却不得不寻求援助了。   千夙清隽雅逸的脸带了几分讶异,向后一甩披风,在公子辰对面盘膝坐了下来。   这时,前院禅房里,净空已经离开,容姨在打坐诵经。宋无双感到无聊,便邀程小野,“姐姐,我听说后山的梅花开了,我们去采些梅花可好?”   “山上雪未融化,路滑危险,还是算了吧。”程小野摇摇头,“等容姨诵完经,我们就回去了。”   “姐姐,我娘诵经要两个多时辰,在这等着多无聊,走吧,我们去看梅花。”宋无双也不管程小野同意不同意,上来拉着她就向外走。   程小野无奈,只好陪着她去了。   去后山要穿过万安寺的后院僧房,和尚多数与程小野和宋无双认识,也就没拦她们,一路畅通无阻的穿过僧房长廊,从小门走了出去。   “无双,方才我看到后院有间佛堂,你可去过?”程小野问。   穿过长廊时,她看到远处有处独幢的房子,房子距离其它建筑有些距离,看起来幽静清雅。只是牌匾上三个繁体字她不认识。   “姐姐说的是清心堂吧?”宋无双奔到一株梅花树旁,调皮的晃了晃树头残雪,边说:“据说,那是当年给一位在万安寺出家的贵人修建的佛堂,但贵人是谁,我就不得而知了。小野姐姐你快过来帮忙,我们折几枝梅花带回去,插到花瓶里,过年也好添几分色彩。”   程小野深深的望了清心堂一眼,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异样。   佛堂里,千夙与公子辰盘膝而坐,公子辰正在为千夙倒茶水。   千夙也不客气,开口问道:“辰少主,北宫世家在东祁有几百家驿馆,想要找个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还劳烦大当家长途跋涉来找我一个外人?你北宫世家养的人,都是吃闲饭的么?”   说着,端起公子辰为他斟的茶水,优雅浅酌。   九华山庄与北宫世家虽主流生意各有特色,但生意上难免多多少少会有碰撞。两人明争暗斗好多年,彼此也没能将对方斗倒,反而把排行三四的几家挤垮了。   从此之后,两人见面必唇舌之战一番。   “我的人自然不会吃闲饭。”公子辰也不示弱,“不过驿馆终归是清白生意,注重客人私密,不像夙兄……”-   欲知夙兄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友情提示,留言20条会加更哦!    58.找一位姑娘【10点加更】   “驿馆终归是清白生意,不像夙兄的清月阁,客人说什么做什么,总有人能听到看到。”公子辰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楚。   千夙雅逸的脸白得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就觉得清月阁出叛徒了。   公子辰见状露出笑意,“夙兄稍安勿躁,清月阁一事我也是无意间得知的。”   清月阁几年之内开了几百家,一跃而起成了东祁境内最大的青楼连锁。但清月阁属于九华山庄一事,却无人得知。谁会想到素来自命清高的九华山庄,会在背地里做皮肉生意。   “看来辰少主是有备而来,我若拒绝,恐怕九华山庄清誉就要毁于一旦了吧?”千夙放下茶杯,看向公子辰的眼神,带了几分警觉。   “自然不会。”公子辰拿起茶壶再帮他斟满,“夙兄一指算尽天下财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我有求夙兄,又怎敢威胁。”   他这样一说,倒由不得千夙不答应了。毕竟人家抓着把柄还不揭发,这么重情重义,他不答应反而显得不近人情了。凉薄的唇角勾起,浅笑道:“辰少主是想找什么人。”   “一位姑娘。”   “这东祁的姑娘可多了去了,光我清月阁就不只几千,但不知辰少主找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公子辰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千夙透过公子辰的肩膀望向窗外,皑皑白雪折射进他的眼中,化作一缕略带焦急的目光。   公子辰为自己斟满茶水,看千夙端起茶杯,又待他喝完帮他倒上,才缓缓开口:“十多年前,我在东祁与北宫边境被人所伤,性命垂危,被一个小女孩所救。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却也只查到她后来东祁,再无线索。”   “辰少主都找不到的人,又如何相信千某能找得到?”千夙清隽雅逸的脸上带了丝冷嘲。   公子辰如实道:“我确实没有把握。”   “那你还找我,岂不是自讨失望?”千夙眸光一扫,七分冰寒三分不屑,“辰少主该知道,砸招牌的生意千某向来不接。”   九华山向来不接没把握的生意,公子辰怎会不知,只是这次他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他没有时间等了。   “我与夙兄结识一场,算做是夙兄私下帮忙,我定不会外传。”公子辰脸上带着难得的认真与严肃。他拿出一个木匣,推到千夙面前,“九华山庄的规矩我知道,这百两黄金是头款,剩下的费用,三日之内送到贵庄。”   千夙看了一眼红木镶金的木匣,低眉浅笑,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上茶水,不紧不慢地道:“能让辰少主如此上心,这女子确实三生有幸。只是,千某听说王府近日正在大张旗鼓的为公子择妻。”   公子辰闻言,俊美无涛的脸瞬间黑了。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风凉讽刺道:“久闻夙兄终日忙于生意之事,怎么还有闲心听人说长道短?”   “辰少主莫急,千某并无他意。”千夙带着一丝别有深意的笑,问道:“辰少主要找之人,身上可有何明显标记或是信物么?”-   据说晓妍的文风像民国时期,是真的么?    59.花开堪折直须折,无料崖深险失足【打赏加更】   “她身上带有一块传世玉佩,玉佩若是对着阳光,可看到北宫二字。”   “好,一月之内,千某会派人将信息送报辰少主府上。”千夙放下茶杯,拿起红木匣,便要离开。   公子辰剑眉微微一蹙,“夙兄不再问问其它情况么,比如我这十年来查到的消息?”   “辰少主可以查到的,千某不费力气就可以查到,无需多问。”说罢,披风飞扬,袖袍翻飞,轻逸洒脱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   他查了十年的事情,他一个月就能查到,这海口夸得,要不是怕扫了他说大话的雅兴,他还真想反驳几句。   心不在焉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噗,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真特么凉!   千夙从静心堂出来,直接从后面下了山。山上一片梅林开了花,虽风雪覆盖了枝头,却没能掩住梅花沁人心脾的清香。   一路走来,神清气爽。   “姐姐,你快来这边,这边的花开得好漂亮,而且没有被雪盖住。”宋无双只顾着折梅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向悬崖边走去。   整片山头被积雪覆盖,远远望着一片雪白,程小野也没注意到那是悬崖边。   “无双小心!”等程小野发现为时已晚,宋无双脚下突然踏空,身子一倾来不及抓住一根树枝,就向悬崖下面摔了过去。   “小野姐姐救我……”慌乱的声音从崖边传来。   程小野不顾一切的扑向悬崖,突然身子一轻,被一股劲力弹回来,摔进雪地里。接着一道白影闪过,消失在悬崖边。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忽然眼前一黑,宋无双从天而降,啊啊大叫着砸到了她身上。   扑通,扑通,扑通……是程小野心脏跳动的声音。   “姐姐,你醒醒啊,姐姐……”宋无双哭哭啼啼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身子摇晃得厉害,胸口还有些发闷。头晕,想吐。   这是怎么了?   宋无双坠崖一幕突然闯进脑海,她猛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姐姐,你没死,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宋无双哭得泪人儿似的,一激动扑进了她怀里。   “呜……”程小野疼得一声闷哼,几乎怀疑自己肋骨被砸断了,手指戳了戳宋无双,“你先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可能真要挂了。”   宋无双不知道什么是挂了,不过她还是听话的爬了起来。   程小野动了动筋骨,确定自己肋骨没断,也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说起来,无双还心有余悸,“我突然一脚就踩空了,接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被人抓住,扔上来了一样。”   想起自己也是被一股气流抛了回来,程小野望着悬崖边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她满心疑惑,围着悬崖四处找遍了,确定没人后,才带着宋无双回了禅房。   悬崖下,千夙只身吊在一条藤蔓上,费劲地向上爬。冰天雪地,藤蔓布满锋利的冰渣,稍不留心,掌心便被划得鲜血淋漓-   感谢尾号9322宝贝打赏的红包,么么哒。    60.三日不打上房揭瓦   自万安寺回到家中,天色已晚。   百里玉衍一身素衣,负手立于草房前,淡漠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忧郁,少白安静地趴在他肩上。一人一狐,绝世独立,只是脸上那抹淡漠,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之感。   “靠,你俩干嘛呢,给谁送行?”程小野翻了翻白眼儿。   他那股子忧伤还真让人心疼,要是她挂了他能露出这幅模样来,她一定能感动的立马活回来!   “等你。”百里玉衍淡淡地开口,侧身将她让进屋,复又说道:“桌上的铜板是下午给江氏送窗花拿回来的,共三枚。”   江氏寡居,早年丧夫后独自一人抚养稚子。   “以后这样的人家莫再收钱了,当是送于他们罢。”程小野拿起铜板,正色道:“我们虽条件不好,也不差这几枚铜钱,你且拿着,待那日走到她家,把钱还了。”   说着,就去拉百里玉衍藏在袖中的手。   程小野刚碰到他的手心,他触电般的往后一抽,眉间闪过一抹异色,像是隐忍着极大的痛楚。   “你手怎么了?”程小野心中一惊,就去抓他的手,被他再次躲过。   “无碍,娘子不必挂心。”百里玉衍说完,转身便走。   程小野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把手伸出来。”   语气坚硬,不容拒绝。   百里玉衍脸侧向一旁,虽是低头之势却也未依照她的话将手伸出来。   程小野各种不悦,粗鲁的拽起他的手,撩开衣袖。尽管缠上了厚厚的布条,依然可见触目惊心的伤口,横七竖八地遍布整个手掌。   “如何伤的?”程小野满目心疼。她串草珠子扎到手指尚且疼半天,这么多刀口,该是多疼啊!   他沉默不语,程小野急了,用力捏了他的手心一下。   “唔……”百里玉衍痛得闷哼一声,收紧眉头小声答:“摔的。”   “你再给我摔一个,我倒想瞧瞧你如何能把手摔成这样!”不坦白不说,竟然还学会说谎了。这是三日不打上房揭瓦的节奏啊!   当当当,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去开门,一会回来再来收拾你!”程小野瞥他一眼,撂下话转身出了屋。   来敲门的正是**江氏。   “百里娘子,贸然来扰,还望莫怪。”江氏一身粗布麻衣,头发随意的挽起,二十来岁的年纪却已有了白发。她拉着八岁的儿子孟荼站在门前,显得谦逊而卑微。   “孟家嫂子见外了,有话还请进屋说吧。”程小野没有门第之见,何况她现在也是穷苦百姓,便想邀她进门。   “不不不,”江氏慌乱的摆头,扯起孟荼教训道:“荼儿,在家娘是怎么教你的?”   孟荼将头压得更低,片刻后,扑通一下跪在程小野面前。   程小野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他,“小荼快起来。”见拉他不起,她又诧异的望向江氏,“孟家大嫂这是何意啊?”   江氏着急了,对孟荼喝道:“荼儿,你是要气死为娘么?”   孟荼听了连连向程小野磕头认错,“孟荼知错了,还望百里叔父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孟荼。”    61.助人为乐显本性   程小野愈发纳闷了。瞧着孩子一直磕头也不是事,她便佯装生气,虎着脸对江氏道:“孟家大嫂,你若再不让小荼起身,我可真要生气了。”   “别别。荼儿,还不快些谢过百里姨娘不怪罪之恩。”   孟荼也乖巧听话,见母亲这么说,便俯身谢道:“孟荼谢百里姨娘不怪之恩。”   说完,起身拍拍膝上尘土,退到母亲身侧。   “孟家嫂子,究竟发生何事?”程小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百里玉衍手受伤不肯说原由,江氏突然带着儿子上门道歉,难道……和他受伤有关?   “说来惭愧。”江氏叹了一口气,“今日百里相公送窗花前来,我这调皮不懂事的孩子见他眼睛看不到,便故意使绊,害他摔倒在地。你也知我家只我一人忙活,家中不免杂乱,院子里未来收起的柴草结了冰凌,刚好百里相公摔在柴草堆上,手上受了伤。我特带孩子还道歉,还望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她拉过程小野的手,将几铜板放在她掌心中,“这些钱算做一点心意,为百里相公拿些草药吧。”   听她说完,程小野总算明白了。   她速将铜板还给江氏,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孟家嫂子未免大惊小怪了。孩子顽皮乃是好事,我家相公那么大人,摔一跤又不会真伤到哪里。铜板你拿着,我不要,还有窗花的三枚铜板,一并也拿回去罢,省得我再跑一趟。”说着,将另外三枚铜版塞进江氏手里。   “这,这哪行啊。”江氏没想到道歉反倒成了来要钱,万分歉疚起来。   “让你拿着就拿着。”程小野绷着一张脸,硬是让江氏将铜板握进手里,“方才你来之前,我便叮嘱相公将钱与你还回去,你来了,正好省下多跑。”   看一眼垂首立于娘亲身侧的少年,程小野复又笑了,“就当给小荼买包子吃罢。”   江氏心中感动,拉过孟荼道,“快谢过百里姨娘。”   “谢百里姨娘。”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孟家嫂子慢走。”   一直看着江氏母子走远,程小野才关上门回屋。虽然白白损失了几枚铜板,心中却异常平静。   屋内,百里玉衍负手而立,长如修竹的身姿正对着窗外,从背后看着,似是有些不快。   想起方才态度颇为不善,程小野有点小愧疚,上前拽拽他的衣袖,柔声道:“方才是我误会与你,做你最爱喝的鱼汤向你赔罪可好?”   “好。”声音清冷轻挽,宛如云中之歌。   “那你不许生气了。”   “好。”   “……”   听来很好哄很好说话的模样,实则程小野心中清楚,这男人骨子里并不像表面那么温良。   翌日,辰时已过,房门响了起来,程小野当是宋无双来了,便差了百里玉衍去开门。   “小野,年关将至,我与菜菜前去梅县购置年货,你与我们一同去罢。”苏晴儿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袄裙,未进门便开始嚷嚷。   猛然见开门的是男人,她登时瞪圆了眼睛。   甚么情况?    62.苏晴儿来访   “那个…请问程小野可住此处么?”苏晴儿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挤出这一话。她一路打听着找过来,突然来了一个男人开门,她登时以为自己敲错门了。   声音虽陌生,却没有敌意。   百里玉衍后退一步让出路来,淡淡地回答:“她在屋里。”   苏晴儿纳闷的望着百里玉衍蒙尘般的眸子,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面容错愕。再看到院子里这番情景,心中掀翻了惊涛骇浪。   “原来是晴儿姐姐来了!”程小野看到她,忙从床榻上起身,穿上鞋子迎了出来。   百里玉衍听到她过来,自觉转身回屋。   “他是谁啊?”苏晴儿指着百里玉衍的背影小声问道。   “我相公。”   “啊!?”苏晴儿嘴巴张着能塞下鸡蛋,许久才回过神来,用力推了推程小野肩膀,“你上次可说没有相公?”   “那是晴儿姐姐推测,小野可没承认。”程小野笑道,她见苏晴儿身边跟着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便问:“这位姑娘是?”   苏晴儿一拍脑袋,“看我,都忘为了妹妹介绍了,这是我姨家小妹菜菜。上次忘了告诉你,我姨母夫家就在宋镇。”她又指着小野给菜菜介绍道:“这就是我前几日与你提过的小野姑娘。”   “小野姐姐好。”菜菜笑得落落大方。   “菜菜好。”   打过招呼后,程小野才发现几人还站在门口。好像每次见到苏晴儿,她就会被晴儿的话带偏,忘记了该做什么。不由失笑起来,“外面天冷,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快随我进屋里去罢。”   “我与表妹就不进去了。”苏晴儿远远望了一眼百里玉衍,凑近程小野耳朵问,“你相公的眼睛?”   “看不到。”程小野也不介意,回头望着百里玉衍,语气坚定:“我筹划着攒够银两,就带他去金陵城,找这天下最好的大夫为他医治。”   原本也想为他医治眼睛,却没太在意。昨日得知连小孩子都会欺负于他,她的心突然就疼了起来。既然上天安排了他们在一起,哪怕倾尽此生,她也要赚钱帮他治好眼睛。   听到她的话,百里玉衍心中狠狠一震。   他没有想到,她一直省吃俭用,却是为带他去金陵医治眼睛。仿佛那件事发生之后,就再没有人记住他的生死了。压在心底那一幕涌入脑中,躺在血泊中的母亲,染满鲜血的楼台,一幕一幕,锥心刻骨。   缠满布条的手不经意间握紧了。   门外,苏晴儿见程小野一脸坚毅,不由敬佩她对相公的一片真心。平复下心中震惊,才缓缓开口:“小野,今日我与表妹要去梅县购置年货,想约你同去,你可有时间么?”   “是该购置年货了啊。”程小野如梦初醒。   这些日子她忙着剪窗花换银两,倒把年货一事忘却了,幸得苏晴儿今日前来,提醒了她。   “你们等我片刻,我换件衣裳。”   程小野回屋换了衣裳,又和百里玉衍交待了几句,才出了门。    63.跑这么快是赶去投胎么   程小野与苏晴儿、菜菜三人走到村口,刚好遇到同村李大爷赶着牛车去梅县送菜,顺路捎上了她们三人。她们从芙蓉巷下来,李大爷还要向里走,便嘱咐她们日入前在此处等着。   三位姑娘十分感谢,急忙点头应着,直等李大爷走了,她们才进了芙蓉巷。   芙蓉巷是梅县最大的市口,平日里便非常热闹,如今年关将至,巷头巷尾更是热闹非凡。许多做其它营生的铺子,到了节下,也卖起了灯笼,供品,花样繁多得令人眼花缭乱。   “几位姑娘,写副对联吧。”一位儒雅的老先生坐在案前,案上放粗细各异的毛笔,裁剪工整的红纸。   “一副要多少钱?”菜菜文墨感兴趣,便停住脚步问。   见她停下来,程小野和苏晴儿都停到了她身旁。   老先生打量了菜菜一眼,捋着山羊胡问道:“姑娘是往屋门贴,还是往大门贴?”   “两个都要。”菜菜答道。   “大门二文,屋门一文,姑娘既然两个都要,老夫再送姑娘两道横批。”   程小野忍不住笑了,“老先生,我们读书少您不要骗我们,没有横批的对联怎能算一副对联呢?您单独把横批拿出来,还说是送与我们赚人情,这生意做得太划算了。”   “小野说的对。”苏晴儿附和道:“老先生您未免太看轻我们了。”   老先生哈哈大笑,“两位姑娘确有所不知,老夫写对联,从来不写横批。此次是看三位姑娘年纪尚轻,怕是不带横批回去被家人责骂,才有此举不想被姑娘误会了。”   一个担夫恰巧路过,听了替老先生解释道:“小妹妹,苏先生说的是实情,他每年都在此,确实极少写横批。”   “这倒是稀奇了。”程小野饶有兴致的道。   难道这个时代的文化人,都有些与众不同地嗜好?   “原来如此,还是老先生想得周到。”菜菜面带感激,掏出三枚铜板放到案上,“有劳老先生了。”   “姑娘可有准备好对子,还是让老夫编写?”   “容我想想。”菜菜凝眉垂眸,思虑片刻,突然眼前一亮,说道:“第一联就写‘山河秀丽千世骄’对‘家园兴旺百代好’,横批‘国安家合’。”   “姑娘真是好文采。”苏老先生连连称赞,执起笔犹如龙走凤飞,写出的字苍劲有力。见老先生字写得好,程小野想起自家门楹也没有布置,便也要了两副。   写完对联,苏老先生拿宣纸洇干,卷好用线系起来,递给她们。   “谢谢老先生。”两人异口同声的道。   刚接过对联,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叫疾呼声。   “让开,都给本少爷让开!”一锦衣少年带着随从,策马扬鞭在闹市横穿。人们纷纷避让,稍不留神便被撞个人仰马翻。   “当心。”眼看马队将至,程小野与菜菜不约而同拉着苏晴儿向后退。   前几日刚下过雪,地上污泥溅了苏晴儿一脚,气得她大骂:“你们没长眼啊?跑这么快是赶去投胎么?”    64.一缎布引发的纠纷   “骂也没用。”苏先生用拂尘扫掉案上的尘土,十分厌恶,“那是宋县丞家的大少爷。”   宋县丞?宋世贵的哥哥?   程小野噗嗤笑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得还真没错。   “哼,”苏先生又牢骚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小年纪便如此张狂,长大后还不知要祸害多少黎民百姓。”   文人就是文人,明明是气得想骂人,到头来却只有几句牢骚。想到这里,程小野脑海中浮现出百里玉衍淡漠的脸,也不知他发起脾气来是什么情景。   那么冷的人,估计发脾气也与常人不同罢?   苏晴儿与菜菜要裁布料,做新年的衣裳。她也觉得这些时日给宋戍添了不少麻烦,想趁着年节裁布给他做件衣裳,算做感谢。   三人一商量,去了她上次去的布料坊。   “姑娘里面请,是裁布还是量衣服?”走到门口,伙计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裁布。”苏晴儿说道。   她与菜菜家都是普通百姓之家,虽不缺吃穿却懂得节俭。   伙计按她们要求给推荐了几款布料,苏晴儿和菜菜很快选好了,伙计帮她们裁好包起来。程小野裁了一缎蓝色平纹布,布料雅致却不显张扬,正配宋戍英气沉稳的性子。   手里拿着布料,她却觉得不满意,总觉得还少点什么。   不经意间看到角落里一匹白缎,布料上织有祥云暗纹,极为素雅,配百里玉衍再适合不过了。程小野失落的心情突然就好了,指着白缎吩咐伙计:“把那块布拿出来。”   说完她自己先呆住了。   她失落,是因没给百里玉衍买东西,而他在自己心中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姑娘您可真是好眼光。”伙计屁颠屁颠地把布料拿了来,边给她看边大声夸赞,“这布料可是上等货,苏州运来的。您瞧,前几日才到货,就剩下这些了。”   程小野笑,这伙计这张嘴,估计死人也能说活了。   “这布怎么卖?”   “五十文一尺。”   “怎么这么贵啊!”苏晴儿和菜菜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这算便宜了。”伙计正色道:“同样的料子,在前面铺子里卖八十文。”   就在这时,铺子里又进来两位女客人。一个着大红衣服端庄大气,另一个白衣女人淡如素菊,温和娴雅。两人穿戴高贵,一看便知非寻常人家的女子。   进门后,两人直直走向放置白缎的角落。   翻找无果,红衣女子大声问道:“店家,那匹白缎呢?”   伙计认出她是杜家长小姐杜九玫,恭恭敬敬的跑上前来,“杜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过,您说的那匹布,那位姑娘正在看。”   杜小姐,杜明月?   程小野闻言抬起头,见伙计就拿手指着她。看她的女人不是杜明月,但眉眼有几分相似,又姓杜,她猜测可能是杜明月的姑姑。   一丘之貉!她握住布料,丝毫没有让出来的意思。   “店家,”杜九玫挑了挑高贵的眼眸,分外不悦:“方才我可是嘱咐了你的,怎片刻时间布料就卖了?你当我方才是跟你说笑么?”    65.亲生的一家子   “岂敢岂敢,杜大小姐真是折煞小的,那能当您的话是说笑,她就是看看,我立马给您拿回来。”伙计圆滑,知杜府不好得罪,立刻转寰要把布料拿回来。   谁知程小野也不是吃素的主,她甩出一块碎银子,“这布我要了。我看布长不过五尺有余,这块太碎银子足够了。”   说完,在伙计呆滞的眼神中飘走了。   苏晴儿忙拉着菜菜追了上去。   “哎,这……”杜九玫气不过,一肚子火便冲伙计发了起来,“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不知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么?我就出去一趟,你们就把我看好的布卖了?”   “算了,九姐。”白玉兰拉住她,笑得温婉,“这个女子我倒觉得有些意思,明明不像有钱人家的女儿,却偏偏又要与你赌个这气。估计一会有她心疼的,我们给弈儿做衣服也不急于这一时,再去别处看看。”   听她这么说,杜九玫的气消减不少。   可还是有些不悦,沉着一张脸,“都怪你,若不是你耽搁,那块布怎会卖出去。我可是找了半日才找得到一块合适的,看你怎么补偿我。”   “好,怪我,那我现在就去给你抢回来。”白玉兰拉着她,一字一句认真的道。   她的话惹得杜九玫一阵好笑,火气顿时消散了。   望着程小野的背影,白玉兰敛了笑容。   这背影,好熟悉。   前方不远处,程小野恹恹地跟在苏晴儿与菜菜身后。   她肉疼!   与人置气花了她一块碎银子,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都说冲动是魔鬼,她心中就住了一头魔鬼,一头花钱不知道心疼的魔鬼。   可鬼不心疼她心疼啊!   苏晴儿半天听不到程小野出声,便回头看她,却被她掐着布料一脸要死不活的表情吓到。   “小野,你怎么了?”苏晴儿问。   “可是身体不舒服么?你脸色好苍白。”菜菜也关切的问。   “没事。”程小野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心里却想着怎么去把布料退掉。   换块便宜点的也行啊!   实在不行,把剩下的银钱找还给我也成……   程小野心心念念地想着。   “闪开,都给本少爷让开!”马蹄声从背后传来,宋光祖挥着马鞭叫喊。   人们四散奔逃,只有程小野站在原地未动。她前世是黑道枭雄的女儿,警觉是她的保命法则,这次竟因为心痛过度,没察觉到危险。   苏晴儿发现她呆着没动,已经晚了,宋光祖的马冲了过来。   “小野!”声嘶力竭的呼声没能阻止住宋世祖的脚步,他甚至连缰绳都没松一下。   程小野在被撞飞前一刻忽然惊觉,一个灵巧的后翻堪堪躲过飞马。却因为站立不稳,手中的布料脱手,飞进了路边污水中。   靠!   程姑娘瞬间爆发。上次被宋世贵家养的狗踢坏了门,还没来得及算账。今日被他哥家儿子弄脏了布,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可真是亲生的一家子,老娘把账一起算你头上得了!-   求收藏    66.连自己爹是谁都要问别人,不孝啊!   “站住!”程小野吼道。   见马片刻没有停留,她飞身从地上一跃而起,把随从踢下马,追了上去。   “喂,小野,小野……”苏晴儿吓傻了,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菜菜,见追不上程小野,便走上前把落入池中的布捞出来。   嘶!   骏马嘶吼地声音划破长空,程小野贴在马背上靠近宋光祖的马,硬是抓着他的缰绳,把马拽停下来。   “无耻刁民,竟然拦本少爷的马,找死!”宋光祖大怒,扬起马鞭就打。   程小野身子一侧,鞭子贴着她肩膀擦过,抽到在后面随从身上。   随从惨叫一声,跌下马来。   宋光祖火气更甚,一打不着,甩手又是一鞭。   程小野俯身,一阵劲风袭来,鞭子抽着发梢掠过头顶。借着他反手的机会,程小野突然从马背上跃起,左手一绕挽住他的马鞭,将他推下了马。   落地程小野就势一滚,稳稳地起身,宋光祖则重重摔在了地上。   见少爷摔倒在地,几个随从不敢耽搁,火速上前把他拉了起来。   “滚,都给我滚开!”宋光祖当众落马,怒不可揭,指着程小野喝斥:“你知道我爹是谁吗?连本少爷的马都敢拦,你活够了是吧!”   “哼,我管你爹是谁,你爷爷是谁,撞了人弄坏了东西就得赔!”手中的马鞭一握,啪的在宋光祖身边甩响。   宋光祖被吓得连连后退,连气势也矮了几分。   倒是跟班随从见着主子受气,挺挺胸膛站了出来,“你是哪里来的?竟敢在梅县撒野,你可知道梅县谁的地盘吗?得罪我们家少爷,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呵,呵呵!”程小野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敢说这梅县是你宋家的不成?抓紧赔钱,不赔钱让你尝尝姑娘的鞭子!”   又是一记响亮在鞭子抽在半空中。   宋光祖听她说宋家,底气又硬了几分,站在随从后面跳着脚大喊:“你既然知道我爹是谁,却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挑衅本少,简直是不知好歹。你们给本少抓住她,狠狠的教训!”   “是!”几名随从领命,冲程小野走来。   不想赔钱还要仗势欺人,真是目无王法!   程小野握着马鞭左右开工,三下两下就把几个随从打得躺在地上嗷嗷叫唤。   宋光祖这下慌了神,两只脚飞快的向后退,一直撞到围观的人群才停下来。   “你,你到底要干嘛?你敢伤本少爷,我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程小野二话不说,鞭子一扬甩到了他脸上。   啊!   宋光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捂着脸不停的喊痛。   程小野没停手,鞭子一下一下抽在宋光祖身上。才几下,他衣服上便见了血,抱着头不停地来回翻滚求救。奈何随从全部被打,谁还敢上前?   抽了他十几鞭,只打得他皮开肉绽她才停了手。   握住马鞭,拍拍手上的灰尘,道:“姑娘原本是要你赔钱,却见你连自己爹是谁都要问别人,如此不孝,想来是欠打了。”    67.巴不得分分钟挂掉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哄然大笑。   这时,苏晴儿和菜菜终于追了上来,一见此情景,吓得目瞪口呆。   “小野,我们快走。”苏晴儿拉住程小野手,就要拖着她离开,“那位写对联的苏先生不是说了,他是宋世福的儿子,我们惹不起的,快走。”   程小野拂开苏晴儿,“他赔我钱我就走。”   说完,瞪着不停哀嚎的宋光祖,“我买布花了一两银子,你是赔是不赔。”   “赔,我赔。”哆哆嗦嗦将手伸进衣袋中,眼睛却偷偷瞄着程小野身后的随从。   一个随从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大叫着扑向程小野。程小野推开苏晴儿与菜菜,一个肩摔将他放倒在地,脚一抬踩在住他胸口,头也没回的道:“还有谁想上吗?”   她身后两个随从相互打了眼色,有个悄悄的想溜回府中报信。   程小野手中的马鞭向后一掷,又准又狠的敲在那人后脑上,那人身子晃了晃,躺下了。   “你是还不打算赔钱么?”程小野踢开脚下那名随从,一步步逼近宋光祖。   “赔钱,我这就赔钱。”宋光祖自知躲不过,将钱袋掏出来,如数扔给程小野。   程小野拉过钱袋,掂了掂,打开钱袋从里面拿出一块碎银子,将剩下的扔回给宋光祖,“我是索要弄脏我布的赔偿,不是打劫!”   将碎银子放进自己荷包,她带着苏晴儿与菜菜扬长而去。   人群中,上上下下都是议论的声音。   “小姐,人都散了,我们也走吧,长小姐应该等急了。”不远处,一个丫鬟扶着衣着华丽的女子,正是杜明月与小桃。   杜明月望着程小野离开的方向,问:“小桃,你看刚才打人的那个丫头,是不是在万安寺卖佛珠的那个?”   小桃定睛一看,不由幸灾乐祸起来,“还真是呢,小姐不提小桃还真没认出来。她竟然敢在梅县打宋公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日回来你问我为何道歉,你可记得我跟你说,有些人,就算你不找她麻烦,她自己也会作死。”   “记得,小姐说得果然对。”   “我们走吧。”杜明月转过了身,“你望着这几日多打听着点宋府的动向,我就不信宋光祖被打了,县丞能吃这个哑巴亏。”   “是,小桃记得了。”   屋顶之上,千夙一袭白衣傲然屹立,如雪容颜带着若即若离的笑纹。   他去了一清月阁,出来就遇到有人在街头打架,还是一介无名丫头把县丞家少爷打了。   有意思。   只顾高兴一不小心蹭到掌心的伤口,疼得他直咬牙吸气。   这年头助人为乐实属不易啊!千庄主分外感慨,一转身消失在砖瓦之上。   程小野三人正在芙蓉巷口走着。   “小野,你打了他,会惹麻烦上身的。”苏晴儿分外担心。   “怕什么?”程小野无所谓的哼了哼,“穿鞋的怕光脚的,我一没钱二没田除了瞎眼相公家中没一样值钱东西,我还怕他不成。”   要是被打死了能穿越回去,她巴不得分分钟挂掉!    68.瑞雪迎除夕   半个时辰后,县丞府上下一阵慌乱,原因是大少爷被抬着进了家门。   县丞大人一拍桌子,“大胆匪徒,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我梅县行凶,成何提统!来人,给我封住县府大门,全县搜查,一个嫌犯都不许放过!”   “是!”一甘衙役倾巢而出,不出一刻钟,梅县大门被封锁,进出人员全部严查。   此时,程小野三人已经出了梅县。   李大爷今日提前半个时辰送完菜,她们到巷子口时李大爷已经在等了。也正是这半个时辰,让她们幸运的躲过了一劫。   布料、对联、果脯……菜菜核对着购买的年货,突然想起什么。   “哎呀,我忘了买窗花了。”她惊呼道:“我娘特意叮嘱我,说是邻居家窗花漂亮,让我也买一些回去。”   “我家有,回去送你。”程小野笑道。   方才一直到到车上,她才发现菜菜拿着她买的那缎布。布湿水结成了冰,把菜菜一双小手冻得通红,她心里怪过意不去。   “那我也要。”苏晴儿说道。   “嗯,都给。”她笑吟吟地向赶车地李大爷喊:“李大爷,回家我送您几副窗花吧。”   “好,哈哈。”   红彤彤的窗花映着窗外白茫茫一片,一年中最后一天就这么来了。老天爷也赶着凑热闹一样,凌晨时分,天上飘起鹅毛大雪。   程小野早早起床,在屋门前挂起了灯笼。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头。”程小野搓搓冰凉的小手,哈着热气取暖,“今天是除夕,我们一家三口包水饺吃。”   百里玉衍站在她身后,月色般醉人的脸带着笑意,少白在他脚下,蹦蹦哒哒的追着雪花。   一家三口。   他蒙尘的眸眨了眨,这是她第二次说这个词儿。在如此冰冷的冬天,她的话仿佛一缕暖阳,让他的心一次次感到温暖。   小野,如此可爱,他今日才发觉。   “我可以帮忙。”他主动开口,轻若晨雾的声音让她忍不住转过身来。   “你看不见,且手上伤尚未全好,能帮上什么忙。”   “帮你看狐狸。”   程小野一愣,她没听错吧,他竟然开始贫嘴了。啊啊啊,帮她看狐狸……这是当初那个高冷的,连家里有没有米都不肯开口告诉她的百里玉衍吗?   日入时分,雪停了,宋戍赶了过来。   他从食盒中端出两盘热气腾腾饺子,“母亲知哥哥嫂子不愿去宋宅,特意差我送饺子过来。”   “替我谢过姑母。”百里玉衍唇角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嫂子呢?”不见程小野,宋戍有些奇怪。   “她在做饭。”   程小野听到声音从伙房探出半个脑袋,“小戍来了就别着急走了。嫂子做了几样菜,保证你没有尝过,吃完饭我们一起放烟花。”   “好哇。”宋戍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哥哥嫂子且不知晓,自打上次闹过那一出,近日二娘总是拉着个脸。若不是怕母亲在家受委屈,我早早回军营去了。时下年节到了,连烟花都不让买,说什么整日头疼,要清静。”    69.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少白见到宋戍,好似见到亲人一样,热情的跳到他腿上,小脑袋在他胸前蹭啊蹭啊蹭……   “少白好像很喜欢我。”宋戍揉揉它的脑袋。   “动物通人性,你陪它玩耍,它自然愿意找你。”听到程小野盛饭的声音,百里玉衍起身,“我去帮忙,你陪少白玩罢。”   不一会儿,宋戍面前的方桌上便摆上了五六个盘子。   除了水饺和红烧肉,其它几样菜他见都没有见过,有的色泽金黄,有的鲜嫩带汁,每一道看着都让人流口水。   “这个叫做鸡米花,这是蒸蛋羹……”见宋戍一副口水直流的样子,程小野忍不住笑了,“趁热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宋戍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几块鸡米花到碗里,嘴巴塞得满满地边吃边称赞,“嫂子,你做饭真好吃,比外面饭楼的好吃多了。”   “那你多吃一些。”她拿起勺子,为百里玉衍盛了蛋羹放进碗里,“你尝尝这个,味道超级鲜嫩。”   “好。”百里玉衍接过,优雅的进食。   与他的优雅比起来,宋戍更像个贪嘴的孩子,嘴巴鼓鼓的,还不停往里塞。   “你慢些吃,我们不与你抢。”程小野忍俊不禁,连百里玉衍面目也一直带着笑容。   少白以为自己被忘却了,急得只叫唤,程小野丢了两块红烧肉给它。   吃过饭,三人在小院里放烟花。原本是程小野负责点火,宋戍来了,点火的任务就交给了他。程小野站在百里玉衍身旁,望着绚烂的烟花,心中感慨万千。   几个月一晃就过去了,那日她从水中醒来,还是深秋,今日已是除夕。   此时,不知远在千百年前的家人是否也在过节,如果是,他们有在想她吗?她离开那日是姐姐的婚礼,婚礼当是顺利的,他们历尽艰辛才在一起,一定也过得很幸福。   那么,文祁呢?   你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让我不再担忧记挂,对么?   烟花带着她遥远的思念与祝福,一簇簇在天空中盛开,美若幻境。   “烟花美么?”百里玉衍清如止水,轻若晨雾的声音在耳朵散开,程小野重重的点了点头,“美,很美,比世上任何一种花更要美上百倍。”   片刻,她望着他蒙尘的眼睛,郑重地说道:“待你医好眼睛,我带你去看最美丽的烟花。”   百里玉衍未语,修长的五指探出衣袖,握住她的手。   她手指纤细柔软,或许是干活太多的缘故,皮肤没有他的手指细嫩。他心中突然有了个可怕的念头,“若我医好眼睛治,你可还愿牵着我走路么?”   程小野心中狠狠一震。   他问她,如果他的眼睛治好了,她还会牵着他走路么?他是希望,她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吗?   “若你不愿,我宁可你继续做我的导盲犬。”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程姑娘一头黑线,完全忘记了她才是他现在唯一的家人-   继续求收藏    70.那可真是倒霉透了   放完烟火,天上又飘起雪花,宋戍怕母亲惦记,便早早的回了宋宅。   程小野起得早,有些犯困,回房便要就寝。她拖过百里玉衍的被子递给他,却见他迟迟不肯伸手接。   “怎么了?”程小野又放下被子,关心地问。   “今日除夕。”百里玉衍表情淡淡的,她看不出他想说什么。   除夕夜吃饺子,放烟花,难道在古代还有什么其它风俗?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从荷包里摸出几枚铜板,塞进他的掌心中,“你的压岁钱。”   百里玉衍一头黑线,谁问她要压岁钱了,这女人脑子里只有钱么?   默默的抽回了手。   “你不是要压岁钱啊?”这下可把程小野难住了,她哪知道古代除夕有什么风俗啊!   “守岁。”百里玉衍十分无语。   程小野恍然大悟,哦,对的,除夕要守岁。   往年家里人多,一玩一闹就过午夜十二点了。今年不比往常,加上少白那只小骚狐才他们仨,人少了时间过得就慢,约摸着现在也就八九点的样子。   程小野升起火盆,泡了壶茶,在百里玉衍对面盘膝坐下。   “今日除夕,我们饮酒。”百里玉衍取出一壶酒和两个酒盅,面容淡雅沉静,看不出情绪。犹自倒了一杯推到程小野面前,“除夕之夜,适宜饮酒。”   程小野狐疑,突然觉得他好像是提前准备好了的。   百里玉衍端杯浅酌,听不到程小野端杯的声音,面目带了一丝疑惑,问道:“娘子不喝么?”   “喝。”程小野端起杯一口干了。   不过是逢年过节喝个酒而已,自己瞎想什么呢。   百里玉衍放下杯子,拿起酒壶倒酒。   望着酒准确的斟入杯中,她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懂他。明明他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高山沟壑。他永远是一淡漠表情,偶尔会笑,那笑容也不达心底,令人无法揣度。   可越是看不透,她就越好奇。   “你眼睛是怎么瞎的?”   “原来娘子沉默半天,是在想这个。”百里玉衍放下酒杯,低眉浅笑,“幼时被毒虫所伤,醒来便看不到了。”   “哦,那可真是倒霉透了。”程小野挑挑眉梢,淡定的点评。   “确是倒霉。”百里玉衍没料到她那么说,自己也笑了,端起酒杯道:“我敬娘子一杯,辛苦了。”   两人交杯换盏,待子时更声响起时,程小野反倒不困了,拉着他继续喝酒谈天。百里玉衍十分配合,为她斟茶递酒,丝毫不觉厌烦。   第二天,程小野只觉得周身被凉凉地气息包围,不情愿的翻了个身。额头抵到了什么,一股清雅地雪莲香扑鼻而来,她倏的抬起头,映入眼帘地却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你,你怎么会睡我床上?”她一个激灵弹了起来,看看自己凌乱的里衣,大惊失色。   “昨夜娘子醉了,硬要为夫给你侍寝。”百里玉衍慢悠悠地起身,拿过衣服套在身上。   “什么?!”程小野脸腾的红到了脖子根,连连摆头,“不,不可能!”    71.娘子如此这般,是不想负责么   昨天晚上他们喝酒守岁,后来她好像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迷迷糊糊中,她觉得很冷,然后屋里也真的是特别冷。难道,难道……   “娘子如此这般,是不想对为夫负责么?”轻若晨雾的声音夹杂着忐忑惶恐,脸上的委屈与不安,更让人忍不住想立刻冲上前去抱住他。   “不是不是。”程小野慌乱的安抚,“你先别难过,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一定会的。”   她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醉酒误事,醉酒误事,自己怎么就喝醉了呢?真特么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光,   “那娘子以后会对为夫好么?”百里玉衍委委屈屈地问。   “会的,一定会的,我保证会对你好。”程小野将头发挠成了鸟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也没记得喝多少,怎么就会醉了呢?怎么就能醉了呢?   “那娘子发誓。”百里玉衍月色般醉人的脸上满是期望与希翼,程小野脑袋不受控制的拼命点,竖起手掌道:“我发誓,日后一定会对相公好。”   “嗯。”他这才满意的点头,穿衣下床。   转过身,他雾气云集的眸底闪过一丝得意,淡定的梳洗洁面,带着少白出去放风。   程小野呆在床上很久才回过味来。酒是他备的,是他把她灌醉,趁她不醒人事把她吃干抹净,早上醒来还装可怜扮无辜让她负责,逼她发誓。   “百里玉衍,你个大骗子!”惊天动地喊声从茅草屋中冲出,站在院子里的百里玉衍唇角上扬,笑了。   事已至此,她好像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程小野恶狠狠的捶枕头撒气,忽然回想起昨天的对话,他说他的眼睛是中毒,那么治愈的机率会不会比天生失明大一些?   程小野无比佩服起自己的思维跳跃,竟然跨度这么大。   她从被窝爬出来,边梳头边开始筹划。   她现在攒了一点钱,暂时解决温饱问题还行,要是去京城帮他治眼睛,恐怕远远不够。去京城一路舟车劳顿,吃饭住宿全是钱,靠卖草珠子这点钱哪够。而且草珠子数量有限,旧的用完了新的到明年夏天才结出来,青黄不接,不能长期获利。   这样一想,肩上担子突然无比重了起来。等过完春节,得想办法多赚钱才行。   今天是新年头一天,要到宋宅拜年,她特意梳妆打扮,又拿出纱娘送她的红色袄裙穿上。一拾掇,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一般,亭亭玉立地,出落得宛若冬雪中傲立的寒梅。   打开门,百里玉衍立在门口,少白趴在他脚下。   “走吧,去宋宅拜年。”没好气的瞅他一眼,连少白打滚卖萌都没理,径自向前走去。   走到院门口,发现他一步没动……   “你去不去?”程小野蹙眉。   “看不到路。”百里玉衍双手凌空胡乱摸着,脚下还装模作样的试探着路。   程姑娘无语问苍天。   说好的眼瞎心不盲呢?说好的健步如飞呢?您这说不识路就不识路的本事也太强悍了点吧!越想心中越恼火,丢下一句,“你爱去不去。”   转身便走。    72.你说过要对我好   身后,传来百里玉衍满是哀怨的声音,“娘子发过誓要对我好,啊呀……”   “……”   程小野回头就看到百里玉衍一脚踢在烟花筒上,直愣愣地摔倒了……是真的摔倒了,崭新的白衣沾上了一层泥土,好不狼狈。   程小野气不打一处来,几步上前将他拽起来,凶巴巴的训斥道:“你再给我装。”   “没装,昨日这里没东西。”百里玉衍不紧不慢地道,白皙的脸写满迷茫,低头认错的样子委屈还有几分无辜。   程小野突然软了心肠。   明知他眼睛看不到,昨夜放完烟花竟不把烟火筒拿走。   想想还有点儿小内疚。   “算了,我还是继续当你的导盲犬吧。”程小野觉得自己彻底败了,明知道他在装,还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拍掉他身上的泥土,两人一起出了门。   百里玉衍乖乖跟在她身后,被雾霭遮住光泽的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地笑。   街上净是成群结队拜年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见面都会客气问声过年好。程小野一路和他们打着招呼,一路恭贺着到了宋宅。   按例,这天宋明德和他的老婆们都在祠堂,程小野牵着百里玉衍直奔祠堂。   祠堂里,宋明德与纱娘端坐高堂,钱氏坐在侧席,看来上次的事情对她打击不小,见到程小野,本来就拉着的脸拉得更长了。   李氏和柳氏坐在钱氏后面,宋戍和宋如画站在旁边。   见到程小野,宋如画毫不客气的甩了个刀子眼过来。   程小野扬唇一笑,全当没看到,故意慢悠悠的牵着百里玉衍从她面前走过。   “衍儿、小野,给姑父姑母拜年,祝姑父姑母身体康健,福寿连年。”到了宋明德与纱娘面前,两人走上前,异口同声的道。   程小野跪下磕了三个头,百里玉衍却只是象征性的鞠躬作揖。   “给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拜年。”   两人依次拜过,才正过身。   “好,好,过年好,都快起来吧。”纱娘笑容满面地上前扶起程小野,拿出两个红色锦囊塞给他们,“新年大吉大利,红包讨个好彩头。”   宋如画剜了程小野一眼,不服气的道:“为什么我们拜年都要磕头,玉衍哥哥就不用呢。”   “他看不到,你眼也瞎么?”程小野不客气的反驳。   “程小野,你可知尊卑有别?你不过是宋家花二两银子买回来的贱婢。别以为嫁给了玉衍哥哥,你就飞上枝头成凤凰了。”宋如画气不过,便拿程小野的身世当话说。   “你若想要嫁与我相公,那还不是被我这个贱婢踩在脚下当二房。”戳刀口么,谁不会啊。   “好了,都给我闭嘴!”宋明德一拍桌子,“大过节的,消停点。小野,你们年也拜了,红包也拿了,没事儿就赶紧回去吧。”   宋如画还想说什么,被宋戍拽住,警告道:“妹妹,你忘了前些日子的教训么?”   宋如画心里一惊,猛的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73.磕头神马的不值钱   她的脸足足肿了一月半,又被罚闭门思过。而这一切,都是败程小野所赐。宋如画没再说话,用淬了毒的眼死死盯着程小野。   钱氏眼珠子翻了翻,没说话,显然是记到心里了。   倒是程小野,面带笑容,向钱氏福了福身,“上次的事,小野向二夫人赔罪。因如画妹妹犯错,却得害二夫人一起被罚闭门思过,小野实在是寝食难安。”   话语间,咬重了闭门思过四字。   钱氏听她敢提起上次的事,顿时脸色铁青,当着宋明德的面又不好发难,只能憋着一口闷气。   看她的模样,程小野就满意了,转身向宋明德和纱娘福了福身,“姑父姑母,小野先回去了。”   “走罢走罢。”宋明德开口,甚是不耐烦。   上次的事明知如画有错,但那毕竟是他疼爱多年的女儿,没过几天他就原谅了。倒是程小野,他想起来就来气。若不是她多事,事情怎么会闹那么大,还让人抓了笑柄,令他在镇子里抬不起头来。   “衍儿告辞。”   “小野告辞。”   程小野牵着百里玉衍,规规矩矩地退了出来。   宋明德的心思程小野知道,只是她不在乎。只要他们一家子不跳出来找她麻烦,她权当不认识他们。   不过想起钱氏气得两眼发青,她就忍不住喜上眉梢。   真解气啊!   出了宋宅,第一件事就是拆开红包来数钱。要不是因为缺钱,她真想把红包丢到宋如画那张虚伪的嘴脸上。打开一看,两个红包加起来才十文。   “靠,合着姑娘磕了三个头,才值十文钱啊!”   这磕头在古代也太不值钱了吧?真不如刚才扔到宋如画脸上,十文买个痛快!   边抱怨着还是把钱塞进了荷包。   百里玉衍在心中笑到不行,这女人真是财迷的不轻。   离开宋宅,程小野牵着百里玉衍向北边走去。   宋如画的话提醒了她,她在这个时代还个爹。虽然这个爹当初为二两银子,就把她卖给了宋家,好歹也养育了她十二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这边喜气洋洋的串门儿,宋宅那边,宋如画一回房就大发脾气,把房里能砸地东西砸了个遍,丫鬟拉都拉不住。   “大小姐,您消消火,这大年下的,万一让老爷听见,又要发脾气了。”   “哼。”宋如画怒气冲冲的坐到床边,“一个二两银子的买来的贱婢,竟然跟我说什么如果我嫁给玉衍哥哥,就是她的脚下的二房!她算什么东西啊,竟敢大放厥词说要把我踩到脚下!”   扫见床边的花瓶碍眼,她一脚踢过去打碎了。   “小姐先消消火。”丫鬟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初八那日宋世贵家请了戏班子来演出,宋公子不是下贴子邀您前去么,您可以……”   丫鬟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耳语了几句。   宋如画突然茅塞顿开,笑了起来,“小路,若真如你所说,事成之后,我定好好赏你。”-   晓妍继续求收藏,收藏快到碗里来!    74.她在这个时代的爹   “小路先谢过大小姐。”小路福身行了个礼。   “好了,起来了。”宋如画瞥见屋里一片狼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把这儿打扫出来。”   “是,大小姐。”小路刚想下去,宋如画突然又喊住她,“先帮我换个衣服,梳梳头发,父亲在前厅待客,我要过去看看。”   “是,小姐。”   宋如画梳妆打扮的时候,程小野和百里玉衍正站在一间比她那间屋还破的草房前。   院子连个门都没有,四敞大开着,屋门也开着,不知道有没有人。   “程瘸子,别跑,再敢跑信不信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程小野刚走进院子,就听到街上传来呼喊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程瘸子就是她爹,他爹年轻时好色偷看人家洗澡,被人发现打断了一条腿,从此人送外号程瘸子。   摊上这么个爹,她也是醉了。   “住手,你们干什么?”程小野来到街上,看两个人正欲动手,便出声喝止。   程瘸子一看是她,立刻从地上蹿起来,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她身后,“小野,你来得正好,救救爹爹,救救爹爹啊!他们想打死你爹啊。”   来人听是他女儿,瘦高个裂开嘴笑了笑,问道:“你是他女儿?”   程小野看看眼前的人,又看了一眼吓得缩脑的程瘸子,点了点头,“是。”   “那就好办了。”瘦高个亮出一张画过押的字条,“你爹欠我们银子,也不多,就五两。看你穿戴不错,五两银子应该不算什么,你替他还了吧。”   靠,五两银子她得没白没黑串多少草珠子?把她卖了才值二两好么!   竟然说不多!   程小野转过身瞪着程瘸子,吼道:“程瘸子,你是不是又去青楼了?”   程瘸子低着头不说话,默认了。   “靠,你腿是怎么瘸的你不知道么?”程小野气极,扬手想打被百里玉衍拦下,“动怒伤身。”   没想到百里玉衍口中还能说出这种话,她长出一口气放下了手。   程瘸子向百里玉衍身后缩了缩,望着程小野怯懦道:“我就是怕被打才去……”   “你还有理了!”程小野火冒三丈,不解气的踢了他一脚。   “少废话,你到底还不还钱,不还钱就让开。”另一个人不耐烦地吼道。   “你吼什么!”程小野转过身,声音高出他好几倍,愣是把他唬住了。半晌,她突然矮了声音,带着一副哭腔说道:“五两银子呢,你就不能让我悲痛一下吗?”   看着程小野悲痛欲绝的表情,要债的两人一头黑线。   不就是五两银子吗?看程小野这身衣服,就算没有嫁到大家大户,怎么也算是嫁到有钱人家了,为五两银子心疼到这种程度,至于嘛?   他们哪知道衣服是纱娘送的。   胸好闷,心好累,程小野悲恸地伏在百里玉衍肩上,半天不肯抬头。以至云淡风轻如他,都淡定不下去了,衣袖掩着唇角咳了好几声。   悲痛了好久,程小野才讪讪的道:“出门没带钱,你们随我去家里取吧。”    75.比掉了十斤肉都难受   转过身看到缩在地上的程瘸子,程小野立刻又发飚了,“程瘸子,你起来跟我走!”   真是日了狗了,大年初一就遇到这么闹心的事。早知道就不应该来看他,眼不见为净,被人打死了打残了是他活该!程小野恨得牙根痒痒。   可关键是遇到了,她还能真不管吗?能么!   五两银子,越想越揪心,越揪心就越后悔来看了程瘸子。   瞥一眼他让人见了就上火的熊样,不能打自然也不能骂,程小野很憋屈,于是冷言冷语讽刺要债的,“大年初一就出来讨债,你们还真是敬业呢!”   也不怕要一辈子债。   瘦高个哼了哼,“你以为我们想大年初一来啊,你不问问你爹,不是大年初一能找得到他吗。”   程小野又瞥了程瘸子一眼,程瘸子把头埋进胸前,不敢看她。   遇到这种爹,她是投胎的时候得罪负责轮回的神仙了吗?   回到家,程小野让百里玉衍在门口守着他们几人,自己进屋拿了银子出来。又是一副活不下去的表情,把银子递给要债的,换回了程瘸子的欠条。   送走了要债的,程瘸子缩着脖子站在程小野面前,可怜巴巴的问:“小野,你这还有吃的么?爹两天没吃饭了。”   “吃什么吃?五两银子够你吃一年了!”程小野吼道。   程瘸子身子一矮,不敢说话了。   生气归生气,她还真不忍心让他饿着,进伙房给他煮面,还特意加了个鸡蛋在里面。端出来之后,重重的往事石桌上一放,“吃吧!以后再敢女票别来认我这个女儿!”   她知百里玉衍有洁癖,程瘸子现在又脏又臭,才没让他进屋里。   百里玉衍一直不作声,站在一侧陪着。   吃碗面她烧了热水,单独找来木盆,让他擦洗身上。趁他洗澡的时辰,她找出百里玉衍的一件旧衣,修修改改,让他换了上去。   这一拾掇,看着还有了些人模样。   程小野拿了些年下准备的吃食,包好递给他,道:“这些你拿回去罢,没吃的了再来找我。”   “哎,哎。”程瘸子连连点头,接了过来。踌躇了半天,他结巴着开口,“那个,小野啊,你能不能给我点儿钱?”   “你要钱做甚么?”一提钱程小野又想起自己白白丢掉的五两白银,顿时声音高了八度。吓得爬在火盆边睡觉的少白,都睁开狐狸眼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不给就不给,这么大声作甚么。”程瘸子嘀咕了声,一甩手转身出了门。   声音不大,偏偏被程小野听到了,“你嘀咕甚么,不想要把吃的也拿回来!”她大喊一声便追了出去,程瘸子见状不好,一瘸一拐的跳着走了。   程小野垂头丧气地回到屋里,少白正伸舌头舔百里玉衍的手背。   “这狐狸越来越像狗了。”程小野没好气道。丢了五两银子的心情比掉十斤肉都难受,她只觉得一整年的美好心情都不见了。   少白一愣,本能的闭嘴,结果舌头伸太长没缩回来,咬到了……    76.你就等着被玉衍哥哥扫地出门吧!   以往过年,能从节前一直热闹到正月十五,各种朋友聚会不断。现在倒好,才初一,程小野就没事了,摊了一桌子铜板,百无聊赖地一枚枚往木匣里扔。   这个时代干点什么能赚大钱呢?她凝着长眉。   又少了五两银子当本钱,很憋屈。   “娘子可还是为那五两银钱难过?”百里玉衍端着一杯清茶浅酌,清声问道。   程小野默不做声,承认了。   “几两银子而已,娘子竟纠结这么久,可知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道理?”   “说的倒轻巧,你不赚钱哪知道钱有多难赚。”事实上,她赚钱也没觉得多难,关键是平白无故损失了五两银子,她很憋屈,很生气!沉默半晌,突然双手一拍桌子,坐直了身体,“等初五过了,我就去京城转转,看有什么有可投资的项目没。”   百里玉衍垂眸,他已经习惯她时不时跳出来的奇言怪语。   “京城的店铺恐怕也要十五以后才会开门。”他好心提醒。   “啊,那么晚啊?”程小野一下子泄了气,趴回桌子上。   百里玉衍浅笑,将茶杯向她面前一推,“喝茶。”   “哦。”   接下来的几日,都在无所事事中度过。   唯一不同的,是百里玉衍死活不肯睡地上了。她抗议,他就说她强占了他的身体,不信守誓言对他好。委屈可怜被抛弃的模样令程小野十分无语,最终也只能依了他。   不过他还算本分,几日下来,她便放心了。   初五这天,宋无双突然来了。   “姐姐,你可听说了么,初八宋世贵家请来了戏班子,要搭台子唱大戏呢。”宋无双说得绘声绘色,把戏班子里的人夸得无所不能。说罢还叹了口气,“可惜他家只邀请了镇子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我们却是看不了呢。”   对此事,程小野没兴趣。   一是她不喜欢听戏。二是宋世贵弄这么大场面,一定会邀宋世福一家来。她打了宋光祖,再大摇大摆去听戏,那不是找死么。   这等蠢事,她可不干。   只是见宋无双笑得开心,便奇怪地问:“去不了你还这么兴奋做什么。”   这一问,宋无双又来了精神,“想来姐姐不知道,每次有戏班子来的时候,总有些做买卖的跟过来,场面大得很呢。虽然不能听戏,却也能吃到些新鲜东西。”   “就你贪嘴。”程小野戳着她的脑门儿,想起自己做的茶酥饼还有几块,便拿了来给她吃。   送无双离开时,她特意上街逛了一圈。   街上三三两两闲聊的人,多是在议论宋家请了戏班子搭台唱戏一事,看来消息没错。   问题是,这么大好的赚钱机会,她该怎么把握住呢?   戏台就搭在宋家,宋家下人又有许多认识她,出出进进很容易被认出来。怎么办呢?她突然想起现代街头经常出现的一种游戏。   她即可以不抛头露面,又能吸引人们驻足。   两日后,宋如画把小路喊到了房里。   “让你办的事情可办妥了?”宋如画坐在铜镜前,不紧不慢的梳着长发,眼睛时不时的瞥向小路。   小路福了福身,“大小姐请放心,小路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宋如画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程小野,你就等着被玉衍哥哥扫地出门吧!    上架感言   姑娘们,宝贝们,晓妍的《田园弃女很嚣张》在宝贝们的呵护和支持下,终于慢慢的成长起来了,晓妍抱着一颗忐忑的赤诚心,在这里谢谢各位宝贝对晓妍的支持与厚爱。   今天上架后,可能有的宝贝就不能再陪着晓妍一路走下去了,但是无论如何,晓妍还是恳请各位宝贝,支持正版,拒绝盗版。   码字是一条异常苦逼的路,为了让情节紧凑,语言流畅,要不停的构思。这篇文,晓妍比前两篇写真更用心,也花费了更多的心血和力气,开头一遍一遍的修改,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措辞,都希望能到尽善尽美也希望得到宝贝们的肯定。   晓妍的读者群【324288303】欢迎正版VIP读者加群。   下面,开启剧透模式!   接下来的首发三万,会交待程小野如何狂虐绿茶婊,以及小戍与无双妹妹的感情进展。   再下来,程小野会开启赚钱模式,一双素手翻云覆雨脱贫致富,赚得盆满钵满,赢来乡亲众口称赞,获得陛下亲自召见;当上天下第一匠师,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然而,人富了,生活就开始有了变化,她发现身边的人都开始不一样了……   千夙、公子辰,他们都会有怎样的表现?最最最最关键的,我们的男主百里玉衍,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会被困在一个小镇上,这些,晓妍将一一为大家揭开谜底。   陆续还会有很多厉害角色出现,相信晓妍一定不会让宝贝们失望!   23号首发三万,从24号开始,晓妍会日更6000,更新时间还是老规矩,早上6点上午10点,从12月份开始,有月票的宝贝可以投给晓妍了,你们的支持晓妍将感激不尽!一定会写出更多更好的文来回报宝贝们!   欢迎各位宝贝捧场晓妍旧文:   【总裁的待嫁新娘】想了解程小野前世父母的宝贝可以看这本。【简介】他是人们眼里的跨国企业总裁,声名远播的慈善家,却不知芝兰玉树的掩盖下,是一个统领黑暗世界的灵魂。她是独领头筹的名校才女,职场丽人,聪明靓丽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慵懒的心。人海相遇,终难两忘。一年相处,她进,他退,一年之后,她欲离开,他却阔步走来。“程诺,你这辈子注定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东楚桭抓住她的手,一步步逼近……   【首席闲妻太妖娆】想了解程小野前世的宝贝可以看这本。【简介】她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孩,曾趴在他的肩头问:“小哥哥,我重吗?”“不重。”“那你背着我一辈子好不好?”“好!”一场巨变,一个来不及兑现的承诺……他以为今生不会再相逢,没想到有一天在奴隶市场看到了她。“楚小姐,你最好记清楚,你是爷买来的女人,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霸道如他,捆住了她的人,却捆不住她的心,某女嚣张反问:“多少钱,姑娘我赎身!”某男磨牙:“爷不缺钱,爷缺女人!”    VIP.78不是冤家不碰头   初八这日,街上四处还是未消融的积雪,人们早早地拉起草绳占下位子,摆上各式各样的玩意儿。   程小野离宋府远远的找了个宽阔地儿,搭了个简易的小棚子。在地上铺上草席,按照大小摆出几排布偶。摊位前的旗子上,写着端端正正的两个字:套圈。   日头渐上,前来听戏凑热闹的人们也多了起来。   程小野一个手势,小狐狸少白两只爪子拎着铜锣跳了出来,它转转蔚蓝色的眼睛,当当当的打起铜锣。不一会儿,摊子前面便吸引来了不少行人。   “你们这是做甚么呢?”一个领着孩子的妇人问。   “大婶,二文钱十个圈,您用圈套中了地上的东西,那东西就归您了。”说话的是苏晴儿,她今天被程小野拉了来帮忙。   “要二文钱那么多啊?”妇人皱起了眉头,领着孩子想走。   “大婶您别走啊。”苏晴儿忙叫住她:“您看看地上的布偶,这些可全是手工制作,外面买不到。如果你运气好,套到了后面那个大布偶,可不就赚了么?就算是套中前面几个小的,拿回家哄哄孩子也不亏啊。”   妇人将信将疑,望着地上的布偶,又看着苏晴儿手中拿着竹圈,疑心道:“你们那圈儿那么小,布偶那么大,如何套得到?是骗人的吧。”   边上看热闹的人多,一听妇人这么说,都觉得有理便要走,苏晴儿急了。   “大婶,我们可是开门做生意的,您若不信,我们先给您扔几个您看一下。”她向棚子里面喊道:“小野,你快出来做做示范。”   “来了。”程小野应了一声,从从棚子后面走过来。   她一身轻装,袖口裤筒用布带束起,干净利落似行走江湖卖艺小生,一只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   人们见此装扮,只觉得眼前一亮,兴趣也多了几分,只等着她做演练。她不紧不慢的从苏晴儿手里拿过竹圈,轻轻一抛,竹圈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弧,稳稳地挂到那只大布偶的耳朵上。   她穿越前枪法都是一流,这点准头不在话下,不过换了一般人,想套到布偶就难了。   “大婶,您可看到了,我们就是从这里面随便拿了一个竹圈,并没有作假。”苏晴儿将手里的竹圈亮于大家看。   “一个扔上去是巧合也说不准,你再丢几个与我们看看。”妇人道。   程小野又拿过几个圈,圈无虚发,每次都准确地套在布偶上。   扔完,她转过身,面具下的眸子带着丝丝笑意,“大婶您看,其实这个游戏简单的很,只要竹圈套中布偶的耳朵或者鼻子,并且不掉下来,我们就将布偶送与您。”   “那我们套得多了你不会不给我们吧?”妇人还是有些担心。   程小野笑:“自然不会,草席之上,套中什么拿走什么。”   妇人终于放下心来,低头问孩子:“儿子,你想玩吗?”   小孩重重地点头。   妇人掏出了二个铜版,拿换了十个竹圈。   小孩子一般运气好些,十个圈套中了一个中号布偶,兴高采烈的抱着走了。   见几岁的孩子都能套中,一些觉得新鲜想要尝试的人们便摩拳擦掌,纷纷掏了钱来试。结果试了才知道,哪有眼看着那么容易,有人连交二三次钱都没得到一个小布偶。   最后有的生气放弃,有的气不过再交了钱重新来。   春节刚过,大家手里零花钱多,出手起来就不是那么心疼,很多人排队轮番排队等着。   程小野和苏晴儿忙着收竹圈和补充布偶,少白便拿着铜锣收钱。人家扔两枚铜板进锣里,它小爪子递十个竹圈过去。有个小伙子见它可爱,故意逗它,只扔了一枚铜板进去。   少白蔚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举着铜锣等另一枚铜板。   久等不到,少白恼了,一气之下把他那枚铜板捡出来扔到了他脸上,引得人们一阵哄笑。   “少白别闹。”程小野走过来,揉揉少白的脑袋,委身拣起那枚铜板。起身抬头时,无意间看到一群中一道冰冷的,充满敌意的目光。   程小野心中一惊,再仔细看寻找,却又看不到了。   这么快就被宋府的人发现了?程小野心中万分不解。她特意换了装束,还戴着面目,方才也一直是苏晴儿在招呼着,没道理这么快被人认出来。   但无论如何,要小心谨慎一些了。   铜板还给那人,便转身去收拾刚丢完的竹圈。   “喂,我也要玩,给我拿几个竹圈来。”宋无双削尖脑袋终于挤了进来,甜甜的喊着。   听出是她,程小野扭过头,笑道:“无双,你还真跑来这边玩了。”   “小野姐姐?!”无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几步走到她身边,“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打扮成这幅模样了?害我在后面挤半天都没认出来。”   “这样不是更具神秘感么。”程小野将捡起来的竹圈递给苏晴儿,道:“来了先给我帮忙吧,这里刚好忙不开。”   “好吧,那你要答应我等不忙时免费让我玩几局。”宋无双讲条件。   “就知道玩。”程小野点点她的小脑门,“还不如我家少白懂事。”   受到表扬的某少白骚气地甩了甩狐狸尾巴。   “哼。”无双哼撇撇嘴,主动上前帮苏晴儿收竹圈,甜甜的笑道:“姐姐,我叫无双。”   “我叫苏晴儿。”   这边人流如织,宋府里面更是热闹纷呈,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寒暄。   受到宋世贵与宋光宗父子的邀请,不只宋镇有头有脸的人全到了,连梅县也有人来凑热闹。宋世福一家便从梅县赶来。一是为了听戏,二是年下兄弟走动走动,增进感情。   宋光宗陪着宋光祖,哥俩好的饮酒谈天。   宋光祖这个春节过得并不舒坦,他那日在芙蓉巷,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女人打。可气的是,这么多天过去了,连女人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兄长可还在为那事生气?”事情节前宋光宗便听说了,见他尚未消火,想必是人还没着落。   宋光祖闻言将酒杯重重一放,“说来也怪了,我回家不过也就半个时辰,等衙役们回去,就找不到人了。我伤都快好利索了,他们还没给我找到人,我哪咽得下去这口气。”   “兄长消消火,早晚找到人再出气不迟。”宋光宗给他斟上酒,“离戏班子开唱还有些时间,兄长再喝两杯罢。”   不远处,宋如画紧紧盯着兄弟俩的一举一动。   丫鬟小路匆匆过来,伏在她耳边轻声道:“大小姐,果然不出所料,那个程小野现在在外面摆摊。也不知道像这种不守妇道,总爱抛头露面的女人,玉衍少爷是怎么看上她的。”   “玉衍哥哥从来没有看上她!”宋如画厉声纠正。   “是,是。”小路拍打着自己嘴巴,“是小路说错话了,玉衍少爷那样出尘的男子,当然只有大小姐您配得起。”   “那是自然。”宋如画听完心里美滋滋的,说话声音也柔和了几分,“你等会儿差人把贴子送过去,记得办事机灵点儿,可看好别弄错了人。”   “大小姐放心,今天她戴了个面具,好认的很。”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宋如画瞥了一眼小路,待她走了,她视线又落到窗内的两人身上。   宋光祖越喝越觉得憋闷,啪的放下酒杯,道:“不喝了,我出去透透气。”   “兄长,我陪你去罢。”宋光宗刚站起来,便被宋光祖摁下来,“不必,我虽自小在梅县长大,但宋镇毕竟是故乡,我还识得路。去去就回,你且在家帮着叔父照料客人罢。”   “也好,那我让王五陪兄长去。”   “不必了,这么多客人,院子里事多,我带宋虎就好。”   宋虎是他的贴身侍卫,是那日他被打时,想要回府报信那人。   宋光宗听了,便没再反对,嘱咐了几句人多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宋光祖召来宋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他刚走,宋光宗也从房里出来了。   “光宗哥哥,请留步。”她家与宋世贵家同祖,辈分得叫声哥哥。   身后传来一个女声,他回头,见是宋如画。   脸上带了几分轻蔑,讥笑道:“原来是如画妹妹,有何赐教。”宋如画陷害程小野一事,王五回来一五一十都说了,这么阴险毒辣的女人,恁谁也不会喜欢。   宋如画勾起唇角笑了笑,“有件事情,我想光宗哥哥一定感兴趣。”她阴险的眸转了转,“这边人多眼杂,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罢。”   宋光宗眸色疑惑,顿了顿,道:“既然有事,那就里面请吧。”   屋内两人各揣心思,外面也正是热闹的时候。   套圈地摊位上刚过去一阵人流,稍微清闲了些。宋无双正兴致勃勃的对苏晴儿讲街上好吃的,好玩的,听得苏晴儿分外眼馋。   “小野,现在人少,无双妹妹也在,我出去转转吧?”苏晴儿笑嘻嘻的道。   “看你们两个性情还真有几分相似,难怪聊这么投机。”程小野拿出十几枚铜板塞到苏晴儿手里,“我这离不开,这些铜板你自己去买些吃的。”   苏晴儿刚想推辞,程小野便佯装生气的道:“你若不收,下次不找你帮忙了。”   “好好,我收了就是了,有好吃的我给你们带回来。”   苏晴儿拿着铜板走了,她离开不久,程小野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宋光祖。   糟了!-   上架了,继续陪着晓妍的宝贝们,晓妍耐你们!欢迎加晓妍读者群[324288303]   VIP.79狐狸面具   糟糕,在梅县,宋光祖见过苏晴儿,万一他们遇到,晴儿就危险了。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程小野一阵懊恼,若是苏晴儿出什么事,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无双,你帮我在这里看着点儿,我想起来件事情,出去一趟。”她匆匆的放下手中的竹圈,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街上。   “姐姐,你等等。”宋无双忙拽住她,“你这样出去太招眼了,快把面具摘下来给我吧。”   “哦,好。”程小野摘下面具递到无双手里,三步并作两步的向苏晴儿离开的方向追去。   宋无双抚摸着手里的面具,这只面具做得像是狐狸的脸,精致中带有几分妖娆,很是讨喜。要不是程小野赶着出去,她还不好意思要过来呢。   “小姑娘,给我来几个竹圈。”摊子前来了一个小少年。   “哎,来了。”宋无双随手把面具戴到自己脸上,带着少白起身招呼,“二文钱十个。”   无双这边忙着招呼客人,程小野那边却怎么也找不到苏晴儿。   无奈之下,她只好悄悄的跟在宋光祖身后,唯恐冤家路窄让他撞见苏晴儿,会对晴儿不利。   街人比肩迭踵,这位县丞家的公子似乎纯粹是出来散心的,就不紧不慢的在人群中溜达。程小野担心摊子那边无双照应不过来,又怕晴儿出事,跟在他身后急得直搓手。   而此时,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正将烫金帖子递到宋无双手中。   他态度恭敬诚恳地道:“还有半个时辰好戏就开场了,我家少爷请姑娘进去听戏,还望姑娘赏脸。”   宋无双接过贴子,纳闷地问:“你家少爷是?”   “能请姑娘进宋府,还能有哪家少爷。”家丁低头笑得另有几分深意:“小的不打扰姑娘了,还请快些,莫耽误了开场。”   “好好,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家少爷。”   他这么一说,宋无双理所当然的以为送帖子是宋家少爷,在心里对他是千恩万谢。听戏的兴奋,让她无瑕思及宋少爷怎么会记得她这个小丫头。   欢天喜地的送走那名家丁,她拿着帖子笑得合不拢嘴。   “你笑那么甜,天上掉馅饼了吧?”苏晴儿捧着一打热豆包走过来,见她笑得开心,便打趣道。   “晴儿姐姐你回来了!”宋无双见到她回来更加高兴,一转脸没见到程小野,便奇怪的问:“咦,小野姐姐去找你,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小野去找我了?”苏晴儿摇头表示不知道:“我们没遇上。”   接着把豆包递到无双面前,满脸笑容:“你说的没错,这家豆包真好吃。我带了些回来给小野,你也再吃点吧。”   宋无双摆摆手,“我方才吃过了,还是给小野姐姐留着罢。”   倒是少白,听到有吃的,立刻打起精神凑了过来,苏晴儿逗它,“你翻几个跟头,我跟给你吃。”   少白傲娇的一扭头,不吃了。   苏晴儿刚想笑,恰巧有人来过来玩套圈,便没再逗它,起身去招呼客人。宋无双则望了望日头,也不知道小野姐姐几时回来,可别耽误了她听戏啊。   程小野还跟在宋光祖身后,他似是闲庭信步,她都快急出心脏病了。   好在,她终于听到随从开口了,“少爷,还有一刻钟戏班子就开始演出了,我们回去吧?”   快回去!快回去!程小野在心里不停的念叨。   宋光祖四下望了望,也的确没什么好逛的,于是点点头,“走吧。”   两人向宋府大门走去。   程小野一直跟在他身后,眼看着他走进宋府,她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返身折回了摆摊的地方。   苏晴儿正乐呵呵的吃着红豆包,少屁股白对着她,好似在赌气。   “晴儿你回来了,害一顿好找。”看到苏晴儿,程小野一颗吊着的心放了下来,又见少白在赌气了,好笑地问:“你怎么惹它了?”   “呶。”苏晴儿呶呶嘴,指着小桌上放的豆包,“它要吃豆包,我让它翻跟头,它不肯翻就算了,还赌气不理我。”   少白扭过头,狭长的狐狸眼泛着幽幽蓝光,好似在控诉苏晴儿的罪状。   “好了,装什么装,要吃就吃。”程小野不客气的拍了它脑袋一巴掌,拿起豆包给了少白一个。不经意间瞥见苏晴儿手上的面具,诧异的问:“无双去哪儿了?”   “哦,她去听戏了,好像有个人来送了她张帖子。你都不知道她兴奋的小样儿,实在等不及你回来就走了。”   程小野心一沉,脑海中猛然闪那道冰冷的目光。   “你回来时这面具是放着的,还是无双戴着的?”程小野着急的问。   苏晴儿见她脸色突变,不由得心中也是一紧,细细回想过后才回答:“她是戴着的,怎么了,你是觉得这帖子有什么问题么?”   “她一个小丫头,家中又没什么背景,人家凭什么送她帖子。”程小野提示道。   唯一的可能就是,宋府的人认出了她,想要把她骗进府里去,所以派人送来了听戏的帖子。只是没想到,她不在,偏偏无双又戴上了她的面具……如果真是这样,宋无双的处境就危险了。   苏晴儿一听,脸色有些发白,十分懊悔没早些拦住她。   “那现在怎么办?”晴儿着急地问。虽然她与宋无双第一次见面,两人却非常投机,她心中也很喜欢这个爽直率真的姑娘。   “她走了有多久了?”程小野心中祈祷,希望时间上还来得及。   “大概…”苏晴儿思虑片刻,回答道:“大概还不到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程小野心中努力抑制住心中愈来愈多的慌乱,冷静的道:“晴儿你先在这里帮我看着,如果午时我们没回来,你把东西收拾了去我家等我。”   交待完这些,她带着少白挤进人群,头也不回的往宋府跑去。   “哎,小野……”苏晴儿自知她此去危险重重,却也只来得及在心中默默念道:“多加小心。”   宋府今日云集了宋镇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士,府门口自然重重把守,没有帖子根本混不进去,光天化日之下翻墙更容易被人发现。   正当她在府门口徘徊时,宋戍来了。   年节刚过尚未立春,天气偏寒,他蓝衫外面披了条披风,更加显得英姿勃发。见到程小野,他倒好似有几分意外:“嫂子怎会在此?”   “小戍。”她见了救星似的,“你来宋府听戏是么?”   “正是,宋光宗邀我前来,不巧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宋戍略一迟疑,问道:“嫂子可是要进去?”   “对,我要进去。”   “我带嫂子一同进去便可。”宋戍说着拿出帖子递给门口守卫。守卫仔细看过,又奇怪的看了一眼肩上趴着狐狸的程小野,放了行。   顺利进入宋府,宋戍笑呵呵的说道:“没想到嫂子还喜欢听戏。”   程小野顿住步伐,沉声道:“我不是来听戏的,我来找人。”   “找人?”宋戍也停下脚步,见她表情沉重,不由得收敛了笑脸,“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双被人骗进来,我担心她有事。”   “无双?宋无双?!”宋戍瞳仁一紧,是那个一笑起来带了两个梨涡的丫头吗?他心中一急,劈头问道:“她怎么会进来这里,是谁干的?”   “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得先找到她才行。”   程小野望着人流的方向,戏班子演出即将开始,大多数人往戏台方向走。极少数在院子里来回攒动的,基本是宋府维持秩序的下人。   无双会在哪儿呢?   “我们分头找。”宋戍说也顾不上听戏了,“你去戏台那边,那边人多不容易出事,我到后院看看。”   说着,他就要往后院冲。   “不!”程小野拦住他,“你去戏台找,正是因为人多,才更不容易藏头藏尾。你是他们请来听戏的,出现在那里合情合理,不会有人怀疑。我去后院,后院现在人少,行动也方便。”   “好。”宋戍不假思索,即刻动身往戏台方向走去。   程小野从肩上抱下少白,一字一句的说:“少白,都说狐狸的鼻子最灵敏,你刚才一直和无双姐姐在一起,你应该能记住她的味道是不是?”   少白拼命点着它的狐狸头。   “快点带我去找她!”   程小野将它放到地上,它便扬起尖尖的鼻子,便在空气中东嗅嗅西闻闻,寻找着空气中残存的味道。   片刻后,它向后院跑过去。   程小野突然后悔让宋戍去戏台那边了,早知道就直接让少白领路。   不过她没有时间多想,紧跟着少白去了后院。   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别院前,院门口守着五六个护院,程小野认出来,其中有两个是在南山猎房伏击过她的人。现在多数人去听戏了,这里守卫如此森严,无双该是被带到了这里。   程小野屏住呼吸,仔细辨别着空气中的声响。   门外五人,院子里有七人,一旦动起手来,若不能一招把外面所有人放倒,势必会招来更多对手。   程小野禁不住握紧了一双素手。   VIP.80大打出手   该如何是好呢?   程小野一双素手握得泛白,最终蹲下身子,叮嘱少白,“去找小戍,把他带到这里来,动作要快!”   少白闻言,雪白的身体迅速向前飞奔而去。   程小野从地上捡起几颗石粒,她现在这个身体没有以前的力量,想一招拿下五个身高马大的护院家丁,根本不可能,但为了救无双,哪怕豁出性命,她也要拼一拼。   嗖!   石粒破空而出,又准又狠的打在一个护院太阳血上,护院应声倒地。   同时,其他人也发现了异样。   “谁?”几声厉喝同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向这边快速奔来。   程小野一个后翻躲到房梁之上,石粒狠狠抛向对面的假山,石粒撞到假山的石头上碰出几声清晰的声响,护院立刻调转方向往假山追去。   她翻身下来,小心翼翼的到了别院里。   院里的护卫早已有所警觉,程小野刚到门口,便被包围了。   “又是你!”领头的护院呸了一声,“上次在南山让你侥幸逃了,没想到你还能送上门来。兄弟们,给我上,捉到了有赏!”   程小野这次逞口舌之快机会都没有,对方一哄而上,迅速展开围攻之势。   单打独斗她或许还能占点便宜,这么多人围攻她一个,累也能把她小体格累吐血了。硬的不行,她只能仗着身子小巧,灵活的躲避攻击。   一时之间,打得难分难解,虽说程小野没占到多少便宜,他们却也奈何不得。   此时主院的戏台下,座无虚席。最前排的两个桌子上,坐着宋世贵与两兄弟,还有宋镇代表着钱势的几人,不远外,宋戍四处张望着,寻找宋无双的身影。   那张甜甜的笑魇在脑海不断涌现,他心中越发不安。   “哥哥,你不坐下听戏,在这里瞎转悠什么?”宋如画从后面过来,见到宋戍,露出一丝奇怪来。   “原来是妹妹。”宋戍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扯出一丝笑纹,“为兄内急,想找间茅房。妹妹一早出门,怎么才到?”   “哦,我刚才在门口遇到张家小姐,聊了一会,没想到聊得投机却误了听戏的时辰。”   宋如画笑得得体,宋戍却觉得哪儿不对,忽然发现丫鬟没跟着,便问道:“那个小路平日里不离你的身边,今日怎么没来?”   “那个,”宋如画眼中闪过一抹慌乱,继而指向外面,“她回家帮我拿东西去了,估计很快回来了。”为防止露出马脚,她以累了为由,快速步入戏台前预留好的位子中。   宋戍不曾有疑,一双黑眸继续在人群中探找。   忽然间,一团白色的影子从视线中一闪而过,极快的速度蹿到了他脚下。   “少白。”宋戍惊呼,“是嫂子差你来找我吧,找到无双了?”   少白不吱声,上来拽着他的衣服就向外拉。   见少白如此紧张,宋戍脑子轰的一声,潜意识里以为程小野也遇到危险了?他放开脚步,随着少白一路奔向后院。   身后,宋如画阴毒的眸闪过几分算计。   宋戍这次回来,与程小野来往密切,三天两头的往她家跑。有几次她在父亲面前说到程小野的不是,他三番两次为她开脱,看他这紧张成这幅模样,难不成知道程小野被他们设计抓来了?   哼!她扬起高傲的下巴干笑两声。知道又如何,程小野现在已是残花败柳,无力再回天了。   想着小路刚才报回来的消息,她忍不住喜上眉梢。她仿佛看到程小野跪在地上哭求,而玉衍哥哥理都不理,一脚把她踢开的场景。   只是没亲眼见实她与众人行不轨之事,实在是可惜!   别院之中,程小野与护院缠斗在一起,宋府护院人越积越多,程小野已有不敌之势。   凛冽地劲风从身后袭来,刚挡下正面攻击的程小野实在无力回身,护院手中的棍子狠狠砸到了她肩上。她身体几乎不受控制的摔倒下去。   “受死吧!”护院头领手上一柄钢刀闪过寒光,直向她砍过来。   程小野硬是咽下喉口的腥甜,就地一滚,刀锋在她身侧落下,截断了她一段衣襟。   毫厘之差,好险!   连口气都没来及急出,护院又是一刀挥来,她挺身跃起,堪堪的躲开,再次与他们混战在一起。背部被打中,程小野元气大伤,再打起来,力道与速速大大不如方才。混乱之中,身上又添伤口,甚至还有几处挂了彩。   敌众我寡,生死一线。   刀光从头顶闪过,她抬臂架住两人手腕,却无力再躲开护院领头打来的长拳。身子猛的一颤,如残叶般飞落数米,狠狠地摔在地上。   腹部一阵灼烧,她再控制不住喉口的压力,鲜血喷薄而出,直直染红地上一片。   这一拳估计用了十成十的力,程小野疼得长眉紧蹙,只觉得五脏六腑拧到了一起。   宋戍还没有来,她快撑不住了,浑身上下的骨骼没有一块不在抗议。再这么下去,别说救宋无双,她自己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问题。   “无双……”程小野强撑住身体才至于倒下。   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谁来救无双!无双还在等着她,为了无双,她也必须站起来!   咬紧牙齿,深呼吸……   护院领头的脚步近在咫尺。   程小野眯紧了眼睛,就在他的刀刺下来时,她猛的抬头,眸光锐利的扬起,身子一跃手迅速搭上他的手腕,想用巧力来化解他腕部力量。   护院领头刚要反抗,突然手臂大痛,少白冲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宋戍来了!程小野心头一喜,迅速反手截过他的刀。   护院领头吃痛松了手,边退边用力甩开少白,大声吩咐身后众人:“她受了重伤支撑不了多久,一起上,快给我把她拿下!”   “以多欺少卑鄙!”程小野举起刀,脸上是同归于尽身的决绝。   少白挡在她向前,狭长的狐狸眼闪过蔚蓝色的精芒,盯着一步步靠近的护院们。它随时准备着一跃而起,咬断他们的喉咙。   “这么多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就不觉得羞耻么?”宋戍的声音从天而降,伴着利剑出鞘的声音。   护院领头猛然回头,见宋戍剑已刺来,立刻从边上的人手中夺过刀,迎了上去。   两刃相撞,锃锃作响,护院领头手臂震的发麻,堪堪退了几步,冷哼道:“这里是宋府,不是南山,别以为你们还有机会像上次一样走脱。”   倏的目光一戾,“给我上!”   一干护院立刻提着刀棍冲了上来。   护院们方才和程小野一战,不说精疲力竭,也累得不轻。宋戍一上来,在体力方面占了优势,虽然只身一人,却有着以一敌十的战场杀伐之气。   趁与他们厮杀之际,程小野丢掉刀去了后面的房里。   方才和护院对打时,看到有几个人是从屋里走出来的,她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房门虚掩,程小野伸向屋门的手是颤抖的。   吱扭一声,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狼籍和斑斑血迹。   程小野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宋无双蜷缩在角落里,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双臂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体。白皙的脸颊高高肿起,清晰可见五指印痕,唇角还挂着血迹。   地上,一片殷红。   “无双,无双……”   程小野的心仿佛被一刀刀地凌迟,疼得无以复加。   “无双,对不起,我来晚了……”程小野双腿几乎无力承受身体的重量,几欲跌倒在地,从门口到墙角,几乎用尽了她平生力气。   走到无双身边,程小野再也无力支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看到程小野的刹那,宋无双呆滞的眸子有片刻清明,唇角扯了扯,含糊不清的说道:“小野姐姐,你来了。冷,好冷,无双好冷啊……”   冷,无双觉得冷,程小野脑子不受控制的转着。   “你等着,姐姐给你拿衣服。”   她慌乱的爬起来,想要找衣服,可这是不是她家,她也不知道衣服在哪里。她想起进门时看到地上的衣服,于是扑过去捡了起来。   可那衣衫早已碎成一片片,那还能遮冷驱寒?   她发疯似的丢掉又捡起来其它的看,越是着急越找不到一件完整的衣服,一阵气血攻心,呛出一口鲜血来。   转过身,她状若癫狂,拼命的想抱起无双冰凉的身子,“无双,姐姐带你回家,姐姐现在就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回到家里就不冷了。好不好,我们回家……”   她用尽了力气,却没能抱得起无双,最后竟悲恸无助的哭了起来。   宋无双表情木然,眼光里没有一丝焦点,整个人如丢了魂魄一般。   院里,程小野一直没出来,宋戍只觉得事情不妙。护院围上来,他一招秋风扫落叶,掀翻众人,趁着他们倒地地机会匆匆向屋内冲过去。   走到屋前,宋戍呆住了。   残破的衣衫,遍地的血污……以及在程小野怀中,动都不动的少女。   他们来晚了,来晚了!   VIP.81你家又不是第一次死人,还用我教么?   “啊……”   凄厉的嘶吼惊天动地,宋戍猛然转身,手中一柄长剑闪着嗜血的冰寒,迎着护院走了过去。   剑起,人落,毫不留情。   想起昨日,在河边遇上,她还是那个带着甜甜笑魇的姑娘,笑着说,“小戍哥哥,这么巧我们又遇到了。”   可是心思单纯的她又怎会知道,他每日等在她必经的路边。一天,仅一天时间而已,她竟然,竟然被人凌辱到此境地!   他们竟然敢,他们怎么敢!   宋戍发疯般的挥舞着手中利剑,剑锋所指,血染八荒。   此起彼伏地惨叫声,丝毫没有惊动前院听戏的人们。戏台之下,一片称颂赞叹的声音,丝毫没有人意识到后院正发生的血腥惨案。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宋光宗与宋如画对视一眼,悄悄起身,带上几个人去了后院。   “啊……”   离得老远,他就听到有惨叫的声音,顿感事态不对,加紧了脚步。   院中,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护院的尸体。   宋戍的剑,尚在滴着血。   “宋戍?!”见是他,宋光宗眼睛危险的眯起,冷喝一声,“我请你来看戏,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做了什么好事,难道自己不清楚吗?”宋戍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腥红的眸怒视着宋光宗,一个也是杀,一窝也是杀,大不了就是杀人偿命,他宋戍不介意再多宰一个!   “少爷好心邀你来听戏,你想做什么?”一个家丁咽了咽唾沫,哆哆嗦嗦的挡到了宋光宗向前。   就在这时,小路带着百里玉衍匆匆赶来。   “玉衍少爷,就是这里。我亲眼看到表夫人偷偷摸摸地,跟几个人男人进到这间别院了。”小路边走边说,一路小跑累着她有些气喘。   看得出来,他们是来捉奸的。   宋戍一哼,他算是看明白了。   合着他们演了一出想算计程小野,没想到竟害了宋无双。   咣啷!   宋戍收起剑,转身进了屋子。   “这……”小路哪见过这种阵势,被血淋淋的场面吓得失声尖叫。躲到了宋光宗身边,“宋,宋少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怎么知道?”宋光宗没好气的回道。   他现在也是故作镇静。   两个时辰前,宋如画找到他,让他配合设计程小野一事。自家老爷子觊觎程小野那是全镇皆知的事,宋光宗想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老爷子死了这份心也不错,于是他答应了。   看到现在这情形,他才觉得事态失去控制了,死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此刻,唯有百里玉衍一人冷静如常。   他自然不信程小野和谁有奸情,不过小路找他来,他就配合着做做戏,来看看小野又惹什么祸了。这一进门,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他才觉得事情有点大。   月色般的醉人的眸凝着前方门口,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不一会儿,宋戍抱着宋无双从门里走了出来。   尽管无双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依然一眼就能看出她遭受了什么。   程小野护在无双旁边,当她看到百里玉衍以及站在宋光宗身边的小路时,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好一个宋如画,她不想赶尽杀绝,竟换回了她的变本加厉!   好,真好!   程小野几乎咬碎银牙,眼中迸射出狠戾的精芒。   “你们找死,就不要怪我心狠!”倏的抽出宋戍腰间配剑,直指宋光宗。   下人们一看,立刻捡起武器护在宋光宗身边。   宋光宗猛然一惊,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他们找来的人明明是程小野,为什么她现在好好的站在眼前,宋戍怀里抱的女人,又是谁?   难道他们弄错人了?   “宋少爷,难道是想把事情闹得更大,把官府的人也引来么?”说话的竟是百里玉衍,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了过去。   他站在血污之外,从容不迫似局外之人。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宋光宗,他冷笑一声,道:“宋戍到我家中听戏,却不顾邀请之谊,乱闯我府邸。我府护院拼死保卫,却落个被人谋害性命的下场,难道官府不该管么?”   程小野气晕了头,一股血气涌上来,提剑就想砍了宋光宗。   腕下一沉,百里玉衍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袖下五指压下她的手,“报仇,来日方长。”   淡若晨雾的声音,却带着让人顺从的力量,程小野情不自禁的放下了手。   百里玉衍扭头对着宋光宗的方向,沉声道:“宋少爷,宋戍虽说只是个百夫长,却也是军衔加身的人。他的事,你一个在县衙当县丞的伯父能摆平?若深究下来,你府上发生的人命案子又不只这一件,你觉得你和宋老爷,都能脱掉干系吗?”   宋光宗一愣,没想到百里玉衍会说出这些话来。   沉默半晌,他反问道:“就算如你所说,那现在死的这些人,我又如何交待过去?”   “宋公子家又不是第一次死人,还用我教么?”百里玉衍看似淡漠,语气中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地冷硬。   宋光宗一时没了语言反驳。   “我们走。”百里玉衍拉着程小野,准确的避开尸体向前走。宋戍抱着无双,紧随其后。   “少爷?”家丁望着他们几个,保持着戒备,一时不知该拦还是该放。   宋光宗拳头握了放,放了又握,最终叹着气挥挥手,“让他们走。”   家丁看了一眼地上,又忐忑的问道:“那这些人?”   “我自会向老爷交待。”他纵然心中百般不甘,也知道百里玉衍所言非虚。抬眸间,见程小野等人已走到别院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喊道:“你们等等。”   程小野扭过头,眸光警惕,垂在身侧的手,本能地握紧剑柄。   “从后门走。”前院那么多人,这样出去一定会引来麻烦。   程小野见他确实没有恶意,便将剑收到身后,拉着百里玉衍一起向宋府后门走去。   倒是小路,她见程小野安然无恙的离开,也顾不上害怕了,冲到宋光宗面前质问:“宋公子,你放他们走了,我们小姐那边你怎么交待?”   “交待?”他什么都没便宜都没赚到,白白损失了十几个护院,他还需要向宋如画交待?   宋光宗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个耳光甩到了小路脸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本少说话。若不是宋如画,本少怎么会若出这些事端,不找她算账已经不错了,还需要向她交待什么?”   眼角瞥见地上死尸,他突然眸光一凛,“也是,本少就把你杀了,刚好去给她一个交待!”   话音未落,扬手就要去夺刀。   “不要,宋少爷不要杀我!”小路吓得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抱着宋光宗大腿不停求饶。   宋光宗也没真要杀她,见她吓成那副德性,一脚把她踢开,气冲冲的去了前院。临出别院前,丢下了一句:“把这里给我打扫干净!”   离开宋府,程小野等人一路快马加鞭的往家赶。   到家时,苏晴儿坐在院中等她,见到无双这副模样,被吓了一跳。再看程小野,也狼狈的很,不由着急的问,“发生什么事了?无双妹妹这是怎么了?”   “先别问。”程小野扔出荷包塞进她手中,“你去药房帮我抓些驱寒化瘀的药来,要沐浴时用的。”   “哦,好,我这就去。”苏晴儿匆匆的出了门。   进到屋里,程小野先是把宋无双塞进被子里,升了火盆给她取暖,然后命宋戍看着她,自己去浇了一锅热水。   苏晴儿回来时,程小野刚好把水放进浴桶里。   她穿越前多少学过一些药理,接过药草,先拿出一些放到鼻尖闻了闻,才放心的洒进浴桶。   又伸手进去搅了搅,试好水温,对宋戍与百里玉衍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呆会儿,我给无双泡泡身子驱驱寒,免得落下病根。”   百里玉衍闻言,立刻起身出了屋。   倒是宋戍,他守着无双不愿意离开,被程小野好一顿劝才出去。   泡澡、又往伤口敷药,宋无双一直痴痴地,不曾开口,连口水也不肯喝,只是木然的望着前方。任苏晴儿怎么哄,怎么劝,她始终没有一点反映。   洗完澡,两人将她抱回被子里,她也不肯闭上眼睛,整个人仿佛木头一般。   “小野,这怎么办啊?”苏晴儿担心的问。   程小野忧心的坐在床榻边,拈起她脸上一缕头发帮她塞到耳后,又帮她掖了掖被角,才缓缓的开口,“无双现在是不能回家了,我得先想办法让容姨同意她在我这里住几天。”   古代不同于现代,女孩不回家非同小可,她得找个合理的理由才行。   “可是无双她……”苏晴儿欲言又止。   “我不会让她白白受了委屈。”抚着无双冰冷的脸颊,程小野眸光中透出一种从未曾有过的狠戾,“欺负无双的人,我要让他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追文的宝贝们,这几章,觉得还好吗?   VIP.82清月阁里有贵客   程小野以一起去寺院小住为由,瞒过了容姨,让无双在自己家里先住了下来。   苏晴儿主请缨,留下来一起照顾她。   百里玉衍无奈,只能随宋戍回宋宅暂住。   宋如画得知算计程小野不成,却害了另一个女孩,意外之余更加忐忑。但是几天下来,一直未听到任何动静,慢慢的也就放下了心。   加上这几日玉衍哥哥住在宋宅,她更没了想其它事情的心思。   甚至百里玉衍为何会住在宋宅她都没去多想,只是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住庭院里一坐,努力想引想百里玉衍的关注。   只是她忘了,百里玉衍是瞎子,就算她抹再多胭脂打再多腮红,他都是看不到的。   宋无双也终于在程小野与苏晴儿的精心照料下,缓过来了。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没有扑天抢地的怨恨,恢复清明后,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姐姐,我想报仇。”   “好,姐姐陪你报仇!”程小野握着她的手,感动的差点掉下眼泪来。   只要无双还有想做的事情,这一切就不算太糟。这几天,她最怕的,就是无双醒来后再觉得生无可恋,那才真正可怕。   “无双,想报仇,就先把身子养好了,知道吗?”程小野抚着她削瘦的脸,心疼的道。   宋无双木然的点头。   “无双你饿不饿?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想吃什么,晴儿姐姐现在就去给你做。”苏晴儿见她点头,急着的问。   “什么都行。”宋无双依旧木然地回答,声音绝望的让人心疼。   程小野低头擦掉眼角的泪花,沙哑着喉咙说道:“晴儿你帮无双煮碗面吧,她这几天一直没吃东西,突然吃油腻的不好消化。”   “好,我这就去。”苏晴儿风风火火的进了伙房。   见苏晴儿走了,无双将空洞的目光移了过来,在程小野脸上落定,“姐姐,你可知道,害我的人是谁?”   “我知道。”程小野重重的点头,“无双,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   程小野握着她的手不停在颤抖,这几日她被愧疚与自责折磨的难以安眠。若不是担心无双想不开,她恨不能提着菜刀去剁了宋如画。   剁了也是便宜她了!   宋无双木然的摇头,“无双宁愿是自己,也不愿姐姐受此灾难。”   “无双……”程小野心中狠狠一震。   在看待贞节高过生命的古代,无双宁可替她受辱,也不愿被她受伤害,这份深情厚意,她自问此生无以为报。   “无双,认识你,小野何其幸运!”心头纵有再多的感动,也无法用语言一一表达,她伸手将无双紧紧抱进怀里,“这辈子只要有程小野在,定不会再让妹妹再受任何的委屈。”   伤害你的人,我一定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苏晴儿端了面出来,无双吃过后,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出事后她一直睡得不安宁,倒是这次,睡得还不错。少白趴在她枕边,睁着蔚蓝色的狐狸眼守护她。   这几日主人没日没夜的照顾,少白也看出端倪,只要主人不在跟前,它就守在无双枕边。   “小野,无双在宋世贵府上出事,他家有官府撑腰,你要怎么报仇啊?”苏晴儿见无双睡着了,才把程小野拉到一旁,小声说出自己的担忧。   “事在人为。”程小野简单的抛出一句。   话虽简单,她却也知道事情办起来并非易事。宋世贵为祸乡里多年,不知道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可一直以来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靠的就是县衙当差的那位哥哥。   想让宋光宗付出点代价,看来还得先把宋世福拉下马。   所幸这一家也没个好东西,就算连锅端了也不算对不起他们。   接下来的几日,程小野将无双交给苏晴儿照顾,她自己去了梅县。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先前对宋世福不了解,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   几日下来,她总算摸清了宋世福的行动轨迹。   就连他喜欢去哪家青楼,找那个姑娘,她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入夜,月色清凉,宋无双与苏晴儿已经睡了,程小野独自坐在院中石桌旁。她心思有些沉重,不知愁的少白乖巧的趴在她腿上,鼾声正浓。   正月十五已过,她却还没有什么万全的筹划,难免伤神。   “娘子是想把宋世福拖下水么?”云中歌般动听地声音从院门外传来,程小野猛的抬头,却见百里玉衍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程小野有些意外。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来,才淡淡的开口:“娘子有心事,为夫怎敢贪睡。”   “我的心事不是你能解决的。”程小野拢了拢衣袖,勉强扯出一丝笑纹,“时辰不早了,回去睡吧,晚了说不准钱氏又要挑理。”   “嗯。”百里玉衍听话的站起身,拍拍衣服走了。   程小野心里突然无比失落,他大晚上跑回来看她,她就客气一下,他竟然真就走了!这男人还真是……他就不能,就不能主动说留下来陪她说说话吗!   怒气冲冲的望着他,他走到门口,突然又站住了,“娘子若是现在留我,还来得及。”   声音清清淡淡,程小野气不打一处来。   “你走吧,我不用你陪!”嘴上说不用,心里却巴不得他快些转身回来。   “既然娘子不用陪,那为夫回去了。”说罢真的提步走了出去。   “哎……”程小野彻底凌乱了,这是什么人啊,难道他听不出来是反话么。   急切之下猛然起身,压根忘了少白还趴在她腿上。可怜的少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爪子在半空中扑腾了几下,吧唧摔上,懵圈了……   程小野牙齿咬得咯咯响,“你走,有本事走了再也别回来!”   跺跺脚,就想回屋睡觉。   “娘子这话可是当真么?”凉凉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程小野回过身,只见他站在院门前,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一种被捉弄了的感觉袭上心头,程小野恼怒道:“自然当真,真的不能再真了!”   “哦?为何为夫闻到一种口是心非的味道?”   “……!”程野小无语凝噎。   你家口是心非有味道,你家鼻子是金刚石做的么?不对,金刚石也不能辨别味道……程姑娘很窝火,没搭理他直接就想回房。   才走出一步,百里玉衍清雅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我听说,后天宋如画会去梅县的清月阁。”   清月阁?   程小野一怔,顿住了。   清月阁是青楼,她也是这几日跟踪宋世福得知的,宋如画一个女子去那种地方做什么?而且……   程小野转过身,狡黠的眸眨了眨,“宋如画要去清月阁,你是如何知道的?”   “为夫自然知道。”百里玉衍低眉浅笑,“因为是为夫约她去的。而且,为夫还知道,宋光宗因上次之事被宋世贵责罚,如今还在梅县散心没有回来。”   程小野愣了半晌,突然笑了。   她这几日一直跟踪宋世福,也知道宋光宗也在梅县,却一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诱宋如画出来。   她想着,突然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看向百里玉衍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出事那天,百里玉衍从别院门前过来阻止她出手,那段距离,少说也有数十米。他动作之快,她竟丝毫未曾察觉他是如何到跟前的。更奇怪的是,他们离开宋府时,他鞋子上丝毫未沾血迹。若说尸体他能发觉,那么地上的血迹,他是如何绕开的?   这几日心事烦忧,她未及细思,现在想来却分外蹊跷。   “娘子可还有疑虑。”百里玉衍轻声问道。   “没有。”程小野随口答道。   她精明的眸闪了闪,负手走到他身旁,趁其不备,突然出拳直袭他的眼睛。   在距离他瞳仁不足一分的地方,程小野倏地收住拳头。他蒙尘的眸眨都没眨,只是抬起大手包裹住了她的小手,揶揄道:“娘子如此这般,是要谋杀亲夫么?”   程小野相信,如果眼睛看得到,刚才那一招,绝对不可能没有丝毫惧意。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她长出了一口气,心中越发疑惑。   “娘子,你近日探查宋世福行踪,可知他受梅县县令管辖。”   “自然知晓,但宋世福与梅县县令鲁原关系颇为密切。县府除了鲁原,就是宋世福说了算,所以人们才会对他如此忌惮。”程小野将查到的消息如实据告。   百里玉衍笑了,胸有成竹的笑意,让程小野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笑什么?”程小野纳闷道。   “娘子可知,鲁原有个儿子,是清月阁的常客?”   程小野突然间茅塞顿开,她想推倒宋光宗身后这座靠山,便想着要拿宋世福开刀。却没想到,靠山背后亦有靠山,只有切断宋世福的后路,她才能真正收拾掉宋光宗。   “夜深雾重,早些安歇吧。”百里玉衍松开她冰冷的小手,“我也要回去了。”   眼见他转身离开,程小野突然心头触动,忽然喊道:“百里玉衍,谢谢你!”   他脚步一顿,清隽高华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   VIP.84有来无回清月阁   “抱歉。”千夙敛了笑容,身子一旋甩给公子辰一个背影,“若辰少主别无他事,千某就不留辰少主吃饭了。”   “夙兄?”公子辰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俊美无涛的脸上满是诧异之感。   “辰少主请回吧,恕千某无能为力。”千夙板起脸,眼角的余光向下扫了一眼。   公子辰要找的人,他的确查到了详实的线索,可是在告诉他和不告诉他之间,他却犹豫起来。若这事情放到以前,他定会如实相告,这次却不知动了什么心思。   “将来凡北宫世家涉足的生意,九华山庄定不与争夺。”千夙道。   此一诺,岂止千金。   公子辰自然知道,千夙宁可放弃与他生意上的争夺,也表明了不愿吐露实情的决心。他虽不知千夙有何苦衷,却也只能失望告辞。   前脚送走公子辰,后脚老鸨就过来敲门了。   “进来罢。”千夙袖袍一甩,在矮桌边坐了下来。   老鸨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俯首跪拜道:“流云拜见庄主。”   “不必拘礼。”千夙抬手示意流云起身,“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流云站了起来,却是也不敢抬头,低头答道:“禀报庄主,按您的吩咐,宋如画一来,流云便绑了她放到青柳房里。鲁文清进去有一会了,估摸着差不多该完事了。宋家两兄弟,也已经见到了青柳。”   “很好,若一会昨日来的那位姑娘想看热闹,你放她上去就是。”   “是。”流云低头领命,“庄主,流云有一事不明。”   “说。”千夙清冷的眸扫向流云,流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来,小声问道:“昨日来阁里闹事的那些人,可是……”可是那位姑娘找来的啊!   千夙勾唇,如玉容颜带着几分流云看不透的情绪,清雅的声音道:“你当不知便可。”   “是,那流云先退下了。”流云又行一礼才退出房间。心中却十分纳闷,庄主做事素来有章有据,这次做的事情,却很不符合常理,令人费解。   流云出去后,千夙起身走来到窗前,打开一条窗缝隙,目光复杂地望着对面三位姑娘。   那日,他从万安寺后山离开,却见她不顾一切的去救崖下的女孩,于是出手救了她们。只是没想到,查来查到,竟然查到了她头上,至于那枚玉佩么……   猛然程小野向这边看过来,千夙忙抬手将窗户关了起来。   程小野带着宋无双与苏晴儿在茶楼坐了一个多时辰,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带他们去清月阁。   “小野,这种地方,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走到清月阁门前,苏晴儿拽拽她的衣袖,畏首畏尾的不敢向前。   程小野悠然一笑,信心满怀,“怕什么,我们只是进去看看,又不做什么。”   “若有人看到我们出入之种地方,名声怕是要毁了呢。”苏晴儿担心的很,宋无双倒是不在意,冷冷的道:“若是担心,晴儿姐姐就在茶楼等我们罢,我是要进去看看的。”   她一心想看宋光宗的下场,若不是晴儿挡在前面,她早冲进去了。   “好吧好吧,我跟你们进去。”听无双这么说,晴儿也认了,“有福同享有难共当,谁让我们是姐妹呢。”   “晴儿姐姐严重了,这里面的妈妈我认识,我们只管上去就好了,不会有任何意外。”程小野说完,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流云从楼上下来刚好遇到程小野三人,立刻笑脸迎了过来,“小野姑娘来了,快快里边请。”   “流云妈妈。”程小野笑得端庄得体,行过见面礼后,她眼睛向楼上瞟去,低声道:“听闻清月阁装饰典雅,不知小野可否带两位朋友上去看看?”   流云正欲回答,突然楼上传来剧烈的争吵,连带着打砸的声音。   一个丫头慌慌张张的从楼上跑下来,边跑边喊,“妈妈,不好了,不好了!鲁公子与两位宋公子打起来了,您快上去看看吧!”   她这一喊,跟着身边的人也是一阵慌乱。   “慢点,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流云板着脸训斥,又转过脸微笑向程小野道:“真是不好意思,丫头没礼数让姑娘们见笑了,几位这边先行歇息片刻,我去楼上看看。”   “流云妈妈先忙。”程小野礼貌的低头,流云匆匆忙忙向二楼走去。   听到二楼喧闹,许多人向二楼涌去。   程小野眼底扬起一抹得意,拉起无双的手道:“走吧,我们也到楼上看看。”   苏晴儿一脸不解的跟在两人身后,随着人流到了二楼。   房里,三个人正在大打出手,正是鲁文清和宋家两兄弟。   经过是这样的。   鲁文清进到青柳姑娘房内,趁着一片漆黑,他与床上的“青柳”姑娘好一番恩爱。甚至,猴急地他只顾快活,连一丝异样都未曾察觉。   事皆,他穿戴整齐,打开窗幔,才发现床上的女人不是青柳。   不只人不对,情势也不对!   床上的女人双手被反绑,嘴里塞着布条,经过刚才的事情,衣衫头发一片凌乱,眼中蓄满泪水。尤其床单上那抹无法忽视地殷红,一看便知是处子之身被他破了。   “这……”鲁文清对着宋如画恨意滔天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他二话不说,夺门便逃。   宋如画挣扎着想拦他,不料双腿痛的厉害,手臂又被绑着,一不小心,扑通一声栽下床榻摔到了地上。   鲁文清出门便遇到一阵喧哗,原是青柳姑娘与宋家的两兄弟吵了起来。   青柳是清月阁的头牌,宋光宗觊觎她多时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接近。这次好不容易抓到机会,酒没喝两杯,就开始毛手毛脚。心怡自然不依,扬言她非鲁公子不侍。   宋光祖一听就不高兴了,当场赏了青柳一个耳光,就要来硬的。   青柳誓死不从,两人撕扯中,她打了宋光祖一个耳光。   宋光祖恼羞成怒,斥骂道:“你当他鲁文清算个什么东西,伺候他不伺候我,本少爷今天就让你看看,在梅县,谁才是爷!”说罢,拖着青柳的手臂就往床边去。   宋光宗嬉皮笑脸的说和,“气大伤身,兄长莫要气恼。悠着点儿别弄坏了,一会小弟还要用呢。”   他是怕宋光祖一气之下把青柳弄伤了,他就白来一趟了,这话却被门外的鲁文清听得真真切切。鲁文清脾气火爆,闻言一脚踹开了房门。   宋家兄弟听到门响,猛的回过头来。   只见外面凑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站在最前面的,便是鲁文清。   青柳见到鲁文清,像见到救星一样,不顾一切的扑过来,哭喊道:“鲁公子救我!”   这一声呼救情义缱绻,成功激起了鲁文清英雄主义。   同时,也激起了宋家兄弟的愤懑。这俩人平日里也是嚣张霸道惯了的主,如今当着外面那么多人的面,自己手里的女人扑向另一个男人,无疑是在他们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鲁文清,我平日里就看你就不顺眼,今日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宋光祖说罢追过来就打。   鲁文清也不是省油的灯,见他动手自然不肯相让,你来我往的,俩人都受了伤。   宋光宗见堂兄弟被打,便上来帮忙,两人将鲁文清摁在地上打。   看热闹的人倒是很多,但见这情景,也都没人出声劝解。更何况鲁文清与宋光祖两人平日里张扬跋扈,人们恨不能打死一个少一个,哪还会去劝架,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清月阁的打手们就站在一旁,流云吩咐过,不必出手。   青柳看了看扭打在一起的三人,眼底抹过一丝冷笑,故作惊慌地拉住宋光宗,“你们不要打鲁公子,快来人,来人啊!”   她这一喊,被拉住的宋光宗火气腾的上来了,一把推开了她。   青柳借势摔倒,瘫坐在地上嘤嘤哭起来。鲁文清见青柳帮自己反被打,一怒之下力气倍增,先是把宋光祖甩开,又一脚把宋光宗踢了出去。   宋光宗一个趔趄,撞倒了摆放花瓶的架子,花瓶骨碌碌地滚到了他脚下。   青柳扫了一眼,大声喊道:“宋公子你不要用花瓶砸鲁公子,鲁公子快跑啊!”   宋光宗本来没打算拿花瓶,结果她一喊倒是提醒了他,他顺手就把花瓶抄了起来。   鲁文清正与宋光祖扭打在一起,眼睁睁见宋光宗举起花瓶却无法逃脱,惊恐的瞪圆了眼睛,“你敢用花瓶砸本少,你可知我爹是梅县知县吗?!”   宋光宗一怔,手顿在半空中。   这时,宋光祖已经打急了眼,“本少管你爹是知县还是知府,二弟,打他!”   哐啷,碎片四溅。   鲜血从鲁文清发际涌出,蜿蜒的流过脸颊,滴落到地上。他不敢置信的磕了磕眼皮,嘴巴一张一翕,却是出气多,进气少。   只是片刻,身子一晃,倒到了地上。   “宋家兄弟打死人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打破人们思绪,宋家兄弟这才如梦初醒,慌了。   VIP.85梅县新春第一案   “快走,快走。”宋光祖小声喊着宋光宗,两人意图趁乱溜走。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别让他们跑了!”   流云一个眼色,清月阁的人一哄而上,把宋家兄弟制住了。   宋无双站在人群中,双眸死盯着宋光宗,恨不能在他身上戳个窟窿出来。见他被众人摁倒在地,心中的痛快化作一滴苦涩,从眼角滑落下来。   “无双乖,不哭啊,小野这不是在帮你报仇么!”苏晴儿抱着她的肩头,小声安慰她。   流云不动声色的看了程小野一眼,程小野点头致意,流云厉声道:“来人,报官!”   有人匆匆下楼,向外跑去。   程小野凤眸微,看向另一个房间。   宋如画么,如果现在被发现带走,那就太便宜她了!想到这里,程小野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过日子宋如画那间房里。   宋如画正在地上挣扎,听到脚步声倏的抬起头,却撞上了程小野笑盈盈的眸子。   她一头雾水,到现在也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玉衍哥哥约她到这里见面,她如约前来,被带到这个房门里。刚进门,就冲出来几个人把绑捆了起来,堵上嘴巴,丢上了床。   后来进来一个男人,把她,把她……这一切难道是程小野的安排?   宋如画嘴巴堵着不能说话,用怨毒的眼瞪着程小野。   程小野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掀起她的下巴,啧啧道,“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便宜鲁文清一个人多可惜呀,不如你就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成清月阁的头牌呢。”   “唔……”宋如画用力一偏头,将下巴从程小野手里挣脱出来,狠狠的瞪着她。   “呵。”程小野轻蔑的笑,指尖在宋如画脸上来回摩挲着,“宋如画,你当自己还是宋宅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吗?你如今就算回去了,恐怕也只有被浸猪笼的份了。”   “啊!”宋如画突然发了狠,用脑袋拼命撞向程小野。   程小野身子一侧,她自己摔了个狗啃屎。   程小野上前揪起她的头发,啪啪就是两个耳光,打得她眼前发黑,金星乱坠。“宋如画,这两个耳光,我是替无双打的,你加注在她身上的伤害,远远不只这些。”   宋如画瞪着程小野,毒辣的眼神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洞来。   “不服气是吧?呵呵,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里卖吧,我会让流云妈妈好好照顾你的。”言语间,咬重了卖和照顾两个词儿。   宋如画终于意思到了自己的境地,她开始拼命摇头,嘴里不停呜咽着人听不懂动物也听不明白的话。   程小野冷笑,一把推开宋如画。   在她惊慌失措的眼神中,掩上了房门。   宋如画,一切还没结束,这只是开始而已。程小野暗想。刚回到走廊里,便听到楼下一阵凌乱,两队官差冲进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到了二楼。   他们听说县令的公子出事后,马不停蹄的就赶来了。   “王捕头,王捕头你来得正好,快让他们放开我!”宋光祖一看来人,立刻叫唤起来。   见到宋光祖,王捕头也有点儿懵。报案人只说鲁县令的儿子被人打伤了,可没说宋县丞的儿子也在现场,他一时没弄明白情况,先挥了挥手,“把宋少爷给我放开。”   “王大人,您还是先问问案情才决定放不放开吧。”流云别有深意的提醒。   王捕头一怔,就听宋光祖骂道:“你个见钱眼开的老鸨子,本少爷平日里赏你的还少么?你竟然敢构陷本少,还不把本少放开,小心本少一把火点了你的清月阁!”   “哎呦,真是吓死妈妈了。”流云拿手绢的手拍着胸口。   程小野心中冷哼,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眉眼高低。   “王大人,您可要为鲁公子做主啊。”青柳扑通一下跪到在王捕头脚底下,“鲁公子可是为了救奴家,才被这丧心病狂的两兄弟活活打死的!”   “王捕头,你切莫听她胡言乱语,我是冤枉的。”宋光祖嗷嗷叫唤起来。   此时宋光宗被方才的情形吓到,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三言两语,王捕头算是明白过来了。想来这两位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为了青柳争风吃醋,在清月阁大打出手,闹出了人命。   新年梅县第一桩人命大案,县丞家公子打死了县太爷家公子。   这一消失不胫而走,在梅县引发轰动。据说斩首示众那天,梅县半数以上的乡民都来看热闹,把菜市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当然,这是后话。   宋家兄弟伤人致死人证物证俱全,王捕头当即将两人带走了。   清月阁因为是命案现场,被临时查封,衙役驱散了现场所有人。流云借收拾东西为由,进入宋如画的房间,把她转移到了密室。   程小野三人随着人们出了清月阁,在大街上散步。   小野握着无双的手,柔声道:“宋光宗打死的人是梅县县令的儿子,就算宋世福再有本事,也保不住他。你的仇算是报了,有什么打算么?”   宋无双摇摇头,茫然的看着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段时间,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要让宋光宗传出代价。如今真的看他传出代价了,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宋戍英俊帅气的脸。   以前见他,她还敢有所期盼,如今,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又如何配得起他?   只能奢望来世,还能遇见了。   “小野,我见你方才去过另一个房间,你去做什么了?”苏晴儿见两人不说话了,便插嘴问道。   “没什么,去见了个朋友。”程小野笑吟吟的回答,片刻,她突然又道:“大仇得报,我们是不是应该是喝几杯,庆祝一下?”   “听你安排。”苏晴儿没意见。   “无双的意思呢?”程小野又看向宋无双。   无双漠然的点头,“听姐姐的。”   “那好,我听说附近有家福来酒家很是不错,我们就去那里!”程小野豪气的搂过宋无双肩头,“今天姐姐请客,你们都不要与我争。”   “好。”苏晴儿欢快地答道。   宋无双也笑了笑,点点头没作声。   见无双露出笑意,程小野便满意了。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让无双转移心思。虽然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无双彻底放下,却想着能过一时算一时也好。   苏晴儿没料到这点,她心思真爽没那么多心眼儿,只当是小野饿了,其实她自己也饿了。   三个姑娘向福来酒家走去。   不远处,千夙坐在一扇窗前,慢慢品着一壶酒,白玉般透彻的脸清隽雅逸,夺人心魂。   流云级别低,见千夙的机会并不多,蓦然间被他的容貌震撼,却也不敢多想。头一低,恭恭敬敬的道,“庄主,程姑娘留下的那个女人,如何处置?”   “宋如画?”千夙端着杯子浅酌,声音不高不低却掷地有声,“既然到了清月阁,自然按清月阁的规矩办事。去写个卖身契让她签了,然后差人拿100两银子给程姑娘送去。”   “啊?”流云向来精明的脑子打结了。   给人家帮忙怎么还倒贴银子?这可不是九华山庄的行事作风啊。   千夙浅浅一笑,欣赏似的看着手中的酒杯,轻笑道:“卖身契让宋如画签字画押,拿去给宋明德,让他交一千两银子上来。如果不交,就把宋如画到宋镇最显眼的地方,敲锣打鼓的卖。”   流云听得一知半解,疑惑道:“程姑娘把宋如画留下,我们通知她家人给她赎身,这合适吗?”   “赎身?”千夙把酒杯一放,清隽的脸带着几分嘲讽,“清月阁的姑娘,何时有过赎身这一说?一千两是为补贴我们不去宋镇做生意地损失。”   流云嘴角直抽,明明是抢了人家的闺女,还让人家出钱补贴他们的损失,这主意真是……丧心病狂啊!她不由发自肺腑的佩服起主子的黑心肝。   如此擅长谋利的老板,实是九华山庄之福啊!   流云从千夙房里退出来,按他的意思逼着宋如画签了卖身契,又差人给程小野送去了一百两纹银。然后派出快马去了宋镇。   宋明德看到卖身契的刹那,气得两眼一黑,差点背过去,在纱娘和宋戍的照顾下,才缓过劲来。   “她人呢?”宋明德拍着桌子大叫。   “主子交待,请宋大官人十日之内交一千两纹银到清月阁,否则……”   “否则怎样?!”宋明德火冒三丈,声音震得房顶跟着颤了三抖。   送信的人冷汗直冒,分外担心他听到下句话再气死了,那他们的千两纹银就泡汤了。   纠结犹豫半晌,他才开口道:“宋大官人,清月阁如今正在开拓店面,若是贵府不答应,清月阁也只好让宋大小姐来宋镇当招牌了。您家可是宋镇台面上的人家,最注重体面,我们妈妈说了,如果您答应补上清月阁这方面的损失,我们便不来宋镇了。”   “你,你……”宋明德眼前一黑,撅过去了。   VIP.86时也,命也   “老爷,老爷您醒醒啊。”   “爹……”   纱娘和宋戍吓了一跳,异口同声的喊起来。纱娘拍着宋明德的胸口帮他顺气,宋戍则掐住他的人中穴。   宋明德哼哼了两声,醒了。   “爹,您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宋戍扶着他坐到椅子上,纱娘立刻递上茶,让他喝点茶降降火。   宋明德气喘吁吁的喝了一口,结果被呛到,咳得地动山摇。   清月阁送信的人一头黑钱,有种要逼得人家家破人亡的负罪感。见宋明德缓过来了,他开口道:“宋大官人,在下话已带到,就在清月阁恭候贵府的礼金了,先行告辞。”   他话音未落,宋明德一口气没上来,当即又晕了过去。   他见宋戍大有一幅再敢说话就揍他的架势,一转身马不停蹄的溜了。   “小戍,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啊?”纱娘没了主意,望着自家儿子。   “先把爹送回屋里,找个大夫来看看吧。”宋戍叹了口气。   自从知道宋无双是被宋如画迫害,他心里对这个阴毒的妹妹已经没了半点好感。得知她被卖到青楼,他心里也没多少疼惜,反倒是觉得是恶有恶报。   只是不知这事与程小野有没有关系,过会还要去镇东看看才放心。   镇东是程小野和百里玉衍的草房,他到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少白孤单的趴在石桌上,狐狸眼时不时的向门口瞟着,像是在等主人回家。   此时,它的主人正在回家路上。   吃饭时,程小野意外收到了清月阁奉上的百两纹银。说清月阁不能白收了她送来的姑娘,这一百两,是答谢她的。程小野也不客气,就收下了。   她想着被宋如画害的是无双,便要把银子给无双,结果任她说破了天,无双就是不要。   她无奈,去钱庄把银子兑成了银票,准备找到合适的机会再给她。   快到村口时,苏晴儿道:“小野,无双,我有些日子没回家了,今日就不陪你们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那好吧,”程小野笑道:“你稍远一些,一会我和无双先下,让马夫师傅送你回家罢。”   “也好。”   三人又在马车上道别了一番,无双和小野两人下了马车。   回到家,宋戍已经回去了,少白喜气洋洋的迎上来,晃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卖萌。   “姐姐,无双多日住在这里,会不会太打扰?要不无双今日也回家去罢。”站在门前,宋无双绞着手指,有些犹豫了。   程小野拉住她的手,将她领进屋里,“无双莫要多想,姐姐家就破了些,只要无双不嫌弃,愿意住多久都可以。”   “可是姐夫他……”   “玉衍住在姑母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那无双今日再住一晚,明日再回家。”宋无双勉强笑了一下。如今大仇算是报了,事情也没有外传,她却觉得已无颜再面对父母双亲。   入夜时分,两个正围着火盆取暖,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程小野下床开门,是宋戍。   “嫂子,无双姑娘可还好?”宋戍望着窗棂上微弱的光芒,担忧的问。   “她还好。”   “下午我来过,嫂子没在家。”宋戍犹豫着要不要将清月阁一事说出来,又怕太过唐突,只好委婉的提醒。   聪明如程小野,自然懂得宋戍的意思,她笑得从容得体,“无双多日不愿出门,今日我带她出去散了散心,顺道去梅县转了转。”说罢,她又问道:“你来可是想见无双。”   宋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知无双姑娘休息了么?”   “还没有,我去问问无双的意思。”   “麻烦嫂子了。”宋戍拱手施礼,“三日后,我便要启程回金陵,还望嫂子好言几句。”   宋戍与无双的心思,程小野早就看在眼里。只是她没想到,无双出事之后,宋戍非但热情未减,还时时来关心无双,送些滋补身子的药品或是小玩意来逗她开心。   只是每次无双听说宋戍前来,便会变成更加沉默,次数多了,程小野就不提了。   怕是无双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宋戍了。   回到屋内,她怕触及无双伤口,小心翼翼地问道:“无双,小戍来了,你可愿意见见他么?”   果然,无双脸色突然变得惨白,顾不上床榻中间的矮桌与火盆,伸手就去拉被子,“我好累,我想睡觉,你让他走罢。”   “小戍还有三日就要回金陵了。”程小野苦口婆心的劝解。   无双手一顿,怔住了。   宋戍要回金陵,回到军队中去了,那她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里,胸口撕心裂肺般的疼了起来,她拽过被子,蜷缩成一团,将整个脑袋也埋了进去。   她们知她无颜面对父母,可又有谁知道,她最无法面对的,是他啊!   程小野看着床上凸起的一团,心钝钝的痛起来。   换作遭遇此事的人是自己,她也会觉得再无法配得起百里玉衍吧?   如若无双无法从那件事中走出来,别人再多的劝慰也是于是无补。长叹一声,只觉得宋如画现在所承受的一切,实在是罪有应得,活该!   三日后。   宋戍拜别父母,牵着马出了门。   他要在二月前赶回军营报道,从宋镇往金陵要走五日,再不走就赶不急了。   此时宋宅上下一片愁云惨雾,宋如画不知去向,钱氏整日哭天抢地,闹得宋宅上下没一个安宁。宋明德发愁银子的事,也顾不上送他,见他辞行也只是摆摆手让他注意安全。   只有纱娘送他出了大门。   “儿啊,在外记得保重身体。”见他翻身上马,纱娘擦擦眼角泪花,不舍的道。   “娘,你放心回去吧,我走了。”宋戍朗声道。   告别母亲,宋戍提纵马提缰,扬尘而去。   他没有直奔官道,而是去了镇东。   临行前,他无论如何也要见上无双一面,即便她不答应,他也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茅草房里,无双躺在被子里不肯起床,程小野正在劝说。   “今日小戍就要走了,你当真不再见他一面吗?”程小野凝着无双,想在她脸上看到些许松动。   “姐姐,你也知我已非完璧,见与不见,又能如何呢?”无双望着她,眼中苦涩与绝望让人看着心疼,程小野心中一痛,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半晌,她才道:“无双,你知小戍并不在意。”   “他不在意可是我在意!”无双突然一改平日里的温顺,嘶哑压抑的声音带着哭腔,“宋戍少年英雄,可是我呢?我现在只是残花败柳而已,我又如何配得上他?姐姐,难道你希望将来有人耻笑他,说他娶了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子吗?”   程小野怔住,无双的话她无言反驳。   “谁说你是残花败柳的?”门突然被踢开,宋戍一脸怒气的闯了进来。   宋无双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床角缩了缩,就要躲进被子里。   “小戍,你怎么来了?”程小野忙起身迎过来。   “小戍一时冲动,无礼冒犯之处,还望嫂子见谅。”宋戍向程小野行礼,眼睛却不停的往宋无双身上瞟。   程小野见状,忙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小戍此来定是有话要与无双说,嫂子刚好有事,先出去了。”   她立刻带着少白退出屋子,给他们俩个单独的空间。出门时看到快要掉下来的房门,她长眉皱了皱,又要花钱修门了!   “娘子。”云中歌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百里玉衍正站在院中,扬唇浅笑。   “你怎么回来了?”程小野心中一喜,迅速走到他身旁。   几日不见,她还真有些想他呢!   “若不是为夫,娘子觉得小戍敢闯进去么?”百里玉衍蒙尘的眸对着房里,仿佛能看到里面发生什么一般,白皙的脸上带着醉人笑意。   程小野看看他,再看看房里,突然有种狐狸转世的错觉。   太精了!   房内,宋无双不知与宋戍说了什么,程小野只听到宋戍隐忍含怒的质问:“为什么?”   宋无双的声音很低,程小野只听得到只言片语,大概是对他无意之类让他死心的话。程小野眉头拧成了疙瘩,恨不能冲进去,打开无双那个不开窍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的什么。   百里玉衍揉揉她的肩头,“缘分之事,不可勉强。”   “他们明明彼此喜欢。”程小野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怪我,若不是我得罪宋如画,也不会连累无双遭此横祸。”   “时也,命也。”百里玉衍老神在在的道。   这时,宋戍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表兄,嫂子,小戍就此告辞了。”说着,他脚步停都未停,径直向门外走去。   “小戍。”程小野喊住他。   宋戍顿了顿,停下步子,却未回头。   程小野走上前才发现,他眼角竟有泪痕。   “嫂子可还有事?”宋戍扭着头,不敢正面看她。   “小戍,若你心诚,嫂子会照顾着无双等你回来。”程小野坚定的望着他,“无双现在无法面对你,但总有一日,她会放下心中芥蒂,到时你若还有意,便回来找她。”   宋戍诧异的看着她。无双对他无意,他心再诚又能如何?   “你当知道,无双方才的话,并非出自真心。”   宋戍这才恍然大悟,拱手向她施以大礼,“承受嫂子指点,小戍此情,至死不渝。”   “那就好。”程小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知道,此刻宋无双一定在门后听着。   “小戍,随军征战凶险难料,你此去可要保重身体。”百里玉衍开口道。   “表兄请放心。”宋戍向屋内深深的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直到马蹄声渐远,屋内终于传出抽泣的声音,嘶哑压抑的催人泪下。程小野站在院中,心中生命中有什么被抽空了一般,万般苦涩涌上心头。   VIP.87珠宝设计师的夙愿当然是赚钱   宋戍走了,宋无双的心里彻底空了,她收拾了东西要回自己家。   她与宋戍的事也非一日两日能解决,程小野便没再挽留,与百里玉衍送一起她回去。回来时,顺便去了宋宅一趟,把百里玉衍的东西带了回来。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程小野开始筹划着做点什么买卖能赚大钱。   冥思苦想中,她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的本行,珠宝设计师!   “对呀!”程小野突然开窍。   她顺手拍了一把桌子,把小憩中的少白吓醒了,狭长的狐狸眼看着她。   “没事没事儿。”她安抚性的揉着少白的脑袋,心里却在打着小九九。   珠宝设计师是个吸金能力很强的职业,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她曾留意过,这里百姓戴的饰品相对简单,唯一见过首饰精致的,是在万安寺遇到的那位杜明月小姐。她头上戴了一支雕花步摇,很是精巧,但那支步摇,估计一般人也消受不起。   如果她打造出物美价廉的首饰,一定会非常受欢迎,说不定还能一步步做成连锁首饰店。   想到这里,她拿出存放银子的木匣。   盘点了这些日子卖佛珠赚的钱,拿出一部分当做本钱,到石器店淘来了一批原石。又画出图样到铁匠铺里订做了雕刻、打磨工具,开始着手打造手工饰品。   十日后,程小野终于做出了第一批手工饰品。   她这次做的多数是发饰。玉石镶嵌而成的发簪,坠着精美雕花的步摇,各式各样的发夹……每一件都精美无暇。   这天宋镇赶大集,她带着发饰到集上摆摊。   有了前几次摆摊的经验,她直接来到集市最喧哗,也是人流最多的茶楼前。在这里不但能让人们注意到,更重要的是,她还能从茶楼听到很多大事小情。   “小娘子,有些日子不见你出来做买卖了。”茶楼伙计见到她,热情的打招呼,“你这次来卖什么?”   “自己做了些小首饰。”程小野笑嘻嘻拿出玉碎步摇给伙计看,“大哥要不要买一个回家哄哄嫂子?”   只见他眼前一亮,摘下肩上毛巾擦了擦手才接过步摇,反复来回看,“还别说,小娘子这手艺当真是妙极了!这支步摇卖多少钱?”   “十文钱就行。”程小野笑道。   她仗着自己懂行,到石器店淘来原石自己回来打磨,这样一来成本就低很多,她可以先从平民路线走起。   “成,这支我买了。”伙计也是爽快人,拿出十文钱递给程小野。   “谢谢大哥。”   开了个好彩头,程小野心情不错,麻利的支开摊子,把饰品摆了出来。   她刚摆好,便有几个年轻姑娘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价格,点评那个好看那个精美。自己说完了,又开始问道是用什么做的,开始讨价还价。   程小野一一作答,耐心得很。   这边热闹,茶楼里也不清闲,有几个大老爷们闲来无事正坐那喝茶谈天。   “前些天梅县的案子你们可听说了吗?”茶友甲问道。   “你说的,可是宋家两兄弟打死梅县县令儿子一案?”坐他对面的乙反问。   “嗨,这过了年,除了这桩案子哪还有别的大案。”丙说道:“我可听说宋世福为给儿子留条活路,没少去求鲁县令,一家人在他门前跪了几天几夜呢。”   “依我看,这事没善终。鲁县令就那一个儿子,宝贝着呢,现在儿子折了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丁呷了口茶,连连摇头,“宋家兄弟这次是栽了。”   “那鲁文清我见过。”丙道:“仗势欺人,也不是什么好鸟,死了正好少个祸害。”   “说得倒是,不过可叹宋家兄弟估计得给他陪命喽。”甲年纪大些,言谈间颇有些说书先生的姿态。   “在下倒不这么想。”丙又愤慨道:“不说梅县那宋光祖,就拿宋光宗来说吧,仗着他那伯父在县里当差,他干了多少祸害百姓的事?我就说死有余辜!”   乙拍了他一巴掌,“你小声点,别让人听了去。”   “怕什么!”丙嘴上这么说,还是四下看了看人们,见没人注意他,又小声的道:“你们听说了吗,近日宋明德变卖家产、粮田,不知何故。”   程小野竖起了耳朵,她这些天在家里闷头干活,还真没听到宋明德什么消息。   怎么突然变卖家产了?   “我倒是听到些消息。”丙凑过众人小声道:“我有个远房表弟在梅县谋生,有传言说宋明德不知怎的得罪了清月阁,说是筹钱还债。”   “还有这等事?”几人疑惑。   程小野隐隐听到他们的话,就更疑惑了。   这清月阁不会趁她不知,通知了宋明德出钱赎人吧?他们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还真有这种可能。宋如画这次吃了这么大亏,如果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报复她呢。   刚想再竖起耳朵听听里面的消息,就听那些人道:“所幸这几人也没个好的,爱咋咋吧,我们喝茶,喝茶。”   程小野敛了心思,开始忙着做买卖,心里却计划着下次再去梅县,要找流云问问这事。   宋宅。   宋明德终于筹齐了一千两银子。   他这么做,不是为宋如画这个不肖女少受折腾,而是为了保全祖宗的名声,为了顾及他宋大官人的颜面。为凑齐这一千两银子,他不公变卖了部分家产,还卖了不少良田,葬送了他大半辈子的基业。   下人拿回来清月阁收条的那刻,他就病倒了。   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宋光宗被判秋后处斩的消息传来时,他还没好利索。   程小野还在茶楼前卖饰品。   只不过,她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支个小摊了。   经过三个月的初期试探,她基本掌握了这里人们的消费习惯和爱好,打造出来的饰品销量非常好,基本上是供不应求。还有些外乡的姑娘听说后,特意赶过来买。她与茶楼老板一商量,租下茶楼前面的雨篷,直接定点销售,不再到处跑着赶集了。   而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也许不用太久,她就能带百里玉衍去金陵医治眼睛了。   “小野姑娘,今日卖得如何?”   程小野正在清点饰品,茶楼掌柜洪福刚好出来,随口问道。洪福穿着富贵,一张国字脸字正腔圆,是典型的商人装扮。   小野笑得和气,“托洪掌柜的福,今日销量不错呢。”   “辛苦半日了,一会我让伙计给你送些茶水过来解解乏。”她的入驻也给茶楼带来了不少人气和生意,洪福也高兴,每日免费给她提供茶水喝。   “那就谢过洪掌柜了。”程小野自然乐得接受。   洪福笑呵呵的回去了。   这了一会,伙计送了水出来。   茶楼里,几个人又在闲聊,内容无非还是那桩震动梅县上下的杀人案。   只是案情又刷新进展了。   “梅县一案断下来了,你们可听说了?”甲一只脚踩在板凳上,俯身向前问道。   “昨日升堂审理,你这么快听到消息了?快快,说来听听。”乙催促道。   一听有新闻事件,边上几桌人也竖起了耳朵。   甲撸起衣袖,清清喉咙,大有说书的架势:“传闻梅县县令鲁原不顾与宋世福往日的交情,狠了心想让宋家兄弟抵命。宋世福散尽家产,又是给死人跪灵,又是跑到上面找人,跑断了腿费尽了心思,最后好不容易保住宋光祖的命,判了个流放。”   宋光祖被判流放,那宋光宗肯定没那么幸运了。   程小野心中嗤笑,到底宋光宗与宋世福的关系隔了一层。莫说是他动的手,就算不是他动手,为了保全自己亲生儿子,宋世福也会把他推出去抵命。   “姑娘,我来取订做的雕花簪。”一位面容清秀,书卷气十足的秀才打断程小野的思绪。   程小野回过神来,忙迎上笑脸,“请问您是哪日订的?”   “五日前。”秀才轻声道。   “您稍等。”程小野打开饰品盒,找到他订的雕花簪递上去,“发簪雕花加上刻名字,一共是十二文。”   秀才查验过后,掏出十二文递了过来。   最近来订做首饰的客户,程小野都会提醒他们可以在饰品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只需要多加两文钱,饰品就能变得独一无二。   几天下来,竟攒了不少订单,她的利润又涨了不少。   很快,宋光宗被判秋后处斩的消息传来,整个宋世贵府上一片愁云惨雾。   宋世贵自知哥哥为了保住亲生儿子,在救自己儿子一事上,并没有尽太大的力。不过他以后还要仰仗宋世福照应,只能硬把这口气咽下去,关上门自己在家唉声叹气。   宋世贵和宋明德两家吃了哑巴亏,最高兴的,莫过程小野了。   出了气,还赚了钱,一举两得,现在生意又做得顺风顺水,简直就是人生得意时。   “少白,你看这个额饰好不好看?”她把用玉坠制作的额饰挂到少白脑门上,自娱自乐的道。   百里玉衍闻言笑道:“你再如此闹下去,少白要离家出走了。”   VIP.87珠宝设计师的夙愿当然是赚钱   宋戍走了,宋无双的心里彻底空了,她收拾了东西要回自己家。   她与宋戍的事也非一日两日能解决,程小野便没再挽留,与百里玉衍送一起她回去。回来时,顺便去了宋宅一趟,把百里玉衍的东西带了回来。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程小野开始筹划着做点什么买卖能赚大钱。   冥思苦想中,她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的本行,珠宝设计师!   “对呀!”程小野突然开窍。   她顺手拍了一把桌子,把小憩中的少白吓醒了,狭长的狐狸眼看着她。   “没事没事儿。”她安抚性的揉着少白的脑袋,心里却在打着小九九。   珠宝设计师是个吸金能力很强的职业,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她曾留意过,这里百姓戴的饰品相对简单,唯一见过首饰精致的,是在万安寺遇到的那位杜明月小姐。她头上戴了一支雕花步摇,很是精巧,但那支步摇,估计一般人也消受不起。   如果她打造出物美价廉的首饰,一定会非常受欢迎,说不定还能一步步做成连锁首饰店。   想到这里,她拿出存放银子的木匣。   盘点了这些日子卖佛珠赚的钱,拿出一部分当做本钱,到石器店淘来了一批原石。又画出图样到铁匠铺里订做了雕刻、打磨工具,开始着手打造手工饰品。   十日后,程小野终于做出了第一批手工饰品。   她这次做的多数是发饰。玉石镶嵌而成的发簪,坠着精美雕花的步摇,各式各样的发夹……每一件都精美无暇。   这天宋镇赶大集,她带着发饰到集上摆摊。   有了前几次摆摊的经验,她直接来到集市最喧哗,也是人流最多的茶楼前。在这里不但能让人们注意到,更重要的是,她还能从茶楼听到很多大事小情。   “小娘子,有些日子不见你出来做买卖了。”茶楼伙计见到她,热情的打招呼,“你这次来卖什么?”   “自己做了些小首饰。”程小野笑嘻嘻拿出玉碎步摇给伙计看,“大哥要不要买一个回家哄哄嫂子?”   只见他眼前一亮,摘下肩上毛巾擦了擦手才接过步摇,反复来回看,“还别说,小娘子这手艺当真是妙极了!这支步摇卖多少钱?”   “十文钱就行。”程小野笑道。   她仗着自己懂行,到石器店淘来原石自己回来打磨,这样一来成本就低很多,她可以先从平民路线走起。   “成,这支我买了。”伙计也是爽快人,拿出十文钱递给程小野。   “谢谢大哥。”   开了个好彩头,程小野心情不错,麻利的支开摊子,把饰品摆了出来。   她刚摆好,便有几个年轻姑娘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价格,点评那个好看那个精美。自己说完了,又开始问道是用什么做的,开始讨价还价。   程小野一一作答,耐心得很。   这边热闹,茶楼里也不清闲,有几个大老爷们闲来无事正坐那喝茶谈天。   “前些天梅县的案子你们可听说了吗?”茶友甲问道。   “你说的,可是宋家两兄弟打死梅县县令儿子一案?”坐他对面的乙反问。   “嗨,这过了年,除了这桩案子哪还有别的大案。”丙说道:“我可听说宋世福为给儿子留条活路,没少去求鲁县令,一家人在他门前跪了几天几夜呢。”   “依我看,这事没善终。鲁县令就那一个儿子,宝贝着呢,现在儿子折了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丁呷了口茶,连连摇头,“宋家兄弟这次是栽了。”   “那鲁文清我见过。”丙道:“仗势欺人,也不是什么好鸟,死了正好少个祸害。”   “说得倒是,不过可叹宋家兄弟估计得给他陪命喽。”甲年纪大些,言谈间颇有些说书先生的姿态。   “在下倒不这么想。”丙又愤慨道:“不说梅县那宋光祖,就拿宋光宗来说吧,仗着他那伯父在县里当差,他干了多少祸害百姓的事?我就说死有余辜!”   乙拍了他一巴掌,“你小声点,别让人听了去。”   “怕什么!”丙嘴上这么说,还是四下看了看人们,见没人注意他,又小声的道:“你们听说了吗,近日宋明德变卖家产、粮田,不知何故。”   程小野竖起了耳朵,她这些天在家里闷头干活,还真没听到宋明德什么消息。   怎么突然变卖家产了?   “我倒是听到些消息。”丙凑过众人小声道:“我有个远房表弟在梅县谋生,有传言说宋明德不知怎的得罪了清月阁,说是筹钱还债。”   “还有这等事?”几人疑惑。   程小野隐隐听到他们的话,就更疑惑了。   这清月阁不会趁她不知,通知了宋明德出钱赎人吧?他们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还真有这种可能。宋如画这次吃了这么大亏,如果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报复她呢。   刚想再竖起耳朵听听里面的消息,就听那些人道:“所幸这几人也没个好的,爱咋咋吧,我们喝茶,喝茶。”   程小野敛了心思,开始忙着做买卖,心里却计划着下次再去梅县,要找流云问问这事。   宋宅。   宋明德终于筹齐了一千两银子。   他这么做,不是为宋如画这个不肖女少受折腾,而是为了保全祖宗的名声,为了顾及他宋大官人的颜面。为凑齐这一千两银子,他不公变卖了部分家产,还卖了不少良田,葬送了他大半辈子的基业。   下人拿回来清月阁收条的那刻,他就病倒了。   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宋光宗被判秋后处斩的消息传来时,他还没好利索。   程小野还在茶楼前卖饰品。   只不过,她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支个小摊了。   经过三个月的初期试探,她基本掌握了这里人们的消费习惯和爱好,打造出来的饰品销量非常好,基本上是供不应求。还有些外乡的姑娘听说后,特意赶过来买。她与茶楼老板一商量,租下茶楼前面的雨篷,直接定点销售,不再到处跑着赶集了。   而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也许不用太久,她就能带百里玉衍去金陵医治眼睛了。   “小野姑娘,今日卖得如何?”   程小野正在清点饰品,茶楼掌柜洪福刚好出来,随口问道。洪福穿着富贵,一张国字脸字正腔圆,是典型的商人装扮。   小野笑得和气,“托洪掌柜的福,今日销量不错呢。”   “辛苦半日了,一会我让伙计给你送些茶水过来解解乏。”她的入驻也给茶楼带来了不少人气和生意,洪福也高兴,每日免费给她提供茶水喝。   “那就谢过洪掌柜了。”程小野自然乐得接受。   洪福笑呵呵的回去了。   这了一会,伙计送了水出来。   茶楼里,几个人又在闲聊,内容无非还是那桩震动梅县上下的杀人案。   只是案情又刷新进展了。   “梅县一案断下来了,你们可听说了?”甲一只脚踩在板凳上,俯身向前问道。   “昨日升堂审理,你这么快听到消息了?快快,说来听听。”乙催促道。   一听有新闻事件,边上几桌人也竖起了耳朵。   甲撸起衣袖,清清喉咙,大有说书的架势:“传闻梅县县令鲁原不顾与宋世福往日的交情,狠了心想让宋家兄弟抵命。宋世福散尽家产,又是给死人跪灵,又是跑到上面找人,跑断了腿费尽了心思,最后好不容易保住宋光祖的命,判了个流放。”   宋光祖被判流放,那宋光宗肯定没那么幸运了。   程小野心中嗤笑,到底宋光宗与宋世福的关系隔了一层。莫说是他动的手,就算不是他动手,为了保全自己亲生儿子,宋世福也会把他推出去抵命。   “姑娘,我来取订做的雕花簪。”一位面容清秀,书卷气十足的秀才打断程小野的思绪。   程小野回过神来,忙迎上笑脸,“请问您是哪日订的?”   “五日前。”秀才轻声道。   “您稍等。”程小野打开饰品盒,找到他订的雕花簪递上去,“发簪雕花加上刻名字,一共是十二文。”   秀才查验过后,掏出十二文递了过来。   最近来订做首饰的客户,程小野都会提醒他们可以在饰品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只需要多加两文钱,饰品就能变得独一无二。   几天下来,竟攒了不少订单,她的利润又涨了不少。   很快,宋光宗被判秋后处斩的消息传来,整个宋世贵府上一片愁云惨雾。   宋世贵自知哥哥为了保住亲生儿子,在救自己儿子一事上,并没有尽太大的力。不过他以后还要仰仗宋世福照应,只能硬把这口气咽下去,关上门自己在家唉声叹气。   宋世贵和宋明德两家吃了哑巴亏,最高兴的,莫过程小野了。   出了气,还赚了钱,一举两得,现在生意又做得顺风顺水,简直就是人生得意时。   “少白,你看这个额饰好不好看?”她把用玉坠制作的额饰挂到少白脑门上,自娱自乐的道。   百里玉衍闻言笑道:“你再如此闹下去,少白要离家出走了。”   VIP.88别人想拯救我也要问问我用不用拯救   “你懂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少白是只小美狐呢!”程小野不认同的反驳,还揉着少白脑袋一本正经的对它道:“对吧,少白?”   少白眨着湛蓝色的眼睛,两只耳朵一动一动的,异常可爱。   百里玉衍闻言,月色般醉人的脸露出一抹笑纹。   “坐了一整天,该出去走走了。”程小野收了额饰,在院子里溜达着活动筋骨。   坐久了,一站起来骨骼啪啪作声,她严重觉得自己缺乏锻炼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初夏。头顶晴空如碧洗,阳光温暖和煦,树叶更如染了绿墨一般,让人忍不住有种想要登高望远的冲动。   “我们去田边转转吧?”她扭过头,望向石桌边的百里玉衍。   穿越前她喜欢爬山,为了照顾百里玉衍眼睛看不到,她已然从山地动物转变成了平原动物。   “好。”百里玉衍起身,招招手唤来少白。   程小野浑身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心中也暖暖的。   这几个月来,她见的最多的,不再是他冷漠疏离的模样,而是浅浅地笑。笑容不多也不少,却总是那么恰到好处的,让人看一眼心跳就乱了频率。   程小野没出息的觉得,也许她哪天会死于心跳紊乱。   收起工具和材料放进屋内,她牵起百里玉衍的手,两人一狐出了门。   少白跑在最前面,时不时的猛跑一阵子再回过头来等他们。   出了家门不远处有座小桥,桥下流水淙淙,桥对岸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正是长庄稼的时候,麦田绿油油的,一条条田埂连绵延伸,将绿色分成一个个长方形的格子,分外养眼。   “古时候空气就是好哇!”程小野由衷的赞叹。   没有雾霾,没有工业污染,虽然生活艰苦朴素,却有很多现代人享受不到的快乐。   “你说甚么?”什么古时候?   “没什么。”程小野爽朗的笑,口中念念有词:“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晚饭有鸡有鸭,我丑没事你瞎。哇哈哈,生活多美好啊!”   噗……百里玉衍第一次笑出了声音。   她丑?她竟然说自己丑!   蒙尘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若不是贪恋她带来的温暖,他早该离开这里了吧?脑中闪过了个念头,对着她的脸伸去了手,“让为夫看看,你丑么。”   “你又看不到,捣什么乱。”程小野拂开他的手,笑道。   “虽然看不见,但是为夫摸得到,让为夫摸摸看。”他的手灵巧的一转,复又回到她脸上,修长五指沿着她的双颊摸索着。   程小野没再阻止,任他的指尖在脸上摩挲。   丝丝清凉通过柔软的指腹沁入肌肤,如一道道电流,在她心中炸开阵阵涟漪。程小野心如鹿撞,红霞乱飞,乌黑的眸子不安定地望着那双没有焦点的瞳仁。   半晌,怀着小鹿乱撞的心思问道:“丑么?”   “嗯。”百里玉衍煞有其事的点头。   程小野的小暴脾气立刻上来了。   她也就是客气一下,他竟然还真点头,啪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你说谁丑?!”   百里玉衍摩挲着被打红的手背,无辜的磕了磕眼皮,“娘子说过,只要是娘子的话,无论对错都必须点头答是,不得有任何的犹豫或是反驳。”   “……!”   程小野瞪着一双黑眸,硬是把到嘴的话吞回去,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该死的百里玉衍,竟然拿她的话噎她,实在是……狡猾。   百里玉衍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唇角笑意更甚。   此时,少白站在桥头木桩上,对着天边夕阳,嗷嗷叫唤。远处房顶已有炊烟袅袅,小野走了几步,回头喊他:“快点过来,去田边转转,我们就回家啦。”   百里玉衍加紧了脚步,少白跳将过来。夕阳下,三道拉长的影子往田边走去。   “呜,呜呜……”田间地头,隐约有哭泣声传来。   “你听到有人哭了么?”程小野疑惑的问。   “听到了。”百里玉衍长指一伸,指着前方,“从那边传过来的。”   程小野撇撇眉梢,竟然连方位都分辨的如此清楚,难怪人家说瞎子听力好!顺着他的指尖,程小野看到一个妇女正掩面哭泣。   走近了一看,竟然是江氏。   上次因为儿子孟荼不懂事误伤了百里玉衍,她带着儿子上门道歉,程小野对她印象不错。现在看她独自坐在地头哭泣,程小野心中不忍,便走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问道:“大嫂,您这是怎么了?”   江氏看到有人来,先是一愣,继而擦擦眼泪道:“原来是百里娘子,这个时辰,你怎么来田里了?”   “我和相公出来走走,听到哭声传过来了,地上凉,大嫂还是先起来说话吧。”说着,她扶着江氏起身,又问道:“大嫂是因何故哭得如此伤心啊?”   “别提了。”江氏又抹了抹眼角,指着前面田里道:“也不知那个杀千刀的,来我田里祸害。你看我这一亩小麦,全部被剪了头。”   程小野望向田里,发现这片麦地的确是比其它的矮一截,地上横七竖八的散落着还未抽穗的麦苗。麦秆头上整齐平滑,一看就人为剪掉的。   整整亩半麦田,这得有多大仇多大怨,能丧心病狂的做出这种缺德事!   程小野心中讶然,忙问道:“大嫂你近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一个寡妇,能得罪什么人啊?”江氏闻言又啜泣起来,“你看这麦苗眼看就要抽穗了,全部被人祸害了。没了粮食,我和小荼可指望什么过活啊!”   “大嫂,您先别哭,现在才四月份,离着过年还早呢,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程小野安慰她,“这麦田是没希望了,当今之计是重新种些农作物才行。”   “现在四月天,也未到种秋禾的季节,我能种什么啊?”江氏沙哑着声音问。   这个问题可把程小野问住了。   前世今生三十几年加起来,她一次农田都没下过,哪知道四月份能种什么啊。   可是看着江氏期盼的眼神,她又不实在不忍心一口回绝,只好安抚道:“大嫂莫急,待我回去再想想,时辰也不早了,孟荼还在家等您回去做饭呢,快回吧。”   江氏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土,告别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往家中走去。   “娘子。”百里玉衍轻声笑道,“你怎么都爱管?”   “乡里乡亲的,我都不能看着她在地头哭吧。”程小野悻悻的道。哪是她想管,明明就是出门遇到了,也总不能装作没看到吧。   挽着百里玉衍的手回家,刚出门时的好心情荡然全无。   “你说现在农田里能种些什么?”程小野随口问道。   “为夫没有种过田。”百里玉衍如实回答。   “说的也是。”   程小野眉头拧成了川字,一直到吃完晚饭,她都一筹莫展。   “你说,要不我带着她一起做生意罢,好歹也不至于饿着了,再过几个月,就到种秋禾的日子了。”程小野手里摆弄着玉石,边自顾自的点点头,觉得这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恐怕她不会愿意抛头露面。”百里玉衍不经意的,一头冷水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要不教她做首饰,我拿出去卖?”   “她会觉得是占了你的便宜。”   程小野一泄气,软骨动物似的趴到了桌子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嘛?”她都觉得自己赚钱都没那么费劲。   正在这时,少白嘴里叼着个干瘪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程小野定睛一看,是她去年在万安寺摘回来的西红柿,她想留着做种子用,便晒成干收到了伙房里。少白不知怎么翻出来,当成玩具玩了。   见到这东西,程小野眼前一亮。   虽然她不知道地里应该种什么庄稼,但是知道西红柿是夏季的果蔬,成熟期大概在一两个月,这样一推算,也能知道西红柿应该在四五月份种植。   程小野心里一喜,当即把想法和百里玉衍说了,并征询他的意见。   “我没种过地,自然也不知会有什么结果。”百里玉衍笑道:“既然江氏也是闲着,那就让她种种试试吧。成了,好事一桩,就算不成,也不该怪到你头上来。”   百里玉衍一脸淡漠,好像这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的确也没有关系,程小野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去把西红柿种子收拾出来,准备明天一早给江氏送去。   做完这些,她继续打磨玉石。   “时辰不早了,休息吧。”百里玉衍轻声提醒。   “还有几个订做的饰品,我做就睡,你困就先睡吧。”程小野熟练的转动着刻刀,坚固的玉石就在刻刀下,一点点呈现出一朵花瓣的模样。   她纤细的五指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柔软,上面磨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百里玉衍忽然有些心疼。   “娘子,若是有人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你可愿意去?”他沉声问道。   “更好,是怎么个更好法?”程小野笑嘻嘻的反问。   VIP.89挺好一人,怎么摊上这么个爹?   她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讥笑,让百里玉衍听不懂她是想要,还是嗤之以鼻,于是轻描淡写的形容道:“锦衣玉食,楼台亭阁。”   “哦?”程小野挑挑眉梢,“听起来很有诱人的样子。”   百里玉衍蒙尘的脸顿时黑了,阴测测的有些难看。   程小野看着他冒着冷气的脸,嗤的一声笑了,边打磨玉石边道:“别人想拯救我出水深火热,也要问问我用不用拯救才行。何况我现在一点不觉得日子苦,挺好的。”   百里玉衍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不许忙了,睡觉!”手摸索着向程小野伸了过来。   幸好程小野反应快,及时收了刻刀,才避免了一场血腥惨剧的发生。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我这手里拿的是刻刀,比菜刀快一百倍呢,你能不能……”对着阴沉着脸站在自己边上的男人,程小野突然无言以对。   “好吧,睡觉。”   她收了工具,熄灯。   第二日一早,程小野拿着西红柿种子刚要出门,程瘸子便来了。   他一身污泥,头发蓬乱,脸上脏的辨不出来模样。就这身装束往地上一躺,绝对没人会以为是活的。见到程小野,他立刻眼巴巴的凑上来,“小野,爹好久没吃饭了,你快去给爹弄些吃的。”   程小野惊诧的看着他,张了张嘴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春节过后,她就没再见过这个爹。   去了他家几次,没找到人,没想到他自己又找上门来了。   “你先去给我弄点吃的,我这饿着呢。”程瘸子着急的催她。   “行吧,你坐那儿等着。”程小野指指院里石桌。   “知道了,知道了,你些快去!”程瘸子大概是饿了,不耐烦起来。   程小野瞟他一眼,嘀咕着:“来蹭饭还那么没耐心。”把西红柿种子放到了墙角,进了屋子。   “娘子怎么回来了?”百里玉衍见她去复返,纳闷的问道。   程小野指指外面,“我爹来了,说是饿,让给弄些吃的。”   “哦。”百里玉衍应了声,没当回事,也没有出去陪程瘸子说句话打个招呼的意思。程小野了没觉得什么,她对自己这个爹都没什么好感,更何况他呢。   想起穿越前自己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再看看门外边那位。   程小野不由得叹了口气,前世今生的差距可真大啊!   炒了个菜,热了两个馒头,端了出来。   程瘸子一顿狼吞虎咽,边咽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有酒么?给我拿点酒来。”   “大早上喝什么酒,我这里没酒!”程小野心中十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无语道:“我还有事,你吃完把碗放这里就行,我先走了。”   程瘸子见她要走,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喊道:“你等等。”   程小野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我没钱了,你给我点钱。”程瘸子理所当然的伸出手。   程小野看看这只已经不能用脏来形容的手,目露嫌恶。别说她对这个程瘸子没感情,只是在替自己的前世尽点孝道,就算真是自己亲爹,开口要钱也不该是这个态度吧!   “没有!”程小野转身就走。   百里玉衍坐在屋内逗着少白。闻言他抬了抬头,又装作没听到,低下头继续逗少白。   程瘸子见这招不好用,立刻换了态度,满脸堆笑的跟着程小野出了门。   “闺女,你这是去哪儿啊?”他跟在她左右,见她手里拿着簸箕,便伸手去接,“这是啥东西?沉吧,还是爹帮你拿着,别累坏了。”   他不停念叨,程小野赶赶不得,说说不得,一路让他跟着到了江氏的家。   咚!咚!咚!   程小野敲了门,一会儿,孟荼过来开了门。   “小荼,你娘在吗?”程小野问道。   “是百里姨娘。”九岁的孟荼很懂礼貌,向她鞠身行礼后,才作答:“我娘她生病了,还在卧床休息,百里姨娘若是有急事,我现在去告诉母亲。”   “我自己进去吧。”程小野话音未落,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孱弱的声音:“小荼,是谁来了?”   “娘,是百里姨娘来了。”孟荼回道,见站在程小野身后的程瘸子,他又补充道:“还有百里姨娘的爹爹。”   “快,快请他们进来。”   “是。”孟荼让到一旁,手引向院中:“两位请进。”   程小野赞赏的点点头,走进院中。   这小院与她家的院落差不多大,杂七杂八的堆放着许多柴火之类的杂物,显得有些凌乱。   到屋门前,江氏已经迎了出来,她不好意思的道:“百里娘子来了,我这正盼着呢。你看这院子里乱糟糟的,让您见笑了。”   “哪有哪有。”程小野口不对心的道。   这院子的确是乱,她忙转移话题夸赞道:“小荼可真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等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百里娘子谬赞了。”江氏不好意思起来,看到身后的程瘸子时,她有些吃惊,“这位……”   程小野干咳两声,讪讪的道:“这是我爹,他刚从山上开荒回来。”   “哦,哦。”江氏尴尬的笑笑,“快快,屋里请,屋里请。”   程瘸子看到屋里饭桌上还没撤掉的饭菜,两眼发直就想往屋里走,被程小野拦在前头,“大嫂,我们就不进去了,我今天来是给你送东西的。”   她把西红柿种子拿到江氏面前,“这是一种果蔬,叫做西红柿,刚好适合这个季节种。”   “啊?!”江氏惊得张大了嘴巴,“什么是果蔬?”   程小野解释道:“果蔬顾名思义,就是可能当做水果又可以做为蔬菜的一种产品。它的果实非常鲜艳,即可生食也可炒菜,味道酸甜可口。”   江氏还是不太明白。   程小野又花了些时间,详细的给她解释了西红柿这个物种。   讲到最后,她总结道:“西红柿生长周期短,且果实成熟快,结果也多,到时你拿钱去街上卖些钱补贴家用。待到种秋禾的季节,它也该过季了。”   江氏听她这么说,又觉得自己现在也没什么选择,便准备种种试试。   “那种子放下我就走了,我还要去卖东西。”程小野笑着道。   “真是太谢谢了!”江氏感恩戴德,千恩万谢的将程小野父女俩送出了门。   程小野要去茶楼做买卖,不想让程瘸子跟着她。   还没想出用什么理由遣开他,他自己竟然开口了:“小野,爹带有事情,就不跟着你了,改天再来看你!”说完,也不等小野回话,他就一瘸一拐的向着一条巷道走去。   程小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既然自己要走,程小野也没留,由着他去了。   她哪里会知道,程瘸子是惦记上了江氏桌上的饭。   程瘸子和程小野分开后,转进一条巷道里,眼见程小野离开后,他又出来返回了江氏家中。   当年江氏的丈夫还活着时,她曾听丈夫提过程瘸子的恶名。但他是程小野的父亲,程小野又多次帮她,碍于程小野的面子她不敢怠慢,平日里不舍得吃的全拿出来招待了程瘸子。   程瘸子临走,还伸手问她要钱。   江氏一脸为难,踌躇道:“百里娘子他父亲,您也知道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哪来的钱啊。”   见她不给,程瘸子指着她鼻子大骂起来,“我闺女给你菜种子,苦口婆心的教你怎么种,你这婆娘不但不知恩图报,连几个铜板都不舍得给!”   他越骂越难听,连狼心狗肺这样的话都出来了,简直污言碎语不堪入耳。   江氏无奈,她硬是从衣兜里掏出了七八枚铜板,塞给了程瘸子。   “他父亲,我这真没什么钱,就这几个铜板,您别嫌少。”   程瘸子掂了掂手里的铜板,隐晦的眼神在江氏徐老半娘的脸上上上下一打量了半天,才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一走,孟荼就走上来,怒气冲冲的问道:“娘,您不是说我们家里就剩下那些粮食了吗?您都不舍得拿给小荼,为什么要给他?”   江氏揉揉儿子的发顶,叹息道:“百里姨娘帮了我们很多忙,我们供他父亲些吃的,也是应该的。”   只希望他不要认了门时常来就好。   程小野那么好的人,怎么摊上这么个无赖的爹呢!   江氏看着桌上一片狼籍,心里直叹气,她和孩子还没吃饭呢。   完全不知情的程小野现在到了茶楼,还没打开铺子门,茶楼伙计便迎了出来,“小娘子你可来了,里面好几位客人等着取首饰呢。”   “这么早啊。”程小野笑道,“又劳烦大哥帮我招呼客人了,真是不好意思。”   “小娘子客气。”伙计小声说道:“你给茶楼带来生意,我们掌柜的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不让我备了今年新到的春茶,给你尝尝。”   程小野乐了,“大哥可要代我谢过洪掌柜一片心意!”   “那是自然,小娘子先忙,我去给你把客人叫过来。”   “劳烦大哥跑一趟。”   伙计走后,程小野开始收拾铺子开门。   VIP.90房子被雨淋塌了   程小野刚将雨帘支起来,等候已久的人们便涌上来,将不足六尺的铺子围了个严严实实。   “别着急,慢慢来,大家排一队,就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别伤了和气。”程小野乐呵呵的招呼大家,听她这么一说,大家还真礼貌的排起了队伍。   程小野出货,收钱,忙得不亦乐乎。   排队的人中有取东西的,也有来新来想要订首饰的。因为要一条条记录对方的要求与条件,进展比较慢,所以队伍越排越长。最后,程小野不得不考虑,自己是不是需要找个帮手了。   手酸。   不过生意好,赚钱就多,程小野心中高兴,不知不觉的就忙到了午时。   伙计送来茶水,放到她面前的小桌台上,赞道:“小娘子这生意是越发的好了,上回我买给我家老婆子的步摇,她喜欢的不得了。这不前几天被儿子弄坏了,她还将儿子好一顿收拾。”   “大嫂的步摇坏了?”程小野诧异的问。她设计的精巧的很,除非蛮力,否则不会轻易损毁。   “可不是,被我那调皮的儿子踩坏了。”伙计一脸惋惜,“我家老婆子心疼得紧呢。”   原来是这样,程小野闻言笑了,道:“这事好办,大哥你拿回来,我给修一修就好了。”   “如此那最好了,赶明儿我就拿过来,到时候劳烦小娘子才修一修,我给小娘手工钱就是了。”   “举手之劳的事,又怎能要大哥钱呢。”   伙计一听还有不要钱的好事,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好好,那你先喝着茶,喝完尽管过来找我添,切莫客气,切莫客气啊!”   “是,小野谢过大哥。”小野装模作样的作了个揖。   等伙计回了茶楼,她打开抽屉,开始点算今日的收入。   有几块碎银子,还有不少铜板。   如今收入日益见多,老是寄人篱下也不是办法,程小野开始合计着是不是自己租个铺子,弄个店面什么的。眼看日头正盛,中午人也少,她收了银两先回家吃饭。   回到家里,百里玉衍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几道小菜,盘子里还冒着氤氲的热气儿。   “你做的?”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程小野下意识的就想拉他手看有没有被刀切到。   “不是。”百里玉衍缩回手,面无表情的答道:“姑母来过。”   “哦。”程小野这才放下心,坐下吃饭。   宋如画被她送去清月阁已经有几个月,宋明德卧病不起,钱氏为了找女儿忧心劳力,哪还顾上找别人麻烦,倒是纱娘落了个自在。   回家就有饭吃的感觉,还不错。   吃完饭,她拿出上午接的单子,边去挑选玉石边喊道:“桌上是洪掌柜送的春茶,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洪掌柜倒是越来越有心了。”百里玉衍不冷不热的道。   不知为何,听到他家娘子提起别的男人,他心中竟有些不舒服。   这点微妙的变化,程小野自然也察觉到了,扬扬唇角,没说话。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上午是还晴空万里,下午突然雷声磅礴,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下来,不下则已,一下就是毁天灭地地阵势。   程小野迅速冲进院子里,把衣服收了回来。   “这还没到盛夏,怎么突然降这么大雨啊。”程小野唏嘘道,边擦着脸上的雨水。   “今年干旱少雨,这场雨来得正是时候,刚好浇灌庄稼。”百里玉衍清如止水的声音说道。   “好像今年的确是没怎么下雨。”程小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下完雨,刚好江氏可以把西红柿种上,说不准还能有个好收成呢。今日见到孟荼,真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孩子。”   百里玉衍脸一沉,她又在夸别的男人!   “那是个孩子!”程小野没好气的将衣服往榻上一扔,这男人掉醋缸里了么?   “娘子若是喜欢,为夫不介意与你要个孩子。”   “你不介意我介意!”程小野条件反射似的喊道。   百里玉衍没吭声,她突然想起个事儿。   自从穿越醒来后,她发现这个身体的月事来得不太准,上次被他灌醉同房应该也不会用什么避孕措施。现在三四个月过去了,月事没来,反倒是胖了几斤,不会是有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古代没有现代那么方便,等雨停了她得找个郎中把把脉!   正纠结着,突然觉得头顶一凉,雨水大滴大滴的落到了脑袋上。   擦,漏雨了!   雨越来越大,程小野拿来盆盆罐罐摆满了屋子,却还是抵挡不住这漏雨的趋势。少白来回蹿着躲避雨水,毛上还是湿了一片。   “也不知这雨能下到什么时辰。”程小野无奈的望着窗外,道:“可别把房子浇塌了。”   话音未落,突然一道惊雷在窗外炸响。   “娘子小心。”   百里玉衍声音乍起,忽听哗啦一声,破旧的草房抗不住风雨侵袭,墙角塌下一个大窟窿。   程小野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经被他拉到安全的地方。速度之快,她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暴风雨从塌落的墙角灌进来,地上一片水花。   程小野放弃去抢救东西的念头,叹了口气。   少白被方才的阵势吓到,嗖一下,跳到了程小野怀里。   “好险!”百里玉衍感叹道。房子虽是泥土做的,砸到身上却也轻不了。   “的确是好险。”程小野点头。百里玉衍的速度让她感到震惊,更多的是不解,甚至是加重了她心底的疑惑,“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见?”   为什么她总有种他不是瞎子的赶脚?   “娘子不是试过了?”百里玉衍答得风轻云淡。   是试过很多次,可为什么总觉得被糊弄了?程小野挠挠头,“看来我们需要盖间新房子了。”   盖房子,又要花钱,而且还是个大数目!   程小野很心疼!   看向雨幕的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都怪这场雨,让她平白无故的损失好多钱!   雨又下了大半个时辰才停,外面的雨停了,屋里的雨还在下。屋内田地上的水有半尺深,程小野无奈的将怕泡的东西都搬到了桌上了。   这房子是不能住了,盖房子的时候住哪儿呢?   宋宅是不能回,要不住程瘸子家?反正他经常不在,闲着也是闲着。   “你先在家呆着,我出去一趟。”程小野向百里玉衍交待,她要去看看程瘸子那破房子塌了没。   “为夫陪你同去吧。”百里玉衍淡雅如水的声音问。   “刚下了雨路滑,我自己去就好。”说罢,她便出了门。   刚走到门口,迎面遇到了江氏。   “孟家大嫂过来了。”程小野笑呵呵的打招呼。   听到程小野说话,百里玉衍也从屋内走了出来,向江氏打了个招呼。   江氏看到两人衣服有些湿,忽然又看到坍塌的房顶,不由惊得瞪大了眼睛,“百里娘子,你家这是?”   “方才雨大太,房子旧了不抗风雨。”程小野语气轻松,仿佛塌了的是别人家房子,跟她没什么关系一样。百里玉衍也是没什么表情。   江氏不由为他们担心起来。   “房子塌了,那你住哪儿啊?”   “我这不是准备去我爹那屋子看看,打算先在他那儿。等天好了,我就找人起间新房。”程小野理了理衣袖,问道:“大嫂来找小野可是有事?”   江氏手里拿了个簸箕,递给程小野,“早上送种子时用的簸箕,我这不给送回来了。”   “我现在也不用,害你还单独跑一趟送来。”程小野接过来,放到院里石桌上,“看家里这情况,也不能请你进屋坐了,还望莫怪。”   “百里娘子说的哪里话。”江氏笑了笑,望着塌掉的房顶,欲言又止。   程小野见她还完东西还不走,便开口问道:“大嫂可还有事?”   江氏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方才我从程大叔那边路过,看到他那房子似是只有一间,你和相公一起住过去,恐有不便吧?”   “我自然也知不方便,这不是没办法嘛。”还好时间不太久,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如此,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百里娘子意下如何。”江氏轻声道:“我那丈夫在世时,在村南盖了间房子,一直没人住。若是百里娘子不嫌弃,可以先到那边住些日子。”   “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了?”程小野倍感意外。   “百里娘子平日里没少帮衬我们母子,这点小事是应该的。”江氏见她答应,心中高兴,忙说道,“我先去那边收拾一下,许久不去多是落满灰尘了。”   “大嫂。”程小野喊住她,“既是我们要住,怎可劳烦大嫂打扫卫生。要不你先带我过去看看。”   “刚下过大雨,田里进不去,我在家也是闲着,当是给百里娘子帮忙了。”   “那我便不推托了。”程小野转过身对百里玉衍道,“我与孟家大嫂先去一趟,你在家等我回来。”   房子就算是她租的好了,回头交些租金给她。   VIP.91极品亲戚找上门   程小野随着江氏去了她的旧宅。   说是旧宅,其实就是一间比程小野家多了道土坯院墙的草房。不过距离茶楼近了几步,离着原来的房子也不远,程小野觉得合适,硬是塞给江氏一些铜板,做了租金。   天还未放晴,纱娘不知如何听说房子塌了消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衍儿,衍儿你没事吧?”人未到,声音就先到了。   百里玉衍坐在桌旁,淡漠的脸上带着股子令人不得不臣服的威严,浅声道:“姑母来了。”   纱娘见他独自一人,倏的身子一矮,福下身,“奴婢参见殿下。”   “平身吧。”百里玉衍带了一丝不悦,“我说过多次,姑母不必行此大礼。”   纱娘起了身,紧张的看着百里玉衍,“方才听说这房子塌了,殿下没受伤吧?”   “这点小事,还能伤到我。”   纱娘心中一块重石落地,顿时松了一口气,“奴婢一直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明示。”   “说。”   “殿下与那程小野?”可是要真心在一起吗?   “我的事,自会处理,不必劳你费心。”与程小野之间,他也没有明白,究竟是喜欢多一些,还是贪恋温暖更多一些。毕竟这些年他流落在外,尝尽世间炎凉,而她,却让他觉到了被呵护的温暖。   舒服,贴心。   纱娘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一声清亮的喊声:“我回来了。”   百里玉衍冷清的脸立刻挂上了笑容,云中挽歌般的声音道:“娘子回来了。”   纱娘眉心微凝,却也很快换上慈爱的笑容。   “嗯,回来了。”程小野几步进了屋子,见纱娘也面,惊讶道:“姑母来了,怎么不坐?”看到地一上片狼籍,她咳了咳,“也是,现在这也不好坐了。”   纱娘顺水推舟道:“我听说房子塌了一角,便赶过来看看,怕你们受伤。”   “姑母此情,小野自当铭记于心。”   “这房子是不能住了,不如你们随我回去宋宅吧。”纱娘道。如今钱氏无暇生事,宋宅还算清静。   “姑母好意我们心领了,方才我去看了一座宅子,院子小些,我和相公住起来刚好方便。”程小野笑道。把江氏好意给他们住处的事说了一遍。   纱娘听完,望向百里玉衍,见他并不反对,便道:“既是如此,姑母便帮你们收拾东西罢,看这天气雨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下起来,这房里太危险了。”   “有劳姑母。”百里玉衍说道。   他怕程小野拒绝,便抢在小野前面开了口,多个人干活,她便会少受些累。   东西不多,两人不到一个时辰便收拾好了,趁着雨尚未下起来,纱娘回宋宅叫来马车,帮他们搬了过去。   “新换了地方,你出进可要当心些。”纱娘离开后,程小野提醒百里玉衍。   “多谢娘子提醒,为夫自当小心就是了。”百里玉衍浅笑。   程小野小心脏没出息的跳了跳,心中默默嘀咕着:红颜祸水!   几天后,天气终于放晴了。   程小野在院子里洗衣裳,边对百里玉衍道:“我找了工匠,这几天就要动工拆了旧房。你眼睛不好不能看着工人干活,我又没空,我想叫我爹来盯着进展,你看可好?”   “娘子做主便是。”百里玉衍冲了杯茶递过来,“娘子忙碌半晌了,休息片刻,喝杯茶吧。”   程小野甩甩手上的水接过茶,笑道:“好。”   洗完衣裳,程小野拿出放银子的木匣,细细盘点自己这几月赚的银子。   清月阁给的银票她准备留给无双,不能动,除此之外,她手里大概还有不足五十两。五十两,在这个时代,也不算是小数目了。   虽然盖不起宋世贵、宋明德家那样的大宅,用些木材总是可以的。   她借着探望容姨和无双的机会,参观了无双家的格局,最终敲定了三间房的木屋。   开工前,程小野找来工长秦和。   “秦工长,你看我们妇道人家,也不懂得盖房子的事情,这用材用料上面,还劳工长多多费心了。”她拿出二两银子塞给秦和。   秦和得了好处,自然频频点头,“请百里娘子放心,小的定不辜负信任。”   开工那天很热闹,因为要拆房子,秦和特意备了些祭品祭拜各路神仙,引了不少孩子围观起哄。又因为程小野要盖木房,这几日不少搬运木材马车来往,引来不少人关注。   镇东瞎子家盖新房的事儿在镇子里传开了。   程瘸子穿戴干净整齐,人模狗样的站那指挥,颇有几分神气。   “孩子他大爷,您就歇会儿吧,我们这亏不了您的事。”秦和笑呵呵的打招呼,边让工人把木材垒到一旁。   “你懂什么,闺女让我来盯着,我自然得好好盯着。”程瘸子不服气的哼道。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干个差事,得意的紧。   看到几个工人将木材往地上扔,他急的喊起来:“哎哎哎,你们两个怎么干活的,摔坏了怎么办?”   秦和笑着摇摇头,继续忙去了。   程小野站在院外,看到程瘸子态度还算端正,于是放心的去茶楼铺子了。   路过河道时,见几个妇人在河边洗衣服。   一个妇人揉了几下衣服,大声问道:“见着没有,瞎子家那房子盖得可好了,来来往往车上拉的可都是木材呢。”   程小野脚步一顿,停下来想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我也听说了。”另一名妇人附和道,“那家小娘子实在厉害,听说她在茶楼卖首饰,想买还要排队呢。”   “说来也是好笑,那个瘸子家的女儿,大半年前我还见她被宋世贵家的家丁逼得跳了河。谁曾想到,半年多时间,她竟然还过得风声水起了。”那妇人用木棒捶打着衣裳,语气颇有些惋惜,好像巴不得程小野掉河里淹死了。   程小野冷笑,果然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正欲迈步,又听她们说道:“那小娘子的确是厉害的紧,听说钱氏都被她打了呢。”   “那钱氏不是宋明德家的当家主母吗,她也敢打?!”众人惊讶的向说话的妇人看过来,妇人笑了几声,道:“起初我也不信,咱们见那小娘子时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谁知道竟是如此跋扈。”   “就是就是,连当家主母都打,不孝啊!”   众人纷纷指责,连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王五埋伏她那事儿,也被说成了她故意勾引宋世贵。   越说越离谱,宋如画不知怎么失踪这事,也跟她沾上了边儿。   程小野怒极反笑,“老子笑不笑管你们P事。”   捡起一块石头,啪的扔到水中,溅了几人一身泥水。   “哎,谁呀,这么不懂事!”几人众口齐声的讨伐,却见程小野在桥头拍了拍手,嚣张道:“几位婶婶年纪大了,我这是怕你们说人坏话闪了舌头,提醒一下。”   说罢,扬长而去。   “你看,就是她,这就是瞎子家那小娘子。”   众人讨论的声音更大了,多是指责她贪财蛮横不孝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边上一直埋头不语的妇人,望着程小野背影,悄悄地笑了。   她是程瘸子的爹的表姐的舅母的妹妹的相公的哥哥的小叔子的表妹的儿媳妇,总之就是八竿子下来都打不着的亲戚关系。而这位素无来往的亲戚,在晚上时,和她那个好吃懒做的相公找到了程小野家里。   听她自己介绍了一圈儿,向来对亲戚关系梳理不清的程小野懵圈了。   她满头大汗的问:“那个,您就告诉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好了。”   “这按辈分上来讲嘛,你得喊我一声婶子,按亲戚上说嘛……”她掐起指头算了算,一时也没说上来。毕竟实在是太远了咯。   “那就按辈分上算好了。”程小野忙打断她。再绕下去,还让不让她睡觉了。   瞟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少白,好羡慕!   “不知两位夜里前来,有何贵干?”坐在边上的百里玉衍开了口。   “我们是来……”男人刚想说话,便被女人扯了一把,女人满脸堆笑的道:“这不好久不见贤侄,过来探望,哪还有什么事儿。”   说罢,她目光飘忽的望着程小野与百里玉衍。   “既然无事,那这么晚了,就不多留两位了。”百里玉衍声音冷冷淡淡。   明眼人一听,便知道主人下逐客令了,偏偏那两位跟听不懂似的。女人拉着程小野的手,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无关痛痒的话。   男从使了个眼色,让女人说正事。   程小野见状,不由心中暗笑,说道:“婶子也别兜着藏着了,既然是亲戚,那有话便直说好了。”   女人闻言干笑了几声,道:“要怪还是得怪前些天那场大雨,把婶子家那房子给淋漏雨了。你看这也不是收粮的季节,你那年幼的弟弟又在书堂读书,想修房子,这家里实在是没有存下闲余的钱……”   程小野听明白了,这是遇上远房亲戚来借钱了。   瞟了一眼眼前这两人,穿戴虽然不算富贵,却也是算是吃穿不愁的人家,身上的衣服料子比她的只好不差,却跑来跟她哭穷借钱,想必是看她盖房子眼热了吧。   VIP.92不靠谱的爹   “婶子的话我听明白了。”程小野婉言笑道:“可是婶子也知,我家正在盖房子,钱都用来买木料和支付工人工钱了,现在还哪有闲钱啊。”   男人一听,脸色当即可就不好看了,“你这么说,是不肯借钱给我们了?”   “叔叔此言差矣,不是小野不肯借钱给叔叔婶子,而是现在家里也没钱。”程小野笑得端庄,心里却巴不得两人快滚,别耽误她睡觉。   “你有钱买木材,有钱请那么多工匠修筑房子,怎的就没钱借给我们?”男人气恼道。   程小野脸上一直保持着矜持的笑容,任他发火也不还口。   男人骂了几句,见她柴米不进,怒气冲冲地拽着女人走了。   “这门亲戚,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上门了。”看他们摔门而去,程小野忧伤的叹着气。   “别装了,以为夫对你的了解,你怕是巴不得他们这辈子再不上门吧。”百里玉衍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伪装,站起了身,“为夫累了,来给为夫侍寝。”   “……!”这家伙说这些话越来越顺口了!   “自以为是!”程小野故意忽略下半句,蹭着他的衣襟走过去,犹自宽衣。倏的腰间一紧,多了一双使坏的手,“那为夫替娘子宽衣,给你侍寝。”   雪莲香扑鼻而来,程小野脸倏的红到了耳根。   “那个,不用,我,我,我自己来!”她慌忙推开他的手,连滚带爬的上了床榻。   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前些天她担心自己怀孕,悄悄去瞧了郎中。结果郎中说她只是体寒,开个方子抓药回来调理一下即可。她闻不惯草药的味儿,便没拿药。   现在她也搞不清楚除夕那夜,他们究竟有没有在一起。   见小人儿缩到了床角,百里玉衍也没有再吓她,蒙尘的眸底闪过一丝浅笑。   熄灯,睡觉。   接下来的几日,程小野无论在茶楼铺子,还是在路上,都能感受到一些指责的目光。   十分怪异。   今日去茶楼铺子的路上,她又听到几个长舌妇在议论她,刚要停下脚步听一听,人们发现她,立刻就闭嘴了。她只好悻悻的去了铺子。   伙计来送茶水时,她奇怪的问道:“大哥,这几日你有没有听镇子里那些女人在讨论什么?”   “吓。”伙计一听乐了,“妇人们讨论什么,我一个男人哪会注意。”   他把茶水往程小野桌上一放,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件事。最近可是有个远房亲戚问你借钱,你没借给他?”   “的确有这么回事儿。”程小野也不否认,“那人说是远房亲戚,却与我家从未走动过,也不知听谁我有了钱,就上门来讨要,我自然是没给。”   “那就是了。”伙计拿过毛巾擦擦手,又搭回肩上,“现在她逢人便说,你发财了不顾亲戚情谊,有钱买木材起新房却不肯借几个铜板给她修缮旧屋,实在是薄情寡义的紧。”   “靠!”程小野一听,气得差点跳起来,“我的钱我拿去喂狗也不会给她!”   这都什么事啊!这么极品的亲戚怎么也能让她遇上?   “这种人不理会就是了。”伙计倒过来宽慰她,“里面还有事,我先走了。”   程小野忙露出个笑脸,“我没事儿,大哥您先去忙。”   他一走,程小野便开始磨牙。   老子的钱,老子愿意借就借不愿意借就不借,怎么就薄情寡义了?   可恶!   “这里可是能订做首饰?”程小野正在气头上,突然前面传来一个声音。她抬头,一位扮相普通的姑娘站在铺子前,笑盈盈的望着她。   “对对,可以订做。”程小野立刻挂上招牌笑容,拿出几款首饰给她看,“请问姑娘是想订做头饰还是项链、手镯?”   姑娘并未去接程小野的首饰,“我自己有一块玉,想做个坠子,不知你能做么?”   “自然可以,只要姑娘能想到的模样,我都能依样做出来。若姑娘不想费脑筋,我可以帮姑娘几副图稿供姑娘挑选。”我的设计图在千年后可谓一纸千金!程小野在心中补充道。   “这样再好不过了。”姑娘当即将随身带着的玉拿出来,要递给程小野。   “小姑娘你是来打东西的吧?”一个欧巴桑级别的妇人挎着菜篮子走上来问,顺便撇了一眼程小野。   只一眼,程小野便感到了深深的恶意。   “这位老妈妈,我并不认识你吧?”程小野疑惑。   “你当然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老妪唾弃的道:“小姑娘,我看你这玉是块好玉,应值不少银子,千万不要交与她,这可是个贪财好利的女人。”   姑娘一听,拿着玉的手缩了回来。   程小野不乐意了,“我说这位老妈妈,您怎么说话呢?我贪你家财了?”   “你倒是想贪,也得贪得到才行!”老妈妈不客气的答道。   看您老人家这身装扮,我想贪您也得有才行!程小野心道,当着小姑娘的面没说出口来。   倒是小姑娘一见这种情况,立刻将玉收起来,“不好意思,那我先不做了,改日再来。”说罢向老妇人点了个头,匆匆离开了。   改日,恐怕这一改就没日了吧。   见姑娘走远了,程小野一改笑容,“这位老妈妈,我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你来败坏我做甚么?”   “打当家主母,眼中没有穷亲戚,像你这种妇人,活该被人唾弃!”老妇人愤愤的道,临走了,还不忘向她铺子淬口唾沫,“呸!”   “你……”程小野气得头顶冒烟,牙齿打颤。   一个老妇人,打不得,骂不得,只有眼睁睁看她走了。   “靠!”程姑娘肺气炸了,“为老不尊,要不是姑娘我尊老爱幼,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都是那对极品亲戚,见她不肯借钱,竟然这般诬蔑,实在是可气!   眼见午时将到,程小野气还未消,也没了做生意的心思。她关了铺子,回家看房子的进展。   工长秦和看到她,立刻笑脸迎了过来。   “当家的过来看看?”   “我哪是当家的,就是从铺子里过来,顺道来看看。”她把手里的茶递到秦和手上,“我从茶楼里带了些茶回来,你和众位大哥歇息的时候喝吧。”   “当家的客气了,那我替兄弟们谢谢当家的好意。”秦和乐呵呵的接过来,“既然来了,进去看看吧?”   “嗯。”   程小野跟着秦和转了一圈儿,没见着程瘸子。   “我爹呢?”   “你说老当家的,他今天没过来,我这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老头子还真是不靠谱。程小野心中暗想,嘴上却道:“我爹不在,相公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房子上的事还全得仰仗秦工长多费心才是。”   “那是那是,当家的尽管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当家的托付。”   “那您先忙着,我这就回去了。”程小野拍拍衣襟,从石桌上拿起来时带着的挎篮。   “那您慢走。”秦和送她到门口。   告别秦和,程小野正想去程瘸子家找程瘸子,问问他不看着工地,却哪儿了。结果你俩在路上就撞见了。   程瘸子不知从哪儿逍遥回来,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   “爹,你上哪去了?”程小野一嗓子,吓了他一大跳,手里的果子差点扔出去。   “是闺女啊。”程瘸子心虚的问道:“你咋在这儿了,不是去卖东西去了?”   程小野不依不饶,“你还问我,我让你帮我盯着工人干活儿,你不在家呆着,上哪去了?”   程瘸子一脸谄笑,搪塞道:“我这不是中午饿了,出去吃了点东西嘛。闺女别生气,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给你盯着啊。”   他拖着一条瘸腿,快速向镇东走去。   鼻翼飘过地香浓胭脂味儿,让程小野皱起了眉头。   这老头子又去寻花问柳了,可是他哪来的钱?   好歹他也不正经了这些年,估计有自己的路子,她懒得多想,一路回了家中。   路过江氏家门前,她敲了敲门。   出来开门的是孟荼,不知为何,程小野从他清澈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敌意。似乎并不欢迎她的到来,也没主动说请她进来之类的话。   “小荼,谁来了?”屋里传来江氏温婉的声音。   “是百里姨娘。”孟荼低着头,小声的回答。   “你这孩子,怎么不请百里姨娘进来坐。”江氏闻言几步走了过来,将孟荼拉到一旁,歉意的看向程小野,“百里娘子来了,孩子不懂事,你千万莫怪。快屋里请屋里请。”   “不用了。”程小野从随身挎着的竹篮里拿出一包点心,“从茶楼带了些点心,给小荼拿来了。”   “劳烦百里娘子破费,这怎么好意思。”   江氏搓着手没好意思接,程小野拉过她的手塞了进去,“给小荼的,拿着吧。”   “小荼,还不快谢过百里姨娘。”江氏道。   孟荼不情愿的噘着嘴巴,半晌才道:“谢谢百里姨娘。”   “小荼不必客气。”程小野掩下心中的疑问,向江氏一笑,“大嫂,小野先告辞了。”   “百里娘子慢走。”   程小野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VIP.93乔迁新房   孟荼这孩子向来礼貌懂事,这次是怎么了?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她做了什么令他无法忍受的事,可是她这几天也没来啊。   奇怪!   她走后,孟荼赌气似的问母亲:“娘,您为什么不把程爷爷向您要钱的事告诉百里姨娘?”   “小孩子,不许胡说八道,知道吗?”   “我没胡说,他三番五次的来混吃混喝,还要钱!”   江氏急忙拿手捂住了孟荼的嘴巴,打开门向外看了几眼。见程小野已经走远,街上也没有其他人她才放下心来,拽着孟荼回了屋。   “大人的事情,以后小孩子不许插嘴,知道么?”   “娘不是教导小荼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吗?为什么程爷爷这么做,您却不纵容?”   江氏冷下脸庞,呵斥道:“小荼,你再胡说,为娘真要生气了。”   她做出生气的样子,孟荼立刻垮了一张小脸,上前拉她的衣袖,“娘莫生气,小荼知错了,小荼以后会老实听娘的话,不再胡说了。”   江氏揉着孟荼发顶,心中却是异常酸楚。   “百里姨娘帮了我们很多忙,我们不能给她添乱。”   “娘,我知道了。”孟荼乖巧的回答。   一个月后,程小野的新房即将落成,江氏种的西红柿也结出了果实。站在田埂上,看着一串串绿油油的果实,程小野和江氏脸上露出了笑容。   “等到这些圆圆的柿子结成红色,就能吃了。多的拿到集市上去卖,还能赚钱补贴家用。”程小野说道。   “真是多亏了百里娘子了。”江氏感激涕零。   若不是程小野送她这些种子,恐怕现在这么多田地还要荒着。   “大嫂客气了,这些天小荼也给我帮不了少忙呢。”   到了麦收的季节,学堂放假,程小野忙不过来,江氏就差了孟荼前去帮忙。他会写字,程小野教他将客户的要求记下来,做首饰的时候用。   有了孟荼,她的效率快了许多,生意也比原来更好了。   又过了一个月,房子完全落成,程小野带着百里玉衍前来验收新房。   这次程瘸子知道她要来,老远就在门口等着她。   “闺女,你看新房子建好了,爹这俩月辛辛苦苦的给你盯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是不是给爹拿点小钱,让爹出去放松放松啊?”程瘸子也不在乎百里玉衍与秦工长都在,开口直接要钱。   秦和低头暗笑。这两个月,程瘸子在的时间不过尔尔,现在居然说自己俩月都在。   可真是,恬不知耻啊!   程小野假装没听到程瘸子的话,与秦和打过招呼,径直牵着百里玉衍就进了院子。   “哎,闺女……”   程瘸子追在后面喊,百里玉衍手一挥,顺道把院门关上了。   程瘸子差点撞歪鼻子,气得直跳脚。   “当家的,您看这房檐上的雕花,我特意找来了临县的匠师,他的雕刻功夫可谓一绝。”秦和带着两个参观新房,边给他们介绍。   程小野顺着秦和的手指看去,房檐上的确有些图案,栩栩如生,很是精美。   “的确是不错,秦工长真是费了心思了。”程小野赞道,她遗憾的牵着百里玉衍向房里走,“如果你能看到就好了,我们家比原来漂亮多了。”   “是啊,若能看到就好了。”我若说我其实可以看到,你可还愿牵着我的手前行?   进到房里,木器的清香扑鼻而来。   程小野拉着百里玉衍的手放到桌子上,“你来摸摸看,这是我们家的新桌子。”   “嗯,很好。”百里玉衍扬唇一笑,新房子落成,娘子的心情好像很好。   新房子,新房……是不是他们也该……   秦和跟在两人身后,见两人如此恩爱,不由得有些羡慕。   “秦工长,我们何时可以搬进来?”程小野问道。   江氏那边虽然住着没什么问题,总归是别人家,不如在自家住着舒坦。   “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两日。”秦和道:“工人们把工具撤走,当家的就可以搬回来了。对了,进的木材余下一根,我看当家的养了只白狐,便给它打了个小床,到时当家的可以随意摆在屋内。”   “如此用心,真是谢谢秦工长了。”程小野就带着少白来过一次,没想到秦和竟然记住了。   就冲着这服务态度,程小野就觉得当初那两银子没白花!   “当家的真是客气了,我们为当家的干活,那能不多考虑些。”秦和谦虚道:“若当家的还满意,我就差人收拾东西了。”   “好,辛苦秦工长了。”   从新房里出来,程小野只觉得心情舒畅。这两月来被闲言碎语惹来的烦恼一扫而光,满脑子都是新家带来的喜悦之情。   “相公……”此话一出,程小野愣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喊她娘子,她却从未叫过他相公。   “嗯,娘子有何吩咐?”百里玉衍唇角上扬,他等她这句相公,等了很久了。   原以为,还会等更久。   “没,没事儿。”程小野揉揉羞红的脸颊,低头向院门外走去。   百里玉衍站在原地,扭头望着这座新建成的房屋,蒙尘的眸底涌动着丝丝笑纹。   这是我们的新家,我们的新桌子……我们,好温暖的一个词儿。   院门外,程瘸子还不死心的等着他们。   “闺女,爹替你干这么多活,你就不多少意思一下吗?”程瘸子咬着牙问。   程小野无奈的笑了,拿出几枚铜板给他,“喝几两小酒够了。”   程瘸子掂着可怜巴巴的几个铜板,明显不满意,“程小野,我可是你亲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不求你回报……”   “好了,好了。”程小野一头黑脸,又掏了几枚铜板丢到他手里。   程瘸子还想说什么,她伸手就想把钱拿回来,“嫌少你就别要!”   程瘸子立刻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算你走的快!”程小野哼道。真当我不知道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要钱,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爹的分上,谁管你死活。   她只顾得上吐槽,却没注意到百里玉衍在听程瘸子说“我是你亲爹”时,眸底一闪而过的冰凉。   五日后,百里玉衍和程小野搬回了自己家。   苏晴儿、菜菜、宋无双等好友纷纷前来道贺。   江氏种的西红柿大获丰收,送来了一大筐,说是给她尝尝鲜。   连茶楼掌柜洪福也来了,送了些上好的茶叶,说是恭喜她乔迁新居。   “我就是把房子重新修了修,哪算什么乔迁新居啊,烦劳洪掌柜跑这一趟,这不是折煞小野了么。”程小野有些无奈的请了洪福进门。   她知百里玉衍吃飞醋,担心惹他不痛快。   反倒是百里玉衍,表现的落落大方,“内人曾多次提起洪掌柜大名,却不知今日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百里贤弟客气了。”洪福虽是生意人,却也爽朗,见屋里皆是女宾,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原来都是令夫人的客人,我贸然前来,实在失礼。”   “洪掌柜肯屈身前来,是寒舍增辉,照顾不周才是在下失礼。”百里玉衍低头示意,“只是要委屈洪掌柜到偏厅一坐了。”   “无妨,无妨。”洪福随着百里玉衍去了偏厅,正厅剩下晴儿,无双等人。   “无双,你又瘦了。”苏晴儿心疼握着无双的手。   上次从梅县回来,她有几个月没见到宋无双了,只觉得她的下巴变得更尖了些。   上次事情发生后,宋无双变得沉默寡言了些。听到晴儿和自己说话,微微一笑,“晴儿姐姐多虑了,无双苦夏,到夏日就瘦,冬日又好了。”   “那就好。”人多,晴儿也没多言,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我曾听表姐多次提过无双姑娘,今日一见,还真是甜美呢。”菜菜道。   “菜菜谬赞,菜菜清水芙蓉般的气质,才是最惹人注目的。”无双这话倒是真心的。菜菜一身青碧绣䘿;,淡若芙蓉清新秀雅,很是惹人喜爱。   “你们这些小姑娘呀,一个一个都漂亮的很呢!”江氏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听到她们聊天,便夸赞道。   几个小丫头相互看了看,脸有些薄红。   苏晴儿嘴快,回道:“孟家嫂嫂虽然年长几岁,风韵却是不减,羡煞我们姐妹呢。”   “就你会说。”江氏放下水果又回了伙房。   这里就年长,在伙房帮忙。   午时,程小野让江氏将孟荼也接了来,大家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饭。   百里玉衍与洪福在偏厅,程小野、江氏行等人倒是占了正厅。   饭吃到一半,程瘸子来了,刚走到院里,他就大声嚷嚷起来:“闺女,有饭吃不知道叫你爹来啊!”   百里玉衍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优雅起身道:“洪掌柜稍候片刻,待我去迎一下。”岳父这个词,他叫不出口。   “百里贤弟请。”   百里玉衍退出偏厅,刚好程小野从正厅走出来。   “请这么多人吃饭,都不知道叫上你爹,爹真是白养你这么些年了。”说着,他就要往女眷那席上冲,被百里玉衍拦住。   VIP.94人家是坑爹,她是被爹坑   “姑爷,你这是作甚?岳丈怎么也算得上是半个爹,你还不让你这半个爹吃饭了?”   程瘸子吵吵起来。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百里玉衍脸色不怎么好看。   “爹,你够了!”程小野小声喝道:“我们那里全是女眷,相公陪着洪掌柜,你去哪边都不合适,你还是回去吧,晚上我做些好吃的与你送过去。”   见程小野真要赶他走,他立刻矮了气焰,往院中石桌边一坐,“爹就坐这里,你给爹弄些吃的过来,爹自己在这里吃。”   真是哔了狗了,怎么摊上这么个爹!   “你起来,跟我去后面伙房吧。”   一家人在屋里吃饭,让他自己在院子里,传出去她让这张俏脸往哪搁?   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你回去陪洪掌柜吧,我带我爹去后面。”对百里玉衍说完,便带着程瘸子去了伙房。   她帮程瘸子盛了饭,又拿出馒头递给他,“吃完了把碗放这里就行,我还要招待客人,就不陪你了。”   “嗯,嗯,你走吧走吧。”程瘸子边大口咬着馍馍,边含糊不清的道。   程小野一脸无奈,出去了。   见她一走,程瘸子立刻揭开锅盖,拿出几个热气腾腾地白馍馍揣进怀里。馍馍太热烫得他龇牙咧嘴,也不舍得拿出来凉一凉。   正厅里,桌上只有孟荼一个男孩子。   九岁的孟荼已深谐世故,自然也知男女有别,他一个劲的扒饭,头都不敢抬。   “小荼慢些吃,一会姨娘再去帮你盛。”程小野道,这孩子懂事,她是真心喜欢。   “谢谢百里姨娘。”   “孟大嫂,我听弟弟说,小荼在学堂读书,先生也很是喜欢呢,总是夸他聪明懂事。”菜菜说道,她弟弟与孟荼在一个学堂。   “都是些夸赞之词,当不得真。”儿子被夸,当娘的脸上也有光,却也得谦虚一番。   几个姑娘家谈笑,江氏并不多话。   她早年丧夫,怕惹人忌惮,这种场合多是不参加。今日被小野强行留下,很是拘谨,见孟荼吃完,便将空接过来放回桌上。   “娘。”孟荼眼巴巴的望着她,他还没有吃饱。   “小荼乖,我们一会就回家了。”江氏温婉,不想让人觉得她们娘俩贪食。   “小荼才吃了这么点,姨娘再去帮你盛。”程小野伸手拿孟荼的碗,反被江氏拦住,“小孩子吃得少,不用盛了。”   程小野又怎么看不出她的心思,笑着道:“大嫂,小荼才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多吃些怎么能行呢?你别争了,我还能差孩子这碗饭么。”   “那我去盛吧。”她想少盛点儿。   程小野不依,两人犟起来。   “依我看,就让小荼自己去盛吧。”苏晴儿快言快语的道:“吃多少盛多少。”   两人觉得也是,便把碗给了孟荼,让他自己去盛饭。   孟荼端着碗走到伙房门口时,正遇上程瘸子胸口塞得鼓鼓囊囊的走出来。   “来人,有贼啊!”孟荼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   程瘸子先是吓了一跳,等认清楚是孟荼,他顿时狂妄起来,指着他喝斥道:“你小子瞎喊什么?你哪只眼看到我偷东西了。”   “你怀里揣的什么?”   “我来自己闺女家拿东西,你管得着吗?”程瘸子说完,就要扬长而去。   孟荼拦着不让他走,他一把将孟荼推倒,孟荼手里的碗摔出去,碎了。孟荼不死心的爬起来,拽着他的衣襟,程瘸子急了,扬手就打。   “爹,住手!”   程小野和江氏等人听到声音跑出来,见到这一幕,皆是吓了一跳。   孟荼被打了两巴掌,捂着脸委屈的走回江氏身边。   江氏心疼,却也不想给程小野添麻烦。   “这是怎么了?”首先发话是的洪福,他和百里玉衍听到声音也赶了出来,做为人群里唯一一个“正常”男人,他便开口问了。   程小野瞪着程瘸子,气得不想说话。   “你瞪我干嘛?”程瘸子回避着她的目光,捂紧了怀里的白馍馍,“这小子一点规矩都没有,进了伙房乱翻乱动,我这不把他赶出来了嘛。”   “你胡说!”孟荼虽小,却也有骨气,怒道:“明明是你偷拿了吃食,被我撞见!”   “小荼不许胡说。”江氏忙阻止孟荼继续说下去。这是在程小野家里,程瘸子好歹算是半个主人。何况还有洪福等外人在,更要给程小野留面子。   “娘……”孟荼委屈的望着母亲。   程小野气得铁青着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发作,只得向程瘸子使唤了个眼色:“爹,你先回去吧。”   程瘸子瞥了孟荼一眼,“有娘生没爹教的小东西。”   江氏的脸,唰的白了。   “爹,你说什么?”程小野几步过来拦住程瘸子,“你给孟家大嫂和小荼道歉。”   “你让爹给他们道歉?”程瘸子指着程小野的鼻子道:“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我一把屎一把尿你拉扯大,你怎么能胳膊肘向外拐,帮着外人来欺负你爹?”   程小野只觉得胸口起伏的厉害,偏偏对方是她爹,她还不能动手。   苏晴儿、宋无双几人脸色也不好看。   所谓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程瘸子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反感。   江氏本是诚信来祝贺程小野乔迁新房,没想到惹出这些麻烦,心中十分懊悔,拉过孟荼的手匆匆对程小野道:“百里娘子,今天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我带小荼先走一步。”   说罢,拉着孟荼就走。   “孟家大嫂……”程小野留也不是,送也不是。   倒是程瘸子得意的哼了声。   走到门口,孟荼突然甩开江氏的手,转身对程瘸子喊道:“以后不许你再找我娘要钱!”   此话一出,程小野愣住了。   她突然想起这些日子见程瘸子,他总是一幅春风得意的模样,身上也总带着股子香浓的脂粉气。她以为他混了这此年总有自己的道道,没想到竟是去江氏家要钱!   “程瘸子!”程小野一声怒吼地动山摇,吓得程瘸子一溜烟的跑了。   “小荼,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胡说。”江氏训斥完孟荼,又歉意的望向程小野,“百里娘子,今日之事你切莫往心里去,都是小荼胡说,别扰了你迁入新居的喜气。”   孟荼赌气不说话了。   江氏又道:“宾客还在外面等着,百里娘子快回去吧,我们先告辞了。小荼,我们走。”不等程小野回话,她便拉起孟荼,离开了。   “孟家大嫂,改日小野登门致歉。”江氏的大度,让程小野愈发惭愧。   江氏母子一走,洪福也走了过来,“在下不请自来实属冒昧,就不多叨扰了,先行告辞。”   “让洪掌柜见笑了。”百里玉衍客套道。   “哪里哪里,这百里贤弟家事,在下自不会多言,请放心便是。”洪福向众人拱手施礼,“百里贤弟,诸位,洪某先告辞了,欢迎诸位有空到在下的茶楼坐坐。”   他走了,家里就剩下苏晴儿、宋无双与菜菜,见程小野也没了什么兴趣,便也都告辞回家了。   被程瘸子这一闹,好好一场聚会不欢而散。   “唉,你说怎么就让我摊上这么个爹?!”   程小野往石桌边一坐,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百里玉衍唇角上扬,轻笑道:“你应该感谢他,若不是他,你又怎会成为我娘子。”   “那倒也是。”程小野心不在焉的应道。   答完,她突然意识到哪儿不对,猛的回想过来想反驳,给她设套的那位已经进屋开始收拾碗筷了。   见他如此勤快,程小野心中所有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收拾完家里,她特意带着百里玉衍到江氏家登门致歉,补偿江氏这两个月来江氏的损失。江氏接受了歉意,却怎么也不肯收钱,最后程小野将银子放在门口,匆匆拉着百里玉衍离开。   “人家都说坑爹,我倒好,天天被爹坑!”程小野百无聊赖的走着,路上有粒石子,被她一脚踢飞。   又是盖房子,又是请客的,这段时间支出很大,偏偏又平白无故损失了五两银子,心疼死她了!   “何为坑爹?”百里玉衍讶然。   “就是有个爹,天天坑!”程小野咬牙切齿的道。   如果程瘸子现在敢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哎,亲情这东西,还真是……坑你没商量啊!   只能发愤图强,努力赚钱了!   几天后,宋镇赶大集的日子。孟荼去帮着江氏卖西红柿,程小野一个人看铺子。少了孟荼,一下子感觉忙碌了许多。   才送走来取货的客人,又来了一位。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要订做首饰,还是想买现成的?”见是一位白面书生,程小野便礼貌的称他先生。   “母亲过生日,请问小娘子是送些什么比较好。”书生问。   “先生可有筹算,大概要花多少银钱?”   “并未筹算,礼物称心即可。”   “那如此说来,先生也未想过大致要什么样的了。”   “是。”书生微微一笑,道:“但凭小娘子推荐。”   程小野拿出几款现成的发簪、项链,让书生挑选,他看过之后,却一直摇头。   “请问令堂今年高寿,平日里可喜欢戴哪些首饰?”她耐心的问道。   VIP.95程姑娘的客户需求分析   书生细想片刻,才答道:“母亲平日里只戴发簪与手镯,再有一月就是母亲六十岁生辰。我想选件特别的礼物为她祝寿,听闻小娘子手艺精巧,特来看看。”   “既是如此,先生明日可还有时间再来?”   “小娘子若能拿出像样的礼物来,我当愿意再跑一趟。”   “好,明日定不让你失望。”   书生走后,程小野快速记下书生的喜好与需求,准备下午回家根据他的需要,量身打造一件玉器。   经过几个月的摸索,她逐渐发现了一个原理。只要话问对了,很容易就能打探出客户需要什么,按他们需求设计制作出来的东西,他们一般都会买账。   程小野将这称之为客户需求分析。   穿越前,是她设计出来东西让人们买,现在是她了解人们要什么再来做,区别很大。   第二日,书生果然早早来候着了。   程小野准备了二套方案。   一个翠玉手镯,第二个是一支刻成祥云图案的玉簪。   “这只手镯,有何不同么?”书生反复看了手镯,多少露出了些失望。   “先生自然是看不出不同。”程小野笑道,她接过手镯,指着里面翠绿色的纹路,道:“先生可看出里面这纹路是何状?”   书生看了半晌,道:“有些像松柏,又有些像山峰。”   “这就对了。”程小野细指指向玉镯中的翠绿,笑得落落大方:“这只玉镯的名字就叫做‘松疆’,寓意青松不老,长寿无疆,送于令堂做寿辰贺礼,再合适不过了。”   书生闻言恍然大悟,直赞妙极了!   “这只手镯多少银两,我买了。”   “这只手镯是早些年我去普陀山参拜时所得,并非亲手所做。看先生孝心可嘉,便拿了来,若合先生心意,便五两银子让给先生吧。”她哪去过什么普陀山,不过就是普通玉石打磨来的。中间翠色较为稀疏,她再刻意引导,书生便信以为真了。   “承蒙小娘子忍痛割爱,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书生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奉上五两银子,感恩戴德的走了。   程小野掂掂银子,她发现自己还真是做生意的料。不过要想把生意做长久,也得有良好的信誉才行,就算是信口胡诌,也要诌出水平来。   忙到午时回家,她见集市还未散,便到集上转转,买了些菜。   在最里面,她撞见了卖西红柿的江氏母子。   “孟家大嫂,销得如何?”程小野走上前去问道。   孟氏摇了摇头,一脸愁容,“问的人倒是不少,但这东西大家都没吃过,又觉得颜色过于鲜艳,怕是有毒都不敢买。任我磨破了嘴皮,大家也不相信。”   “这简单啊,大家怕果子有毒,你下去再来时带上把刀,当着大家面切开尝一尝,不就得了。”   “唉,对呀,百里娘子说的对!”江氏一拍脑门,“我这脑子怎么就想不到呢,小荼,你去,快回家去把家里的菜刀拿过来。”   孟荼闻言匆匆向家中跑去。   “小荼慢点跑,小心些。”程小野在后面喊。见他一溜烟跑没了影儿,她笑道:“小荼这孩子真是懂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孩子独立,江氏心中欣慰。   “大嫂那你忙吧,我回家做饭。”   江氏见她筐子里放了点菜,于是拣了几个大个的西红柿,硬要塞到她竹筐里。   程小野说什么也不要,两人拉拉扯扯僵持不下。   她无奈道:“大嫂,您这是要让我吃成西红柿啊。我家里一共就两个人,上次您送去那么大一筐,现在连一半都没吃完呢。”   江氏这才放开了手,“那你什么时候吃完了,一定再来大嫂家里拿。”   “放心吧,大嫂,我没把您当外人,我先走了。”   “哎,好,路上慢些。”   “大嫂再见。”   回到家中,百里玉衍正坐在院子里逗少白玩儿。   程小野用木头给它打磨了个小球,它让百里玉衍丢出去,它来回跑着捡。用程小野的话来说,这货越来越接地气,越来越像只纯种的萨摩了。   见程小野回来,少白丢掉口中的球儿,欢天喜地地迎了上去。   “你是狐狸,能不能有点狐狸该有的尊严?”程小野嫌弃道。   “嗷呜……”少白被冷落,不高兴的叫了起来。   “它没了狐狸的尊严,还不是你调教的好。”   好吧,她的确调教的好,现在他都学会嘲笑人了!   程小野狡黠的眸子转了转,唇角一勾,猛的捡起木球扔向百里玉衍,“看球!”   百里玉衍不紧不慢,球飞到脸前时身子一侧,轻而易举的躲开了。   “娘子出手慢了。”丢下一句,他轻飘飘的进了屋,剩她风中凌乱了。   他竟躲得如此轻松!   这货到底是不是瞎子啊?!程小野疑心再起,一定要找机会好好试探一番。   择菜时,程小野与百里玉衍聊天。   “回来时,我去集市上看了江氏。她不太不懂得变通,西红柿竟一个也未卖出去。还是我教她切开来试吃,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自是我家娘子聪明,别人如何比得了。”百里玉衍顺手推舟的本领见涨不少。   “那是当然。”程姑娘见好就收。   此时,孟荼已经从家里拿了刀回来,江氏当场试吃收到了不错的成效。有几人壮着胆子上来尝鲜,发现味道确实不错,一来二去,竟然卖空了。   “娘,还是百里姨娘有办法。”他们守了西红柿半日,都没想到要试吃这样的办法。   “的确,以后你可要多向百里姨娘讨教才是。”   “娘,我知道了。”孟荼拿布擦掉刀上的西红柿汁,拿在了手里,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好。”江氏将空了的箩筐背到身上,正欲离开,忽然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了。   程瘸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嘴上咬着半熟的梨子,目光阴沉的盯着她们娘俩。   “原来是程大叔,这么巧您来也赶集啊。”江氏挤出丝粉饰和平的笑,拉着孟荼想要离开。   “这么着急走做什么。”程瘸子眼睛直往江氏背后的筐里瞟,见筐子空了,他狞笑道:“一整筐东西这么快就卖完了,生意不错啊。”   程瘸子怪腔怪调,江氏自知他另有企图。   “托百里娘子的福,都卖完了。”江氏想敷衍过去,偏偏他故意挡着道不让走。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一个寡妇被一个光棍儿拦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指指点点说的话也不太好听。   孟荼压着脑袋,清澈的眸子里有隐忍的怒火。   程瘸子冷冷一哼,“亏得你也知道是托了我闺女的福,你那一筐东西也值不少钱吧?这可是我闺女给你的种子,你要是懂事,就该知道该怎么做。”   江氏一听就明白了,这程瘸子又来要钱了。   “程大叔,这西红柿也不是其它东西,统共也没卖几个铜板,您要是想要……”江氏正想花钱消灾,冷不丁的孟荼怒吼道:“娘,你让开!”   江氏吓了一跳,被孟荼推了个趔趄,就见孟荼拿刀砍向程瘸子。   “小荼,不要!”江氏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孟荼一刀剁在程瘸子手臂上,虽然他年纪少力气弱砍得并不深,却也伤到皮肉,见了血。   程瘸子疼得嗷嗷叫,边叫边喊:“杀人了,杀人了,寡妇指使她家儿子行凶杀人啦,快来人抓凶手啊!”   孟荼看到血,慌了神,手一抖菜刀掉到了地上。   “小荼,快跑!”江氏自知孟荼闯下大祸,下意识的就要让他逃走。   “走?伤了人还想走?”程瘸子一把拽住孟荼,“小小年纪竟然持刀行凶,你随我去见官。”   拖着孟荼就要往衙门口走。   “娘,娘……”孟荼还只是个孩子,一见这幅情景吓得只顾上喊娘。   “程大叔!”江氏扑通一下跪到了程瘸子面前,把卖西红柿赚来的二十来个铜板悉数拿了出来,“程大叔我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荼吧,这是今天赚的钱,我全部都给您。”   她又从衣兜里掏出几个铜板,“还有这些,全部给您,只求您放过小荼吧,求求您了!”   说罢,磕头不止。   “放过他?就你那几个破铜板,连给我抓药的钱都不够!”程瘸子一巴掌拍飞了江氏手中的铜版,拖起孟荼就走。   “程大叔。”江氏撕心裂肺的声音引来的更多人围观,她猛得扑上前抱住程瘸子的瘸腿,“程大叔,我求您求您别带小荼去报官,您说什么我都答应您,治伤花多少钱我都拿。”   “只要你放过小荼,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程瘸子看着江氏徐娘半老的脸,突然动了别的心思。   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多数人都是在指责程瘸子欺人太甚。也有少数指责江氏教子无方,纵子行凶。   菜菜打这儿经过,踮着脚挤了进来。   她在程小野迁入新房子那天见过江氏,自然也认识程瘸子,一看这阵势,她立刻觉得事情不好。   退出人群,她一路小跑着到了程小野家。   VIP.96气质如此动人,令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小野,不好了出事了。”连门都没顾上敲,菜菜便喊道。   菜菜平日里恬淡静雅,如今慌张成这幅模样,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程小野正在吃饭,忙放下筷子迎了出来。   “菜菜,你慢慢道来,出了什么事?”   “快,快去集上看看。”菜菜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孟家大嫂,和,和你爹,打起来了。”   程小野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能让江氏忍不住动手的,那就只有孟荼一个人。一定是孟荼出事了!她顾不上向百里玉衍交待一声,便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向集市跑去。   人群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程小野费了大力气才挤进来。   江氏额头磕出了血,还在不停的向程瘸子磕头。   孟荼霜打的茄子般,蔫在程瘸子脚边,正扬着两个手抹眼睛。   “够了!”程小野暴喝一声,上前拉起了江氏,“爹,你就不能消停点吗?一天不闹出点动静来不算一天是不是?你不要做人我们还要做人啊!”   程瘸子觉得占理,故意挺直腰板,把伤口亮给程小野看。   “闺女,平日里你胳膊肘往外拐我就不说啥了,今天他们可是拿刀砍你爹啊!你就算不帮爹出气就算了,再向着外人,爹可不同意。”   还动上刀了?这个事她没来得及问,菜菜也没顾上说。   她本能以为出事就是程瘸子的责任。   “百里娘子,这次的确是我们不对。”江氏怯懦道:“只要程大叔不报官,我愿意赔钱。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赔。我若是现在拿不出来,可以签字画押,以后当牛做马也会把钱还了的。”   看着昂首挺胸的程瘸子和对比鲜明的孟荼,再看看江氏,程小野糊涂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小声问江氏。   “你不用问她。”程瘸子把话接了过去,“她家这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小杂种把我砍伤了,若今天不给个交待出来,我就带他去见官。”   程瘸子拽着孟荼的手臂,硬把他拖了起来。   “爹,你先把小荼放开。”程小野见孟荼哭得厉害,便从程瘸子手里把他抢了过来,“小荼不哭,有百里姨娘在,不会让你和你娘受委屈。”   孟荼哭了轻了些。   “程小野,”程瘸子见状不干了,“你到底跟谁姓?我告诉你,你这次再胳膊肘往外拐,我可不依你!”   “我帮理不帮亲。”程小野不客气的反驳,“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去。”   在大街上不够丢人现眼的!   她拉着孟荼和江氏就走。   她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她是太了解她这个坑货爹了。惹不是程瘸子逼江氏逼紧了,孟荼一个孩子,再大的胆子也没有拿刀砍人的勇气。   见程小野把江氏母子带走了,一心想要交待的程瘸子忙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捡起“凶器”一并带上了。   程瘸子气势汹汹,铁了心江氏不给他个说道,就要拖着孟荼进衙门。等他到了程小野家才发现,江氏根本不在。   程小野在回来路上遇到赶来的菜菜,便让菜菜送了江氏母子回家。   “那个女人呢?”程瘸子质问道。   “我让她回去了。”程小野不徐不慢的道:“爹,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要不是三番五次的问江氏要钱,孟荼断不可能无缘无故举刀伤你。”   “你个不孝女!”程瘸子一听怒不可揭,“爹白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她是你养大不假,你也别忘了,她早就卖到我家当媳妇了。”百里玉衍从屋里走出来,清冷的语气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慑力。   程瘸子心头一震。   “行,你们不管,我自己去找江氏理论!”程瘸子转身就走。   “爹,是跟着我享福,还是去找江氏理论,你自己选吧。”程小野冷冷的望着他。言外之意,若是他此次去找江氏,以后他的事,她再也不管了。   回头看看女儿家的新房,再想想程小野越来越红火的日子,程瘸子迈不动脚了。   程小野借机沉声道:“若你以后不再与江氏为难,便先住在这里养伤,我自然善待与你。若你再去江氏麻烦,以后我便与你断绝父女关系,再无来往,你休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文钱!”   程瘸子一向好吃懒做,住在这里好吃好喝有人伺候,他断不会拒绝。   果然,程瘸子一听可以住在这里,脸上立刻松动了,笑嘻嘻的道:“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既然闺女这般帮那女人求情,爹看你的脸面上,就不计较了。”   他把刀往旁边一扔,在石桌旁坐了下来,“我这手臂伤了厉害,失了好些血,家里有什么吃的快给我拿来补补。”   百里玉衍置若罔闻,程小野则是一脸黑线。   什么失了好些血,就是衣服破了,手臂上多了条血痕。这伤口,连包扎都不用,自己过两天就好了。他倒好,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程小野给他拿了些吃的,好歹把这“亲爹”给安抚了下来。   吃完饭,让他去了偏厅后面的卧房休息,她给他补衣服。   “我让爹住下,你不会介意吧?”她试探着问百里玉衍。让程瘸子住下,不是为了照顾程瘸子,而是想看着他不去找江氏麻烦。   “为夫自然知道娘子心意,怎会介意。”百里玉衍声音如云中歌,清雅动听。   “他住在这里,平日里可能会委屈相公,你也不介意?”   “既是相公,又怎会觉得委屈。”说到委屈,若非心甘情愿,又有谁能委屈了他。   这下程小野就放心了。以程瘸子德行,少不了惹出些事端来,她还真担心百里玉衍这样淡雅的性子会受不了。   “也不知孟家大嫂那边怎么样了?”   “你既托菜菜姑娘去了,当是无碍。”   “也是,希望孟家大嫂无事就好,她额头上伤的不轻,估计得养上些日子。”程小野叹了口气,继续缝程瘸子被砍破的衣服。   百里玉衍蒙尘的眸望着她。   夏日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斑驳的洒在桌子上,地板上,洒在她指尖,鼻翼,发梢……仿佛为她添了一层轻舞蝶翼的金纱,美得惊心动魄。   如此动人的容颜,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你在看什么?”不经意的抬眸,却见百里玉衍眸光落在自己脸上,程小野随口问道。   话一出口,她自己愣住了,接着望向他的眼睛,却见是一片雾霭之色。   “娘子方才说什么?为夫一时失神,未听清楚。”百里玉衍用笑纹掩去一闪而过的恍惚,也掩饰住了心中一刹那的慌乱。   这么多年,他从未曾如此失态过。   “没有,可能是我看错了。”程小野低头继续补衣服。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注视着自己,抬着却看到他被雾霭遮盖的双眸。真把扫清他眸中的雾霭,让他重见光明。   程小野努力赚钱的信念又强大了几分。   程瘸子打着养伤的幌子,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只是这一个来月他住的也不是十分舒坦,程小野每日勒令他按时起床,还会交待一些手工活给他。   更可气的是,那只小狐狸总是招惹他,他想抓又抓不到。   偏偏百里玉衍总是一副冷傲孤清的模样,他不敢太过放肆,只好由得小狐狸欺负。   “你给我滚远点儿!”程瘸子愤愤的用木球丢少白,被少白跳起来接住,屁颠屁颠的又送回来放回他脚下。   程瘸子不理它了。   百里玉衍坐在旁边喝茶,看着他气极败坏的打磨原石,忍不住心中直想笑。   程小野也真是个妙人儿,她每天安排程瘸子的活刚好够他忙到她回来。所以程瘸子最近很忙,他想去找江氏麻烦都不得空。   扑扑扑……一只信鸽掠过房顶,落在后面窗棂上。   百里玉衍轻轻放下茶杯,起了身。   信鸽已在窗棂上停着,他伸手取下信鸽脚上的纸条。   午时,清云钱庄。月恒。   巳时已过大半,马上就到午时,百里玉衍收了纸条,走出屋子。   “我有事先出去趟,劳烦岳父大人在家。若娘子回来,代我转告一声,你们先吃饭便可。”百里玉衍道。   “好好好,姑爷你去忙,家里有我看着呢。”   他巴不得百里玉衍快些走。   百里玉衍不在,他还自在些,至少还能收拾收拾那只不知好歹地小狐狸。一阵寒光落在少白身上,少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出他的心思,百里玉衍扫了一眼少白,淡淡的开口,“少白,我带你出去玩儿。”   少白欢天喜地的跟着他出去了。   “走走走,小东西走了别回来了!”程瘸子气歪了鼻子。百里玉衍前脚出门,他便把玉石往旁上一扔,愤愤地到伙房寻吃的去了。   清云钱庄,是附近镇子上唯一的钱庄,亦是九华山庄唯一一个设在镇子上的钱庄。   半路从宋宅走过,百里玉衍向里面望了一眼。   宋如画消失了几个月,钱氏一直没断了寻找,也不知找到什么消息没。   唇角一勾,走了过去。   他才走,钱氏便出来了。   VIP.97请神容易送神难   钱氏从丫鬟小路口中打听出,宋如画失踪前曾受邀百里玉衍。但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小路并不知晓,钱氏便要去找百里玉衍理论理论。   一刻钟后,百里玉衍到了清云钱庄。   钱庄伙计将他带到楼上一个隐秘的房间里。   进门,等候已久的月恒便迎了上来拜见,“属下参见殿下。”   见到趴在百里玉衍肩上的白狐,月恒嘴角一抽。   “免礼。”百里玉衍从容的坐下,才道:“你匆匆忙忙找我前来,可是有何大事?”   “殿下,逸王派人来问殿下何时回去。”   “你让我大老远跑一趟,就为这点儿事?”百里玉衍冷冷凝着月恒,月恒心中一紧,立刻开脱道:“启禀殿下,逸王已派人催了数遍,属下实在顶不住,不得已才请殿下前来,还望殿下明示。”   “罢了。”百里玉衍也无怪罪之意,“我暂时未打算回去。”   “殿下不肯回去,莫不是为了那个女人?”隐藏在百里玉衍附近的暗卫,传回消息称殿下对程小野千依百顺。此时他不打算回去,月恒当即以为他是为程小野才做出此决定。   百里玉衍眸光一寒,眼中隐有怒意。   月恒自知说错了话,即刻跪到地上,“属下失言,还望殿下责罚。”   “从今日起,把我身边的暗卫都撤回来吧。”程小野机警,有几次险些发现暗卫,继续下去,难免哪天就发现了。万一引起误会发生打斗,伤了她就不好了。   “殿下!”月恒万万没想到他会提出撤回暗卫,当即要劝他收回成命。   桌上有茶水,百里玉衍犹自倒了一杯浅酌,半晌,才幽幽的道:“你觉得,我的功夫与你相比如何?”   “属下愚笨,自然无法与殿下相比。”月恒如实道。   他曾与四大暗卫联手,绑在一起和百里玉衍打,都不曾碰到他半根寒毛,更不要说单打独斗了。   “暗卫中属光的武功最强,以他的能力,几人能打你一个?”   “二个打平,三个险胜。”   “既是如此,我还需要他们保护么?”   “可是殿下……”月恒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可他的安全至关重要,半点马虎不得。他正要辩解,被百里玉衍打断,“你若还尊我一声殿下,就照我的意思办。”   坚定,决然,不容置喙。   月恒自知多说无用,只好拱手道:“属下遵命。”   “若无他事,我便回去了,以后这种小事,不要叫我出来。”将杯子重重一放,他便想起身离开。   “殿下,”月恒还未起身,抬头道:“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起来说话。”   “谢殿下。”月恒起身禀报:“前几日属下派去清月阁的人回报,宋如画之母钱氏已得到消息,估计很快会查到宋如画在清月阁。”   “查到又能如何?”   “属下是怕……”怕她报官,若官府掺和进来,宋如画恐怕就要被放回来了。   百里玉衍冷冷一笑,眼角的阴鹜锋利如刀,“你当清月阁是什么地方?岂是她想进就进说走就走的。就算钱氏找到宋如画,官府掺和进来,宋如画那张卖身契可是千真万确的。清月阁不放人,谁也奈何不得。”   百里玉衍这一说,他立刻明白了,身子一矮,拱手道:“属下明白。”   “以后办事用点脑子。”百里玉衍恨铁不成刚的丢下一句,转身走了。   “恭送殿下。”   恭恭敬敬的等他走出房门,月恒才直起身子。他也不是不愿意用脑子,可不知为何,总也用不到点上,屡屡被主子教训。   难道是他笨?不应该啊。   月恒挠挠头,动身去通知暗卫从主子身边撤回来。   此时,钱氏已到百里玉衍住处。   这是她第一次屈尊降贵的来镇东,一进院子,看到的竟然是一间格局新颖的木屋。   百里玉衍一个瞎子,程小野家贫,他们哪来的钱盖木房?一路上,她怀疑程小野与百里玉衍沆瀣一气,将她的宝贝女儿骗出去卖了。   看到这房子,觉得更是八九不离十。   “百里玉衍,你给老娘滚出来!”钱氏二百斤重的身子往门口一杵,掐腰大骂起来。   程瘸子正在伙房啃昨晚剩的骨头,听到骂声捧着骨头就走了出来。   “死娘们,嚷嚷什么呢,没见你爷爷正吃饭呢嘛。”   “你是哪里跑出来的野汉子,也敢自称爷爷!”钱氏本以为程小野在家偷汉子,不想定睛一看,竟然是程瘸子。顿时,她骂得更起劲了,“你个臭不要脸的程瘸子,当初要不是你把那个该杀千刀的下贱货卖到我家,我女儿如今定然好好的呆在家里!”   她喘了口气,继续骂道:“那个下贱货竟敢三番两次算计陷害我女儿,看我今天不砸了她的家!”   “我让她盖新房子!”   钱氏见院子里有个木棍,抄了木棍就向屋里冲过来。   “臭娘们,你要干什么?”情急之下,程瘸子一招肉包子打狗,把手里的骨头扔了过去。   嘭,骨头还带着些残留的肉汤,拍到了钱氏脸上。   “你敢打我!”钱氏一声河东狮吼惊天动地,她举着棍子调转方向就奔着程瘸子跑了来。   沉重的步子,震得地动山摇。   程瘸子不是君子,他没有不和女人动手,不打女人的人生信条。见钱氏拿着棍子,他弯腰猛的迎着钱氏撞过去,把她撞了个四脚朝天。   两人扭打在一起。   钱氏虽是女流之辈,二百多斤肉也不是白长的,才一会就把程瘸子压到了下面。   “臭瘸子,你敢打我,我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钱氏抡起拳头就打,刚打了几下,程瘸子抓着她的肥腿一掀,把她掀翻下去,骑上去照着头就打。   “也让你尝尝爷爷的厉害!”   钱氏胡乱的挥着两条粗壮的胳膊,程瘸子一不小心又被她翻了下去。   这一来两去的,两人都没占着什么便宜。   百里玉衍从钱庄回来,特意绕道去了茶楼,接着程小野一道回家。程小野心中高兴,路上买了些点心。拎着东西进门时,钱氏与程瘸子的战争还在继续。   程小野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钱氏披头散发,被打了两个乌眼青。程瘸子衣服被撕破了好几道口子,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脸上、脖子上到处是指甲挠出的血印,严重之处,血肉模糊。   “你们在干什么?”程小野惊诧。   这特么的日子到底还能不能过了,刚消停了没几天,怎么又打起来了?   钱氏一听是程小野的声音,立刻推开程瘸子,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小贱蹄子,你跟我说清楚,你把我画儿藏到哪里去了?”   “真是笑话,自己找不到女儿跑到我家来撒泼,我家又不是你家老妈子,哪知道你女儿去了哪儿。”程小野嗤笑道。   “就是你们二人狼狈为奸,把我画儿卖了!你若不老实说出画儿的下落,我便去报官,看你能不能抗住堂上那二十大板。”钱氏威胁道。   若告了官,以宋家的财力便可贿赂官员。到时程小野不想招,重刑之下,焉有她不招之理。   “钱氏,我敬你与姑母同辈,却也由不得你如此污蔑,说我与娘子卖了宋如画,你可有证据?”百里玉衍开口道:“若无证据便信口开河,我可告你诽谤之罪。”   “证据?”这卖宋如画一事是她臆想出来的,又如何来的证据。   钱氏一时语塞。   百里玉衍冷声道:“你私闯民宅其罪行一也;动手打人其罪行二也;出言污蔑我与娘子,其罪行三也。三条罪状条条证据确凿,若我将你告上公堂,你又能挨住那二十大板么?”   百里玉衍声音不寒而厉,钱氏吓得连连后退。   一不小心,撞到了院中石桌上,坚固的石桌硬是被她二百多斤的身躯撞翻了。   石桌是百里玉衍最喜欢的地方,竟然被钱氏撞坏了!   东西坏了又得修,修又要花钱,最近花钱花得无比肉疼的程小野怒了。   “滚,从我家滚出去!”语气之激烈,恨不得让少白上去咬死她。   钱氏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边走边喊,“我还会回来的,你们一日不告诉我画儿的下落,我一日不放过你们。”   爱来不来!程小野心道。   真是哔了狗了,怎么这么多糟心事!   钱氏走了,程小野才走上来,扶起程瘸子,“你怎么样?”终于有一次,事情不是程瘸子主动挑起的了,当闺女的她深表安慰。   “没事!”程瘸子大概也觉得做对了,竟然有几分为人父母保护儿女的自豪感,“爹没事,爹就是看她欠教训,想教训教训……”   话未说完,眼前一黑,晕了。   “爹……”   又是请郎中,又是煎药,终于把程瘸子的伤势控制住了。   郎中把脉后,向程小野交待,“你爹这外伤不打紧,养几天就好了。从脉象来看,气血虚浮,脉向紊乱,恐有内伤啊!”   内伤,是被钱氏二百多斤的身体压出来的。   程小野本想着过几天把他爹送回去,这下可好,真得留下养伤了!   VIP.98一直陪在你身后   钱氏回到宋宅便开始大哭,一路号着丧闯进宋明德房里。   宋明德躺了几个月,近日才下来床,正坐在房中饮茶,冷不丁被钱氏的模样吓到。   “二夫人,你如何弄成这般模样?”宋明德讶异道。   “老爷,你可要为画儿做主啊!”钱氏扑到他腿边哭嚎,“画儿,她被人卖了!”   一听到画儿二字,宋明德剧烈咳嗽起来。   他花了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当封口费,又怎会不知宋如画被卖了。可清月阁是什么地方,那是东祁国最大的妓院!若他把宋如画赎回来,整个宋镇便会知晓他宋明德的女儿不贞,让他宋大官人的脸往哪搁?   为了保全他的颜面,他交了钱,却没动为宋如画赎身的心思。   “老爷,老爷你没事吧老爷?”钱氏拽着宋明德的袖子,生的他一不小心撅过去,就没人管她女儿了。   “二夫人是如何得知画儿被卖的?”宋明德故作镇定。   若说这世上最不想让人得知宋如画被卖的人是谁,绝不是程小野,亦不会是千夙或百里玉衍。而是宋明德,这位道貌岸然的宋大官人。   “是百里玉衍卖了画儿,若不然,他哪来的钱修房子?”   宋明德一听,便她并不清楚,悬着的心便放下了,“无凭无据,仅夫人你的一个猜测,不能说明画儿被卖了,更不能说明是百里玉衍将她卖了。”   “定是他干的,否则,他怎么会做贼心虚让人将我打伤?老爷,你若是不替画儿做主,我便去县里告状!”   钱氏铁了心,无论宋明德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   见钱氏胡搅蛮缠,宋明德铁青了脸,啪一巴掌拍得桌子震天响,“钱氏,你若敢再胡闹下去,小心我休了你!”   钱氏一愣,一屁股瘫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震耳欲聋的哭声,使得整个宋宅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程小野为程瘸子抓药路过宋宅,闻声情不自禁的喜上眉梢。   害老娘破费这么多银子,活该哭死!   郎中对症下药,程瘸子喝了几幅药后,精神恢复不少。几日后,郎中又来诊脉,交待说他的伤势需要多休息,程小野便不再让他工活。几天后,她回了铺子。   “小娘子,你可回来了。”茶楼伙计见了她异常高兴,“这几日找你的人都快把茶楼门槛给踩塌了。”   “瞧大哥说的,茶楼门槛不还好好的么。”程小野笑道。   她支开雨帘,收起歇业的字帖,恢复正常营业。   没多久,订做首饰的人便排起了长队。   刚送走一对订做情侣指环的小夫妻,程小野正将字条收起,忽闻人群后面爆出一声大喊:“都让开!”   猛的抬头,却见钱氏端着一个木盆向她冲来。   程小野顿觉不妙,匆忙中拽下雨帘。   哗啦……   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她险些晕倒。   “靠,你有病啊!”程小野目瞪口呆的盯着钱氏。   竟然朝她泼粪水,若不是她动作快,恐怕此时自己被粪水浇成落汤鸡了吧!站在最前面的几个顾客,被突如其来的恶臭熏出去十几米,扶着墙根哇哇乱吐。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疯了吧?”   “莫不是程小野得罪人了吧?”   后面的顾客议论纷纷,钱氏得意的勾起唇角,“程小野,你和百里玉衍坑害我画儿,今日我就要为画儿报仇!”   这几日,她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宋如画被卖进清月阁,跑去清月阁寻人。非但没见到宋如画,反而被流云命人撵了出来。   流云放话,若她敢再上门搅扰,就让她母女一起接客。   钱氏找宋明德出面,被宋明德回绝。   她闹了几日几夜,宋明德开始还见一见她,后来不厌其烦,直接命人看着她,不让她靠近自己的房间。钱氏救女无门,便来找程小野麻烦。   当着众人面程小野不想打架,强压下一腔怒火,道:“你女儿丢了关我何事!”   “你休想抵赖,就是你和你的瞎子相公把我女儿卖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就你这副德性,生下来的女儿如何卖得出去?我又不傻,要骗也骗个漂亮姑娘。”在场的人没几个认识宋如画,偏偏钱氏样貌奇特,程小野便拣着她的痛点踩。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阵哄笑。   钱氏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许久,她指着程小野骂着,“你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程小野捏起沾了粪水的纸张丢到一旁,不屑地道:“钱氏,你几日前打了我爹,我尚未与你计较,你的却拿粪水泼我,如此这般是要以怨报德么?”   听她一说,众口一词的开始指责钱氏。   钱氏见众人指责,更加发了狠,跺着脚道:“程小野,你在这一日,我就泼你一日,你在这一月,我就泼你一月,直到你把我画儿还回来为止!”   “笑话,你的女儿,我如何知道她在哪里!”   “少装蒜,就是你做的!”   程小野佯装叹息,“和泼妇讲理,还真是头痛。”   这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她懒得再理会钱氏,收拾了东西,向众人道:“抱歉让各位无辜受到连累,烦请明日再来吧。作为补偿,明日所订物品,满十文收八文。”   人们纷纷表示不怪她,反而责备的目光落在钱氏身上。   尤其是远道而来的顾客,指责声更甚。   “你们不要被那个小贱人给迷惑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心肠毒辣,专做逼良为娼的勾当,小心哪天你们的孩子也被她卖去青楼。”钱氏与理据争,愤然说道。   人们嗤之以鼻,袖子一甩散了。   第二日,程小野早早的来清扫了卫生,照旧开门迎客。   人们该排队的排队,该订做的订做,该取货的取货,丝毫没将昨日之事放在心上。   直到一阵恶臭随风飘来,人们还未及反应,就听得哗啦一阵响……   没有一点点征兆,也没有一丝防备,粪水就这么铺天盖地的从背后泼来。程小野还好,她迅速躲到了桌子下面,可怜前面排队几人,默默承受着粪水无情的洗礼。   呕……被泼到的一个姑娘,转过身哇哇起来。   程小野虽然躲过了大多数,身上也多少溅了些,熏得她连连作呕。   “钱氏,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我不想与你计较,你也不要欺人太甚!”程小野恼火的望着她,若不是守着这么多顾客,她早把她打趴下了。   “明日我还会来的。”钱氏丢下一句,转身便走,摆明了不让她做生意。   程小野看不少人被泼了粪水,也顾不上追赶钱氏,忙过去搀扶人家,“实在是对不住诸位,让大家跟着我遭殃了。这次各位订的首饰,小野只收材料成本好了。”   最终,她只收了这几人一半的价钱。   第三日,程小野出门时,带上了少白。   巳时,钱氏端了一大盆臭气哄哄的粪水又来了,程小野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手势。   少白从铺子里出来,悄无声息走到钱氏脚下。就在钱氏端起粪水准备泼时,少白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撞翻了钱氏的木盆,又飞快的蹿回铺子里。   粪水全数倒在了钱氏自己身上。   剧烈的臭气扑鼻而来,钱氏扔了木盆跑到墙根上哇哇吐起来。   “自作自受。”程小野揉揉少白脑袋,继续该干嘛干嘛。   一次不成,钱氏回去罩上蓑衣,又来一次……几日下来,钱氏每日必来,无论程小野在与不在,她都毫不客气的往铺子里泼上一盆粪水。   无论能否泼到程小野,她都乐此不疲。   程小野如何清理,铺子周围都是臭气熏天。不少想来喝茶的客人,闻到这股恶臭皆是掩鼻绕道,几日下来,茶楼生意受了不少影响。   继续下去,就算她不想走,估计洪福也该下逐客令了。   程小野便自觉来找了洪福。   “洪掌柜,”程小野歉意的道:“几日来给茶楼添了许多麻烦,小野实在是过意不去。”   洪福倒也大度,爽朗的摆摆手,“虽不知内情,我却也知是小娘子得罪了人。小娘子若信在下,待你事情处理好了,茶楼前那位置我还为小娘子留着。”   “那便多谢洪掌柜了。”   “小娘子不必客气。”   告别洪福,程小野收拾好东西,在铺子前挂上歇业的牌子。   没了茶楼这处铺子,她还得重觅个地方。   该死的钱氏,得找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了。至于宋如画,半年多,也不知道在梅县清月阁怎么样了。   梅县?程小野灵机一动。   梅县人多,需求量更大,与其在这里与钱氏耗时日,倒不如把铺子开到梅县去。打定这个主意,她便快步回家,与百里玉衍商议到梅县开店一事。   “但凭娘子做主便是。”百里玉衍垂眸,看不出情绪。   程小野忽然有点儿失落。   她以为他会反对,连反驳他的句子都想好了。   白痴,闷骚货,冰块,木头!诅咒你吃饭塞牙,喝水呛死!程小野一脸哀怨。   哼!   嗤,嗤……药锅里沸腾起来,水沸到炉火上,嗤嗤作响。   程小野忙垫了布,取下盖子,热气忽的一下燎到手上,疼得她差点丢了盖子。   百里玉衍拉过她烫红的小手,一丝清凉从指尖传来,疼痛立刻减轻了几分,“这几日不用出门,可是有时间好好在家陪为夫了?”   程小野心中一震,猛的抬着望着他。   心中的晦涩,被轻而易举抚平了。   “我哪有时间,我要去梅县找房子。”程小野撇撇嘴,口是心非的答。   “好。”百里玉衍低眉浅笑,也不揭穿。   “……”程小野无语凝噎。半晌,憋出一句:“百里玉衍,有时我真的看不透你。”   “娘子不必看透。”你只需记得,我就在你身后。若你想前行,我便陪你。你若累了,只需转过身,我便是你最无所不能的依靠。   VIP.99今天对我爱搭不理,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第二日,程小野喊上苏晴儿去了梅县。   梅县人最多的地方是芙蓉巷,两人来回转了几圈,也没见到有合适开首饰铺子的门头房。   “小野,这里多是吃穿,将铺子开在这里真的合适吗?”苏晴儿犹豫地问。   “首饰本就属于服饰类,开在衣服铺子附近,再合适不过了。”   见到一间铺子关着门,她便凑到窗前张望。   “你们是干什么的?”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女子,不客气的问道。   “大姐你好。”苏晴儿忙走过来,“我们想开个铺子,正在找地方,见这边空着就想过来问问。”   “我们这间不租,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女子态度不甚友好,冷冷走上前把窗棂上的木板放下来,走了。   “不租就不租嘛,横什么横,就你家有铺子啊?”苏晴儿不服气的切了一声,若不是程小野拉住她,她就冲上去与人理论了。   “晴儿,我们来看房子的,别节外生枝。”小野看了女人一眼,拉着她走开了。   两人又走了一条巷道,在两间制衣坊中间,找到一间空房子。   房子坐着一位老伯伯。   “老伯,您这铺子可是要出租吗?”   老伯睁开混浊的眼睛打量着两个姑娘,许久,颤抖的手伸出五个指头:“每月租金五两。”   “老伯您是不是说错了,是一年五两吧?”苏晴儿问道。   “一月。”老伯声音干脆。   “一月五两,你怎么不去抢钱?”苏晴儿激动的大叫起来。   “晴儿,淡定淡定。”程小野忙拽着她,努力挤出一丝和善的笑,问道:“老伯,您看这屋子也不过就是十来平,一月五两太贵了吧?”   “嫌贵不租便是。”   走出好远,苏晴儿还不停的吐槽,“这什么人啊这是,一个月五两,他是穷疯了吧?穷疯了怎么不去抢啊!”   “你要体谅老人家年纪大了,眼花腿软,抢不到钱再闪着老腰。”   “噗……”苏晴儿笑了,“小野,你嘴巴还真狠。”   “我是说实话。”   两人一唱一和,方才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又继续看房子。   清月阁二楼,千夙一袭白衣,负手立于窗前。   窗外人来人往,程小野的淡紫色交领襦裙与苏晴儿的红色半臂襦裙,夹杂在布衣素裹地人群中,格外显眼。仿佛青草地里盛开了两朵小花儿,虽不妖冶,却也夺目。   “属下不知庄主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庄主恕罪。”流云开门进来,俯身拜道。   “不必拘礼。”千夙望着楼下两道身影,头都没回的答道。   流云起身,却也没敢抬头,沉声问:“庄主前来,可是有事吩咐属下?”   千夙沉默半晌,直到楼下两个身影消失,才转过身,正声问:“宋如画可还好?”   流云语结。   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被强留在青楼半年多,如何好得了?庄主如此问话,是想知宋如画好不好,还是想知道她们手段用的好不好?   “流云愚钝,还请庄主明示。”   千夙清眸一扫,流云心中一紧,头又压低了几分。   他们这位庄主,虽看起来清隽雅逸,却是出了名的冷厉铁腕,流云不敢有半分懈怠不敬之意。   “这半年多,你们可有照顾于她?”言辞间咬重了照顾二字。   这次流云明白了,忙道:“请庄主放心,属下不敢辜负程姑娘所托。那些‘特殊’的客人,属下皆安排宋如画去接,每日三餐,也只是管她饿不死。”   所谓特殊,自然是那些上不去台面的人。   “很好。”千夙满意的点点头,“若程姑娘想来见她,便让她见。”   “属下明白。”   千夙端起一杯饮茶,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差人到芙蓉巷祥记,买两斤蜜饯送过来。”   “是。”流云福身行礼,退了出去。   千夙捏着玉制的茶杯,若有所思。   程小野拉着苏晴儿转了几条巷道,最后在芙蓉巷巷口主街上,看上一间屋子。房内长宽各有二十几尺,空间、大小正合程小野的意。   而且还有楼梯通篇二层,若二层也有这么大,即可做仓库,也可当成卧房。   可惜她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出来。   “这儿原来好像是家客栈。”苏晴儿见门前写有“福悦”二字的招牌。   “确实有些像。”程小野打量着附近一排房子,发现其实一个风格。   “这间客栈不小。”她指给苏晴儿看,边说道:“这间房看起来是独门独户,只是不知楼上是否通着其它地方,若没打通,便是最好了。”   “嗯,这里没人,我们再找找其它地方吧。”   “好。”   又找了几处,都没有这家合适,程小野便向附近的商户打听,得知这家主事每月十六会回来。   “那我们十五再来一趟吧。”程小野道。   “这间房子这么大,位置也好,你说他会不会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苏晴儿担心的问。   “我们不急在这一时,所幸离十五也没几天了,等等看。”   程小野心里有了谱,便不再着急,在苏晴儿的一再要求下,俩人去了“祥记”糕点铺买点心。   “我弟弟归喜欢这家的梅子酥了。”苏晴儿称了梅子酥,回家带给年幼的弟弟。   程小野则望着蜜饯愣神儿。   有次她从茶楼带了蜜饯回家,百里玉衍拿着许久,蜜汁滴到衣服上都未发觉。那是她第一次见百里玉衍失神。她以为他不喜欢吃,却不想他吃了许多。   “给我称两斤蜜饯。”程小野对店家说道。   “我也要两斤蜜饯。”一位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到了程小野身旁。   “不好意思了两位姑娘。”店家歉意的道:“您看这蜜饯,也就剩下两斤了。”   “那我全要了。”那姑娘抢先道。   程小野本想说,那就一人一半吧,不想话未出口被噎了回来。她改口道:“店家,帮我包上,我全要了。”   “是我全要了!”姑娘声音提高了几倍,冲店家嚷道。   店家手拿油纸,为难的看着那位姑娘,“小姐,是这位小姑娘先到的。”   姑娘居高临下的扫了程小野一眼,唇角勾出一抹嘲讽,“这两斤蜜饯多少钱,我出双倍。”   店家想了想,把蜜饯给她包了起来。   “哎,店家你怎么可以这么做生意呢,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苏晴儿不甘心的嚷嚷道。   店家没吱声,默默的将蜜饯递给了那姑娘。   她接过蜜饯,付了钱,转身打量着苏晴儿与程小野。   半晌,鼻孔哼出两个单音,尖细着嗓门儿道:“两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配说什么先来后到。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杨柳小腰一扭,走人了。   程小野握紧了衣袖下一双素手,擦干净你的狗眼看清楚,早晚有天老娘会让你高攀不起!   “两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苏晴儿学着她的样子走了几步,重重地淬了口唾沫,“我呸,你以为你是谁呀?狗眼看人低!”   “还有你!”苏晴儿指着店家骂道:“你跟她一样,狗眼看人低!”   店家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好了好了。”程小野压下心中的火气,拉着苏晴儿,“我们走罢。”   “哼!”苏晴儿又冲着店家哼了声,才跟在程小野后面走。   “哎,姑娘。”店家突然喊住她,“您的梅子酥还没付钱!”   苏晴儿一听更来气了,“啪”的把梅子酥扔了回去,“姑娘我不要了还不行嘛!”   店家吓了一跳,生怕惹怒了苏晴儿,没敢再吱声。   “晴儿!”小野晃晃她的手臂,独自退回去把梅子酥拿了回来,“多少钱?”   “八,八文。”店家承受着苏晴儿的刀子眼,连声音都在颤抖。   程小野付了钱,转过身拉着苏晴儿走了,店家这才擦了擦汗。现在这看着,姑娘们的脾气都太不好了!   出了芙蓉巷,眼看日头已偏西,两人便往梅县城门走去。   城门口,一大群人围在城楼下,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还人有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砍头之类的。程小野好奇,便也踮着脚向人群里面看。   原来是两个官差在贴告示。   “晴儿,你看告示上面写了什么?”程小野问道。   告示上多是繁体字,她不认识。   苏晴儿识字也不多,手指遥遥点着告示念道:“宋氏逆贼,什么什么法度,光天白下谋害性命,证据什么什么,拟七日后于菜市西斩首示众。”   程小野猜测苏晴儿没读出来的几个字,可能是罔顾和确凿。   “宋氏逆贼?”她心中一喜,“宋光宗要被问斩了?”   “按说还没到秋后,怎么现在就问斩?”苏晴儿不解。   “想来鲁县令等不急了。”   宋光宗杀的是鲁原独子,那时正值元月,法令规定斩刑需秋后执行。现在秋禾已种上,虽说还未到往年秋末行刑之时,估计鲁原报仇心切,迫不及待想要让宋光宗伏法。   “七日后他要砍头,我们是不是带无双来看?”晴儿兴奋道:“她的大仇终于得报了!”   VIP.100老天爷保佑一刀下来就砍死他   程小野摇头,“还是不要带她来了,就算宋光宗死一千次一万次,无双失去的弥补不回来。与其让她来再次面对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不如不告诉她,让这些事情慢慢的过去吧。”   苏晴儿顿时觉得自己冲动,歉意道:“小野说的对,是我思虑欠周,那我们总要来看看吧?等到哪天无双问起,我们也好给她一个交待。”   “自然要来。七日后刚好是十六,就算没有砍头这事,我们也要来问问房子。”   “那小野来时莫忘了叫我一起。”苏晴儿一脸兴奋,半年多相处,她们已经亲如姐妹。宋光宗得到严惩,两人发自内心的高兴。   七日后……   程小野天未亮就找来马车,带苏晴儿一起进了梅县。   斩首是在午时,她们到梅县刚过辰时,程小野便先来到福悦客栈门前。   远远的,看一老一少站在门前,老者正在将木板封住房门。   “少主,当真要关掉这家店吗?这边的生意还是不错的。”老者问。   年轻人正是公子辰。他一身紫衣立于房前,手上还是拿着那支翠绿色玉笛,只是看起来比年前清瘦了不少,面带轻愁。   “关了吧,当初开这家店,你当知道,我开这家客栈并非为了赚钱。”   老者叹了口气,将木板一块块固定在门上。   “打扰二位,您家这店可是不开了?”程小野上前问道。   公子辰转过身,见是程小野,他显然有些意外,愣了半晌才拱手道:“原来是程姑娘,姑娘是想住店,还是打问别的事情?”   见到公子辰,程小野也十分意外,“这房子是公子的?”   “不是我的。”公子辰指着长者答道:“房子是这位老先生的,我不过借老先生的地方开了个店面,只是在下不才,没经营好,这不关门了。姑娘打问房子是想?”   “我想租这间房。”程小野如实答道。   老者闻言,这才停下手里的活计,回头上下打量着程小野,“你要租这房子?”   “正是,我是打听到这里十六才有人来,特意赶过来的。”   “我们这房子……”他刚想说不租,便见公子辰向他使了个眼色,于是改口道:“房子有些大,不知姑娘是要用来做什么?”   “我要开间首饰店。”   首饰店?这下连公子辰都忍不住打量起程小野来。   她浑身上下一件首饰都没有,却要来开首饰店,真真是勇气可嘉!   “公子这番眼神,是不相信我能开首饰店么?”   公子辰顿觉礼数,忙拱手道歉,“在下一时失神,还望姑娘见谅。”他转身向老者讨人情,“我这房期也到了,既然这位姑娘想租,不如老伯承在下一个人情,就按我当时的租价格租给这位姑娘吧。”   老者一听,立刻明白过来,当即向程小野说道:“姑娘若想租,便进来看看房子吧。”   他又把挡在门上的一块块往下拆。   “多次承蒙公子相助,小野实在无以为报,先行谢过。”程小野福身道。   “姑娘不必客气。”他望向程小野身边的苏晴儿,“这位姑娘是。”   “是我异姓姐姐苏晴儿。”程小野忙介绍道,“姐姐可还记得上次我钱袋被偷,那位侠义相助的公子?”   “自然是记得,公子真是好心人。”苏晴儿微微施礼。   公子辰拱手,算是还过礼。   说笑间,老者将木板尽数拆了下来,“两位姑娘随我进去看看吧。”   “公子,先行别过。”程小野客气的道。   公子辰拱手,两人别过。   屋子里的格局与程小野想的差不多,上下两层,空间宽敞,只是两屋还有间门连着客栈里面的走廊。老者表示可以找工匠将门堵上。   空间、位置程小野都满意,就剩下价钱了。   “老人家,您这房子租金多少?”她问道。   “方才少……辰少爷说了情,姑娘便按他原来给的价格,一年给二两纹银吧。”   “二两?”苏晴儿瞪着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我没听错吧?!”   “姑娘可是嫌多?”老者这下糊涂了。少主的意思是将房子便宜些租给这位姑娘,可二两银子租这么大的房子,放眼芙蓉巷,也不可能找到更便宜的了。   她们竟还不满意!   “若姑娘觉得贵,价钱还可再商量。”少主交待的事情,他可不敢懈怠。   “不不不,老人家您误会了。”程小野捅了苏晴儿了把,示意她淡定,自己却轻声笑道,“我姐姐是怕老人家失口,您是一年二两银子,不是一月吧?”   “当然不是。”误会解开,老者笑了起来,“老朽不才,却也不差这点银钱,说一年就是一年。”   “那老人家可有房契,我们看一看,再签个协议。”在现代听说过那么多租房子被骗的案件,她可不想跑到古代来再贪图便宜上了当。   这下老者为难了。   房子是公子辰的,他哪有房契。   思虑片刻,他道:“房契我并未带在身上,这房子原来一直是辰少爷租着,既然姑娘也认识他,不如我们让他做个见证,一起写个条子?”   程小野虽然与公子辰交往不多,却也觉得他不是骗了,于是点了点头,“好。”   在公子辰的佐证下,两人签下了一份五年的租房协议。   为确保两人权益,程小野还在协议中加上一条:如若此处房价上涨、租金上涨,老者可视实际,与她协商加收租金。但新加的钱不可超过现在租金的百分之二十,且前两年不可增长。   协议敲定,两人摁上签字画押。   程小野先支付二百文钱,约定三日内老者将二楼通道堵上,程小野将租金交过来。   做完这些,程小野也开始犯起愁来。   铺子是大了,成本也提高了,可她做的是手工活,产量有限,若想扩大规模,她就需要找几个帮手。找了帮手就要管三餐,要支付工钱,她原来攒下那点本钱根本不够用啊!   都说不能盲目扩张,程小野现在算明白这道理了,待回去真要好好筹划一下。   已近午时,程小野与苏晴儿告别老者与公子辰,匆匆忙忙往菜市口赶。   待她们离开,老者才不解的问公子辰,“少主,您为何要将房子租给她?”   公子辰负手立于房前,俊美无涛的脸带着令人无法揣度的温度,许久,自嘲道:“我也不知为何要将房子租给她,只是第一次见她开始,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觉得很熟悉。”   老者疑惑的望着程小野消失的地方,十分不解。   “今日梅县有死囚行刑,少主可想去凑凑热闹吗?”   公子辰笑着叹了口气,“凑什么热闹,你是嫌本公子最近还不够热闹么?”   “王爷着急少主的婚事,也在情理之中。”   他又何尝不知父亲着急他的婚事在情理之中。为了给他娶亲,他的父亲淮北王几乎把整个北宫皇族的姑娘都找来了。可那又如何,他的心早在十多年前便交付出去了。   端看着手中玉笛,公子辰心中愈发思念心中那人。   当年匆匆离别,他用传世玉佩交换了她的玉笛,如今玉笛尚在,却不知她在何处。   找不到她,他就只好躲着父亲,这半年多从来不敢北宫露面。   程小野与苏晴儿很快到了菜市口,四周围满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的,多是指责宋光宗罪有应得,也少有人赞他为民除害。   两人削尖脑袋挤了进去。   “不就杀个头么,怎么这么多人,我脚都被踩成鸭子嘴了!”苏晴儿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的地儿,边抱怨边探着头向里面瞧。   “恶人砍头,自然大家都要来凑个热闹,出口恶气。”程小野笑道。   宋光宗已经被押来刑场。   他背上捆着亡命牌,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脸上瘦得皮包骨头,丝毫不负往日神气与风采,可见这几个月在牢狱之中没少受折磨。   刽子一脸肃穆的站在他背后,怀中大刀在阳光下折射出冽冽冷芒。   只等午时一到,便可行刑。   程小野眼尖的看到了宋世贵一家子,宋夫人瘫倒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宋世贵一直盯着刑台上的宋光宗,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光宗面前放着碗筷,估计是宋夫人为他送行放下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悲伤。   程小野啧啧惋惜。她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死囚砍头,没想到来了古代不到一年,就赶上现场版的了,希望不要太血腥太暴力才好。   监斩官盯着日头。   “你说等刽子手举起刀时,不会突然冒出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冲过来,大喊一声,‘圣上有旨,刀下留人’就把他给救走了吧?”程小野担心的问。   好吧,她承认她是上辈子电视剧看多了。   苏晴儿看妖怪似的看着她。   程小野被她看得浑身发毛,问道:“怎么了?”   “圣上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管这种小事情。”苏晴儿神秘兮兮的靠近她耳边道:“我可是听老人家说了,砍头这种事情一刀砍不死,这个人就不能杀了呢。我得好好祈祷祈祷,让老天爷保佑一刀下来就砍死他!”   “还有这等事?”程小野讥笑道:“那可要看这宋光宗的脖子够不够硬了。”   日头正南,监斩官抽出令牌,猛的往地上一掷,沉声道:“时辰已到,行刑!”   VIP.101接下第一桩大设计   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宋光宗背上的斩首牌被抽走。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刀起刀落,血花四溅。一颗黑溜溜的脑袋从台子上滚到地上,吓得台子下面的人一阵慌乱躲闪。   衙役走上前来,揪着头发把人头拎走了。   宋夫人已经哭晕过去。   “无双,你的大仇得报了!”苏晴儿喃喃的道。   程小野拽拽她的衣角,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讲话,免得惹来是非。   苏晴儿会意,笑嘻嘻跟在程小野身后退出人群。   “小野,你比我小两岁,性子却比我沉稳得多,我以后要向你多多学习才是。”   “哪有,晴儿姐姐性子真爽,小野才是喜欢呢!”   两人向外走着,沉默了一会儿,苏晴儿又问道:“我们要办的事情也办完了,现在回去么?”   程小野想了想,点头道:“先回去罢。”   她本想再回去看看房子里的格局,筹划一下如何布置。又想到租金尚未交全,二楼通道也需修缮,便想着回去再计划计划。   将来如何经营,也是她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重要的还有本钱,她需要一笔数目不小的银两才能让铺子转起来。若本金实在不够,还有无双一百两银子,但她不想动用。   踌躇间,忽闻前面两人说话。   “妹妹,你刚回来,便拉你来看这血腥场面,真是九姐的不是了。”说话的,正是杜府长小姐杜九玫。   “九姐哪里的话,我在家也是闷着,还不如来陪着九姐看个热闹。”白玉兰从善入流,她挽着杜九玫胳膊,亲密的如同亲生姐妹一般。   “妹妹这次回来,可是要多住些日子。”   “那是自然,明月快要成亲了,再有着急的事,也要等明月成完亲再回去。”   明月……杜明月?那个刁蛮小姐要成亲?!程小野挑挑眉梢,哪家公子这么有勇气,敢娶杜明月这等心机婊,也不怕将来被大闹了天宫。   她竖起耳朵听着。   “说到这里,明月也真是被咱们这些长辈给宠坏了。新娘子的传统凤冠,她不喜欢,发饰、耳坠,她也不喜欢,非吵着要重新做一套不可。这不铎儿都帮她找了好几个工匠,都被她给否了。眼看婚期临近,铎儿也开始犯愁了。”   杜铎(duó)是杜明月的大哥,刚接手杜家家业。   “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白玉兰摇摇头,“你是姑母,要好生劝劝才行。”   “我是劝着,也要她肯听。这回铎儿把赏银都加到五十两了,也不见有工匠上门。我前些日子还听说宋镇有个师傅首饰做得好,差人去打听,却说人搬家了。唉,实在是让人头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论梅县最有钱有人家,那不是儿子刚被砍了头的宋世贵兄弟,而是杜家。她是要把这差事接下了,何愁开店的本钱不够。说不准,还不只五十两。   “晴儿,帮我个忙。”她靠近苏晴儿耳边说了些什么。   苏晴儿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小野,那杜家大小姐难伺候,在梅县也是出了名的,你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吧。”   “若不是她难侍候,杜家怎会将赏钱提得这么高。”   “好吧,午后便替你跑这一趟。”   “那这顿午饭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们去芙蓉巷吃小笼包。”   程小野拉着苏晴儿,疯疯癫癫的跑了起来。   秋风习习,来两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吃得真是过瘾!两人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狼吞虎咽。   吃饱了,苏晴儿擦了一把嘴角的油,感叹道:“真好吃!”   程小野连连摇头,“晴儿,你是没吃过生煎,那才叫一个好吃呢。”想到她在现代时吃的生煎包,程小野忍不住口水直流。   估计再也吃不到了!   “什么是生煎?”   “就是把包子用油煎熟,而且包子底下有一层薄薄的脆皮,特别香。”   她这么一说,把苏晴儿的馋虫也勾出来了。   “哪儿有卖的,我也想吃。”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没见过啊!   她又不能说是在千年后吃的,只得搪塞道:“下次再告诉你。”心中却想着,以后说话要注意些了。掏钱付了帐,拉着苏晴儿出了包子铺。   “哼,小器,又不是要你请吃,看把你吓得。”苏晴儿哼了一声,佯装生气的甩开她。   “好晴儿,我这不是忘了在哪儿嘛。”她只好赔着笑。   谁让她还有求于苏晴儿呢。她上次在万安寺门前得罪了杜明月,年前又为一匹布开罪了杜九玫,不便于自己出面,只好让晴儿代她去。   两人买了几件道具,一路到了杜府门前。   程小野对晴儿点点头,自己则躲进了巷子里。   苏晴儿肩上搭着布袋,拿个小锣,小商贩般边走边敲。过了会儿,她清清嗓子,喊道:“雕金刻玉,打造首饰喽!旧镯子、旧项链翻新,花样头冠订做,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了!”   走到杜府门前时,门打开了。   “哪来的小商小贩如此聒噪,走开走开!”看门人不耐烦的朝她挥挥手。   “哎,你如何说我是小商小贩,你有能耐你做一个头冠与我看看。”苏晴儿不服气的反驳。   “叫你走开,少啰嗦。”看门人叫嚣着。   “我就不走!”苏晴儿故意把铜锣敲得震天响,“走过的路过的不要错过了,旧首饰翻新,玉器雕刻,头冠订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出……”   “大晌午的,吵什么呢?”里面走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   看门人一见他,立刻弯腰行礼,惶恐道:“管家,有个小商贩在门口叫嚣,我怕扰了老夫人睡眠,便叫她离开。她不但不离开,反而与我吵嚷起来。”   管家看向门外,苏晴儿正冷冷的睨着他。   “你是做什么的?”管家问道。   苏晴儿扬了扬布袋,“自然是做饰品的,管家大人,您头上这顶发冠有些旧了,要不拆下来我帮你重新做一下吧?”苏晴儿说着,就到了管家身边,就要去摘他的发冠。   “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姑娘家动手动脚的成何提统!”管家挥袖拂开苏晴儿,愠怒道。   苏晴儿讪讪的退了几步,“不换就不换嘛,那你有没有需要做首饰的亲戚友人,给我介绍些生意嘛。”她装模作样的眨着眼睛。   管家脸一黑,更是不悦。   看门人见状又不耐烦的上来轰她:“介绍什么生意,快走开走开,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你推我做什么……”苏晴儿尖叫道:“看你们这张灯结彩的,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哼!”   她转身便走。   管家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叫道:“等等,等等。”   见她不停,吩咐看门人,“你快去把她喊回来!”   看门人不明所以,但奴才的本能让他几步冲过去,把苏晴儿给拦了回来。   “不是要我走嘛,怎么又想修你的旧发冠了?告诉你,姑娘还不给你修了呢!”小眼神一撇,都瞟到天上去了。   “你说你会做首饰?”管家问。   “那是自然。”   “既是如此,我家大小姐正要打造出嫁用的凤冠,你可有愿来一试?”管家见苏晴儿斜睨着房顶不看他,只好低了声音道:“方才府里下人无礼,还请姑娘海涵,若是姑娘愿意,我去通报给老爷。”   苏晴儿瞥了一眼看门的下人,哼道:“看在管家的份上,我且不与你一般计较。”又向管家拱了拱手,“劳烦管家了。”   管家走了,一会儿来了个丫鬟,将苏晴儿带了进去。   程小野站在巷道口,远远看她进去,眸中露出计谋得瑟的精芒。   苏晴儿在杜府呆了半个多时辰,临走时,杜铎亲自出府,客客气气的将她送了出来。   “苏姑娘慢走,那在下就敬候苏姑娘佳音了。”   “杜当家客气,晴儿告辞。”   她走出巷口,程小野立刻迎了上来。   “如果如何?”   “吃饱了。”苏晴儿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不愧是大户人家,点心都做得比外面铺子里的精致。”   “馋嘴猫,就知道吃,我问你新娘凤冠的事情怎么样。”小野点着她的脑袋,嗔怒道。   苏晴儿笑弯了腰,“我逗你玩呢。我进去之后完全按照你教我的话,那个杜当家,居然半点都不疑心,他还主动把价码加到了八十两。”苏晴儿得意的说道。她从布袋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程小野,“这是杜当家给的十两订银,说是如果事情成了,还有重赏。”   程小野笑嘻嘻的接过来。   她听杜九玫说到过宋镇,便让苏晴儿上门说是自己的徒弟。杜铎听了自然要让师傅出马,于是苏晴儿假意推托,杜铎便加了赏银。   “他们可有什么要求?”程小野问。   “杜少爷只说要做得体面些,让杜小姐风风光光的出门。”   “好,那我就明白了。”程小野取下苏晴儿肩上的布袋,搁到自己肩上。看着时辰尚早,她神秘兮兮的道:“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VIP.102程瘸子惹祸   芙蓉巷尽里头有家不起眼的石器店,不是特意找来,一般不会有人注意。   程小野能找到这里,完全是一个巧合。有次她找东西时走错路,阴差阳错到了这里。这家店里专门出售原石。还有些玉石胚子,打磨好的簪子什么的,有时候她拿回去稍做修饰就能当成品卖。   “原来是小野姑娘来了,快快快,里面请。”守门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满脸堆笑,“我道是早上喜鹊一直在枝头叫,想是有贵客要来。”   程小野每次来都带走不少东西,对他们而言,是大客户。   “李嫂说话当是越来越好听了,我这小买小卖的,哪算得上是贵客。”   两人寒暄了几句,李嫂将她们让进了屋。   不大的屋子里,摆满各种石头,有开了口的,也有看着就像普通山石的。台上摆有玉簪、玉锁,造型各异的玉块,还有些水滴状的翡翠,苏晴儿猜测是用来做耳坠子的。   “小野姑娘,这次来,是想带点什么?”   “倒也不是为了拿货,主要是想让我这位姐姐来见识见识。”程小野答道。   “是这样,那两位姑娘就先看着,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好嘞,李嫂您先忙着。”   送走李嫂,程小野便带着苏晴儿认识各类玉石。她带苏晴儿来这儿,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以后首饰铺子开起来,势必需要一个靠得住的帮手,她带晴儿来看看她对玉器是否有兴趣。   兴趣是一,想入这一行天赋更重要。   “小野,你快来看。”苏晴儿兴奋的指着一块半圆形的玉石,“若将这块玉打造成一个半月玦,定是非常漂亮的。”   程小野闻言,眉间一喜。   那块玉石两头尖,中间凹,只能用来打造半月形玉佩或是做成服装点缀,这个时代服饰上点缀少,便只能做玉佩用。   为探清虚实,她故意道:“晴儿,你如何觉得它只能做玉佩,依我看,做玉锁也不错呢。”   “小野,亏你是做一行的,还看不出来。”晴儿指着玉石中间部分道:“这玉石中间过于平实,玉锁要饱满了才好看。”   “晴儿说的是,小野受教了。”程小野嘻嘻哈哈的说着,心里却打定主意将来定要让将晴儿来帮忙。   从石器店里选了几块玉原石,程小野便带着苏晴儿回了宋镇。   杜明月的婚期是二十日后,她这几日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把图纸给画出来。   古代没有铅笔,作图画画皆是用毛笔描,她用毛笔写几个字还行,画出来的画就没法看了。她从山上找了一种砖红色的石头,这种石头质地偏软,打磨后可以当作铅笔用,在宣纸上作画。   画了几幅稿子,她都不甚满意。   不是觉得过于平庸,就是觉得太过累赘。   古代法制严苛,穿衣打扮皆有律可循,官员着衣也是依照品级定位,普通百姓一生都不可能穿上锦衣绸缎。按照华夏礼义,唯大礼可摄胜。   也就是女子出阁这天,可以凤冠霞帔,却不算做僭越。   杜明月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杜府富贵,她却依旧律例穿不得锦缎,心中自然懊恼,所以对这出嫁这天服饰穿戴要求尤其苛刻。   如何才能让她满意呢?   程小野又将一幅图纸揉成团,掷进了垃圾筐里。   “娘子,可是为了杜明月凤冠一事烦心?”百里玉衍清如止水地声音从头顶传来,程小野猛的扭过头,却见他一脸浅笑立在门前。   “相公有何主意么?”她现在喊相公已经喊得很顺口。   “主意为夫没有,倒是有个僻静地方,想带娘子去看看。”   他浅笑如夏,程小野猜不到他是什么心思,看着一娄废纸,她想着也实在画不出什么满意的作品,便收了宣纸,随着他出了门。   “闺女,你们去哪儿?”程瘸子从屋里蹦跶出来,急火火的喊道。   “我和相公出去走走,爹你在家看门吧。”   “回来别忘了给爹带个猪耳朵,爹要补补,这两又觉得胸闷得慌。”   程小野翻了个白眼摔上了院门。   她这个爹是越来越过分了,借着养伤白吃白住不说,天天换着花样要吃的。一个不顺他意,就捂着胸口要死要活。   再这样下去,别说给百里玉衍医治眼睛,她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得想个法子让我爹消停点儿。”程小野负气道。   百里玉衍只是浅笑,并不说话。   程小野无趣的闭上嘴巴,不再吱声了。两人一路无话,顺着山道一路爬了上去。原来程小野想爬山还担心百里玉衍的眼睛看不到过于危险,没想到他带着路,一直爬到山顶上林深,才停下来。   “把眼睛闭上。”百里玉衍道。   程小野四下环顾。   这片山林树丛茂密,山道旁坡陡路滑,荆棘丛生。他一个瞎子,再让她把眼睛闭上,万一一不小心踩空了,摔下山坡可不是儿戏的。   “这儿……”   “娘子信不过为夫?”百里玉衍轻声问道。   他眉宇间的浅笑仿佛有种魔力,让她莫名的心安,她不觉得的笑了笑,“我自然信得过相公。”只是你又看不道,如何知道我闭上眼睛了?   程小野闭上眼睛,又偷偷张开一条缝儿偷看。   “不许偷看!”   程小野一愣,忙把眼睛闭上。   百里玉衍伸手过来,在她眼前摩挲,确定她没有偷看后,牵着她的手向树木深处走去。   一路鸟语花香,走了二十几步,淙淙流水声钻入耳中,不必睁开眼,也能猜测出这是一处人间胜境。此时百里玉衍停住脚步,将她拥到身前,淡若晨雾的声音道:“可以睁开眼睛了。”   程小野缓缓睁开眼睛,一道凌空倾泻的瀑布赫然映入眼帘。   瀑布周围盛开了着金桂,金黄色的一片富贵缭绕。   “你是如何知道这里的?”她自记事起就在宋镇,却不知深山里有这么一处风景。   “年幼时曾随姑母来过。”百里玉衍从容答道。   纱娘?程小野狐狸的望向百里玉衍。纱娘懦弱怕事,如果没有人陪同,想不是敢独自来这种地方,何况还带着他。   “娘子不喜欢,我们离开便是。”他说着,就要拉着她离开。   “不是不是,我很喜欢。”程小野忙拉住他,“可惜我的设计图没带着。”她在现代最喜欢在海边画设计图,虽然眼前的瀑布不比大海那般波澜壮阔,但比窝在家里强多了。   “娘子喜欢便好。”他后退几步,找了片草地坐下来。   程小野站在山谷边,眼里是如画美景,脑中一遍遍想着她的设计图。   程瘸子坐在家门口,左等右等不见程小野回来。她不回来他的猪耳朵就回不来,时间一久,这位程大爷就有小情绪了。   看看日头,从正南到了偏西。   程大爷一跺脚,自己背着手出了门。   走了几步,他突然想起来,这闺女虽然好吃好喝供奉着他,可是一直没给过他钱!没钱怎么买猪耳朵?他捏着下巴想了半晌,转身向江氏家走去。   江氏的儿子敢拿刀砍他,这口恶气他一直没出。   嘭!   破门而入的声音,把江氏被吓了一跳,猛然停住了洗衣服的手。   “程,程大叔,您怎么来?”江氏忙不迭的站起来,将手上的肥皂水往身上擦了擦。   “哼,我怎么来了,你说我怎么就来了呢?”正说着,孟荼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问道:“娘,谁来了?”   见到孟荼,程瘸子目光一凛,就要上前抓他。   “小荼,快把门锁上!”   江氏猛的扑过来要拦程瘸子,被他推了个趔趄,眼睁睁地看着他冲进屋里。江氏紧跟着进去,就见他抄起了墙边栓门用的木方。   “小荼快跑,去找!”江氏不顾一切的从背后抱住程瘸子,大声喊道:“去找百里姨娘,快去!”   “哦。”孟荼慌了神,几个箭步跑出屋子。   见孟荼跑掉,程瘸子气炸了肺,猛一用力挣开江氏,就要向外追。   江氏死死拖着他的衣襟。   程瘸子挣了几下没挣脱,便又用力踹她,推搡间,江氏的衣袖顺着胳膊滑下来,露出双只白皙的手臂。他不经意间看到,倏的眸光一紧。   江氏虽年过三十,却也是风韵犹存,比花街柳巷的姑娘多几少质朴,看得程瘸子心里直痒痒。   他丢了木棍,一把扯起了江氏。   “放走孟荼,那便子债母还罢。”   “你做什么?”江氏做梦也没想到程瘸子竟然如此大胆,不由惊恐的大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来人啊,救命啊!”   ……   孟荼从家里出来,一路飞奔着跑向程小野家。   等他上气不接下去的跑到镇东,却发现程小野家门紧闭,根本没人在家。孟荼急得满头大汗,在程小野家门前来回转花。   转了两圈后,他突然想起来同镇的菜菜,猛然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程小野和百里玉衍从山上下来,还没走到家门前,就见江氏隔壁大婶慌慌张张的跑来,“百里媳妇儿,你快去看看吧,孟荼他娘出事了!”   VIP.103捡了个便宜儿子   “出什么事了?”程小野心头一紧,只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哎呀。”大婶手一拍大腿上一拍,满脸的难以启齿,“你快去看看吧,再不去就要出人命了。”   程小野看着紧闭的大门,下意识就觉得是程瘸子去找江氏麻烦了。扭头对百里玉衍道:“相公你先回家,我过去看看。”   匆匆跟着大婶往江氏家跑去。   这么些过去了,程瘸子除了好吃懒做,其它倒也表现的本分。她以为程瘸子已经把上次的事忘了,就没再紧盯着他,没想到离家半日不到,就出事了。   江氏家,里里外外围满了人,见她来,皆自觉的让出一条通道。   程小野忐忑不安的走了进去。   “闺女,闺女你来的正好,爹什么都没干,你快让他们放开我,闺女……”程瘸子被几个男丁摁在地上,见她进来立刻嗷嗷挣扎起来。   程小野望了一眼,心中的不安愈发加重。   一进屋,就见江氏衣衫凌乱地瘫坐在地上,孟荼蹲在她身边给她擦眼泪,自己也抹着泪水。菜菜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劝她想开些。   程小野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程瘸子!”   一声怒吼惊天动地,连刚走到门前的百里玉衍都愣住了。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程小野拎着方木,从屋里走出来。   身后,是一片烈火燃烧的背景。   “你们放开他!”程小野对着摁住程瘸子的男丁们喊。   人们当她要护短,纷纷上前指责。   程小野五官弥漫着骇人地煞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都给我让开!”   几个身高体壮的男人面面相觑,竟都禁不住她的威慑,松开了手。   “切。”程瘸子鼻孔哼出一个单音,整整衣襟从地上起身,向程小野走来:“闺女,爹其实是……”程瘸子话未说完,只觉得腿上传来一阵剧痛,啊的一声尖叫摔到了地上。   “别叫我闺女,我程小野没你这样的爹!”说着,第二棍子落到了他的残腿上。   “啊……”程瘸子疼得当即在地上打起滚来,边滚边骂:“程小野你个不孝女,你敢动手打你亲爹啊!来人啊,不孝女打死亲爹了啊!”   虽说晚辈毒打长辈是大逆不道,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拦。   程瘸子见没人帮他,骂了几句又开始哭号:“我真的啥都没干啊,闺女别打了,别打了啊,再打就出人命了!”他拼了命向前爬,左右滚着躲避。   程小野在气头上,下手半点不含糊,几棍子下来把他另一条腿打断了。   “娘子,莫打了。”百里玉衍走上前来拦住她。   程瘸子死活他不在乎,弑父的罪名,却不能让程小野背负。   程小野剜了程瘸子一眼,把方木一掷,朗声道:“各位乡亲在此,替我做一个见证。从今日起,我程小野与程瘸子断绝父女关系,自此再无瓜葛,他的生死,再与我无任何关系!”   程瘸子一听,当即慌了,挣扎着爬过来扯她的衣角,“闺女,你听爹说,爹真的没把那娘们怎么着。”   “你走开!”程小野甩开他,“上次我便警告过你,如此坏事做尽,有何资格为人父母?”   “闺女,爹错了,你不能不管爹了啊!”   程小野无视程瘸子的哀嚎,进了屋。   “百里娘子,我没事,你别为难。”江氏见到她,反而倒过来安慰她。这让她反而更觉得羞赧难当,满脸赤红,“孟家大嫂,小野惭愧,这边给你赔罪了!”   说着,便要跪下去。   “百里娘子你这是折煞我了。”江氏忙拉住她,“我这也没事,倒是你刚才下手重了。”   出事时,后院的婆婆,刚好路过,以为家里进了贼,便喊了人来把程瘸子制住了。程瘸子未得手,但事情传出去,难免会污了名声。   “孟家大嫂不必为他开脱。”程小野颇有几分恨铁不成刚,“他的为人我如何不清楚,能做出这番伤天害理的事,打死了都不为过。只是,害大嫂和小荼跟着受屈辱了。”   闻言,江氏不由得又落下泪来,寡妇门前是非多,她若是被外界传为荡妇,受牵连的自然是孟荼。   突然有个念头在江氏脑海中滑过,她扑通一下向程小野跪了下来。   “大嫂,你,你这是为何?”程小野吓了一跳。   “百里娘子,大嫂有一事相求,还请你答应。”   “大嫂有话便说,何必行此大礼,先起来说话。”无论程小野怎么拉,江氏都不肯起身,程小野只好让她先把话说完。   “百里娘子觉得小荼如何?”   嗯?!程小野望向孟荼,为何她有种要被介绍对象的错觉?不对,不对,古代是一夫多妻制,不是一妻多夫,而且孟荼的年纪……一定是她想多了,想多了。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小荼知礼懂事,是难得的好孩子。”她如实道来。   “百里娘子可愿收他做干儿子?”   “啊?!”程小野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灵光了,完全无法承载这样惊骇的消息。   门外,百里玉衍闻言眉头轻蹙。   程小野认的儿子,那也就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又岂能是凡夫俗子,哪是这么好当的?   “百里娘子可是不愿意么?”见程小野久不回话,江氏有些着急了,“若百里娘子不愿做干娘,我可直接将小荼过继给你,让孟荼随了百里家的姓。”   “不是不是。”程小野好不容易找回一丝理智,“我自然是愿意的。”就是有点儿接受不了,突然冒出来这么大个孩子而已。   江氏见程小野答应了,生怕她反悔似的,拉过孟荼,“小荼,快跪下给你干娘磕头。”   “娘……”孟荼想反驳,被江氏一个拽住衣袖。   “听话!”   孟荼不情不愿的转过身,向着程小野跪下来,当众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叫干娘。”江氏道。   “干娘。”   “哎……”程小野极不自在的应了一声。   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江氏就按着孟荼磕了头,明摆着是怕她反悔。这下好了,自己还没孩子,就给人家当了干娘。   程小野将江氏和孟荼一并拉了起来。   菜菜一直守在一旁,也插不上嘴,等俩人都起了身,她才松了口气,道:“小荼也算是因祸得福,以后又多了个疼他的人,孟家大嫂也可多放心一些了。”   “说得是,以后有小野照应着小荼,我便放心了。”江氏整整衣衫,勉强挤出一丝笑纹。   米已成粥,程小野也不能再说什么,见院子里还站了不少人,便又走到屋门外,向众人道:“今日多谢诸位,才没让爹爹铸成大错,小野在此谢过了!”   深深的向在场的众人福下身。   众人作揖的作揖,摆手的摆手,“举手之劳,百里娘子不必客气。”   “如此,我们便先走了。”   众人见事情了结,便都自发的散了。一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程瘸子在鬼哭狼嚎。   百里玉衍站在他不远处,面容淡漠。   “李家大哥。”程小野突然喊住其中一人。   那个姓李的男子住脚,回身问道:“百里娘子还有何事?”   程小野几步上前,拿出些铜板塞给他,“烦劳大哥跑一趟,将我爹送回住处吧。我家相公眼睛不好,我这身子弱,也搬不动他。”   “乡里乡亲的,这点小事哪还用得着银钱。”李大哥将铜板还给程小野,几前面几人喊道:“兄弟们回来几个搭把手。”   几个人上来,把不停嚎叫的程瘸子抬走了。   他一走,院子里顿时清静起来。   “我陪孟家大嫂说会话,这里没事了,你也回去罢。”程小野又对百里玉衍道。   “好。”百里玉衍转身,信步闲庭般的向外走去。   “哎,等等。”程小野突然想起什么,又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把手中的铜板塞进百里玉衍手中,“你去药房抓些药,给我爹送去吧。”   再气再恨,却不能看他自生自灭。   “好。”百里玉衍接过铜板,轻若晨雾般的声音又道:“为夫的名字,不叫‘哎’。”   “知道了。”程小野心头一暖,从什么时候开始,冰块也懂得逗她开心了。   她在江氏家里一直呆到傍晚,才回家,桌上摆着两个清淡小菜。   想来是纱娘来过。   宋镇不大,发生点什么事儿,一柱香的功夫就能传得全镇皆知。这事闹得又大,纱娘听说了过来问个缘由也在情理之中。   “细细想来,认孟荼做干儿子也算是好事一桩。”吃饭时,程小野说道:“这样一来,爹要想再上门找茬,就要好好斟酌他们的关系了。二来,孟荼真是个难道的好孩子。”   “娘子喜欢便好。”   他永远是一幅事不关已的模样,她撇撇嘴,继续吃饭。   吃完饭,他洗碗,她躲进偏厅画设计图,赶到夜半,终于完成了一副满意的作品。   回房时,他还没睡。   “明日我去梅县,叫上晴儿去送稿子。”顺便看看宋如画如今怎样了。   “明日之事明日再议,娘子先来睡吧。”百里玉衍提醒她。   打了个哈欠,她的确是困了。   此时,梅县清月阁某间房内,红烛摇曳,芙蓉帐暖,纱帐内的女子正是宋如画。   VIP.104街头偶遇   事毕,宋如画和衣下床,向屋内坐着的黑衣男人走过来。   “三哥,如画伺候的可还满意?”宋如画如今已不比原先,身上那股子趾高气扬已全然被谄媚取代,眼神儿时不时瞟向她口中的三哥。   “三哥”是清月阁打手李三,这几日他一直被宋如画引诱,今日终于抵不住,趁夜深前来与她私会。   “自然满意。”李三匆匆喝了杯茶,“不过三哥还有事务在身不能久呆,这便要走了,等得空了再来看如画妹子。”   “三哥……”宋如画这小尾音拖得李三心肝颤了颤,道:“今日确实有事,三哥等明日再来看你。”   “这长夜漫漫的,三哥就不肯如画多坐一会儿吗?”   李三心一横,“也罢,三哥就陪你坐一会,不过不能太久,过会三哥就走。”   “好好。”宋如画忙为李三斟上茶水。   两人闲聊了几句,宋如画突然帮做好奇的问道:“三哥,我来清月阁那日,听闻外面吵吵闹闹的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你可知道。”   “吓。”李本不以为然的道:“还不就是宋氏兄弟打死了鲁文清一事嘛。当时是闹得沸沸扬扬,成了梅县近十年来的首桩大案,就边清月阁都被牵连有两个月多月未开张营业。”   什么开张营业,不就是接客么,宋如画心说,嘴上却道:“宋家兄弟?可是宋世福家兄弟?”   她这些日子接的客人不是乞丐就是哑巴,行为粗鲁不说,一句话都不与她多说。来了就直接切入正题,办完抽身就撤,她想打听什么都打听不到。   “是宋世福的儿子与宋世贵的儿子,那对堂兄弟。”   “那鲁文清又是谁?”   “鲁文清是梅县县令的儿子,还是独子,他一死,县令大人可就断后喽。我听说当时为了见儿子一面,咱们的县丞宋世福宋大人,带着全家老小在县令家门口跪着,跪了三天都没能见上儿子一面。”   “那案子结了?”   “结了,宋光宗前几日被推到菜市口砍了。”李三不甚在意的说道。   宋如画闻言心中一震,年后她还与宋光宗一直算计程小野,不想他现在竟然被砍了头。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那宋光宗,可是真杀人了?”   李三左右看了看门口与窗户,靠近宋如画耳朵说道,“事情过了这么久了,我就与你说句实话吧,宋家兄弟当日杀人虽是事实,却是被人有意安排的。”   宋如画故作无知,好事的问道:“如此说来,还有内幕?”   “那是自然。”李三翘一副知情人特有的得意,翘起二郎腿向宋如画晃了晃,“来给三哥捶捶腿,三哥与你细说。”   “是,三哥。”宋如画妩媚一笑,在他身前矮下身来。   李三把利用心悦引得三人起冲突,又怂恿宋家兄弟用花瓶砸死一事告诉了宋如画。这件事中,自然也包含了宋如画悲催的初夜。   当然李三只知鲁文清进错房间,却不知当时房间里的人是宋如画。   听他讲完,宋如画也明白自己其实是一颗棋子,一颗被顺便报复了的棋子。她牙齿咬的咯咯响,手上的力气不经意间大了直来。   “哎哟,你轻点。”李三被她捏得叫唤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宋如画忙道歉,心中却想着得想办法见一见宋县丞,把这事透露给他。   她心不在焉的,几次弄痛了李三,李三不耐烦的推开她,“算了算了,我先回去了。”   “三哥慢走。”宋如画笑盈盈的送他出门。这半年多她动辄挨打,轻则挨骂,也长了不少心眼,开始慢慢学会看人脸色行事了。   第二日,程小野与苏晴儿两人到了梅县。   苏晴儿带着程小野的设计图进杜府。   听闻苏晴儿前来,杜府上下的人来想来见识一下。杜铎、杜明月、杜九玫、白玉兰,就连平日是里不太见客的杜老夫人,也来了大堂凑热闹。   苏晴儿把设计图拿给众人看,并按程小野教她的话,对设计图做出解释。   “这尊凤冠为凤凰起舞为意,凤头向上昂起,以示凤凰高贵傲气;羽翼向四周散开,宛若流水精雅自然;底下配以细碎的金桂雕花,整个凤冠即不失新意,又保留了贵气。”   “好,这图样我很喜欢,果然是姑母推荐的工匠,水平真是不错!”杜明月听罢赞叹道。   听她这么一说,杜九玫也觉得脸上有光,笑得更加和善端庄了。   “的确是好才华,即保留了凤冠原有的精髓,又恰到好处的添了一笔,妙,实在是妙啊!”杜铎满意的点头,吩咐道:“管家,去取银子,原来与苏姑娘说过,若图稿我们满意,先付八成赏银。”   “那晴儿这厢就谢过杜当家了。”苏晴儿接过管家递来的银子,统统装进布袋里。   “烦劳回去禀报尊师,明月婚事临近,还望早日将凤冠送来。”   “定不会误了杜小姐的婚期。”苏晴儿一笑,婉言道:“杜当家,师傅还让我带话问一问,这凤冠是用真金,还是镀一层金粉即可?”   “当然要真金打造。”杜明月不满的道:“难道开始哥哥没与你说清楚吗?”   “这个……”苏晴儿望向杜铎,只见杜铎点点头,“妹妹出嫁,一生一次,自然是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怎可用金粉代之,就用真金。”   “若用真金,师傅还有书信奉上。”苏晴儿从布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杜铎。   “哦,何事不能代为传达,还有书信?”杜铎顿感疑惑,接过书信打了开来。   信中字迹并不美观,甚至说是有些潦草,与设计图的画风相差甚远。寥寥几笔,皆是凤冠哪个部分大概用金几两,合计总共需要不到五两金子。   杜铎笑了,“我明白了。”   他又叫来管家吩咐道:“再去取五两金子给这位姑娘,让她拿回去当成做凤冠的材料。”   从杜府出来,苏晴儿身上的布袋沉了不少。   对这一效果程小野非常满意,有了这些银两,她开店的资金就不愁了。来杜府前她拿准了,以杜明月的性子,当面问用什么材质,她一定会做真金的。而杜铎也不可能为这五两金子,驳她的脸面。   至于用料嘛,她当然也会用真金,但是用千足金还是百足金,是纯金还是彩金,这就是她说了算了。   “表现不错,中午请你吃好吃的!”   “是,当家的。”   程小野将请她来铺子帮她之事说开了,苏晴儿也乐意,开玩笑时,她便称她当家的。   “贫嘴。”程小野佯装生气,手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没大没小,都开始敲我了。”苏晴儿嘴巴一撅,突然想她上次说的生煎,她可是心心念念惦记了好久,“我们去吃生煎好不好?”   “不好!”   “啊?!为什么?”   “因为……没有卖的!哈哈哈……”   “小野,你怎么这么坏!”   苏晴儿追着程小野跑,两人笑闹在一起,爽朗的笑声透出了几道街。   千夙站在房顶,望着两人嬉闹的背影,雅逸的脸上透出几分笑纹。如果她总是这么天真开朗,该有多好!直到两人走远,千夙才从房顶上消失。   程小野带着苏晴儿到酒楼吃白切鸡,夹了一块放到苏晴儿碗里。   “以后跟着姐混吧,跟着姐有肉吃。”   苏晴儿噗嗤一声笑了,“小野你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应该让你与菜菜还有无双多相处才对。”   “为何?”   “菜菜知书答礼,无双懂事。”   “你的意思是我既不知书答礼,又不懂事?”盘子往自己面前一拉,“还想不想吃肉了?”   “想!”苏晴儿确定的道。   程小野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向门外,望见一个女子戴着斗笠披着斗篷,飞快的从酒楼前走过。那抹身影,非常眼熟。   “宋如画?!”   等她反应过来,飞快的追出酒楼时,街上哪还有宋如画的影子。   “小野,怎么了?”苏晴儿也追了出来,“你看到谁了?”   程小野摇摇头,“许是看错了吧。”宋如画如今在清月阁,如果能随随便便跑出来,钱氏绝不可能半年多才找到她。   “哎,两位,您的菜钱还没付呢!”酒楼小二也追出来了,摇着个毛巾呐喊。   “喊什么喊,我们还没吃饱呢,要跑也得等吃饱再跑!”程小野瞥他一眼,在他呆愣的眼神中,拉着苏晴儿飘回了位子上。   在宋如画再三哀求下,李三帮她从清月阁后门溜了出来。   但只给她半个时辰。   这些日子,宋如画听过清月阁处置那些企图逃走的姑娘,下场极其凄惨。清月阁又知道她家居何处,所以她不敢逃走,只想去找宋世福道出真相。   宋世福出面惩办程小野,救她出清月阁那也就是一个顺水人情的事儿。   门敲了三十下,终于过来个下人开了门。   “你找谁?”见她打扮怪异,开门人问得也不客气。   “宋镇宋明德的女儿,求见县丞大人,烦请通报。”   VIP.105程姑娘被戏弄了!   吃完饭,程小野与苏晴儿去了清月阁。   方才看到的身影酷似宋如画,她不放心,便想着要过来看看。   流云见到程小野,脸上笑出一朵花,“哎呦喂,小野姑娘来了啊,快快快,里面请。青儿,把上好的武夷茶给妈妈拿来招待贵客。”   一个身姿玲珑的姑娘退了下去。   “流云妈妈好。”程小野扫掉身上的鸡皮疙瘩,福身行了个见面礼。苏晴儿见状,也随着她一起行李。   “两位姑娘快快请起,这么大的礼,真是折煞妈妈我了,快随我来屋里坐。”   两人随着流云进了一间屋内,青儿送来茶水,替三人斟上,又退了出去。   “流云妈妈,我想来看看宋如画。”流云是聪明人,程小野也不与她拐弯抹角。   “如此两位姑娘稍候,我去差人叫她来。”   “有劳流云妈妈。”   流云退出房间,一刻钟不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程小野狐疑,苏晴儿也是一脸奇怪。又等了一刻钟,流云还没回来,程小野坐不住了。   “晴儿,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   “好。”   走到门口,她又不放心的回头叮嘱道:“我不回来,你切莫出去乱走。”   “知道了,快去吧。”   程小野出了屋,就见几个男人正拖着一个女人往后面房间走。女人似乎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软软的任人拖着前行。   正要看去看个究竟,流云迎了过来。   “哎呦,小野姑娘,清月阁鱼龙混杂,你怎么不在房里等着?这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妈妈可如何承担得起啊。”   “妈妈言重了,小野自当是能护得了自己周全。”程小野望向方才的房间,疑惑道:“刚才那是?”   “一个孩子不听话,到处乱跑,他们教训了教训。”流云说着,推着程小野回了房间。   “宋如画呢?”   提到宋如画,流云露出难色,支吾的道:“小野姑娘啊,你来得还真是不巧,如画在忙着。那位客人也是,从正午前进了房间,到现在还未出来呢。”   程小野望着流云,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破绽。   流云一直保持着招牌似的笑脸,滴水不漏。程小野无奈,她与人约好去芙蓉巷交余下的房租、取钥匙,还要去采购做凤冠用的材料,实在是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那小野改日再来,打扰流云妈妈了。”   流云心中一块重石落地,欢天喜地的送了程小野和苏晴儿出门。   折身回到清月阁,流云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她匆匆上了两楼,打开一间房门走了进去。   “属下参见庄主。”   千夙面色清冷,不紧不慢的将茶杯放桌上一放,“这点小事都要我亲自出手,要你们何用?”   声音不高不低,却掷地有声。   正午,他跟随程小野到松阳酒楼,却看到宋如画鬼鬼祟祟从大街上走过,于是跟了上去。没想到她竟然是去宋世福家告状。趁下人进去通报的时候,他把宋如画敲晕带了回来。   流云心中一紧,身子一低几乎趴到地上道:“属下失察,让宋如画钻了窗子,还请庄主责罚。”   千夙垂眸,精致的眉宇间酝酿着风暴。   他也不知为何,见到宋如画逃走会那么愤怒。一想到宋如画去找宋世福,可能是想连谋算计程小野,他就忍不住暴跳如雷。忍不住想把这些人碎尸万段。   忍不住想把她收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好好的保护起来。   他知道,不可以。   那个女人喜欢自由。   该死,心思竟如此不受控制。   流云久听不到吩咐,硬着头皮问道:“庄主,那宋如画现在关在柴房,如何处置?”   “愚蠢的人变聪明了,还能如何处置,找个夜黑人静的时候,处置了便是。”声音轻松的仿佛不是对待一条人命,而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说罢,他清冷的眸透过窗棂,落在远处蓝天上,没见到宋如画,她会失望吗?   福悦客栈招牌前,程小野频频打喷嚏。   “小野,你是不是着凉了?”苏晴儿担心的问。   “我也不知道,方才还好好的……阿嚏!”鼻子一酸,又打了个喷嚏,程小野揉揉鼻子,真是怪了。   “实在是抱歉,让两位姑娘久等了。”租房的老者远远的走上来。   “林伯,烦劳您又跑一趟。”程小野客气道。   “应该的,应该的。”林伯说着,打开门带两人走了进去,“二楼我已经修好了,程姑娘上去看一看,没问题的话,我就把钥匙交给姑娘。”   “好。”   三人上了楼。   通到隔壁的门被堵上了,边墙上的装饰也被布置的和边上一模一样。程小野敲了敲墙壁,是用砖石垒起来的,非常坚固。   “程姑娘可还满意吗?”   “满意,非常满意。”   “那这串钥匙便交由程姑娘了。”   林伯将钥匙交给程小野,程小野收了钥匙,拿出四两银子交到他手里,“这是前两年的房租,后面三年的,到时候我们再商议。也请林伯放心,房子我们一定会仔细着,不会坏了一砖一瓦。”   “那是再好不过了,两位姑娘先忙着,我就先回去了。若有何事,可到雨花巷找我。”   “好的,林伯您慢走。”   送走林伯,程小野用步子大概量了上下两间房子的尺寸,准备订做柜台及房屋里的摆设,二楼的空间可以放个货架,再放张床。   梅县与宋镇来回费时间,等开业后她可以直接住过来,还省得请人看店。   离开房子这里,她又去采购了些做首饰用的珠子和玛瑙,这才搭上辆去宋镇的顺风车,往回走。   夜色幕黑,新月初上,路上人们皆是行色匆匆。   这时,宋如画刚从晕迷中醒过来。   脑袋上传来的剧痛让她意识到是被人打晕了,环顾四周,房里乱七八糟堆放着柴草,不知哪家的柴房。正欲向门口走,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宋如画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一要柴火。   门开了一条缝儿,李三鬼鬼祟祟的探进头来。   “三哥?”宋如画轻声唤道,难道她是被抓回了清月阁?   李三见没人,迅速从门缝里进来,又把门关上,“如画妹子,你怎么样?”   “我没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脸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出去不到半个时辰便被人抓了回来,流云妈妈为此大发雷霆,正在查是谁放你走的,若是问到你,切记别把我供出来!”   这才是他来探望宋如画的真正目的,他怕被宋如画出卖。   “我哪敢出卖三哥。”宋如画从善入流,“三哥,我现在是出不去了,你可否替如画办件事?”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这条命吧,我走了。”   “三哥,”他现在是宋如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浮木,哪肯轻易放手,“我家在宋镇也是台面上的人家,如画出去了,必定会以重金酬谢。若是三哥愿意,如画为妾为奴伺候三哥。”   重金酬谢李三倒没怎么放到心上,但一想到她那妖娆的小身段,李三心里松动了。   “此话可当真?”   “如画不敢说谎。”   “你说罢,想让三哥帮你做什么?”   宋如画靠近李三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说完,她又低声补充道:“三哥,此事事关如画性命,求三哥务必代为转达到。”   李三思量再三,最终点了点头,“明日我不当值,一早便去县丞府帮你报信。”   “如画先行谢过三哥。”   宋如画激动的跪下磕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行了,我先走了。”   李三匆匆打开窗户跳了出去,脚步声越来越近,宋如画关上窗户,重躺到地上装昏迷。   门被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   宋如画眯着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只觉得眼前一黑,眼睛便被黑布蒙住了,接着嘴上被塞上了厚厚的布条。   又一阵脚步声响起,渐渐走远。   一夜秋风,有人欢喜有人愁。   程小野嗅着雪莲香醒来,小手推开他略有些清凉的胸膛,嫌弃道:“身上这般凉,冬天要冻死人了。”   “为夫多的是办法让娘子暖和。”他身子一翻,双手拄在她脸侧,将她困在床榻与身体之间,“娘子可想尝试一番么?”   “不要!”程小野冷冷的拒绝。   她上辈子看冷笑话秒懂,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才不会轻易上当。   见他还不起身,她用力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起来啦,太阳晒屁股了!”   “是么,让为夫看看。”说着,他伸手便去拉她的睡袍。   程小野瞬间炸毛了,腾了从床上弹了起来,“你无耻,你流氓,你不要脸!你什么变得如此下流了?”边喊着,连外衣都顾不上穿,便从床上跳到了地上。   百里玉衍唇角上扬,白皙通透的脸上挂着月色般笑容。   程小野上蹿下跳的骂了半天,突然觉得哪儿不对……丫的是瞎子,看不见!   靠,被耍了!   “百里玉衍!!!”这男人不打是不行了!   她挽起衣袖,刚要发飚,外面突然传来叫门声,“姐姐,开门啊!”   无双?!   VIP.106宋如画的下场   宋无双自出事后,很少出门走动,这次突然到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会回来再收拾你。”撂下狠话,她便要出去开门。百里玉衍轻笑着提醒她,“娘子还未穿衣。”   “……!”   百里玉衍眼睛看不到,程小野换衣服也不避讳,当着他的面脱了睡袍,换衣服。   他蒙尘的眸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女子肌肤似雪通透盈白,身材更是玲珑有致,举手投足间那股子气质太出众,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看什么看,又看不见!”程小野鄙夷道。   百里玉衍扬唇一笑,若此时告诉她,他其实看得见,她会不会当场杀了他灭口?为了自己的性命,更为了以后的福利,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别愣着了,赶紧穿衣服,没听到无双叫门么。”   程小野系上裙带,边催他起穿衣,边走出去开门。   “姐姐,你怎么才起来,外面都闹翻了天了!”刚开门,无双便冲进来抓住她的手向外走,“出大事了,我快随我去看看。”   “无双,你先莫急。”程小野拉住她,“这着急出来给你开门,我脸都没洗呢。”   宋无双这才注意到,程小野头发没簪,零散地披在肩上,猛然一看,倒是添了几分淡雅。“别弄了,这样挺好看的。”无双伸手将她的头发顺了顺,又拉着她要走。   程小野无奈,只好随着无双出了门。   身后,百里玉衍整好衣服走出来,蒙尘的眸底,闪过一丝狠戾的精芒。   宋无双拉着程小野一路小跑到了河边,河边熙熙攘攘聚满看热闹的人,不时有人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小野,无双,你们也来了。”菜菜远远的向她们招手。   “菜菜也来了。”程小野加快几步到菜菜面前,“究竟发生什么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她只顾和无双赶路,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事了。   “有人投河,村长通知让各家来认衣服。”无双大口喘着粗气。   程小野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投河?谁啊!”   “河岸上有衣服,却不知道是谁,村长才通知大家来认衣服的。”菜菜补充道:“打捞尸首的人下去半个时辰了,还没捞到人,不知是有人故意将衣服放到河边,还是真跳了河。”   “那衣服可有人认领么?”   “无人认领。”菜菜踮起脚向河边眺望了一眼,“家里有姑娘的都来看了,说不是自家的。这衣服上绣着百花,也不是一般人家穿起的。宋镇数算着的就宋世贵和宋明德家,宋世贵姑娘早嫁了人,不在宋镇,宋如画又失踪半年多,家里也没个人来认。”   说着道着,就见一个硕大的身影匆匆的向河边奔过去。   钱氏到了。   看到衣服的刹那,钱氏脚下一软,肥大的身子以一个巨大的坐力,瘫到了地上。   也在同时,河里传来了一阵叫喊:“找到人了,找到人了!”   “走走,我们过去看看。”   三个姑娘前后拉着手向河边走过去,远处看热闹的人们也向这边涌了过来。   钱氏也不管捞到的人是不是宋如画,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边哭号嘴里还念念有词:“画儿,我的画儿啊,你怎么就寻了短呢,你走了让娘可怎么办啊……”   “如画她娘,快别哭了,人捞上来了,你快去看看吧,说不定不是你家如画呢。”有好心人提醒道。   钱氏一听,立刻止住哭声,挣扎着要起来。   可是身子又被自己蹭了一跌,最后边上的人拉她一把,她才起了身,用袖子抹了把鼻涕,往河岸边路去。   河里打捞出来的尸体正是宋如画无疑。   她身上寸缕不沾,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黄叶。被泡得发白的脖子上,还有绳子勒过的痕迹,眼睛瞪着浑圆,好像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一样。   钱氏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原来是她。”宋无双眸中的温度冷了几分,“我先回去了。”   “无双。”菜菜不知道无双怎么了,想喊她被小野拦住,小野摇摇头,示意菜菜别喊了。   “发生什么事了。”菜菜问。   “都是些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望着岸边七手八脚抬钱氏的人们,程小野只觉得心中畅快。她向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宋如画得到这样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至于钱氏,没教好女儿,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从河边回来,程小野便开始专心投入到凤冠的制作中。她找了苏晴儿来帮忙,苏晴儿大忙没帮上,反倒把洗碗做饭给承包了。   “晴儿的手艺越发的好了。”吃饭时,程小野竖起大拇指称赞。   “你呀,只要不是自己动手的就都是好的!”苏晴儿揶揄道,说着帮她夹了一大筷子菜,“多吃些,这几天都累瘦了。”   “哪有,都被你喂胖了。”她将晴儿夹过来的菜分了一半给百里玉衍,“我吃饱了,你替我吃掉吧。”   百里玉衍不动声色,默默吃着程小野拨到他碗中的菜。   远处屋顶,月恒惊得差点从墙上掉下去。   他们尊贵的殿下,何时吃过别人碗中的东西啊?别说是从碗里拨出来的,就是别人筷子碰一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倒掉。   殿下的待遇真是越来越差了,他们都忍不住叫屈了!   “我吃饱了,晴儿一会来给我帮忙,洗碗就有劳相公了。”   “好。”百里玉衍笑得自然。   苏晴儿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   她知道百里玉衍宠爱程小野,对她言听计从,可没想到竟然宠爱到了这种程度!让一个大男人去洗碗,他竟然还答应的这么痛快,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那个,要不我洗吧?”苏晴儿试探着问。   “你要帮我做凤冠,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我需要帮手。”程小野擦擦嘴巴,“我先去偏厅,你吃好了就过来。”   “我,那个,我吃好了,你等等我。”   苏晴儿匆匆将汤喝完,放下碗筷跑了。她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在某些事情上脸皮薄,哪好意思单独与百里玉衍坐在一起。   听到偏厅关门的声音,百里玉衍清雅的声音道:“出来吧。”   月恒一个飞身从房顶落到了檐下,大步走了进来。   正要说什么,被百里玉衍打断,“先把碗洗了,再来房里见我。”   “……!”   月恒一脸黑线。   原来只是做做饭,现在连碗都要洗了,果然跟着一个没出息的殿下,连属下都开始柴米油盐酱醋茶了!月恒边收拾碗筷边抱怨,他这双手可是握剑的手啊,这几个月竟然被殿下逼着学会了炒菜!   炒菜他也认了,现在还要洗碗,这还有完没完了,他们就不能找个丫鬟来伺候么?   啊啊啊啊啊,好想把碗摔了啊!   “若碰碎一个碗,便扣你一年薪俸。”淡漠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月恒老老实实放下了手。   偏厅里,程小野完全没注意的外面的动静,她正在专心地往凤冠上镶嵌金桂花。为了让凤冠更显档次,她先将金粒雕刻成金桂花,最后再一粒粒镶嵌上去。   “这工序还真是麻烦。”苏晴儿揉着累酸了的手腕,“你要是用一整块雕刻出来多好。”   “想要高档,自然是要麻烦些,杜家给的银两衬得起这手艺。”程小野笑得胸有成竹,“再说了,杜家是梅县大户,杜明月出嫁时,不知有多少富家财主上门祝贺。做得好了,这就是个活广告,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广告是什么苏晴儿不知道,但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她也就不再抱怨了。   花团锦簇似的金桂用了整整两天才镶嵌完,由苏晴儿代替程小野将凤冠送到了杜府。   打开宝匣的刹那,差点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真是太漂亮了!”杜明月震惊的忘了合上嘴巴。   阳光下,纯金打造的凤头折射出耀眼的光辉。凤冠做工考究,雕刻精良,四周高挑的羽翼,精致的金桂,无一不映现华贵,彰显气度。   “的确是好手艺,恐怕就是这金陵城,也未必能找出一个与之伦美之人。”杜铎赞道。   “莫说金陵,就是加上北宫,也难找到这么精工巧匠之人了。”白玉兰笑道。   杜老夫人也一味的点头,显然是对这个凤冠极为满意。   “管家,去把剩下的赏银取来。”杜铎说道。片刻,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喊道:“等等,再多拿二十两。这么精巧的做工,怕是费了心思了,多拿二十两,就当是杜家一份心意。”   “如此就谢过杜当家了。”苏晴儿谦虚接受了。   “苏姑娘,不知可否问下,尊师的大名?”   “这个……”这个程小野没告诉她不能说,她一时也拿捏不准。   “苏姑娘,我也只是好奇,宋镇竟有手艺如此出众之人。”杜铎道:“还望不吝告知,改日有机会,我定亲自上门谢过尊师。”   苏晴儿见推托不过,回想程小野也没交待过不能说她的名字,便说道:“我师傅姓程名小野。”   VIP.107创建漱芳斋   程小野?   杜老夫人悄悄望向白玉兰,白玉兰一脸诧异,双眸紧锁在苏晴儿脸上。   “你说的可是卖草珠菩提的那位姑娘?”杜铎问道。   “杜家当可是见过我师傅?”   “曾有一面之缘分。”杜铎笑道:“说来也巧,大概在一年前,我从外地归来路过宋镇,被居心叵测之人拦截。当时有个好心人为我挡了一刀,当时他新买的珠子染了血,我还特意去找尊师,让她做了一串新的送到我府上。”   “这么说来,师傅和杜家还真是有渊源呢。”苏晴儿道。   照这样说小野与杜家是有来往的,可怎么一直让她来交涉,自己却不肯露面?奇怪!   听到两人对话,白玉兰更加沉重,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老夫人见状,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年轻人多聊聊天,我回房休息了。玉兰,你来扶为娘回房吧。”   “是。”白玉兰几步走上前,扶着老夫人下去了。   谁也没有注意,杜明月听到草珠菩提时,阴冷的眼神。   程小野送来杜家的佛珠她见过,和她在万安寺花五十文买回来的一模一样!“什么草珠菩提,不过是山上长得些草种子罢了,哥哥莫要让人骗了。”那个程小野,根本就是个贪财好利的女子!当时在万安寺,别人的佛珠都免费得,到了她这就收钱,这口气,她哪咽得下。   何况,她还亲眼见了程小野在街上与人打架,从人家的钱袋子里掏过钱。   “杜小姐,万物皆有果,自古菩提都是从种子中得来的。凤珠菩提是种子,草种又如何不能做菩提?”   杜明月没想到苏晴儿看着大大咧咧的,一张嘴还挺刁钻。尽管心中非常气愤,为了保持她大家闺秀的风范气节,硬是掩唇轻笑了几声,“苏姑娘说的是,是明月见识少,让苏姑娘见笑了。”   “明月平日里不太出门,不知道也是正常。”杜九玫也上来打圆场。   苏晴儿心中再不乐意,也只得敛了气焰,“晴儿将凤冠送到,任务也算完成,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苏姑娘,若不忙的话,不妨留下用过午饭再走不迟。”杜铎想打听些有关程小野的事情,她的手艺,让他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哥哥,人家一个女孩子,哪好意思留下吃饭嘛。”杜明月道。   “杜小姐说的是,明儿告辞。”   苏晴儿说完,头也不回去走了。   “苏姑娘……”杜铎刚想跟上去送她,被杜明月拉住,“哥哥,就让管家送她一送吧,我的嫁衣今日也送来了,你来帮我看看。”   杜铎向来宠溺这个妹妹,只得向管家喊道:“管家,代我送送苏姑娘。”   多此一举!苏晴儿气愤的想道。   这几次相处,她本对杜铎,还有所有杜家人印象都不错,结果最后这么一闹,前几次建立的好印象,瞬间就被毁掉了。杜明月看似大方,实则小气计较,杜铎又是个宠妹妹的主,这一家子都护短的很。   走出杜府,在不远处的茶水摊上,看到了清闲着喝茶的程小野。   “给我倒碗茶来。”她在程小野身边坐下,摘下布袋重重往桌上一放。   “哟,这是谁惹我们家晴儿不高兴了?”程小野揶揄道,边笑着边将一大在碗茶汤端给她:“这茶清热降火,尝一尝。”   苏晴儿端过茶,一股脑的喝了下去。   程小嘴角一抽,“你到杜府,他们连碗水都没给喝吗?”   “你都不知道那个杜小姐有多讨厌!”苏晴儿不服气的瞥着地面,嘴巴撅得老高。程小野拉过她的手,笑着问:“她给你气受了?”   “那倒不是。”苏晴儿实在,把杜铎与杜明月的话原原本本的向程小野转述了一遍。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能把你气成这样子。好了,我给你看样东西。”她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红纸,推开在苏晴儿面前,“我们的铺子也备的差不多了,方才我去找先生问了几个吉利日子,你看选那个好。”   红纸黑字上写了几个日子,苏晴儿看了看,道:“开业这样的大日子,你还是和相公商量一下比较好吧。”   “他不管,你来帮我挑一个。”   苏晴儿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手指来回在那几个日子上滑来滑去。   滑到第七遍的时候,她停在了十月十八这一天。   “那我们就这日开张,我再去买些炮仗,到时弄得动静大一些。”   “嗯。”苏晴儿重重的点头。   殊不知,她这么不经意的一指,便指到了杜明月出嫁的这天。   这天,杜家上下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每个人脸上皆是一派喜气洋洋之色。迎亲送聘礼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宋府大门排出去几十丈。   迎亲的阵仗大,送亲的也不差,各式嫁妆装了满满的两大车,队伍吹吹打打的离开杜府,向夫家进发。   与此同时,程小野的“漱芳斋”也在锣鼓声中开业了。   小小的门头被装饰一新,门顶牌匾上写有“漱芳斋”三个繁体大字,笔迹苍劲有力,生动而有气势,是她专门请来那位写春联不送横批的苏先生给写的。   店门前,两串炮仗一直从门口伸到街中央。   “小野,为何取名叫做漱芳斋?”问话的是菜菜。今日店里开业,她与无双等人一同前来帮忙。   “漱即清,芳为容,我们经营的物品皆为女儿家打扮装点之物,此名有女儿清洁仪容后装扮容颜之意。”程小野解释道。   菜菜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这名字取得确实妙极了。”   “菜菜夸奖小野真是受之有愧,我是跟历史学的。”一千多年后的漱芳斋在北京故宫里。据说当年清乾隆帝将乾西二所改为重华宫,顺道将头所改成了漱芳斋。   那时的漱芳斋是宴集演戏之所。   “无论是跟谁说的,总之能用上的,就是自己的。”   “那倒是。”记得当年老师也这么说来着。   “小野,我们何时放炮仗?”苏晴儿忙完手上的事情,赶过来问道。   程小野望了望日头,“先生说要过了巳时才好,我看日头还早,再等会儿吧。”   “好,那我先去帮着无双招呼一下客人。”   “辛苦晴儿姐姐了。”   “你也就这时候能喊我一声姐姐。”苏晴儿嗔责道,说罢她便转身进屋里面去了。   程小野闻言禁不住笑出声来,她好像是不太爱哥哥姐姐的喊,总觉得矫情。最最关键的是,她虽然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可是穿越前十八岁再加上这一世的十七岁,她都是三十五岁的欧巴桑老婆婆了,让她管一个小姑娘姐姐,她还真叫不出口。   “小野,我看无双和表姐忙不过来,我也进去帮忙了。”菜菜道。   程小野向屋内望了一眼,苏晴与宋无双被十多个人包围着,脸上虽然笑得花儿一样,程小野却有种他们分分钟要崩溃的即视感。   “去吧,小心些。”   “嗯。”菜菜也进了屋,只剩小野一人在迎客。   “程姑娘,听林伯说你今日开张,特备薄礼前来道喜,还请不要嫌弃。”公子辰在几尺开外站住脚跟,身后跟着十寒,还跟着四人抬了一块天然石景山水。   程小野如何也没想到他会来,立刻迎了过来。   “辰公子赏脸前来,实在是蓬荜生辉,只是小店窄陋,哪担得起公子如此大礼。”他身后那块山水石浑然天成,若是到了现代,少说也得值个百万。   “铺子开张是大事,自然得有个镇得住家业的宝贝。”   “先里面请,里面请。”   “小野姑娘……”   程小野刚转过身,身后便传来一声尖细的叫声。   “流云妈妈,您这是?”   流云身后跟着十几个身高体魄的彪形大汉,他们一个个喊着整齐的号子,每落下一步,沉重的步伐都砸的大地震动。十几人分成两批,赫然抬着两只石狮子。   公子辰前脚送石头,流云后脚送狮子,这是神马情况?   程小野向来灵活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她和他们的交情,还没好到这么豪气云天慷慨侠义的地步吧?   “小野啊,上次承蒙你帮忙,我们店里才躲过一劫,你来梅县做生意,我们清月阁怎么着也要表示表示不是。”她向后面挥挥手,“你们快来把狮子摆好,这是镇宅避邪之物,千万摆平放稳了。”   “流云妈妈,这么重的礼,小野哪受得起啊。”程小野下意识的就想推托。   流云是何等精明之人,她当时找人闹了清月阁的那点小把戏,她就不信流云查不出来。结果流云非但没怪她,反而各种帮忙,让她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她不明白,公子辰可是看明白了。   这么大手笔,流云自己不做不了主的,必然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九华庄主所为。可他想不明白,千夙为人清高,送程小野为对石狮子,竟欲何为?   “小野姑娘,今日开张,送来的都是贺礼,不可推托啊。”流云妈妈笑呵呵的自己进了屋里。   小野无奈,只得请人接了贺礼,紧跟着走了进来。   VIP.108偷鸡不成蚀把米   楼下人多喧嚣,她请菜菜先带公子辰与流云去二楼小坐。   四目相对,菜菜脸一红,低头道:“公子这边请。”   “姑娘请。”公子辰谦虚礼让。   “公子是客,理应先请才对。”   见两人让来让去,跟在公子辰身后的流云呵呵一笑,“两位都不走,那就让妈妈先走罢。”说罢,挥着手帕径自上了楼。   菜菜脸颊更红,低着头不敢看公子辰,“还是公子先请罢。”   “好。”公子辰没再推让,转身上了楼。   他们上楼后,程小野便回到门前张罗着放炮仗。   “吉时到了,快准备点炮仗。”程小野吩咐道。   两个男子闻言,立刻点上香火拿着来到炮仗前头。就在这时,一阵锣鼓声从巷口拐角处传出,杜明月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过来了。   “让开,快让开,耽误了娶亲的吉时,你们谁负责得起?”前面开路的人很是嚣张霸道。   “耽误了我们开业的吉时,你们就负担得起吗?”店里的人也毫不相让。   两方一时僵持起来,娶亲队伍半步不停,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就要强行通过。   “吉时到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两个拿着香火的男子不管人群中的骚乱,点燃了炮仗。   程小野本意是想放杜明月的送亲队伍过去,见他们如此嚣张便犹豫了一下,也就是这一犹豫,事态失控了。   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顿时淹没了喧嚣,为首的马受到惊吓,昂起头“嘶”的一声长啸,狂躁不安的原地踏着蹄子不敢前进。   “吁,吁……”马上的人拼命拽着缰绳。   “大家都让一让,小心别让马伤了。”程小野喊道。   芙蓉巷本就是人口密集的地段,今日开业,她又请来了吹打的班子,不少人们聚在这里看热闹。万一马惊了,势必会造成踩踏,晦气事小,万一伤了人就麻烦了。   “出什么事了?”苏晴儿听到吵闹声赶了出来。   不一会儿,公子辰、流云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来了一队迎亲队伍。”场面太乱,一时程小野也不知该如何控制了。   队伍经久不动,花轿中杜明月不由得纳闷起来。   “怎么不走了?”她掀开轿门探出半张脸,不耐烦的问道。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丫鬟小桃立刻凑上前,要把她推回轿里,“您快把盖头盖上,新娘子不能自己掀盖头,不吉利!”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前面怎么吵起来了?”   “有个什么漱芳斋开张,挡了咱们送亲的队伍,姑父正在和他们交涉呢。”小桃淬了一口唾液,哼道:“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不长眼色,竟然挡了小姐的道。”   “漱芳斋?”杜明月剜了门面上的牌匾一眼,“改日我定让哥哥打听打听这是谁家开的。”   言语间,已是狠狠的记了漱芳斋一笔恶债。   路口的另一边,还堵着一辆马车。   打问情况的家丁回来,对着马车禀报道:“老爷,是杜府杜明月送亲的轿子,遇上了一家铺子开业放炮仗,结果两家各不相让,吵起来了。”   车帘被掀起来,一脸福态,戴着师爷帽的男人伸出了脑袋。   他正是梅县县丞宋世福。   “老爷,我们可要绕跑么?”车夫战战兢兢的问道。   自从宋光祖被流放边塞,老爷的脾气就有些难以琢磨。前几日,有个自称是宋光祖好友的男子到了府上,与他交谈过后,他更是大发雷霆,把家里摔了个乱七八糟,还打发了几个下人。   现在,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个个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打发了。   宋世福透过马车夫的肩膀望着前方,半晌,他问道:“可知是何人开店?”   “听说是个叫程小野的女子,方才看到清月阁的流云也在店前,像是前来道贺,似乎与那程小野很是相熟。”   “程小野?”宋世福猛的想起李三的话。   宋光祖在清月阁被人陷害,而这个幕后指使,就是程小野!宋世福眼神倏得狠戾起来,拳头握得咯咯响,凌厉的眼神,恨不能将漱芳斋三个大字撕成碎片。   “去,把事情闹大点,越大越好!”他狠狠撂下车帘。   几个下人,满头大汗面面相觑。   把场面闹大,还要越大越好?县丞大人的意思是要闹出人命吗?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几个人混进了人群中。   炮仗声过,送亲队伍的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公子辰帮着程小野疏通人群让出来一条路。杜家姑爷还算是通情达理,就想过去。   牵马的下人拦住他,道:“少爷,您今日娶亲,被他们耽误了时辰,哪能这么容易就算了。”   “呵。”程小野笑了,“这位的话我就听不懂了,你们少爷今日娶亲不假,我家铺子今日也是真。这道路又不是你家的,怎么你娶亲能走,我开张就不能放鞭炮了?觉得耽误时辰,你们大可绕道嘛。”   下人被她一堵,不由得涨红了脸,“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再不走,你家少爷可就真误了吉时了。”   “别争了,走吧。”马上的少年睨了程小野一眼,沉声道。   “哼,我们少爷肚量大,不与你一般计较。”下人骂了句,拽起缰绳便要走。   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哀嚎,一个抬轿的轿夫突然倒下,四人少了一人,轿子失去重心,翻了。轿子砸到了好几个人,人群中一阵鸡飞狗跳。   “啊……”杜明月吓得一声尖叫,重重摔倒,头上的重金打造的凤冠也摔偏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小桃立刻掀开轿门,将她扶出来。   “你们是怎么抬轿子的?把我家小姐摔伤了你们赔得起吗?”小桃边帮杜明月整理霞帔边呵斥。   那个跌倒的轿夫趴起来,连连磕头讨饶,“对不住大小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腿上突然一麻,就没知觉了。”他没说谎,方才便是宋世福的人做的。   此刻宋世福的人就在人群中,等着找机会再乱上添乱。   “怎么回事?可有伤到杜小姐?”杜家姑爷下了马,关切的问道。   新娘还没过门,要等过门后学能喊娘子。   “有劳夫家关心,我没事。”杜明月福了福身,喜庆的盖头,掩饰住了她愤怒的情绪。   “没事就好。来人,把轿子扶正了。”   程小野也随着杜家姑爷走了过来,她眼尖的认出杜明月身边的丫鬟小桃,心里不由得笑了。杜铎还真是下血本,看这送亲的阵仗,估计整修梅县也就杜家办得起。   “原来是杜小姐的送亲队伍,今日大婚,恭喜恭喜。”   小桃也认出了她,翻了个白眼,“老天爷还真是不长眼,你这样的骗子也配开铺子!”   程小野非但不恼,反而笑道:“久闻杜家小姐大家闺秀,端庄淑雅,没想到调教出来的丫鬟如此不懂礼术,当着未来姑爷的面还这样说话,真是领教了。”   登时,杜家未来姑爷面上有点难看。   杜明月盖头下的脸更是五颜六色的很精彩。   她听出说话的人是程小野,想必拦了路的店是她开的。说她端庄淑雅,其实就是故意将她抬上一定的高度,若是她维护小桃,自然就在未来夫婿面前失了德行。   还真是伶牙俐齿!   杜明月再不愿,也只得沉声教训道:“小桃,平日里我是如何教导你的?向程姑娘道歉!”   小桃撅着嘴,狠狠拽着手里的帕子,瞪着程小野。   “看来杜小姐的丫鬟不但不懂礼术,就连主子的话也不听啊。”程小野讥讽道。   杜明月的脸更加难看,沉了语气命令:“小桃,道歉!”   “是,小姐。”小桃只得低下头,不情不愿的道:“小桃失言,还望程姑娘见谅。”   “杜小姐还是快上轿吧,误了过门的时辰就不好了。”   杜明月气得脸色发青,当着夫家的面又不能发作,在小桃的搀扶下又回了花轿中,花轿颤颤悠悠的被抬了起来。   公子辰听程小野与人斗嘴,突然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不由得笑起来。   流云脸上更是喜气洋洋,来来往往的人流云都熟,倒自来熟的帮她招呼起客人来。   倏的,人群中闪过一道寒光。   “十寒。”公子辰冷声道。   “是,公子。”十寒身影一晃,消失在人群中。   芙蓉巷人来人往,濑芳斋开张更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看热闹。锣鼓喧天中,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少了那么几个人。只有一辆马车,一直停在街边,直到人们散尽,还没离开。   “老爷,时辰不早了,我们要不回去等吧?”马车夫提心吊胆的问。   宋世福抬手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隙,送亲队伍早就走了,漱芳斋里生意红火。被反倒是他的家丁,走了就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办不成事偷偷跑了。   宋世福狠狠一摔帘子,“走罢。”   从窗户中看到马车离开,公子辰便也起身告辞。   “辰公子若是不忙,中午便留下一起吃饭吧?”程小野挽留道。送来那么名贵的礼品,连饭都不吃就走,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VIP.109为夫并不打算与娘子两地分居   “不搅扰程姑娘了,我中午还有事。”公子辰礼貌的告辞。   他走后,流云随便找个理由带着人离开了。   她越来越搞不明白,这个程小野究竟是什么来头。漱芳斋开张,庄主亲自备了礼物,却又不出面,差她把贺礼送了来。出门前还特意交待,若是遇到公子辰,公子辰不走,她不得回来。   好不容易靠到公子辰走,她也急急忙忙的告辞。   “流云妈妈也着急走么?”门前,公子辰笑问。   “阁中事务繁忙,只好改日再来了。”流云笑得滴水不漏。   “告辞。”   “告辞。”   公子辰与流云不同路,向程小野告辞后,两人各自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望着两人相背而行的身影,程小野说不出哪儿不对,但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些诡异。   多想无果,便回了铺子。   公子辰一直走到另一条巷子中,十寒才走了过来。   “那些人都处理了?”公子辰问。   “属下无能,请少主处罚。”十寒身子一矮,垂头道。   公子辰面露异色,他明明看到在现场捣乱的几人消失了,怎么可能说没办到?   十寒看出他的疑惑,主动坦白道:“捣乱的人的确是被处置了,却非是属下所为。当时情势混乱,等属下挤进人群中时,已经有人出手了。”   “哦?”公子辰俊美无涛的脸露出不解。   能在他面前出手,却让他没有察觉的人,恐怕只有那位九华山庄庄主了。这么想来,今日流云送来的礼物,是他千庄主备的。只是堂堂九华庄主,送礼人不出面,却又在暗中盯着,究竟是几个意思?   程小野究竟是什么人?   “传令下去,帮我查一个人的身份。”公子辰沉声道。   一个普通女子不可能引起千夙如此关注,除非,她不普通。   想起千夙不肯告诉他那位姑娘的下落,他突然觉得也许与程小野有关,若是如此,他一查便知。   “是,少主。”   十寒领命下去了,公子辰望着巷子深处,阴影中,缓步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夙兄果然来了。”公子辰拱手道:“多日不见,夙兄风华不减,确实衬得起九华天下第一美男子之誉,子辰实在羡慕。”   “辰少主说笑了,论样貌家世,少主又有哪一样输于千某。”   “早闻夙兄弟不爱多管闲事,今日却是为何仗义出手?”   “元月时清月阁出事,亏得程姑娘帮忙才得以保全,她对清月阁有益,帮她自然算不得是多管闲事。倒是辰少主,今日来此,是为何故?”   他一句话把责任撇的清楚,倒是公子辰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   半晌,公子辰避重就轻的道:“区区一个县里开的清月阁都要劳千庄主亲自动手,庄主可忙的过来么?”   “路过,手痒。”   简单,霸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公子辰剩余的话,尽数吞进了口中。多说无益,还是各回各家吧。   程小野、苏晴儿等人一直忙到天黑,才送走最后一批顾客,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四个姑娘瘫坐在椅子上,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动。   苏晴儿强打起精神催程小野,“小野,你快看看,今日开张收入多少,据说头一天的生意很得要呢!”   “我先坐会儿。”累了一天,她口干舌燥,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小野,我觉得晴儿姐姐说的对,你还是盘点一下吧。”无双附和道。   “我也支持表姐的看法。”菜菜也附和。   程小野一下子蔫了,“合着你们都歇了,就欺负我一个人,我不依,不干不干,先歇上十块钱的。”   三女面面相觑。   十块钱,是多少钱?   “是谁敢欺负我家娘子?”清如止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白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扑腾着跳到程小野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程小野衣服。   百里玉衍从门处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个食盒。   “百里大哥来了。”苏晴儿道。   “姐夫好。”菜菜与无双道。   “辛苦三位姑娘了。”   百里玉衍白玉无暇的脸挂着浅笑,长身如修竹,在门前立住。   “你怎么来了?”程小野抱着少白走上前。   “怕娘子辛苦,所以带了些点心过来。”递上手里的食盒,“尝尝看,里面有祥记的蜜饯。”   “吁,姐夫真是体贴!”几位姑娘跟着闹起来,程小野脸上一阵滚烫,接过食盒走过去往桌上一放,“有吃的还堵不上你们的嘴,祥记的点心,可是你们最爱吃的。”   其实也是她爱吃的,自从上次买蜜饯被人无端羞辱,程小野再没去过祥记。   “你去陪百里大哥吧,不用管我们。”苏晴儿边打开食盒边道。   “对啊,小野姐姐,我们不会客气的,你放心好了。”菜菜说道,无双又补充上了一句:“今日收的钱就等你回来再数好了,我们在这里看家。”   什么让她放心,明明是怕她在这里多分走一份点心!   看三人的吃相,程小野分外无语。   挺靠谱仨姑娘,遇见吃的画风立马变了。但转念一想,她又高兴起来。人们只有在自己家人面前,才会露出真实的一面,看来她们是把她当成是自己人了。   “你们慢慢吃,我带相公去楼上坐坐。”   “好好,你去吧。”三个头都不抬的回答。   程小野心酸的揉了揉少白脑袋,牵起百里玉衍向楼上走去。   “娘子。”百里玉衍轻唤她。   “嗯?”情绪还沉浸在美食被人瓜分的心痛中,无法自拔。   二楼多一道楼梯,比楼下空间小。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床榻,中间用货架和帘子隔开,外面摆着桌椅,可以用来招待客人。   不大的地方,可以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她拉着他到椅子上坐下来,他浅浅一笑,变戏法般的,从袖中掏出一包点心来。   程小野先是一愣,继而眼中涌上惊喜。   “我怕娘子饿,所以单独包了一份。”他的声音轻若晨雾。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程小野接过来,就到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手中拿着这份沉甸甸的爱心点心,她忙累了一整天的身体也觉轻松了许多。小心翼翼的拆开油纸,拿出一块放到嘴边。   刚想咬,忽然想起他应该也没吃饭。   “你来一块儿。”程小野将点心递到百里玉衍嘴巴前。   百里玉衍垂眸,看到那只沾着厚厚灰尘的爪子,嫌弃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味道吗?”程小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她还奇怪桃酥百里玉衍原是喜欢吃的,这次怎么不吃了?   “没有。”他张口,将点心吞入口中。   为了不让她觉得失望,他连自己素有的洁癖都不在乎了。   程小野饿了,说了几句话见他没反应,便也不再说话,一包点心,没多久便被吃净了。程小野擦擦嘴角的点心渣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是怎么来的?”   “我去宋宅看望姑母,正配她差人来梅县,我便跟着一起来了。”   提到宋宅,程小野突然想起件事。   “宋如画的死因,可查到了什么?”   这些天她一直在忙杜明月凤冠和铺子开张的事,没分出精力问一问宋如画之事。今日见到流云,她就很想开口问问宋如画怎么突然就死了,但当着公子辰的面,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偏偏公子辰一走,流云也走了,既然百里玉衍见过纱娘,纱娘兴许知道些什么。   “没有。”百里玉衍摇头,“尸首从河里捞出来那日仵作验了,说是凶杀,可是衙门的捕快一直查不到消息。姑父觉得她死得有失体面,想要随便埋了了事。钱氏不依,又哭又闹,说女儿死得蹊跷,非要查个究竟不可。”   “姑父还真是爱颜面。”程小野讥诮道。   好赖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死了,不想着如何替女儿报仇,竟然嫌她死得不体面。摊上这样一个爹,下辈子投胎还是先擦亮眼睛吧!   说到投胎,她又想起自己那个坑货爹。   “近日见我爹没有?”   “他很好。”百里玉衍依旧浅笑。   她打伤程瘸子又担心他的伤势,怕程瘸子万一有个好歹她将来再后悔,他便安排了人暗中照料。   “那就好,怎么说他也把我养到这么大。”再不好她身上也流着他的血。   百里玉衍不说话,月色般醉人的脸上带着让人无法捉摸的笑纹。   另有深意!   “姑母何时回去,可是过来接你一起走?”天色已晚,若是再不走,她担心宵禁了,就没有车马往回走了。   “为夫不回去。”   “嗯?!”   程小野突然发现,与百里玉衍在一起,她脑子时不时的就不灵光了,他不回去是几个意思?纱娘来梅县住下不走了?还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办?   见她犯模糊,他忍不住唇角上扬,“为夫并不打算与娘子两地分开,所以此来,不回去了。”   “你要住这里?”程小野惊呼,他住这里,楼下的三个姑娘怎么住?   他突然要留下,让她有点儿措手不及。   VIP.110玉佩不见了   前几日,她做了些宣传单,在附近几个县里都派发了些资料,只要开张前三日上门,拿着单子可享受八折优惠,她怕忙不过来,便请了晴儿、无双和菜菜来帮忙。   帮忙这几日,她便想着几人亲如自家姐妹,晚上在店里挤一挤,坚持几天就好了。   可如果他要住下……   “娘子是嫌弃为夫,不想让为夫留下么?”百里玉衍脸上突然蒙上一层雾霭,幽怨的语气仿佛在控诉程小野无情。   “……!”   “娘子既然不喜欢,为夫走就是了。”幽怨的脸更添了几分委屈,默默的起身将少白招来,便要离开。程小野心倏的一紧,拽住了他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小野突然觉得自己被吃得死死的。   面对着禁欲式男人的脸,基本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百里玉衍心中暗笑,嘴上却不饶人,“那娘子此番何意?”   程小野望着他叹了口气,明知他故意,却又无可奈何。“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带她们三人去吃饭,再将她们安顿下就回来。”   “好。”百里玉衍圆满了。   向楼下走了几步,她又折了回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若带百里玉衍同去,几个姑娘吃饭必定会拘谨,尤其是无双。宋无双心中放不下宋戍,她怕百里玉衍在,会勾起无双的心事,引她伤神难过。   百里玉衍心中清楚,所以并未提出随她同去。   程小野一走,月恒翻窗而入。   少白警觉的竖起耳朵,刚要扑上去,被百里玉衍抱在怀中。   “参见殿下。”月恒身子一低,俯身跪拜。   “免礼,事情可办妥了?”   “请殿下放心,宋府那个下家丁,已经被属下料理了。”   “问出来什么没?”   “是流云手下一个叫李三的打手干的。属下查实,他曾与宋如画苟合。宋如画死前,将宋家兄弟被算计杀死鲁文清一事告诉李三,托他转告宋世福,该是指望宋世福能救她出清月阁。”   百里玉衍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给少白顺毛。   见他许久不出声,月恒拿不准他的心思,试探着问道:“殿下,可是要解决了那个李三吗?”   百里玉衍别的深意的摇摇头,“不,这个人留着。”   他的向来难揣摩,月恒也不敢多问,只低头等着他下令。   百里玉衍眸光透过月恒的肩膀望向帘子,半晌,吩咐道:“让光与影两人暗中保护小野,我担心宋世福知道真相后,会对她们不利。”   “是,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这么快就回来了?百里玉衍扬打断月恒,“你先回去吧。”   月恒瞟了一眼楼梯,拱手退了出去。   他走后,百里玉衍一下一下着少白的毛,淡淡的脸上若有所思。   “下来吃饭!”程小野的声音传来,少白听了,立刻从他退上跳起来,向楼下冲去。   这家伙听见吃饭的声音,比见着亲妈都亲。   “你上辈子是不是饿死的?”见它飞一样的冲下来,程小野嘀咕道。拿出小碟给它盛了些吃的,放到地上,少白嗷呜了两声,低头就吃。   百里玉衍也从楼上走下来,轻声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还不是有的人太会收买人心,她们异口同声的说不饿,让我回来陪你。”程小野阴阳怪调的说道,几块点心就把她们几个收买了,叛变的真快!   她带她们去吃饭,她们说不饿,匆匆找了住的地方,便撵了她回来。   百里玉衍浅笑,也不反驳。   饭吃到一半,百里玉衍突然问:“娘子的玉佩,如今怎么不戴了?”   “嗯?”程小野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什么,啪的一放筷子,“糟了!”   “怎么了?”   “那块玉佩我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程小野懊恼道。   上次落水,她回来之后就把玉佩丢到了衣服堆里,后来被少白掏出来一次,再后来她就再没有见过那个玉佩。也不知道是放哪儿了,还是被少白拖到哪里去了。翻盖房子时,她特意找也没找到,后来一忙,就干脆把这事给忘了。如今盖了新房子,旧房子拆得干干净净,怕是更找不到了。   百里玉衍不提她一直没想起来,他这一说,她才惊觉玉佩好像是这身体前世从不离身的东西。   “相公可知玉佩来历?”   百里玉衍轻轻摇头,“玉佩是娘子嫁过来时便戴在身上的,为夫不知是何来历。”   “哦。”程小野应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波光粼粼的小河边,一个公子模样的小男孩将一块玉佩塞到小女孩手中,“此乃我传世玉佩,将来我定会回来找你。”说完,小男孩随着一队人马走了。小女孩手中攥着玉佩,久久凝视着男孩离开的地方。   可惜时间久久远,无论她如何努力也看不清两人的模样。   奇怪!   更奇怪的是,自从她记起玉佩不见了之后,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心中空落落的,十分难受。   究竟丢到哪里了呢?心神不宁的过了两天。   第三天,漱芳斋里来了位“贵客”。   杜明月回来了。   东祁国有个风俗,出嫁的女儿三日回门。回来后要在娘家住上五日,曰五福,这五日回门的姑娘可与姐妹亲戚多走动走动,因为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杜明月回来后,亲近的姐妹没想起来几个,倒是记起程小野了。   她出嫁那日因为路上耽搁,延误了过门的时辰,被婆家人说成不吉利。因此这两日婆婆没少给她脸色看,她在婆家战战兢兢,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好不容易熬到今日回门,她第一件事便是来找程小野!   程小野正在帮一个顾客选玉簪,忽然觉得一道森冷的目光,不由得抬起头看。   “原来是杜大小姐大驾光临,真是贵客啊!”程小野交待苏晴儿招待顾客,脸上挂着招牌式笑容,迎了出来:“杜小姐不是嫁出去了,怎么今日又回来了?”   “我们小姐回来自是来娘家看看,哪轮得到你这黑心骗子嚼舌头。”小桃义愤填膺的挡在杜明月前头。   “呵。我可不像有的人,整日闲来无事四处招摇。我招待顾客还忙不过来,哪有那闲工夫嚼你们家小姐舌头。”程小野冷冷地扫了杜明月一眼,“若今日杜小姐是来看首饰的,小野欢迎,若是闲着无聊来找事的,还请回吧,我没闲工夫与你们拌嘴。”   杜明月闻言,轻轻推开小桃:“听闻程姑娘手艺了得,我倒是想看看,程姑娘手艺究竟有多高明。”   她向前几步,故意向着程小野用力推了一把。   程小野看出她的意图,身子一旋,巧妙的化解了她的力气,扣住她的手腕向后一推。杜明月被晃了个趔趄,绊在门槛上,险些在众人面前跌倒,旁边几人一阵惊呼。   程小野忙上前扶住她,紧张的道:“杜小姐真是娇弱的很,连迈个门槛都要人扶。”   杜明月差点儿丢人现眼,一张俏脸红到了脖子根。她狠狠甩开程小野的手,转过头向小桃凶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你不知道本小姐身子弱吗?”   “对不起,小姐,是小桃疏忽了。”小桃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在她身旁站定。   程小野嗤笑,心道自己丢了人,还要往丫鬟身上栽秧。   苏晴儿见是杜明月来了,更主动走了过来,“杜大小姐,许久不见,您可是又添了几分神采呢。”   “哼,尽是阿谀奉承之人。”杜明月没好气的回道。   苏晴儿挑挑眉,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没想到自己好心夸赞她一句,她倒好,还嫌弃起自己来了。   “杜大小姐出身名门,见地自然与我等不一般。”程小野接过话茬,“我们是生意人,见到那些不尽如人意之人,自然也只能曲意奉承一般,您说是吧?”   不尽如人意之人,不就是拐着弯的骂她吗?杜明月气得脸色铁青,怒瞪着程小野。   偏偏程小野还一幅笑脸迎客的样子,让她打不得骂不得。   “你把那支步摇拿来给我看看,我要买了送人。”杜明月出气无门,便指着架子上一只步摇道。   步摇做工讲究,要求精湛,若是不细致,摇晃起来便显得呆板难看。她就是想借着步摇摇摇毛病,让程小野丢一丢脸,也好挫挫她的嚣张气焰。   “真是抱歉了。”程小野道:“您深居简出可能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东西都是订做的。”   想挑毛病,门都没有!   “订做的怎么了?”小桃闻言不高兴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命令道:“我们小姐想要的东西,还没有不能要的,你快给我们拿过来!”   “生意人最重要的就是讲诚信,那支是不能给杜小姐的,不过杜小姐既然喜欢,可以订做一支一模一样的。”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小姐怎么可能与别人买同样的东西!”小桃骂道。   VIP.111一盆冷水惹的祸   “那是,那是。”程小野连连点头称是,就在小桃一脸骄傲以为唬住程小野的时候,程小野又补了把刀:“缺少什么特性而从物质方面打平,向来是人类的共性,小野理解。”   言外之意,你杜小姐资质过于平庸,只能靠一些饰品来打扮自己了。   “你……”小桃气得指着程小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够了,别吵了!”杜明月沉声喝道。边上看首饰的人也有认识她的,轻声不知议论着什么,她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很不好看,“你的意思是不卖给我们了?”   “那支是顾客预订的,自然是不可以卖给杜小姐。”   “敞开门做生意,还有给钱不卖东西的道理?怕是嫌钱少吧,你开个价,那支步摇我买了。”   杜明月一个眼色,小桃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丢到程小野面前,“你不就是贪图钱财么?上次在万安寺,明明免费赠送的东西,偏要卖给我家小姐五十文一串,现在又来装什么清高。看好了,这里面少说也有个二三十两,别说一支步摇,十支也买起了。”   小桃对着程小野说完,又冷眼瞧了苏晴儿一眼,“还不把东西给我家小姐拿下来?”   店里的七八个顾客都看热闹似的看着程小野,似乎是在等着看她是要钱,还是信守对客户承诺。   程小野拿起钱袋子掂了掂,里面的银子的确是够买她十支步摇了。有冤大头送上门来却不能宰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一块香酥可口的肉块递到你面前,却告诉你,只能闻闻,不能吃……   这心情,啧啧,真心不好!   看着犹豫不决,杜明月面露讥讽:“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实在可笑至极。”   “杜小姐错了,小野方才只是在想,若是让你那夫家知道你如此浪费银两,不知是何感想。”   杜明月一惊,脸唰的白了,冷冷哼道:“我花的是我娘家陪嫁的银两,与夫家何干,你不要妄图转移话题,究竟卖是不卖?”   “自然是……不卖了!”程小野挑挑眉,将钱袋扔回到小桃手里,“我漱芳斋店虽小,却懂得信守对顾客的承诺,凡是答应顾客的,绝不食言。就算你今日你下了订单,说只要天下独一无二的首饰,改日我必不会将为你的做过的图样再拿与他人看。”   “说得好!”一个一直在旁边听的客人带头叫起好来,“我们缺少的就是这样的良心商家。”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附和,“不贪名图利,能信守承诺就是好卖家。”   “谢谢各位夸奖,信守对客户的承诺本是我们应该做到的。”程小野坦诚道:“出门做生意,最讲究的是诚信两字,我漱芳斋无论何时何地,皆以诚信为准,也请各位日后监督。”   “好。”   “说得好!”   人群中一阵赞扬声,杜明月见非便没得逞,反而让程小野捡了便宜赚了人气,不由得气黑了一张脸。   “小姐?”小桃看着程小野人气水涨船高,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们走!”杜明月恨恨的剜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到门口,只听头顶“哗啦”一声,一盆凉水从天而降。   “啊,你干什么?!”杜明月还未来得及躲闪,一大盆水便铺天盖地浇下来,把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她不敢置信的冲楼上怒吼。   小桃在她身后,身上只是溅了些水,鞋面上全是泥点。   苏晴儿端着木盆,惊慌失措的看着两人,“对不起,对不起杜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扫了水想浇浇窗台上的花,也不知怎么的,手一抖,盆里的水就洒下去了。杜大小姐是名门闺秀,大人有大量,定然不会与我这等小店伙计计较罢?”   浇花,窗台上连半片叶子都没有,哪来的花?   杜明月胸口剧烈起伏,被浸透的发丝,不停的滴答着水。   方才还在赞扬程小野的人,此时眼睛都移向了门外。看到梅县第一大户的杜家小姐被淋成落汤鸡,人们想笑不敢笑,快憋出内伤。   程小野直直望着杜明月,心头触动,苏晴儿为了给她出气,竟然当街泼了杜明月一身水。   以往都是她保护别人,如今被人保护了。   杜明月脸色一黑再黑,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夕。   “小姐,您没事吧。”小桃帮她擦衣服上的水,忐忑不安的问。   已到深秋时节,水温低天气更冷,杜明月被冻得双唇发紫瑟瑟发抖,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道:“没事?你被人当众泼一盆水试试有没有事?!阿嚏!”   “哎呀,杜小姐您这是要感染风寒了,外面风大,要不还是先进来避避风再走罢。”程小野好心道。   杜明月身子在颤抖,气息也在颤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冻的。   “小姐,我们先回家吧。”小桃扶着她。   “回家?这幅鬼样子回去,你是想让我在太姐姐和大哥面前丢人现眼么?”杜明月恨的牙根痒痒,在大街上被泼水,她这些年的脸都丢尽了。越想越气,她忍不住指着程小野道:“你当你做过的好事别人都不知道吗?春节前,宋光祖在芙蓉巷当众被打,就是你做的!”   此言一出,人们吁声一片。   吁声后,看向程小野的目光中,除了赞许,又多了几分敬佩。   宋光祖是县丞家的二世祖,虽然现在被流放了,当初可是恶霸一方,蛮横跋扈无恶不作。谁要是敢对他说个不字,轻则骂重则打,就算是他看上的姑娘,也得想方设法给弄到府里去。   一听这种人还被打过,实在是……痛快!   程小野冷眼瞧着杜明月,她打宋世祖时现场围了好多人,她没注意到杜明月在场,一时也不知道杜明月是听人说起过,还是的确见了。   “怎么,敢做不敢当?”杜明月擦了擦脸上的水,哼道。   “有什么不也当的,不过就打了一个宋世祖么,那又当如何?”   “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宋县丞?”   “呵。”程小野笑了,笑得毫不畏惧,“想告便去告吧,我即敢打他,自是不怕被找上门来。”   杜明月一怔,被程小野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场震住了。   “阿嚏!”一阵冷风吹来,她又打了个喷嚏。   “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家吧。”小桃忧心忡忡的看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染上风寒,到时当家的又要责怪她照顾不周。   “走。”   杜明月在小桃的搀扶下走了。   苏晴儿冲着她们的背影吐了个舌头,放下木盆关上窗子,下了楼。   “晴儿,你也太冒失了。”程小野嗔责道。   苏晴儿挑挑眉,不屑道:“我最看不惯那些高高在上,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比她矮一头似的人。你别看她装得一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的模样,实际心眼坏着呢!”   苏晴儿这些日子跟着程小野,学了不少识人看相的本领。   “我自然知道她是何等人,我是担心她将来找你麻烦。”万一杜明月记恨在心,找她报复,她不懂武功,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怕什么,还有几天她就得回夫家了。”苏晴儿吐吐舌头,不甘心的道:“小野你越发的像个大人了,动不动还要教训我几句,倒显得我跟个孩子似的。”   程小野被她逗笑了,白了她一眼,“快去忙吧,还有客人要招呼呢。”   “嗯。”苏晴儿刚过去,有个人走过来,小声的提醒她:“若杜明月真将你打宋世祖一事告诉县丞大人,恐怕你要小心了。”   “多谢提醒。”程小野客气的道:“我自会当心的。”   “那便好,我订的首饰还要烦劳程掌柜多费费心,别耽误了用。”   “您放心,定不会误了约定的期限。”   “好,那我先告辞了。”   “您慢走。”   程小野送他出去,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家丁打扮的人,一直鬼鬼祟祟地盯着漱芳斋,不由多看了他两眼。那人见被她发现,匆匆转身,消失在了巷道中。   来者不善,会是谁指使的呢?   哎,得罪人太多,她都猜不到到底是哪家了!   二楼小厅中,月恒又从窗户翻了进来。   百里玉衍正在给少白顺毛,少白舒服的趴在他腿上,听到动静挑开一条眼缝,见是月恒又闭上了眼。   “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吧。”   “谢殿下。”   待到他站好,百里玉衍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月恒身子一矮,拱手道:“回禀殿下,属下的确发现有人盯着漱芳斋。程姑娘好像很警惕,她一出门,就发现那个暗中盯着她的人了。被发现后,那人从北面绕到芙蓉巷,离开了这里。”   百里玉衍表情淡漠。   月恒称程小野为程姑娘,因为在他们心中,程小野根本无法与百里玉衍相匹配。所以他们只肯迁就的喊一声程姑娘,却不愿意承认程小野是百里玉衍的妻子的身份。   对此,他很清楚。   他认可的妻子,自然就是他们的王妃,谁敢对她不敬,他多得是办法处置,只是时候还未到罢了。   VIP.112打出来的高效率   放下茶杯,他白玉无瑕的脸带了股子让人无法琢磨的情绪,“宋世福的人?”   “是。”   “好。”百里玉衍突然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月恒嘴角抽了抽,殿下不笑得时候他觉得紧张,这一笑,更紧张了。见百里玉衍抬手去端茶杯,他连忙上前把茶水续上。   百里玉衍浅酌,他便候在一侧。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百里玉衍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去看看。”   “是。”月恒向着楼梯口奔去。   “站住!”百里玉衍觉声喊道。   月恒猛的明白过来,挠挠头呆愣的笑了笑,转身从窗口翻了出去。   楼下一大队人马将漱芳斋门口团团包围,带头的,正在刚才在巷道口盯梢的男子。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男子指着店门叫嚣。   “我便是了。”程小野双手环胸,睨着他。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程小野。程小野一身素装,身上也没什么显眼的饰品,方才远远看到,他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伙计,没想到竟然是掌柜的!   就这么个小丫头,竟然敢在大街上打他们家少爷!   “你就是程小野?”   “正是。”   “年前,你在大街上打了我家少爷,今日奉了老爷之命来拿你回去!”他看了一眼店里的人,喊道:“不相关的人,速速离开,刀枪无眼,要是伤了谁,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后面人一听,立马走的走,跑的跑,店里很快就剩下苏晴儿一人。   “小野,怎么办?”苏晴儿站在程小野身后,小声问。   “呵,就这几个人,量他们还不能怎么样。”程小野不屑的哼了哼。   “小娘子,你还是自己乖乖束手就擒吧,也免得动刀动枪的伤了你。”男子狞笑着,身后一干人皆是晃着手中大刀,跃跃欲试。   “有种一个个来,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   这么多人一起打,又都带着兵器,她还真不一定能占便宜。   “老子没空跟你玩儿,一起上!”男子一个手势,一干人立刻冲了过来。   “姑娘退后。”   闻言程小野迅速挪动脚步,和苏晴儿一起退到了屋内。人群中闪出一个黑衣男人,他纵身一个飞跃,脚步如数踢在他们身上。   顿时,冲在前面人被打的人仰马翻,摔下台阶。   “你是谁?你可知我们是谁的人?”宋府带头的威胁道。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心怀正义之人皆可制止,我何必管你是谁家养的狗!”月恒义正言辞的道。他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富有正义感,因为以前从来没帮人出过头。   宋府带头火冒三丈,“敢骂我,先把他给我绑了,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老子刀硬!”   剑拔弩张,情势一触即发。   苏晴儿扯着程小野衣袖,担忧的看着门外,“小野,你说那位公子会不会被他们打了啊。”   “应该不会。”看他刚才出手的招式,干净利落,功夫应该不在她之下。   果然,两个回合不到,宋府带头被月恒拎起来,丢抹布般的扔到大街上,连滚带爬的摔出去几丈远。月恒拍拍手上的灰,冷声道:“带上你的人,滚!”   宋府带头爬起来,连身上的灰都顾不年拍,恨恨的咬着牙,“走。”   “好厉害的身手啊!”苏晴儿眼泛桃花,一动不动的盯在月恒脸上。   花痴女!上次在大街上遇到公子辰,她也是这幅表情。程小野笑笑,从铺子里走出来,苏晴儿见她出去,忙跟了上去。   人动了,那双满怀桃花的视线,却没能移开。   月恒回头便撞上苏晴儿乌黑的眸子,不自然的笑了笑,“两位姑娘没事吧?”   “小野谢过公子搭救之恩。”程小野福身行礼。   月恒并未上前搀扶,反而觉得受此礼是理所当然。只是他没注意到,楼上窗前,百里玉衍被雾霭遮住的眸底,怒火翻涌。   他可以允许他们现在不承认她的地位,却不能让他们无视她的地位。   月恒从窗户中再次翻进来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   “殿下,”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属下不知犯了什么错,还望殿下明示。”   “不知犯了何错?”百里玉衍声音淡淡的,可越是这种淡淡的语气,就越让月恒觉得脊背发凉,连寒毛都不自觉的竖了起来。   “你可知程小野是我妻子?”   月恒恍然大悟。   程小野是殿下的妻子,虽然不是册立的王妃,这一点却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他竟然不知死活的让王妃向他福身行礼,简直是大不敬。   “属下知罪,还请殿下处置。”   “回去自己去领二十板子,若下次再犯,你便不必跟我在身边了。”   “是,属下决不敢再犯。”月恒汗水落了下来。   他没想到,为了一个小小的乡野丫头,殿下竟然要赶他离开。也许正如光和影他们背地里议论的一样,殿下对那个女人,也许真的不同旁人。   “你即看不懂,我也不多说,回去告诉他们,若谁对她不敬,立刻赶出山庄。”   她,自然指得是程小野。   月恒心中又是一惊,却也不敢怠慢,忙低头答道:“是。”   对这些从一开始就跟在身边的侍卫,百里玉衍毕竟是宽容多了些,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吧,我还有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谢殿下。”月恒低着头,站了起来,   半晌,百里玉衍才开口:“宋世福这些年在梅县作威作福,也该是时候付出代价了,明日你叫人把他这些年犯的事写份状子,递到县衙里去。”   语气平淡的像是说今日天气不错,而不是一桩谋划。   月恒抱拳,“属下遵命。”   正说着,少白伸个懒腰从布帘后面走过来,挠挠两只耳朵,跳到了百里玉衍身上。   百里玉衍熟练的抱着它,给它顺毛。   月恒冷汗直冒,现在的殿下与一年前简直判若两人。一年前若是有个动物跳到殿下身上,他想都不想就甩开了,现在竟然当宝贝似的捧着。这程小野到底给他们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去办吧。”见他还不动身,百里玉衍催促道。   “是,属下告退。”   月恒正欲离开,忽然背后又传来一声,“等一下。”   他又退了回来。   “梅县东街有个老妇人,她女儿被宋光祖抢了,儿子又被宋世福给逼死。你写好状子,去找她来首告,我想老人家一定很想为儿女报仇。”   月恒一头黑线,殿下不愧是殿下,这种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日,天还没亮,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响彻梅县县衙。   县令鲁原迷迷糊糊的被赶来的师爷叫醒,顶着惺忪的睡眼上了公堂,听着堂下不停的哭泣声,他却打着哈欠只想快快审结回去睡觉。   师爷看县令大人一直不开口,无奈之下,只得伸手拿过惊堂木。   “啪。”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鲁县令吓得打了个哆嗦,怒瞪着师爷。   师爷脸上挂着粉饰太平的笑,将惊堂木远远的递上去,“老爷,开堂了,审案,审案。”   鲁县令瞥了他一眼,把惊堂木抓在自己手心里,又打了个哈欠,慵懒的问道:“堂下所跪何人啊?”   “民妇,东街孙氏。”   孙氏已年过五旬,老年丧子之痛让她变得瘦弱不堪,佝偻着背俯在地上。   “你状告何人?”   “民妇状告梅县县丞宋世福。”   一听状告宋世福,鲁县令立刻来了精神,也不犯困了,也不打哈欠了,就连惊堂木也亮了出来。“啪!”惊堂木一敲,七品县令的威严立刻展露无疑,“你可知民告官是大不敬之罪!”   惊堂木敲得震天响,鲁县令的语气却十分柔和。   自从宋家兄弟打死了他一根独苗的宝贝儿子,无时不刻的想让宋家兄弟赔命。可那个宋世福倒好,不知用什么方法买通上层关系,上层亲自派人来说和,好歹给宋光祖定了个流放之罪。说什么也不是宋光祖动的手,砍头有宋光宗顶着就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他儿子死都死了,找谁说理去?   为这事他一直在心里记着仇,奈何两人先前利益牵扯的太多,他撇不干净,不敢妄动。这次好,突然有人送上门来告状,这可怪不得他手下无情了!   “来人,去给我把宋世福押来!”   直接是押而不是传讯。   “老爷,您不先看看状子?”师爷提醒。   “看什么看,民告官是多大的罪过,没点儿真凭实据敢告吗?去给我抓人来!”就算没真凭实据,拖来招呼上几板子,证据也就出来了。   他怕的不是没证据,是没契机。   一干捕快听到命令,鱼贯而出,浩浩荡荡的向县丞府涌去。   见人们指指点点的议论,好奇的苏晴儿忍不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凑上来问。   “有人上县衙把县丞大人给告了。”   “听说是东街的孙婆婆,她一双儿女都被宋世福给逼死了,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这人啊就不能作孽太多,早晚会遭报应的。”   百里玉衍站在二楼窗前,听着楼下人们议论纷纷,脸上绽开欣慰笑纹。本以为月恒挨了打,事情要拖个三五日,没想到效率倒还高了。   113烈焰毒蜘蛛   “小野,小野。”苏晴儿打探完消息匆匆忙忙的跑回铺子里。   “发生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   苏晴儿咽了口唾液,大口喘着粗气,“宋世福,宋世福被押去公堂了,快走,我们去看看。”她也不管程小野去不去,拖着她就走。   程小野拽住她,看她的眼神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晴儿,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宋世福被抓了我们去做什么?”   “昨天来捣乱的那些人,可是宋世福派来的,你就不想去看看他的下场么?”   “宋家兄弟打杀了鲁知县的儿子,现在知县抓了他,能有什么下场还不是一目了然的嘛。”程小野嫌弃的扫了她一眼,“我们只管好好做我们的生意,其它的能不理会就不理会。”   听她这么说,苏晴儿只好打消去看热闹的念头,却又按捺不住的眼睛直往外瞟。   她心不在焉程小野全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你想去看便去看吧,这个点铺子也不忙,我自己看着就行。”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那我去啦?”   “去罢去罢,回来与我详细说说里面的情景。”   “好。”苏晴儿愉快的放下手里的活计,一溜烟出了门。   程小野无奈的笑笑。也不知是自己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的确比她们年长,还是这一年来忙忙碌碌的心老了,总觉得在她们面前自己和个大人一样。   “娘子不去看看热闹?”正忙着收拾卫生,百里玉衍从楼上走了下来。   说来程小野也纳闷,不知百里玉衍这种性子是怎么养成的,要是在现代,他百分百是个能在家里憋到长毛的宅男。昨天店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也不曾下来看一眼,问一句。   “相公是想去看看?”   没想到百里玉衍真点了点头,“为夫正有此意。”   “你去看热闹?”程小野惊得瞠目结舌,苏晴儿去看热闹那是她性子使然,百里玉衍竟然也要去看热闹,这可真新鲜。   “有何不可吗?”   “没有没有,你看不到路,我这边又离不开,你怎么去?”   “我随便转转,不见得走远,兴许一会就回来了。”   “那好吧,让少白跟着你。”   百里玉衍点点头,招来少白,一人一狐出门去了。绕过芙蓉巷,他带着少白向清月阁的方向走去。   半个时辰后,苏晴儿一脸兴奋的回来了。   “小野,你没去真是太遗憾了!”她眉飞色舞的说道:“那个宋世福,刚被抓去的时候还大叫大嚷的喊冤枉,打了不到五板子,立马软下来了,问什么罪都招了。有好多和宋世贵有关联的呢。”   小野正在打磨一件玉器,闻言只是笑笑没作声。   “哎,你不觉得好奇吗?”   “意料中的事,有什么可好奇的。”   苏晴儿撇撇嘴,“你这人真无趣。”   程小野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方才说连宋世贵都被招认出来了?”   “是啊。好像跟强占耕地有关,宋世贵家那么多地,有好多是依仗着他的关系强占的。鲁县令发话,要去宋镇捉拿宋世贵回来,衙役们已经在路上了。”   “那感情好,兄弟俩人一锅端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她把打磨好的珠子递给苏晴儿,“这是黎县于公子发冠上的,你把发冠拿出来帮他镶好,他午时差不多就要来取货了。”   “好。”苏晴儿接过玉珠,按货柜每个匣子上的字条,寻找于公子的发冠。   两个各自忙碌着,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正在一步步靠近。   “小姐,我听大少爷说过,这蜘蛛毒的很,万一闹出人命来……”   “闭嘴!”   小桃还未说完,便被杜明月厉声喝止,小桃讪讪的闭上嘴,不敢再多言。   此时,两人正蹲在漱芳斋后窗下。   杜明月从袖中拿出一个紫檀盒子,缓缓打开,里面只见一只蜘蛛爬来爬去。那蜘蛛仅腹部便有拇指大小,背上一道红白相间的圆形斑点,外形十分骇人。   小桃被它的样子吓了一跳,猛的往后一退,跌倒在地上。   “没用的胆小鬼!”杜明月厌弃的踢了小桃一脚,起身用手指沾了唾液,在窗户纸上捅开一个窟窿,把蜘蛛放了进去。   “好了,走。”匆匆把盒子塞回袖中,杜明月准备转身离开。   “小姐,如果她们事后找上门来,怎么办?”   “就凭两个乡野丫头,哪会认得我杜府的烈焰毒蜘蛛。”杜明月语气甚是不屑。   杜明月有祖爷爷曾专心医术,这种蜘蛛是他外出西域,在山中采药时意外捕获的。那里的山民常被毒蜘蛛咬伤致死,杜老爷爷医德高明,想帮山民解毒,便抓了蜘蛛回来研究。后来发现这种蜘蛛不但毒性厉害,且每一只吐出的毒都不太一样,没有一种药物可以如数全解。   震惊之下,他便带了一只回来。   不想带回来的是只母蜘蛛,回来不久,便生下一窝小蜘蛛。   那些蜘蛛生下来便以同伴为食,最后只有两只存活。等两只长大后,又有一只被吃掉了,剩下最后一只,不久又产了一窝小蜘蛛。   几次下来,杜老爷爷便知道,这些畜生原来一代只能存活下来一只,因残食的数量不同,体内的毒性也各有差异。他根据这些蜘蛛的毒性,每只配了一颗解毒药。等到杜老爷爷百年之时,觉得这东西留着也是祸害,便全部焚烧了。   杜明月拿的这只,是当年杜爷爷去世前,杜铎悄悄藏起来的。   毒蜘蛛进了屋子,便凭着敏锐的嗅觉,向靠近后窗地苏晴儿快速爬了过来。   “在左边第三排第四个格子里。”程小野见她半天找不到,便提醒她。   “知道也不知告诉我,害我找这么久。”苏晴儿边不满念叨,边转身走到了左边。   毒蜘蛛从房顶垂下来,刚好被苏晴儿躲开,她拿出于公子的发冠,走了出去。蜘蛛从柜台下面爬出来,一双小眼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人。   程小野不进望向门外,百里玉衍还没回来,她有些担心了。   “小野若是担心相公,便去找找罢,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晴儿体贴的说。   “也好。”程小野放下工具,边脱围裙边道:“他出去一个多时辰,我还真有些担心他迷乎了,我去找找,正好中午给你带饭回来。”   “好,我想吃咱们上次吃的小笼包了,你帮我带几个,要鲜肉的。”   “好。”   程小野随手把围裙往柜子上一丢,没发现柜子上趴着一只剧毒的蜘蛛。   出了漱芳斋,她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古代不比现代,有手机,有QQ,有微信,有各种各样的联系方式,现在她除了问一问路边做生意的人,竟然无从找起。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还是毫无头绪。   靠,到底死哪儿去了!   越找她心中越慌乱,不知古代有没有挖肾挖器官的人贩子,要是有,她都该怀疑他被人拐走了。不过,就算现在的水平达不到贩卖器官的地步,就凭百里玉衍这张脸,抓了去卖也应该是个头牌!   呸呸呸,她这都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程小野挠挠头,再找不到人,她要发疯了!   “大叔,对不起打扰您一下。”程小野对着一个摆摊卖鞋垫的大叔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个瞎子,带着只白色的小狐狸,从这里走过去?”   “没有没有。”大叔摆摆手,   “谢谢啊。”   站在路口,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程小野就差抛铜版决定往哪儿走了。   “小娘子,小娘子。”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拦住程小野。   “你是谁?”看模样并不认识。   “你可是漱芳斋的掌柜?”   “是。”   “那就对了。”男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你快回去看看,你铺子里,铺子里出事了!”   程小野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   她这一年多来听得最多的就是“不好了,出事了!”脑子里想的最多的就是“糟了!”这边百里玉衍还没找到,那边铺子里又出事了,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出了什么事?”   “人,死人了!”   程小野心里咯噔一声,“晴儿!”   店里只有苏晴儿一人,她潜意识里马上觉得是苏晴儿出事了。她顾不上向报信那人道谢,匆匆推开人群向漱芳斋跑去。   离着漱芳斋还有数百尺,程小野已经看到门口拥堵的人们。   “麻烦让一下,让我进去!”她心跳的厉害,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掌柜的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们立刻腾出了一条通道。   程小野走过了,才见到苏晴儿软软的躺在地上,苍白的脸了无生气,死气沉沉的模样让她慌了神儿。   “晴儿,晴儿!”程小野上前将她抱在怀里,颤抖的指尖贴近她的鼻息。   有气,还好!   又挑开眼睑看了看瞳孔,光泽犹在应该晕过去不太久。程小野微微松了一口气,用力拍着她的脸,“晴儿,你醒醒,晴儿醒醒啊!”   苏晴儿没有任何反映。   这时,她赫然发现,苏晴儿的嘴唇变成了紫黑色。   VIP.114苏晴儿之危   中毒了!   程小野抬着苏晴儿的下巴来回翻看,确定是中毒无疑。又检查了她口中并无残留的食物,房中也与自己离开时无异,怎么就中毒了呢?   “掌柜的,我看这人是不行了,你赶紧派人去给人家家里送信吧。”有人好心提醒。   “你瞎说什么!”程小野急了,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我这也是为你好。”那人还自以为好心,继续劝道:“万一人家姑娘死在这里,家人连个面都见不上,不得怪你么。”   “你闭嘴,她不会死!”程小野怒视着他,大有再说一句我就撕了你的架势。   那人觉得无趣,吧咂吧咂嘴,不吱声了。   程小野抱着苏晴儿起身,无意间却看到她手腕处,有两个黑点。   那是两个齿印,像是被什么牙齿尖利的东西咬的,毒液顺着牙齿印渗入皮肤,变成了黑色。着急之下,她抓起晴儿的胳膊就要用嘴把毒吸出来。   “娘子不可!”门外传来一道急呼,百里玉衍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刚到门前便看到程小野要替苏晴儿把毒吸出来,一瞬间吓得他脊背发凉,出了一身冷汗。   “相公?”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   情势紧急,她也没多问,只见百里玉衍上前拉过苏晴儿的手腕,修长的指尖搭在了她脉上。这一试不要紧,淡漠如百里玉衍都觉得心中一惊。   “你还会诊脉?”程小野讶异。   见百里玉衍点头,她又着急的问:“晴儿怎么样,她中的什么毒,严不严重?”   “毒素已经侵入心室了。”放下苏晴儿的手腕,他面色异常凝重。   “侵入心室!”那不是没救了?   穿越前,她参加求生训练时多少学过一些医术和常识,也知道毒液侵入心室就没救了!   “不可能的。”程小野眼中闪着泪光,脸上却强挤出一丝笑,试探着问:“我出去还不到半个时辰,毒怎么可能侵入的这么快,你是故意骗我让我害怕的对吧?”   百里玉衍体谅程小野的心情,却也十分无奈,苏晴儿脉象虚浮,中毒已深。   “我没有骗你,她中的乃是西域烈焰毒蜘蛛的毒。这种毒非常奇特,见血即溶,不足片刻便可侵入五脏六腑。之后唇色发黑浑身发烫,一个时辰内若没有解药,便会周身浮肿,心室溃烂七窍流血而亡。”   “你说谎!”程小野一把推开他,不由分说的就要把苏晴儿手腕上的毒血吸出来。   百里玉衍不顾一切的将她从苏晴儿身边拉开,“娘子,你冷静些。她毒已经深入体内,你就算把她全身上下所有的血吸出来,也无济于事。”   “不,不会的,晴儿不会死,她不会死。”程小野拼命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只要把她伤口的毒吸出来,她就会好的!”   “你若信我,现在万万不可动她。”   闻言,程小野一怔,停止了挣扎,“你有什么办法救她吗?”   百里玉衍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沉声道:“我可保她七日,七日内若能拿回解药便可平安无事。”   站在人群中的月恒,象是被惊天霹雳击中,不敢置信的盯着百里玉衍。   “你有什么办法?”程小野怔怔的问。   “娘子可信为夫?”   “我信。”不信又能怎样呢,眼见晴儿出气多进气少,嘴唇完全变成了紫黑色。   “去倒些温水来。”他沉声道。   “好,我马上去。”   程小野刚起身离开,月恒便借机凑到百里玉衍面前,“殿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这药千年一遇,若是给她服了,您以后怎么办?”   百里玉衍轻轻摇头,语气坚决,“我若为一已之私,而让她愧疚一世,又有何颜面做她的夫君?你不必再说了,退下吧。”   “殿下!”月恒急得拳头握得咯咯响,恨不能扒开他家殿下的脑子看看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眼看程小野端着一碗水走出来,百里玉衍却一意孤行,月恒刀子般的眼神恨不得冲上去杀了她。自从这个女人废柴逆袭,他们家殿下就跟着了魔一样。   平日里惯着他们也忍了,可这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们殿下竟半点不含糊!   “退下!”百里玉衍愠怒。   见他心意已决,月恒气得长出一口粗气,退回了人群中。   “水来了。”程小野端着水,匆匆来到百里玉衍面前。   百里玉衍接过水,“扶她坐起来。”   程小野一一照做。   只见百里玉衍放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打开盖子,将一粒黑褐色的药丸倒在手心中。伸手捏开苏晴儿的嘴巴,将药丸放进去,又用水将药丸冲了下去。   “这粒药丸只能保她七日不死,但还在找到解药才能救她醒来。”   “好,七日时间足够了。”   她顾不上松一口气,叫边上一位姑娘帮忙,扶着晴儿上了楼。   她们一走,楼下议论声登时大了起来。   “好险啊,一条性命差点就没了。”   “对啊,那个什么毒蜘蛛,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店里不会也有吧?”说这话是的漱芳斋隔壁的店掌柜,另一掌柜附和道:“确实要谨慎了,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清理清理杂物,方才那中毒那姑娘的模样真是太吓人了!”   “走吧,走吧,趁着现在不忙,快收拾收拾去。”   “对,我也回去了。”   看热闹的也慢慢都散了,只剩来店里拿货和准备订做首饰的人。月恒心中负气,却又无可奈何,一直阴着脸站在人们后面不肯走。   百里玉衍见状摇头轻笑,有些事情固然他们无法理解,可是他知道,他并不后悔。   如果苏晴儿死了,她懊恼一世,才是他真正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怎么只剩你一个人了?”程小野下来时,楼下就百里玉衍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娘子觉得还应该有谁在?”   程小野挑挑眉,“那些来拿首饰的,不都应该在么?”   “为夫把东西给他们了,他们便走了。”   “东西给了?”程小野扫了一眼,四处不见银子,不由得大惊失色,“东西给出去了,钱呢?”   他不会傻呵呵的把东西给了人家,没收钱吧?   “钱在对应的匣子里。”百里玉衍指指后面货架。   咳,想多了,百里玉衍虽然平素里不大说话,但也不至于傻到给人家东西不要钱的地步。实在是被刚才的情景吓死了,现在想来,还觉得脊背发凉。   有了七日时间,她心中稍轻松了一些。   还好有百里玉衍。   百里玉衍,程小野突然怔住了,疑惑的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   半晌,她才开口:“你是何时懂得医术的?”   “一直会。”百里玉衍回答的风淡云轻。   “我如何一直都不知道?”她穿越前,他们已经成亲四年,加上这一年,整整五年时间,她都不知道他原来还懂得医术!或者不只是不知道他懂医术,而是根本没有了解过这个枕边人。   这一认知让她有些错愕。   “娘子并未曾问过。”   “……!”不问,他就不说么?何况此事又不挂在明面上,他不说,她又如何能知道?   程小野狐疑。   百里玉衍面色平静,看不出来是不是在说谎,可他越是平静,她就越觉得捉摸不透。   “若你只懂得普通医术,又如何摸个脉就能得出晴儿中了西域烈焰蜘蛛的毒?”她再次道出疑惑。   “那是因为这种蜘蛛在中原地带并不常见,而巧合的是我拜师学艺时,曾随师傅到过西域,见过这种毒蛛,所以对这种脉象非常熟悉。”   “你懂医术之事,姑母因何也从不提起?”   “我三岁学医,七岁被毒虫所伤,那时还未随姑母生活。一是不知我懂得多少,二来,想是怕坏了师傅的名声,不愿随意提起罢。”   程小野长眉紧蹙,似是在斟酌百里玉衍话中真假。   “娘子若是不信,可去找姑母对证。”   真真假假的,她也不能如何,想想也就算了,但一起到下毒的人,程小野气不打一处来,“到底是谁,这么费尽心思的想要置我于死地。”   “想必是有心人罢,那毒蜘蛛并非寻常物,偌大一个东祁,都不见得有几只,何况是小小梅县。”   “有心人,又是有心人!”程小野不由得恼火起来,这身体还真是招灾体质,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了,“我得罪的人无非是宋世福与杜明月,他们与西域无关吧?”   “宋世福是没那么大本事,杜府可就未必了。”百里玉衍低眉浅笑,“梅县虽小,杜府却已在此生活百年,且世代兴盛。据为夫所知,杜明月的祖爷爷是一代名医。他行医期间,曾多次到过西域境内,能带几只毒蜘蛛回来,想必并不是难事。”   “杜明月的祖爷爷?你的意思,有可能是杜明月放的毒蜘蛛?”   “那位杜小姐天生善妒,昨日你与苏姑娘拿水泼了她,她定然怀恨在心。若是她放的倒也不奇怪。是与不是,去一趟杜府便知道了。”   VIP.115无可奈何的杜铎   “如果真是杜明月干的,我决饶不了她。”程小野气的拍桌子,“我现在就去杜府!”   她腾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说着道着就要向往走。   百里玉衍浅笑,“空口无凭,你去杜府如何说?”   “啊……”程小野怔住。   “仅凭你们泼了她一身水,就断定她要来毒害你们么?”   “你不是说那东西只有杜家有么?”   “若他们不认呢?”   程小野顿时有些气馁。   “那晴儿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送死吧。”程小野又急又气,不停的在厅内来回踱步。思绪半晌,她道:“要不我先去杜府问问看,说不定他们愿意帮这个忙呢。”   “还有一事为夫未与你说清,此蛛毒性奇特,毒性不一,一粒解药只能解其中一只蜘蛛的毒。也就是说,若是杜府给了你解药,便是承认了此事是他们所为。”   “靠!”程小野忍不住爆粗口,这蜘蛛也太奇葩了吧!   程小野急得团团转,却见百里玉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坐在那里。“你说来说去,有什么办法吗?”   “娘子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火都烧到眉毛了安得了么?程小野白了他一眼。正在这时,少白从外面跑了进来,她一直焦心苏晴儿中毒一事,竟然没发现百里玉衍回来这么久,少白没跟在身边。   “你跑哪儿去了?”程小野见它贪玩,就想拿它撒气训它几句,却发现它嘴里叼着一个什么。   少白张开嘴巴,将东西吐了出来。   她细细一看,是只被咬死了的蜘蛛,蜘蛛背上一道红白相间的圆形斑点,看着有些瘆人。   “你怎么什么都吃?”程小野还没明白过来,百里玉衍已经含笑起身,“现在我们可以去杜府了。”   程小野恍然大悟。   一刻钟后,杜府。   杜铎正在为丢了烈焰毒蛛,大发雷霆。   杜明月坐在桌边,悠闲的嗑着瓜子儿,任他怎么责骂,就仿佛事不关已一样。   “妹妹,此蛛毒性猛烈,若是你拿了,就快把它还给大哥,大哥保证绝不责怪与你。”杜铎威逼利诱,却怎么也说动不了这位妹妹。   “大哥,”杜明月将手中的瓜子如数扔回到锦盒中,一脸无辜,“你让明月说多少遍你才相信,明月一个女孩子家,拿那种毒物有何用?”   杜铎气得一甩袖子,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铎儿,”老夫人不耐烦的敲了敲拐杖,“兴许不是明月拿的呢,你再找找,是不是放到别的地方了。”   “祖奶奶,这座宅子里,除了我就只有妹妹一人知道有这只毒蛛。房里上上下下我全部找过了,就连书房里都翻了好几遍,如果是毒蛛息从盒子里逃出来,好歹盒子应该在吧,现在是盒子也没有了。”   “大哥,你也不能因为我知道就赖我吧,兴许是弈儿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拿去当玩具了呢。”   “弈儿随着他母亲去了外公家,这几日根本不在!”   “那又或者哪个下人觉得是值钱之物,偷偷拿走了也不一定啊。”   “杜府哪有那等贪财不要命的下人。”   “好了,好了,别争了。大晌午的都没个清静,让你们兄妹吵死了!”杜老夫人一脸怒气的起身,“都给我回房去,不许再吵了!”   杜明月趁机跑到杜老夫人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撒娇,“祖奶奶,您看看,我这才嫁出去几天,大哥便不愿认我这个妹妹了。明日就要回去了,今日大哥还冤枉我。”   说着,装模作样的擦了几把眼泪。   “乖孙女别哭,别哭。”杜老夫人剜了杜铎一眼,“你妹妹以后难得回来一趟,你少说几句。”   “祖奶奶,”杜铎低下气焰,解释道:“你也知道那畜生并非善类,若是流到外面,我怕惹人命官司,给杜府招来祸患。”   杜明月反驳道:“大哥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一只蜘蛛而已,又有谁能说那是我们杜府之物?再说了,蜘蛛是活的,它要爬去哪里,咬了谁,又岂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   杜明月强词夺理,杜铎一时拿她没办法,只得自己生闷气。   “祖夫人,大少爷,大小姐。”家中一个下人跑了过来。   “何事?”杜铎余怒未消地问。   “外面来了位姓程的娘子,求见大少爷,说是知道您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姓程的?”杜铎复述道。   他认识的程姓女子不多,一时间也没往程小野身上想。倒是杜明月,一听程小野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心虚的顿时矮了气焰。   “去请她进来吧。”杜铎答道。   下人转身走了。   杜明月狡猾的转了转眸子,笑着道:“大哥,既然有客人到访,明月先扶祖奶奶下去休息了。明日要回去,正好我也有些东西收拾一下。”   杜铎点点头,却也依然不死心,“明月,大哥并非为难你,若你喜欢送你也无妨。但你切记,这东西不可儿戏。”   “明月谢过大哥好意。”   杜明月怕遇到程小野会露馅,草草应了一句,火速扶着杜老夫人回了后院。   她们刚走,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到了。   “冒昧搅扰,还望杜当家见谅。”程小野客套道。   百里玉衍跟在程小野身后,低眉不语,只默默的陪着她。   杜铎奇怪的看了百里玉衍一眼,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来头,却不说不出是何感觉。随即目光又落到程小野身上,“不知尊下贵姓芳名。”   “程小野。”   “哦?原来是程大师,快请快请。”   程小野挑眉,她何时成大师了,她怎么不知道。不过这个称号不错,有逼格,她喜欢!若今日不是有要事在身,她还真想装装逼。   “杜当家,”程小野正色道:“贵府可是丢了什么重要物品吗?”   杜铎心中一惊,试探道:“方才下人来报,说程大师知道我想找的东西,可知我府上丢了什么?”   “可是稀奇珍贵之物,中原难得一见?”   “确有此事。”杜铎也不否认,“我府上一只烈焰毒蛛不见了。”-   今天开始求月票,有月票就加更!   VIP.116腹黑相公【求月票】   此物带有剧毒,在中原的确是难得一见,不知程大师可是在何处见过它?”   “既然是贵府之物,那就好办了。”程小野将袖中用手帕包裹着的蜘蛛尸体拿了出来,“杜当家请过目,这可是贵府丢失的那只毒蜘蛛。”   杜铎脸色骤变。   “敢问程大师,是从何处找到的?它可有伤人性命。”   “那就要看杜府可愿意把解药拿出来了。”程小野态度倏得冷冽起来,“你家毒蜘蛛不知如何就到了我家铺子里,咬伤了我姐姐。既然这毒物是杜当家的所养,杜当家自然也知道若一个时辰内若不服下解药,中毒都便会心室溃烂而亡。”   此话一出,杜铎自然听出程小野的来意了。   “不瞒程大师,这东西丢的时候连同解药一起丢了。”   “杜当家如此坦诚,小野也不相瞒。今日巳时,有人见到杜大小姐与她的丫鬟曾去过我铺子后面。而我也确实查证了,我铺子后窗被人捅了个窟窿,大小刚好可能放这只毒蜘蛛进去。想来杜大小姐回门尚未离开,不如请杜当家叫她出来问一问,看解药可是在杜大小姐手中。”   程小野无意中看到桌上摆放的锦盒与地上的瓜子壳,断定杜明月一定还未离开。   “这个……”虽然他要确定是杜明月拿的无疑,但当着外人面教训自己的妹妹,杜铎却是不愿意的。   “若杜家当心疼妹妹,那我们只好辛苦些,跑趟黎县了。”身后,百里玉衍突然开了口,“好在黎县并不远,我们又有缓解的药物,能勉强维持个三两天,拿解药回来刚好不耽误救命。”   黎县是杜明月夫家所在,百里玉衍此时提及,便是为了给杜铎提个醒。   在杜家他可以维护杜明月,若是到了杜明月的夫家,证据确凿之下,且不说她的夫家会不会维护她一个新过门的媳妇,就是伤人性命的恶名,也足以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请两位放心,明日午时之前,在下定会将解药送到府上。”杜铎是聪明人,一听立刻明白百里玉衍的用意。   杜明月不懂事,他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乱来,更不能让她在婆家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那我们便回去静候杜当家佳音了。”   百里玉衍执起程小野的手,连告辞都不说,直接拉着她转身离开。   一直走出杜府好远,程小野还疑惑不解,“为何你方才一说去黎县,杜铎立刻改了口?难不成黎县有什么人与他有关系吗?”   百里玉衍神秘兮兮地笑了,“娘子,可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道理。”   “自然是知道的,去杜府前我已打听到杜明月确实来过漱芳斋。但杜铎并未因此而答应把解药给我们,还推说解药丢了。”   “黎县是杜明月夫家所在。”百里玉衍淡淡的道。   说罢,在程小野震惊的目光中,大步离开。   “杜明月的夫家。”程小野喃喃的念着,待缓过来百里玉衍已走远,她忙快步追了上去,“你是如何知道杜明月的夫家在黎县的。”   “杜家是大户,街上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   程小野错愕。   她只知道盯着毒蜘蛛找线索,却忘了查他们的背景,真是错误!她越来越觉得在百里玉衍面前,自己智商不够用了。百里玉衍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觉得哪儿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从杜府回来了,她在店门前挂了临时歇业的牌子,专心照顾苏晴儿。   整整一夜没合眼,她寸步不敢离开苏晴儿身边,生怕她有个什么变故,让她抱憾终身。她不睡,百里玉衍就坐在外面陪着她。   一直坚持到了第二日午时。   杜铎没有遵守承诺,将解药送来。   “看来还要跑一趟杜府。”远远望着杜府过来的方向,程小野的眼中透着失望的黯芒,“没想到,堂堂杜府的当家,竟然会失言。”   “恐怕他也不想失言,而是奈何不了她那个妹妹,杜府去与不去,没有用处了。”   “即使没有用处,我还是得走一趟,总不能看晴儿等死。”   程小野收回目光,来到床榻边坐下来。整整一天过去了,苏晴儿的嘴唇已经由紫变黑,浑身发烫,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赤红。   她捻起晴儿脸上一缕青丝,帮她塞到耳后。   “你知道么,我情愿被毒蜘蛛咬伤的人是我,也不愿意晴儿代我受这份罪。上次是无双,这次是晴儿,为什么每个对我好的人,都会被命运如何捉弄?”   百里玉衍不懂得如何安慰她,沉着脸不说话了。   程小野自嘲一笑,拉起晴儿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滚烫的温度如烙铁般,灼伤了她的皮肤。“晴儿,你要坚持住,我一定把解药给你拿回来的,相信我。”   苏晴儿没有任何反应。   整整一天一夜,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只是睡着了般,没有任何的回应。   许久,程小野放下苏晴儿的手,再转身脸上已是一片冷厉,“你既能打听出杜明月夫家在黎县,可打听了杜明月哪日回去?”   “今日。”   “好,你既然懂得医人之术,调制几样毒当是不成问题吧。”   “自然不是问题。”   “那便好。”程小野一双凤眸中透着冷厉之色,“既然杜铎拿自己的妹妹没办法,那就不要怪别人替他管教了!她不是喜欢弄毒虫么,我就让她也尝尝被毒缠身是个什么滋味。”   “娘子但说想要个什么效果,为夫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中医药理博大精深,同样的药草可以调配出治病良药,也能调出要人命的毒药。   不得不说,这对夫妻在某些想法上出奇的相似。在程小野提出想法前,百里玉衍已经想用彼之计还施其身。她把自己的计划与他一说,竟发现两人不谋而合。   百里玉衍说出几种草药的名字,并让程小野记在纸上,去药铺抓来。   半个时辰后,他将一大一小两个瓷瓶交到程小野手中,“大瓶是毒药,小瓶是解药。”   VIP.117拦路报仇的   “这种毒不会害人性命,一旦沾上,皮肤会变得僵硬,浑身奇痒难忍,就算挠烂皮肤也无济于事。”怕她不小心沾上,百里玉衍又提醒道:“切记,不要站在下风中向外洒。”   “知道了。”程小野接过瓷瓶,“你帮我照看晴儿,若情况有变,定要帮我保住她的性命。”   “娘子放心,为夫定不负娘子所托。”   程小野放好瓷瓶,匆匆忙忙出了门。   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百里玉衍敛了笑容,沉声道:“出来吧。”   月恒还有另外两个黑衣男子从窗外翻了进来,两人正是百里玉衍身边四大暗卫之首的流光与暗影。   “属下参见殿下。”月恒与暗影跪拜,倒是光影,一进来便几步冲到百里玉衍跟前,连行礼都忘了,急火火的问:“殿下,那解药属下们千辛万苦才找到,你当真给她吃了?”   手指着床榻之上的苏晴儿,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百里玉衍脸一沉,不怒自威,“你在是我责问我么?”   光影一惊,顿时觉得失了分寸,暗影一个眼色甩过来,小声提醒:“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见过殿下!”   流光倏的明白过来,身子一矮跪到地上:“属下不敢!”   说是不敢,语气中却是怨气十足。   百里玉衍不紧不慢的走到椅子前坐下,磕了磕眼皮,说道:“若你们不满本王的做法,尽可离开,本王决不为难于你们。”   此言一出,三人连忙磕头,“殿下,属下们决无此意!”   “殿下,属下们是出于职责担心您的身体,决计不是要忤逆您的意思,还望殿下明察。”月恒着急的道。   百里玉衍也不是真心要赶他们走,但最近这几个人的表现也确实该治一治了。程小野是他认定的妻子,他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她不敬礼。   “如此说来,咄咄逼问也是出于职责了?”   “殿下,我等忠心,日月可鉴,若非心里实在着急,流光决不会如此无礼,还请殿下饶恕。”暗影是四大暗卫中唯一一个女子。   “属下刚才失言,甘愿受罚,请殿下饶过月恒与暗影。”流光道。   “我等愿与流光同罪。”月恒与暗影争着回答。   百里玉衍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两人立刻低下头,暗自捏了一把汗。半晌,他才道:“既然你们对本王忠心,那么本王就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对本王在乎人不敬。”   “属下定当恪守殿下训示。”   “既然如此,那我便交付你们一件事情,若完成的好,此事本王不再与你们计较,若做不好,回去各自去领四十板子。”   四十板子下来,习武之人还能应付一番,若换了普通人,恐怕坚持不住就挂了。   他下了决心,就是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意思。   月恒三人悄悄交换了个眼神,低头道:“属下自当尽力。”   “从今日起,流光与暗影负责保护小野。若你们一月之间取得她的信任,我便原谅今日之事,若是做不到,你们便不必再跟在本王身边了。”   “殿下……”流光不甘心,想说什么,被暗影阻止,“属下谨遵殿下吩咐,定不辱命。”   “如此甚好。”百里玉衍声音不高不低,却掷地有声,“小野去了黎县路上拦截杜明月,你们现在去追,还来得及,我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   “是,属下先行告退。”   暗影拉着流光,快速退了出去。   一出门,流光便甩开暗影,怒道:“你疯了吗?若不是那个程小野,殿下怎会将解药喂给那个不相干的人,现在要我去保护她,我不干!”   “你才疯了!”暗影骂道:“难道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殿下对程小野的心意吗?他迟迟不肯还朝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那个女人吗,难道你真让被殿下赶回去?”   暗影的话,流光全都明白,他就是生气。   “走啊,你想去领四十大板,我可不想去。”暗影拽着他,向出城的方向走去。   百里玉衍在窗前望着两人有些别扭的脚步,脸上隐隐露出笑意。   梅县通往黎县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走着。   马车内,杜明月正生着闷气。   小桃小心翼翼的劝慰道:“小姐,我看这次大少爷是真生气了,要不您还是把那个蜘蛛的解药还回去吧。”   “还什么还?”杜明月怒喝:“哥哥就是胳膊肘向外拐,帮着外人来欺负我。还拿出我夫家威胁我,若不是当初他那么赞同,我又如何会嫁给于书轩那个没出息的男人?现在可好,他家还嫌我误了过门的时辰,处处为难于我!”   杜明月越想越气,拿出装有解药的盒子就想扔出去。   “小姐,不可扔掉啊。”小桃忙拦住她。   杜明月恨恨的又将手缩了回来。   “这程小野也真是好运,烈焰红珠没咬到她反而伤了旁人,即使如此,想让我把解药给她,做梦!”杜明月咬牙切齿的道,脸部因生气而显得有些扭曲。   “小姐消消火,来点点心吧。”小桃拿出点心盒。   “吁……”   马夫忽然把马叫停了,猛不丁的一晃,小桃手中的点心盒翻了,撒了杜明月一身。小桃慌了,忙不迭的帮她收拾身上的点心渣。   月白色的衣服,被点心染了一大片污渍。   杜明月怒火中烧,气急败坏的冲外面喊道:“你是怎么驾车的?!”   “大小姐,不怪我啊,前面有人拉住路了。”马夫无奈的回答。   “真是多事之秋,扶我下去看看!”杜明月不耐烦的招着手,小桃忙跳下车,扶着她走了下来。   已是深秋,长风烈烈掀动衣角,程小野目光凌冽的站在路中间。身影萧瑟,眉眼如刀,身上弥漫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程,程小野,你想做什么?”杜明月颤抖着声音问,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杜明月不知道百里玉衍暂时控制住了苏晴儿身上中的毒,按时辰来算,苏晴儿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程小野一脸仇恨的出现在这里,明显是来报仇的。   她挪到小桃身后,拉过小桃当起了挡箭牌-   看正版的菇凉们,欢迎加入晓妍VIP读者群[324288303],平安夜的12点,晓妍会在群里发红包哦!   VIP.118有惊无险[月票加更]   “你要知道,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杜明月口不择言的说道。   程小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放肆的笑起来,笑声在原野中回荡,给这压抑的氛围更添了几分诡异,杜明月心中不停的打鼓。   “真是笑话,杜大小姐在毒害别人的时候,可想过杀人偿命?”   这个杜明月更坚信苏晴儿死了,程小野要杀她报仇。努力稳住自己慌张的情绪,杜明月深吸了口气反问道:“你说我毒害别人,你可有证据?”   “今日我是来拿解药的,是不是你做的你心中自然清楚。”程小野语气笃定,“若是你还有一丝良知,就把解药给我,你投毒一事我可以不报官不追究。”   杜明月一听,自然而然的以为程小野没有语气,心中轻松了几分。   “你说的什么解药,我听不懂。小桃,我们走。”   “既然杜小姐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了。”   程小野倏的身子一闪,翻到杜明月向前,手从袖中掏出瓷瓶,拔出盖子,向空中抛去。瓷瓶在空中翻飞,瓶口向下之时,细碎的药粉滑落出来。   药粉被风一吹,如数落到了杜明月和小桃身上。   “这是何物?”杜明月慌张的拍打着落到身上的白色粉尘,越是拍打,药粉在身上沾的越多。   程小野远远的躺在上风里,唯恐风吹过来,把药粉吹到她身上。   从铺子里出来时,她生怕百里玉衍配的这个药不靠谱,抓了只狗试了试效果。结果才洒了一丁点儿在狗爪子上,它就又啃又咬,把自己爪子生生咬下来一层皮,吓得程小野忙给它洒了解药。   “啊,好痒,小姐,身上好痒啊!”小桃挡在杜明月向前,比她更高沾上药粉,忍不住开始挠手上脸。   听她这么一说,杜明月也觉得脸上痒起来。先是脸,接着脖子、蝴蝶骨,浑身上下都开始奇痒无比。她隔着衣服挠,却觉得一点效果都没有,越来越痒。   “小桃,我背上好痒,你快过来帮我看挠一下!”   小桃自己顾都不过来,哪还顾得上她。   “小姐,你自己挠吧,我身上也好痒啊!”小桃浑身痒的受不了,于是跑到马车旁,背部用力在马车棱角上用力上下左右的蹭。   杜明月见她这样好像很舒服,于是跑过来,一把把小桃推开,自己蹭来蹭去。   蹭得衣服凌乱,狼狈不堪。   小桃已经受不住,开始满打滚,边滚边用力在地上蹭来蹭去缓解身上的麻痒。   马夫看着至若癫狂的两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小野,你刚才往我身上洒的什么东西?”杜明月虽然身上奇痒难忍,脑子却也没乱,边用力抓着脖颈处,边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点毒粉而已。你放心,死不了人,杀人偿命这样的买卖,我是不会干的。”   程小野冷眼看着她。她脖子上、脸上布满可怕的血痕,却还是不可控制的,发疯似的挠着自己的身体。百里玉衍说的没错,这种药粉,一旦沾上了,如果没有解药,就算是把皮肤挠烂也无济于事。   “小姐,救救我,救救我啊!”   小桃突然扑到杜明月面前,只见她整张脸已经被挠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啊!”杜明月被吓了一跳,一把推开她,跳出去几尺远,却又忍不住自己身上痒的难受,跑回车边上来回蹭着身上。   程小野拿出另一个瓷瓶,手杜明月眼前晃了晃,“杜小姐,如果你愿意把毒蜘蛛的解药给我,你所中之毒的解药我给你,否则,就算毒不致死,你也会挠的皮肤溃烂而死。”   “解药早就被我扔掉了!”杜明月咬牙切齿的道。   此时,她的指甲中,全是从自己身上抠下的皮肉,腥红一片。   “你不要我要,把解药给我!”小桃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箭步冲上来就要夺解药。   程小野只顾看着杜明月,没注意到小桃,等她听到声音,想再躲闪已经来不及。   “娘子定要记得,此药不要沾到身上,若是中了此毒的人,你也不可接触。”百里玉衍的嘱咐在耳边响起,眼看小桃就要扑上来,程小野正欲出脚,突然嘴边树丛闪出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桃一脚踢开。   暗影潇洒的甩甩长发,“刚想在树林里偷个懒,你们就在这里吵吵闹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下午的,睡觉?程小野诧异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劲装打扮的女子,她怀抱宝剑,英姿飒爽,倒像是出自武术世家的姑娘。   暗影也同样打量着这位“女主人”。   长发及腰,身姿纤巧,丝毫未沾脂粉之气。衣着打扮虽是寒碜了些,却遮不住姑娘眉清目秀的好模样,若他日是凤冠加身,六宫粉黛又有何人能及?   暗影心中感叹,殿下眼光确定高,这样美貌的女子,天下又有几个。   “程小野,只要你把解药给我,我也给你烈焰毒蛛的解药。”在毒药的折磨下,杜明月最终选择了妥协。   程小野本想多折腾她们一会,一想到苏晴儿还在生死线上徘徊,心中焦急,拿到毒烈焰毒蛛的解药,使匆匆与暗影道了个别,返回了梅县。   苏晴儿服下解药,一个时辰后,体温开始回退,嘴唇颜色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程小野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百里玉衍告诉她,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杜铎派了人来道歉。   程小野不以为然,答应的事情办不到,自己的妹妹管不好,道歉有个什么卵用?还好苏晴儿救回来了,若是救不回来,她非到杜府闹翻天不可。   又过了几天,苏晴儿的毒完全清除了,漱芳斋也重新恢复营业。   唯一不同的是,最近梅县街头多了一对兄妹。   为何说多了呢,因为程小野每次出门,都会遇到他们,妹妹正是那个在官道上帮过她的女孩。他们或是买东西,或是吃饭,都随和的很。聊天时听说程小野有个铺子,于是暗影平时没事便时常过来帮忙。   VIP.119年底开忙   一个月后,他们竟也熟悉了起来。   暗影做着免费的帮工,时不时偷瞄着百里玉衍,待苏晴儿与程小野一起出去的时候,她悄悄挪到百里玉衍身边,问:“殿下,我们可是按您的吩咐,一个月内潜伏在她身边了,四十个板子可以勉了吧?”   “我说的可是取得她的信任,她现在并没有完全信任你们。”百里玉衍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答道。   “啊?”暗影忍不住嘴角一抽。   四十板子下来,不打残废也并不多了!   “不过小野说过那天你救过她,将功折罪,板子可以免,你和流光以后贴身保护小野,若是她有个闪失,定不饶你们。”   “谢殿下开恩。”暗影忙搬着工具挪了回去。   程小野竟然在殿下面前说过自己救了她,并因为让自己和流光免去了四十板子,暗影对程小野多少有了些好感。同时也更加确定了程小野在百里玉衍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这一个月,宋世福的案子也判下来了。   宋世福纵子行凶,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时任梅县县丞期间贪污钱财,搜刮民脂民膏,数罪并处判以斩刑。因已过冬至,故明年秋后执行。宋世贵仗着哥哥为官,横行乡里欺压百姓霸占耕地,其行恶劣,发人深省,故重处之,流放关外,家产如数归公,强占耕地还于民众。望民众以此为戒,恪守本分。   告示张贴之日,宋镇民众欢天喜地,奔走相告。   不多时候,一条小道消息不翼而飞,在镇子中飞快的传开。据知情人士所言,宋世福一案首告虽是梅县东街孙氏,背后策划却是程小野。   也就是说,是在程小野的推动下,才让宋世贵彻底结束了横霸宋镇的局面。   开始人们还有些不相信,后来传的多了,就由不得人们不信了,再加上程小野曾被宋世贵逼得跳河自杀,又当众打过宋世福的儿子。这些消息一传来,程小野打当家主母,嚣张跋扈的形象立刻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不畏权贵,勇于与恶势力斗争,还最终取得了胜利,聪慧勇敢,机智过人的形象。   娶妻不能娶程小野这种女人的话,也变成了娶妻当娶程小野,斗得过恶霸,赚得了银两,养得起相公,盖得上新房!   听着月恒禀报,百里玉衍的脸色越来越黑。   前面他还听得津津有味,到后面就有点听不下去了。   什么叫娶妻当娶程小野?他的娘子如今成了国民娘子吗?那他以后岂不是要面对一个国家的情敌?百里玉衍突然开始怀疑帮程小野洗脱污名这个主意对不对了。   月恒一头黑线,都说伴君如伴虎,他们这个殿下的心思丝毫不比皇上的好懂。   “殿下,还要继续说吗?”   “说!”他倒要听听,这事到底被传成到了什么地步。   月恒只得如实回禀,说道:“还有些流言,说,若殿下哪日休妻,定会有无数人踏破门槛,要娶程姑娘。”   “啪!”淡定如百里玉衍,第一次拍了桌子,“想让本王休妻,做梦!”   月恒战战兢兢的立在一侧,心中不停打鼓。也不知殿下现在这个态度,他算不算完成任务,他的四十板子能不能免得了啊?   很快又一个月过去了,临近年尾,漱芳斋的生意越发的好起来。来订做首饰的大姑娘小媳妇几乎早早的就来排上队,等着开门迎客。   暗影也彻底取得了程小野的信任,几乎成了漱芳斋的编外人员,每日跟着忙里忙外。   生意好,不但人手不够用,存放饰品的格子都不够用了。程小野便想着将久未取出的饰品收拾出来单独放置,好腾出空间放新的饰品。   整理时,她看到一个格子上的字条写着黎县于公子。   这位于公子出手阔绰,下订时便交了全款,结果现在两三个月过去了,却一直未来取。   “小野,怎么了?”苏晴儿见她愣神,便将新做好的首饰拿来放到柜台上,准备帮她一起收拾。   “没什么,不过是看到一件久未来取的发冠,有些奇怪而已。”她把发冠拿出来,与其它一直没来取的首饰一起,放进了一个锦盒中,“以后再来下订的顾客,先与他们说明白,若三个月不来取,我们便将首饰另行销售了。”这样长时间不来取货,即积压资金,又占用空间。   “好。”苏晴儿刚将饰品按格子摆放好,暗影又拿过来一些,“晴儿姐姐,小野姐姐,工房的九婶说,她再过几天就来不了了,这到了年下,她要回家去准备年货什么的。”   九婶是程小野临时雇来的工人,让她帮着干些粗磨之类的活。   人多了之后,程小野找到林伯,把隔壁一间屋子租下来,改成了工房,首饰制作就直接搬到了那边。   “九婶一走,粗磨这块就少个人了。”程小野叹了口气,“临近年下,找人也不好找。”   暗影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两圈,试探着问道:“小野姐姐,我有个哥哥,也是赋闲在家,他虽然粗枝大叶的,但是力气大,吃得了苦,要不年前就让他来帮忙吧。”   “这个……”程小野想说,工房全是女子,让一个男子来不太合适。话还未出口,便被暗影打断:“哥哥不要工钱,他整日在家闲着,母亲都快愁出病了,让他来就当是给姐姐帮忙吧。”   “工作倒是没什么,我是怕工房都是女子,你哥哥一个男子来会觉得不适应。”   “不会不会,我哥哥脾气好,性子也好,一定不会给姐姐惹出麻烦的。”暗影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流光靠近程小野,这突然有这么个契机,她才不会放过。   苏晴儿倒是觉得没什么,也劝道:“我倒觉得影儿妹妹的建议可行。”   “小野姐姐,你帮帮忙嘛。他在家都快被母亲念叨死了,你就当是行行好,解救我哥哥于水火之中,哥哥一定会努力干活来报应姐姐的。”   暗影一席话半是乞求半的讨好,程小野一时也为难起来-   菇凉们,票票捂在手里就会毛了,快放晓妍这里晒晒吧   VIP.120金陵城来客   暗影半讨半求,加上苏晴儿劝告,程小野只能点了头,“影儿放心,既是来做工,姐姐定亏待不了你家哥哥。”   “那影儿先代哥哥谢过小野姐姐,也谢过晴儿姐姐。”暗影笑得很真心,她为流光的事已经头疼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位姐姐先忙着,我这便回家去通知哥哥。”   说完,她转身跑了出去。   九婶的问题解决了,程小野心中并不轻快。   流光来这里,暂时能顶替九婶的工作,不至于岗位空缺。但随着生意渐渐步入正轨,总不能这样拆拆补补,得想个长久的法子才行。   最好是在不增长开支的情况下,能多些干活的人手。   “请问这里可是订做首饰的漱芳斋吗?”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程小野抬头,却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一长一幼。年长者有五十几岁的模样,衣着富贵,头发花白,手上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少女大概有十一二岁,挽着长者的手,好奇的向门里看。   “婆婆您好,这里正是订做首饰的淑芳斋。”程小野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看婆婆风尘仆仆,定是远道而来,快先来进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婆婆点点头,牵着少女走了进来。   “晴儿,把上好的茶给两位贵客拿来。”不街两人落座,小野便向晴儿喊道。   “好嘞,马上来。”   苏晴儿上了楼,一会儿工夫,端着茶水走了下来。   “婆婆,先喝杯茶。”程小野恭恭敬敬的为她们倒上。   “谢谢姐姐。”少女知书达礼,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受过教导的姑娘。   “赶了几个时辰路,老身还真是喝了。”婆婆也不客气,端起茶水喝了个干净。   程小野见状,又帮她续上茶,“婆婆赶路久了身上寒气难免会重一些,多喝些茶暖暖身子,我这就叫人去给您拿个暖炉过来。”   “不用不用,这点冷气老太婆还经受得住。”婆婆答道。   又喝了一杯,她才开始打量程小野。   程小野笑得端庄得体,由着她上上下下的瞧,无一丝不满之意。   看完,婆婆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夸赞道:“真是个漂亮女子。”她这夸赞,倒有些像是新媳妇领进家门,婆婆第一次见面时的语气,令程小野有些不自在起来。   “婆婆谬赞了。”程小野忙转移话题,“您远道而来,是为订做首饰还是?”   婆婆点头,拉过少女的手说:“过了正月,我这宝贝孙女就要远嫁了,想送她些宝贝带着。街面上那些的东西,我老太婆看不到眼里去,听府里小丫头说你这里做出精巧的东西,便大老远的过来看看。”   “少小姐看起来年纪不大啊!”程小野惊讶道。   “是不大,老太婆才心疼呢!”婆婆拍着孙女的手,慈爱的笑容中满是无奈与不舍。   “奶奶。”少女甜甜的叫着,安慰道:“孙女嫁出去,又不是不回来了,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看着母慈子孝般的一幕,程小野忽然想起自己远在现代的父母,不由得心中一酸。片刻,才问道:“不知婆婆对订做之物可有什么具体要求么?”   “没有具体要求,只要能配得上我这孙女便好。”   程小野望了少女一眼,少女的确眉目如画,清婉动人。可要说什么东西才能配得上她,这可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殊不知,没有具体标准的要求,才是最难的呵。   婆婆见程小野面露难色,以为是她担心酬劳,便补充道:“只要东西合了心意,我老太婆不会少了你的赏银。”   “婆婆误会了。”小野忙解释,和蔼的目光转向少女,“请问小姐可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奶奶喜欢的,我便喜欢。”少女也是个妙人儿,很是懂得讨人欢心。   婆婆闻言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这下程小野心中更没谱了,祖孙相亲相爱没错,可是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告诉她。精明的眸子眨了眨,她复又问道:“婆婆送小姐的东西,是想作嫁妆用,够气派,又要便于存放,让小姐可时常看到,对吧。”   奶奶心疼孙女远嫁,想送件体面的礼品,却也希望孙女能时时见着东西想起她来。   “对,就是如此。”婆婆高兴的道。   “那我便清楚了。”程小野心里有底,说话也痛快起来,“我看婆婆年纪大了,也不便远行,若是婆婆信得过我,留下订金与住址,一月内我差人将首饰送到府上。”   听她这么说,婆婆倒是犹豫起来:“小姑娘,就短短风句话,你就能断定送来的东西是老太婆要的?”   “若让婆婆失望,小野愿退双份订金。”   “你这做生意的性子老太婆倒是喜欢,也罢,留下订金,若你能让老太婆满意,额外还有赏银。”婆婆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锭明晃晃的金锭子,摆到桌上。   身后苏晴儿吓了一跳,连程小野也是一惊,不想这位婆婆出手如此阔绰。   “有纸笔么?”婆婆问。   “有。”程小野转身,却见苏晴儿对着那锭金子流口水,不由得加重了声音,“晴儿!”   “啊,怎么了?”苏晴儿如梦初醒,茫然的看向程小野,只见她轻叹一声,“给这位婆婆把笔墨拿过来,婆婆要写下地址。”   “哦。”苏晴儿直愣愣的转身走了。   程小野失笑,解嘲道:“姐姐最近有心事,时常走神,让婆婆见笑了。”   “无妨无妨,看刚才那位姑娘年纪也不大,当是尚未婚配吧?”   “还没有呢。”   “女大当嫁,该是有心事的时候了。”婆婆爽朗的笑起来,程小野知苏晴儿心事不在此,却也只能陪着笑。   片刻,苏晴儿拿来纸墨。   婆婆写完后,纸条交与程小野,程小野赫然发现,婆婆竟是从京都金陵而来。   “若无他事,老太婆就先行告辞了。”   “婆婆慢走。”   程小野收起字条,一直送她们到门口,直到看着马车消失在巷道中,才转身回到漱芳斋。   金陵,穆府。   她的大名,已经传到金陵城了吗?-   票票快到晓妍碗里来   VIP.121置办年货   一个月后,他们竟也熟悉了起来。   暗影做着免费的帮工,时不时偷瞄着百里玉衍,待苏晴儿与程小野一起出去的时候,她悄悄挪到百里玉衍身边,问:“殿下,我们可是按您的吩咐,一个月内潜伏在她身边了,四十个板子可以勉了吧?”   “我说的可是取得她的信任,她现在并没有完全信任你们。”百里玉衍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答道。   “啊?”暗影忍不住嘴角一抽。   四十板子下来,不打残废也并不多了!   “不过小野说过那天你救过她,将功折罪,板子可以免,你和流光以后贴身保护小野,若是她有个闪失,定不饶你们。”   “谢殿下开恩。”暗影忙搬着工具挪了回去。   程小野竟然在殿下面前说过自己救了她,并因为让自己和流光免去了四十板子,暗影对程小野多少有了些好感。同时也更加确定了程小野在百里玉衍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这一个月,宋世福的案子也判下来了。   宋世福纵子行凶,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时任梅县县丞期间贪污钱财,搜刮民脂民膏,数罪并处判以斩刑。因已过冬至,故明年秋后执行。宋世贵仗着哥哥为官,横行乡里欺压百姓霸占耕地,其行恶劣,发人深省,故重处之,流放关外,家产如数归公,强占耕地还于民众。望民众以此为戒,恪守本分。   告示张贴之日,宋镇民众欢天喜地,奔走相告。   不多时候,一条小道消息不翼而飞,在镇子中飞快的传开。据知情人士所言,宋世福一案首告虽是梅县东街孙氏,背后策划却是程小野。   也就是说,是在程小野的推动下,才让宋世贵彻底结束了横霸宋镇的局面。   开始人们还有些不相信,后来传的多了,就由不得人们不信了,再加上程小野曾被宋世贵逼得跳河自杀,又当众打过宋世福的儿子。这些消息一传来,程小野打当家主母,嚣张跋扈的形象立刻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不畏权贵,勇于与恶势力斗争,还最终取得了胜利,聪慧勇敢,机智过人的形象。   娶妻不能娶程小野这种女人的话,也变成了娶妻当娶程小野,斗得过恶霸,赚得了银两,养得起相公,盖得上新房!   听着月恒禀报,百里玉衍的脸色越来越黑。   前面他还听得津津有味,到后面就有点听不下去了。   什么叫娶妻当娶程小野?他的娘子如今成了国民娘子吗?那他以后岂不是要面对一个国家的情敌?百里玉衍突然开始怀疑帮程小野洗脱污名这个主意对不对了。   月恒一头黑线,都说伴君如伴虎,他们这个殿下的心思丝毫不比皇上的好懂。   “殿下,还要继续说吗?”   “说!”他倒要听听,这事到底被传成到了什么地步。   月恒只得如实回禀,说道:“还有些流言,说,若殿下哪日休妻,定会有无数人踏破门槛,要娶程姑娘。”   “啪!”淡定如百里玉衍,第一次拍了桌子,“想让本王休妻,做梦!”   月恒战战兢兢的立在一侧,心中不停打鼓。也不知殿下现在这个态度,他算不算完成任务,他的四十板子能不能免得了啊?   很快又一个月过去了,临近年尾,漱芳斋的生意越发的好起来。来订做首饰的大姑娘小媳妇几乎早早的就来排上队,等着开门迎客。   暗影也彻底取得了程小野的信任,几乎成了漱芳斋的编外人员,每日跟着忙里忙外。   生意好,不但人手不够用,存放饰品的格子都不够用了。程小野便想着将久未取出的饰品收拾出来单独放置,好腾出空间放新的饰品。   整理时,她看到一个格子上的字条写着黎县于公子。   这位于公子出手阔绰,下订时便交了全款,结果现在两三个月过去了,却一直未来取。   “小野,怎么了?”苏晴儿见她愣神,便将新做好的首饰拿来放到柜台上,准备帮她一起收拾。   “没什么,不过是看到一件久未来取的发冠,有些奇怪而已。”她把发冠拿出来,与其它一直没来取的首饰一起,放进了一个锦盒中,“以后再来下订的顾客,先与他们说明白,若三个月不来取,我们便将首饰另行销售了。”这样长时间不来取货,即积压资金,又占用空间。   “好。”苏晴儿刚将饰品按格子摆放好,暗影又拿过来一些,“晴儿姐姐,小野姐姐,工房的九婶说,她再过几天就来不了了,这到了年下,她要回家去准备年货什么的。”   九婶是程小野临时雇来的工人,让她帮着干些粗磨之类的活。   人多了之后,程小野找到林伯,把隔壁一间屋子租下来,改成了工房,首饰制作就直接搬到了那边。   “九婶一走,粗磨这块就少个人了。”程小野叹了口气,“临近年下,找人也不好找。”   暗影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两圈,试探着问道:“小野姐姐,我有个哥哥,也是赋闲在家,他虽然粗枝大叶的,但是力气大,吃得了苦,要不年前就让他来帮忙吧。”   “这个……”程小野想说,工房全是女子,让一个男子来不太合适。话还未出口,便被暗影打断:“哥哥不要工钱,他整日在家闲着,母亲都快愁出病了,让他来就当是给姐姐帮忙吧。”   “工作倒是没什么,我是怕工房都是女子,你哥哥一个男子来会觉得不适应。”   “不会不会,我哥哥脾气好,性子也好,一定不会给姐姐惹出麻烦的。”暗影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流光靠近程小野,这突然有这么个契机,她才不会放过。   苏晴儿倒是觉得没什么,也劝道:“我倒觉得影儿妹妹的建议可行。”   “小野姐姐,你帮帮忙嘛。他在家都快被母亲念叨死了,你就当是行行好,解救我哥哥于水火之中,哥哥一定会努力干活来报应姐姐的。”   暗影一席话半是乞求半的讨好,程小野一时也为难起来-   菇凉们,票票捂在手里就会毛了,快放晓妍这里晒晒吧   VIP.122慕容世家[万更求月票]   四个人才从芙蓉巷巷头走到巷尾,身上就挂满了大包小包,手里拎的,怀里抱的,都快拿不过来了。暗影和流光奉命悄悄尾随在几人身后,每次看到她们身上有包裹掉下来,就忍不住想伸手上去接。   尤其是暗影,恨不能上前帮程小野扛包。   “这群姑娘还真能买东西!”流光表示无法理解。   “就是,跟东西不花钱似的!”   暗影话音未落,就听到苏晴儿一声惊叫,她手放茶叶的包裹一滑,直直向下摔去,幸好程小野眼疾手快,帮她接住了。   “瞧见了吧,让女人出来买东西就是不靠谱!”暗影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女儿身。   流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天,鼻孔一哼,道:“你当全天下的女子都与你一样?连像样的衣服都不知道给自己添一件?”   “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什么时候穿的衣服不像样了?   这可王府按级别配发的服饰。不只是她,暗卫出来基本穿着都是差不多的,流光身上也是如此,怎么就单单说她不知道打扮自己呢?   流光不理会她的挑衅的眼神,见程小野几人向前走了,伸手推推她,“走了走了,快跟上。”   “切!”暗影抖落肩膀上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她暗下决定,这月薪俸发下来,她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件“像样”的衣服,看他到时还怎么说!   又转了一圈儿,程小野在肉铺订了生肉,又到米铺订了大米。让他们论斤分装成几份,腊月二十六当天送到漱芳斋,到时给漱芳斋的工人们当作过年的福利。   “小野姐姐,遇到你这样的老板,工人们真是要偷着笑了。”菜菜夸赞道。   现在各家能按时给工人发例银就不错了,哪有过年过节还发东西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我对他们好了,他们干起活来就会尽心,到时利益的还是我。”程小野笑嘻嘻的付上钱,嘱咐店家道:“切记要按时送到,别耽误了我用。”   “程掌柜放心吧,我这定误不了你的事儿,到时我多送些米给你,权当是过年给你送点薄礼。”   米铺掌柜早已与程小野熟识,他对这位不畏权贵,又爽快仗义的姑娘很是赏识。不但卖给她的米价格比别处低,每次还多送些给她。   “那就先谢过掌柜了。”   从米铺出来,几人也逛累了,直接离开芙蓉巷回了漱芳斋。   提前一步回到漱芳斋的暗影立刻迎了出来,“小野姐姐,买这么多东西啊。”她边喊边帮着程小野拿东西,引得苏晴儿一阵不满,“影儿你偏心,怎么只顾小野不管我?”   “晴儿姐姐力气大,哪用得着影儿帮忙。”   暗影的话又招来苏晴儿一顿白眼。   暗影悄悄吐了个舌头,帮程小野拿着东西进屋。   “无双姑娘,菜菜姑娘来了。”百里玉衍起身,客气的打招呼。   “姐夫好。”两位姑娘异口同声的道。   姐夫这个称呼,现在在百里玉衍这里很适用,甚至是一切因程小野而与他扯上的关系,都会让他觉得心情特别好。他情不自禁的扬起唇角,白玉无暇的脸上晕开一抹笑纹。   见到自家殿下这幅模样,暗影默默低下了头。   她家殿下到底中了什么魔?好怀念当年那个清冷孤傲不可一世的睿王殿下。   归整好买来的物品,程小野拍拍手上的灰尘,对无双与菜菜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先随我一起去吃饭,吃完饭,我再找辆马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今日李大爷来县里送菜,我与他说好了,申时之后他到城门口等我和无双。”菜菜道。   “那怎么行,来了总不能连个饭都不吃。”小野不由分说,将菜菜手中还未放下的东西夺过来,“东西先放在我这里,等回来时再拿。”   放下东西,她扭头向百里玉衍道:“相公,你看铺子吧,我与无双、菜菜一起出去吃饭。”   “好。”   正欲出门,迎面走过来两位女子。   前面的女子优雅妩媚,眉眼间带着生意人的精明,只是看起来有些疲倦,不知是心事所累还是因长途跋涉所致。后面女子穿戴普通,应是随从的丫环。   “请问程掌柜在吗?”   “我就是。”程小野道,“两位姑娘是?”   其中一位女子掏出名帖递上来,客气道:“我原本是在金陵城附近做珠宝买卖,听闻程掌柜手艺惊人,特慕名而来,向程掌柜讨教一二。”   程小野看了她的名帖,上面是四个绢秀的字:慕容婉儿,下面写了她的身份。   慕容珠宝世家第十代传人!   “慕容姑娘来自国都金陵,又是珠宝世家出身,说来请教,岂不折煞我这小辈么,快快里面请。”程小野快让出路来,请慕容婉儿进了漱芳斋。为了不耽误菜菜与无双回宋镇,她小声对苏晴儿道:“你先带无双与菜菜到秦阳酒楼吃饭,晚些我再过去。若实在等不到我,吃完饭你安排马车送她们回去。”   秦阳酒楼是梅县数一数二的酒家。   “好,你放心吧。”   苏晴儿带着菜菜与无双去了秦阳酒楼,程小野带着慕容婉儿回了漱芳斋。   见她去又复返,百里玉衍有些意外,“娘子怎又回来了?”   “来客人了。”程小野轻声答道。   慕容婉儿见到百里玉衍的刹那,目光一滞。   天下竟然有如此清逸出尘之男子……   程小野眸光落在百里玉衍身上,没注意到慕容婉儿的眼神,遂指着百里玉衍给慕容婉儿介绍道:“慕容姑娘,这是我家相公百里玉衍。”接着又指着她为百里玉衍介绍,“这位是从金陵来的慕容姑娘。”   “慕容姑娘远道而来,辛苦了。”百里玉衍稍一欠身,疏离冷漠却不失礼节。   慕容婉儿忙欠身还礼,“原来是程掌柜的相公,百里公子真是好福气。”   本以为百里玉衍当是说些什么客套一下,没想到他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转头向程小野浅笑道:“娘子既有客人来访,为夫先去楼上了,若过会你要出去,再唤为夫下来便是。”   VIP.123九头舞凤钗   百里玉衍声音清如止水,轻若晨雾,一听便知是男子对着心爱女子才有的语调。   慕容婉儿笑得柔美,目送百里玉衍上了楼。   “我相公眼睛不好,若方才有失礼之处,还望慕容姑娘不要见怪。”程小野客气道:“姑娘既是远道而来,还请上座。”   慕容婉儿没推托,在正位上坐了下来。   程小野泡了茶,给她斟上,“不知姑娘口味,我这简陋,只有些花茶,还望不要嫌弃招待不周才是。”   “程掌柜客气了。”慕容婉儿端起茶,放在鼻翼闻了闻,遂笑道:“程掌柜真是谦虚,这可是雪山红菊,若掌柜这茶还不算好茶,那其它茶水却是饮不得了。”   程小野笑笑,没做声。   慕容婉儿喝了口茶,放下杯子问道:“方才程掌柜说百里公子眼睛不好,我看他上楼甚是方便,并无异样啊。”   “走多了习惯了。”程小野为她续上茶,“慕容姑娘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事找我罢?”   “对对,你看我这见你光顾闲聊,倒是把正事给忘了。”慕容婉儿从身上拿出一个竹筒,拔开盖子倒出一张画纸,递给程小野,“我听闻程掌柜手艺精巧,请看这幅图样,你可做得出来?”   程小野打开画纸,图上竟是一幅九头舞凤钗!   她虽然从未进过宫廷,好歹在现代时也是博览古今设计名著的天才设计师,知道这九头凤钗是皇后才能佩戴的首饰。如今慕容婉儿突然拿着这么幅图纸找过来,是几个意思?   “这设计图如此精妙,想必是出自名家之手吧?”程小野顾左右而言他。   “此乃家父在世时做的图。”慕容婉儿道,“家父生前是名镇京都的首饰大匠,却因这幅图酿下大祸,丢了性命。如今,圣上差人拿着此图找到我家,限令两个月内将首饰打造出来。我虽承了家业,却没有父亲的造诣,这种复杂的工艺,我实在没有能力完成。百般打听之下,找到了程掌柜这里,还望程掌柜能出手,救我一家!”   说着,慕容婉儿起身,拜倒在程小野身前。   她身边的丫环见状,也跟着跪拜下去。   “慕容姑娘使不得,快快请起。”程小野忙起身扶她起来,“不瞒慕容姑娘说,这图上的工艺确实复杂,我这一时也看不出能否做的出来。”   此言并非是程小野刻意推托,她看图纸极为复杂,在制作工艺相当落后的古代,想要完成并非易事。   “若是程掌柜不肯出手相助,恐东祁国再找不到能做成此事之人了。”慕容婉儿一脸焦急,“皇上下令,若是两月内做不出来,便拿我慕容一家人头。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才会四外寻求援助。”   “是啊,程掌柜,就请您看在我家小姐一片赤诚的份上,帮帮我家小姐吧。”身后丫环也开口求助。   程小野看两人不像无中生有,又无法断定事实真假,便借口道:“不是我不愿意出手相助,面是图上的宝器确实难造,若是慕容姑娘愿意,可否将此图放在我这里三日,待我细细研究,看可有行事之法。”   慕容婉儿闻言犹豫起来。   程小野趁机道:“若是姑娘觉得不妥,那便将图稿拿回去罢。”   说着,她将图稿递还给慕容婉儿。   只见慕容婉儿长眉紧锁,双眸犹疑,半晌,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的,将程小野拿着稿纸的手推了回来,“我相信传言非虚,程掌柜也定有过人之处。方才犹豫,只因此事关系我慕容一家上下几十人性命。既然程掌柜需要三日时间研究图稿,我便将图稿交于程掌柜,还望程掌柜能尽心尽力,事成之后,婉儿定当重谢。”   “好,小野也定当尽心尽力。”她信誓旦旦的承诺。   事实上,三日并非只为研究图稿,更多的,是为打听清楚事实真相。若为了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帮忙,最后自己捞个踉跄入狱,不得善终的结果,那她就蠢到家了。   “婉儿替慕容家几十人放过程掌柜。”慕容婉儿福身,向程小野再行大礼。   “慕容姑娘你这可就折煞小野了,我们是平辈,切不可行此大礼。”   “若程掌柜能救了慕容一家,便同于婉儿再生父母,此礼自然受的起!”慕容婉儿坚持行完大礼才起身。起身后,向程小野嘱咐道:“从金陵到梅县路途遥远,实不方便来回,我在三条街外的福来客栈投宿。若程掌柜有事,随时可到福来客栈找我。”   “好。”   “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慕容姑娘慢走。”   “告辞。”   送慕容婉儿离开,程小野没有顾客,于是关上门,带着图稿匆匆上了二楼。   “客人走了?”百里玉衍清雅的声音问道。   “走了。”程小野头都没顾上抬,将图稿在桌上铺开来看。   这幅九头舞凤钗看似是一张普通的设计图,实则暗藏机关。在中间部分最大的凤头上,有一个旋钮,可以控制发射暗器。这一点,若不是她穿越前一时兴起,跟着父亲的手下学过暗器,恐怕也看不出来。   若慕容婉儿此言当真,恐怕当时慕容父的死因就与凤头上这个机关有关系。   可是如今又要做出来,是为何呢?   “娘子在看什么?”百里玉衍见她秀眉紧蹙,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便疑惑的问道。   程小野将慕容婉儿来意,以及慕容父因图稿被杀一事,与百里玉衍说了一遍。   “还有这等事?”百里玉衍面上笑着,雾霭云集的眸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芒。   七年前,东祁皇后在自己宫内惨遭杀害,震惊后宫。为稳定臣心,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东祁皇封锁所有消息,知内情者一夜之间全部惨遭灭口。事后,传出东祁皇后病逝的消息。   事发两个月后,皇后出事时佩戴的九头舞凤钗丢失。   东祁皇震怒之下,诛杀了打造此钗的京城名匠,慕容御。   慕容御,便是慕容婉儿的生父。   VIP.124强吻求月票   但凡奇才都有一种特性,或者说是一种偏执,程小野亦是如此。   九头舞凤钗的设计精妙绝伦,以她现在的水平,就算再修炼个三年五年也不一定能画得出来,所以她研究起来特别认真专注,废寝忘食。   一直到苏晴儿上楼来,她才意识到她和无双等人一起吃饭这事给忘了。   “无双与菜菜回去了?”程小野面带歉意的问。   苏晴儿点点头,“我方才送她们走了,我自作主张拿了两只小玉镯,给姨母和容姨送了做新年礼,小野你不会介意吧?”   “晴儿说得哪里话,本来我也有此意,只是刚才一忙就忘了,还好有你在。”   苏晴儿一听,心中的忐忑立刻一扫而光,笑着道:“小野和相公还没吃饭吧,我带了饭菜回来,就放在楼下,你们趁热下去吃吧。”   “好。”程小野卷起设计图稿,小心翼翼的塞进竹筒里。   “小野,那是什么?”苏晴儿奇怪的问。   她以前放图稿虽然仔细,却没到紧张到像是图稿一碰就碎的模样。   “是客人拿来的设计图,甚是宝贵,我怕给人家弄坏了,所以便小心了些。”说着,她掀开布帘走到卧室中,将图稿放到床边架子上。   苏晴儿资质偏低,几个月下来也就能看懂最简单的设计图,听说是设计图便没了兴趣。   晚饭吃得食不知味,程小野满脑子都是那幅九头舞凤凰钗。恰巧这几天穆府的首饰做完了,程小野便想着亲自跑一趟金陵,送首饰是一,最关键的是打听打听慕容婉儿所言可不属实。   主意拿定,程小野加紧几口吃完了饭,把筷子一放:“碗相公收拾吧,我先去忙。”   “好。”百里玉衍优雅的咀嚼,被雾霭遮住的眸中,不知所想。   程小野忙了整整一个通宵,才把穆府首饰最后一件额饰做了出来。她仔细检查了所有饰品确定无误后,拿出锦盒丝帛包装好,包进行裹中。   “娘子要出门?”百里玉衍站在她身后。   她要出门却不与他知会一声,这种认知让他十分恼火。难道是因为他整日站在她的身后,太过于安稳,让她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不需要重视了么?   想起昨日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孟荼那个孩子都有两身衣服,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百里玉衍更觉得窝火。   “嗯。”程小野没有他心思的百转千回,淡淡的答道:“我要跑一趟金陵。”   金陵?!从梅县到金陵,不眠不休少说也有三天的日程,若是坐着马车去,来回至少也有十日,她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告诉自己?如果他不问,她是不是说都不说?   百里玉衍气恼的转身,这一年来,他日夜守护,不离不弃,难道换不回她一个眼神么?   程小野背起包裹就发现百里玉衍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好像是,生气了???   “你怎么了?”   百里玉衍还没回答呢,苏晴儿快步从楼下跑上来,“小野,你要的马我给你备好了,租马的人说这是匹千里马,可日行八百里,三天到京城绝对没有问题。”   百里玉衍闻言更生气了,连苏晴儿都知道她要去京城,竟然不告诉他!   他在她的心中连个小丫头都不如么?   “我知道了,你且将马拴在门口,我片刻就下来。”程小野看了百里玉衍一眼,对苏晴儿说道。   “那我先下去了。”   苏晴儿走后,程小野放下包裹,走到百里玉衍面前蹲了下来,双放抚在他的膝头。他坐着她蹲着,视线上的差距让她有点儿仰视他的感觉。   “怎么了,生气了?”她小心的问道。   “没有。”百里玉衍别扭的扭过头去,不对着她的脸。   别扭!明明就是生气,还不承认。程小野不由失笑。穿越来到这里一年多的时间,这是第一次见到百里玉衍生气,想来是嫌她出门没与他商量。   “我是昨晚才决定去金陵的。”   “娘子要去,我自是阻拦不得。”   “我从金陵给你带京都的蜜饯回来。”   百里玉衍头一扭,没理她。   “我给买京城里最好的衣服。”程小野继续讨好。   唉,冰块突然别扭起来,好难哄!   “为夫不缺吃穿!”   百里玉衍继续偏头,不看她。   “那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百里玉衍刚想回答好,结果程小野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你眼睛看不到,也不会喜欢四处走动。而且这次时间急走得急,你出门要坐马车,我没办法照顾你。下次出门,我一定带上你一起去。”   百里玉衍一口气没咽下去,白皙的脸憋得通红。   这是要让他陪她一起去吗?!是么?她自己下定结论,他不会去,所以问都不问他。竟然说他出门要坐马车,他三岁上马,五岁骑射,不知道多勇猛威风!还有,谁说他眼睛不好不喜欢四处走动了,他明明……呃,是,眼睛的确是不好,可是他喜欢四处走动啊!   “相公,莫生气了。”程小野晃晃他的膝头。   百里玉衍扭回头来,程小野虽然不知他能看到,却是嘟着珠圆玉润的红唇,扮着无辜,可怜兮兮的小样儿要多招人疼有多招人疼。   百里玉衍心头一紧,呼吸重了几分。   “相公……”程小野声音又轻柔了几分。   这尾音儿拖得,这小动静甜的,百里玉衍手臂绷紧,将程小野捞了起来。   “唔。”   男人俊颜近人咫尺,程小野脑子突然卡壳转不动了。一丝冰凉在她唇瓣游走,她震惊的瞪着眼睛,男人微微颤抖的长睫映入眸中。   这男人真好看呵!   这双睫毛的长度,快赶上霍建华了吧?   靠,都什么时候了,她脑子里想到的,怎么会是这个问题!程小野猛的推开百里玉衍,慌里慌张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望着他还留有她口水的薄唇,心中雷动。   她竟然被他强吻了!   程小野怒瞪着百里玉衍。   只见他从容不迫的坐在原处,表情冷冷清清,好像他刚才做的根本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菇凉们,快加入晓妍VIP读者群,平安夜有红包哦!群号【324288303】   VIP.125初到金陵   若是平时,程小野说不冷还会发个火什么的,想到现在她正在努力安抚他,舒了口气,也就算了。   “亲也亲了,该不能再生气了吧。”她赌气似的道。   “若下次娘子主动些,为夫自然可以多原谅娘子几次。”   “……得寸进尺!”撇了他一眼,程小野嘱咐道:“这几日你自己在家,多照顾着晴儿点儿,若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等我回来便是。”   照顾苏晴儿?难道不应该是她们来照顾他么?她还是真是放心让他一个瞎子当家。   “娘子放心便是,为夫自会尽到责任。”   “那我走了。”程小野撇撇嘴,还有点儿小不舍。难怪穿越前她出门从来不喜欢杜文祁来送她,总觉得离别的画面太悲伤。   可不是么,杜文祁就送了她一次,结果飞机就失事了。   “娘子路上当心。”   “嗯,你在家也保重。”   程小野讪讪的背着行李出了门。以后再要出门去哪儿,还是不告别的好,这一告别,把她前世告别时的伤心情绪全勾也来了。   下了楼,苏晴儿牵着马在等她,见她过来,就将缰绳递给她。   她穿越前学过骑马,现在上马也是驾轻就熟,很轻松。   “小野,你路上可是注意安全,一定要保重啊。”苏晴儿忧心忡忡的嘱咐道。   “晴儿姐姐放心好了,我过几天就会回来了,这几日,漱芳斋就辛苦你照应了。”抬头望了楼上一眼,只见百里玉衍站在窗前,她淡淡一笑:“相公也交由姐姐照顾了。”   “你放心罢。”   用力一拽马缰,“驾!”   马蹄扬起一阵尘土,带着程小野飒爽英姿,消失在巷道中。   程小野跑到梅县大门前,正欲出城,忽闻后面一阵叫喊伴着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小野姐姐,等等我!”暗影风风火火的骑着马赶了过来。   “影儿,你怎么来了?”程小野拽住马缰,纳闷的问。   “我听闻姐姐要去金陵,便想跟着随姐姐一起去见见世面。”暗影喘了口粗气,又继续说道:“晴儿姐姐说你要赶路,我们快些走罢。”   她不等程小野回话,一席话说完独自驾马向前跑去。   程小野无奈,只好打马跟上。   东方才泛起鱼肚白,太阳慵懒的从云层中露出来。官道旁萧瑟的树丛中,不时有几只乌鸦聒噪的飞过。两位姑娘纵马提缰,飞快的融进晨曦微色中。   三日后。   慕容婉儿带着丫环来到漱芳斋。   “请问程掌柜在么?”丫环謦儿上前问道。   苏晴儿正在整理放货的格子,见是前几日来找程小野的顾客,热情的过来招呼,“我家掌柜出门去了,要四日后方能回来,姑娘若是来订做首饰,与我说便是。”   謦儿鄙夷的看了苏晴儿一眼,不屑道:“恐怕与你说不着。”   “哎,你……”怎么说话呢?   苏晴儿刚要发火,想起程小野嘱咐她的话,便不想跟她一般见识,转身回了柜台里面。   “小姐。”謦儿回到慕容婉儿身前,撅着嘴抱怨道:“那个什么程掌柜出门去了,说是四日后方可回来。她明知道我们今日要来,却还出门,明摆着是故意避开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的图还在她手里呢。”   慕容婉儿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自己提步进了漱芳斋。   “请问姑娘,程掌柜走前可有交待什么事吗?”   苏晴儿见她说话客气,于是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姑娘可是京城来的慕容姑娘?”   “正是。”   “我家掌柜走这前确定留下话,说如果慕容姑娘愿意,等四日后她出门回来。若是不愿意,便叫我将此物交给姑娘。”她从格子中取出一个竹筒递给慕容婉儿,正是设计图无疑。   “小姐,她这是什么意思嘛?”謦儿跟进来就望见这一幕,生气的道:“那天来时她说三日,现在又说四日,一来一回这都变成七日了。”   “謦儿不可无礼。”慕容婉儿教训道。   她拿着九头舞凤钗的设计图,左右为难。走吧,怕是再找不到一个可以打造这宝物的匠人,留下吧,又担心程小野回来后再生变故,白白耽误了时间。   “若是慕容姑娘信得过我家娘子手艺,便把东西留下罢。”   云中挽歌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慕容婉儿抬头,却见百里玉衍站在楼梯之上。他一身素衣,出尘绝世恍若驾云而来的谪仙。   慕容婉儿莫名觉得一丝心安,微微欠身施礼,道:“婉儿见过百里公子。”   没有听到回应,再抬头,却见他已转身上楼,不由得有些不解。   “这位百里公子真是没有礼貌,小姐与他打招呼,他理都理便走了。”謦儿抬头,有些不悦。   “休得胡言。”慕容婉儿训斥。   磬儿不服气的剜了百里玉衍一眼,不敢吱声了。   “慕容姑娘是要将图稿留下,还是取走?”苏晴儿问道。   “既百里公子开口,自然是留下。”慕容婉儿将竹筒递回给苏晴儿,客气道:“如此我便回客栈等候程掌柜消息了,如她回来,还望派人告知。”   “慕容姑娘放心,我家掌柜回来,我定将姑娘嘱托转告掌柜。”   “有劳了。”   从漱芳斋出来,謦儿不死心的问道:“小姐,他们态度那么不好,还不信守承诺,你为何还对他们那么客气?”   慕容婉儿轻叹一声,敛了笑容,“我慕容家几十条性命系在一张纸上,你叫我如何能不低人三分。”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只盼程掌柜回来能打出此凤钗,以解我危局。”   此时,程小野与暗影已到金陵城下。   “终于到了。”程小野松了口气,这一路马不停蹄,实在辛苦。   别说她了,就连暗影一个练家子,都觉得一路下来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   一进城门,人便多了起来。程小野行囊中带着价值不菲的首饰,出进多有不便,便想着先找到穆家将首饰送下,再出来打探慕容婉儿一事。   “影儿……”   “小野姐姐……”   不想两人竟同时开口。   VIP.126齐国公府   “何事,影儿先说罢。”程小野道。   暗影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道:“姐姐来金陵想必是有事要办,我想与姐姐分开走,四处转转,长长世面。”   “此处人生地不熟,影儿不怕被坏人骗了去?”   “这里是天子脚下,哪有坏人敢作乱,何况我就在城里转转,当不会有危险。姐姐何时回去,我们约个地方,到时我回来等姐姐便是。”   程小野想了想,她去探查事情带着暗影的确多有不便,分开走也好。   四下环顾,他们不远处有间点心铺子,便指着铺子道:“明日辰时,我与影儿在此会合,可好?”   暗影频频点头,“还要住一晚那真是太好了,影儿还怕姐姐着急今日回去呢。”   “那便多加小心罢,明日见。”   “明日见。”   暗影上马离开,程小野牵着马不紧不慢的前行。   金陵城这么大,穆府在哪儿呢?   见路边一个卖布的,她停下问道:“请问这位大哥的,可知金陵穆府吗?”   大哥抬头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穿戴普通,疑问道:“你问穆府何事?”   程小野心中一喜,听这人的口气,是知道穆府了,遂道:“一月前穆府有位老夫人到我那里订做的东西,如今做好了,我给送过来。”   那人又打量了她半晌,才指着路说道:“从这里向前,过三个路口有条大路,你再向左,见路口右转,走到尽头就见着穆府了。”   “多谢大哥指路。”   程小野道别那人,跨上马向前走去。   方才那人目光颇为奇怪,似是觉得她打听穆府很不可思议,难道这个穆府有何蹊跷?或者说,穆府在金陵是大户,名气很大,不是她这等乡野女子该打听的?   随便一个摆摊的就知道的人家,应该不差吧。   怀揣着种种猜测,按照那人的指示,顺着一条长长的甬道,程小野到了一排深宅大院前。   暗红色的大门前,赫然题着四个大字“齐国公府”!   靠,竟然被骗了!   程小野气不打一处来,都古人心诚,这无怨无仇的竟然戏耍她!   看看日头,小半个时辰的路又白跑了。   正欲转身离开,倏的大门打开了,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出走来。大概觉得她形迹可疑,便上前问道:“你是何人,来齐国公府门口作甚?”   程小野没好气瞟他一眼,若不是被人骗,当她愿意来呢。   “你这女子,问你如何不答?断不是欲行不轨之事,被我撞破,现在要逃么?”   “……!”程小野气得头顶冒烟儿,反驳道:“这你小人讲话怎么如此不中听,我千里迢迢来金陵寻找穆府,若不是指路的骗我,我如何会来到你齐国公府门前遭你诬陷?真是岂有此理!”   她转身欲走,下人倒是变要幅模样,“向你指路的,可是城门口不远处一个卖布的?”   程小野闻言停住脚步,扭过头来:“你如何知道?”   “你是找穆府?”下人又问。   程小野纳闷的望着他,“是又如何。”   “你来穆府找何人?”   这下程小野再听不明白,她就是傻了。   “齐国公府,便是穆府?”原来那人没骗她。   难怪她打听路时,那位卖布的小贩目光疑惑,眼神探究。   “确是穆府,只是知道齐国公府为穆府的人不多。与你指路的人,是我大哥,若不是遇到他,你就算是转遍金陵城,也打听不出穆府何在。”   “那真是巧了,若有机会,代我谢过你家大哥。”程小野得知没被骗,嘴也甜了不少:“烦请小哥通报,漱芳斋程小野,求见老夫人。”   既然穆府是齐国公府,那位远道而来的婆婆,想必是齐国公府的老夫人了。   “那你在此稍候,我代你通传。”   半刻钟后,下人回来了,“程掌柜,老夫人请您进去。”   人回来之后,语气都变得客气了,还主动上前过来帮她牵马。   来到古代,她这是第一次进这种深宅大院。   齐国公府不同于宋镇的宋宅、梅县的杜府,它几乎有杜府几倍那么大。高耸的门檐,精致的雕刻,无一不透出豪门府邸雍容华贵。   下人带她进来后,便将她交待给一个婢女,让婢女带她去见老夫人。   婢女带好穿过花园,又过了几道门,才来到老夫人院中。院中装点讲究,进门便是一片梅花林,寒冬时节,梅花开得正盛,四处弥漫着花香。   “老夫人,您的客人到了。”走到门口,婢女恭恭敬敬的向着房门福身。   程小野不卑不亢,挺直腰板等着开门。   片刻后,从门里走出来一位婢女,看似比外面这个级别高一些。她打量了程小野一眼,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程掌柜请随我来。”   进到房中,见那日到漱芳斋的婆婆与少女都在,只是穿戴上比那日又贵胄了几分。   婢女福身行礼,“禀老夫人,郡主,程掌柜带到了。”   说完,便自觉地退到一侧伺候着。   程小野听闻少女贵为郡主,不由得心中一惊。她身份普通,见了皇家自然是要行大礼,故俯身跪拜,“程小野拜见穆老夫人,拜见郡主殿下。”   穆老夫人望着程小野,目光慈善,“小娘子是老身请来的贵客,不必拘礼,来来,过来坐。”   她拍拍边上的椅子,程小野也不推托,起身坐了过去。   “快到年下了,小娘子又跑这一趟,真是辛苦了,快来人,看茶。”   才片刻,便有婢女端了茶水过来。   皇家贵胄礼数多,程小野也不想被笑做粗鄙,便礼貌的谢过穆老夫人,才将茶水接过来。   “程掌柜,你可是将那日答应祖母的首饰送了过来?”浔(xún)阳郡主开口问道。   “正是。”程小野放下茶杯,将行囊打开,取出几个锦盒。   立刻有婢女上过,将锦盒接过,送到穆老夫人与浔阳郡主面前。   “看程掌当时并未多问,今日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难道不怕这锦盒里面的东西入不了祖母的眼,还要拿回去么。”浔阳郡主笑道-   今天我先不求票票了,菇凉们早点睡   VIP.127原来是和亲   “若小野无信心,当日岂敢接老夫人的赏金。”   浔阳郡主闻言笑了起来,随手拿过一个锦盒打开来看。   打开锦盒的刹那,不由目光一滞,呆住了。   “浔阳,你看着可喜欢?”穆老夫人见她这副表情,目光跟着向锦盒内看过来。   只见锦盒内是一只金镶玉的牡丹花步摇。步摇顶端是整朵牡丹,花瓣片片绽开,花心颗颗精致,就连花心的蕊心,都用红色加以点缀,其绚丽姿色堪比真花。步摇坠着几粒花骨,含苞待放,惹人怜爱。   “祖母您看,这步摇我甚是喜欢。”   穆老夫人看罢,也觉得手艺精湛,做工讲究,是难得一见的精品,不由得对程小野赞赏有加。   “老夫人,郡主殿下,可再看看其它盒中的,再夸赞不迟。”   浔阳郡主打开其它几个锦盒,越看越喜欢,怕不能现在就佩戴起来给穆老夫人看看效果。   穆老夫人也是连连点头,“最初听府上下人说梅县有个漱芳斋,首饰堪称东祁一绝,老身不甚相信,便亲自跑了一趟。如今看来,果真传言非虚。那日老身应过,若是能让衬起我这宝贝孙女,我便重重有赏。你说说看,想要些什么赏赐?”   “老夫人肯屈尊降贵到漱芳斋,那是小野的福份。给郡主做首饰的殊荣可不是谁都能得的,哪还敢要什么赏赐。”程小野嘴巴甜起来,哄得穆老夫人眉开眼笑的,“再说,老夫人上次来不是已经给过赏金了,小野岂可贪财。”   “小野你这就谦虚了。”穆老夫人高兴,直接向下人吩咐道:“去取百两纹银,给程掌柜。”   见程小野要推托,她佯装生气道:“你帮老身完成了心愿,这是应得的,不得推辞。”   程小野见好就收,起身拜谢,“那小野在此谢过老夫人与郡主赏识之恩。”   拿了赏银,程小野本该离开了,穆老夫人却觉得投缘,留她说说话。程小野本来推辞,转念一想穆老夫人身份尊贵,应与朝中有来往,说不定知晓九头舞凤钗之事,便留了下来。   穆老夫人慈善,浔阳郡主率真天真,聊起天来倒也不用费心思。   觉得时机差不多时,程小野开口问道:“老夫人,请恕小野直言,我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小野听闻金陵城内有慕容世家,在做首饰方面可是一流。老夫人做首饰怎会没想到慕容家,反倒是舍近求远到了漱芳斋?”   “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穆老夫人不知小野别有心思,长舒一口气道:“慕容家以前的手艺确实是没得说,朝里历代皇后的凤冠那都是他家做的,传到慕容御手中时已经是第九代,可惜啊,才高命短,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慕容御?慕容婉儿是慕容世家第十代传人,慕容御莫非是她的父亲?   程小野心思一转,复又问道:“现在慕容家传人,我听说是一位慕容姑娘。”   “对,她是慕容御的女儿。也是位有才情的姑娘,只是手艺距她父亲差得远了,如此下去,慕容家恐怕再难恢复当年盛誉了。”   “听老夫人所言,看来那位慕容御在去世之时还有所保留,未将全部衣钵传于女儿了。”   穆老夫人闻言大笑,“你们这些小辈啊,怎么也不懂得长辈的心思,谁家父母不盼着子儿好,怎会有所保留。只是慕容御死得太仓促,未来得及传授完罢了。”   死的仓促?   程小野不明,故顺着穆老夫人的话说:“老夫人教训的极是,是小野妄言了。哪那位慕容前辈,可是生了急病死的,未来得及交待后事?”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穆老夫人明显不太想说下去了。   程小野正在踌躇怎么让老夫人说完,不想浔阳郡主开了口:“祖母,孙女正听着好奇呢,怎就不提了,越是陈年往事,听起来越有趣味呢。”   “你们这些孩子啊,生性都好奇。”穆老夫人伸手点点浔阳郡主的脑袋,“那我便说与你们听罢。”   她将当年后宫嫔妃利用九头舞凤冠谋杀皇后,后来又将慕容御牵扯进去一事说了出来。尔后,又嘱咐道:“这些都是宫内传出来的见不得天的消息,你们出去切不可妄加议论,免得招来无端之祸。”   “小野自当谨记老夫人教诲。”程小野道。   又聊了一会儿,程小野向浔阳郡主说了些民间趣事,逗得浔阳直称笑得肚子疼。   穆老夫人爱护她,也不责备。   看日头渐偏,程小野便起身道:“老夫人,郡主殿下,时辰不早了,小野还要赶回梅县,路途遥远就不再叨扰了,先行告退。”   “都这么晚了,要不我为你安排间客房住下,明日再往回走罢。”浔阳郡主挽留道,她与程小野投缘,有些舍不得她离开。   “谢过郡主盛情,小野有同伴一起过来,此刻怕是已经在城外等我了。”   “如此也要吃过晚饭再走罢,将来若是有人问起,你说到我齐国公府竟然饿着肚子走的,岂不让我齐国公府的面上蒙羞。”浔阳郡主执意留她,连齐国公府的颜面都抬出来了。   程小野为难,只得向穆老夫人求助,“老夫人,再晚城门便要关了,数九寒天,我怕同伴等得太久。”   穆老夫人也是通情达礼之人,知她不愿留下,便向浔阳郡主道:“浔阳不许胡闹,小野既然有事便强留不得,改日来金陵,再来齐国公府做客便是了。”   “多谢老夫人、郡主成全。”程小野福身,向穆老夫人,浔阳郡主辞行。   浔阳郡主亲自送她出府,拉着她的手道:“小野姐姐,再有一个月,我便要到远嫁到北宫了,不知此生可还能见到你?”   穆老夫人说的远嫁,原来是和亲!   浔阳郡主不过十一二岁,在现代,还是上着小学的天真孩子,在这里,却要远嫁他国,成为国家社稷的牺牲品。难怪穆老夫人如此不舍,还千里迢迢亲自跑到梅县去找她。   “放心吧,我们还会再见的。”程小野握紧了她的手。   本是安慰之语,却不想,一语成谶。   VIP.128走错房间睡错床   离开齐国公府,程小野也饿了,找了一家酒楼,随便点了些吃的。   正吃着,她听到边上一桌人正在谈天说地。   “听说了么?皇上下诏令了,命慕容家两个月之内将九头舞凤钗打出来,要是打不出来,就全家部斩。”那人边说边摇头,“我看这次慕容家是躲不过去喽。”   另一个人附和到:“郑兄此言甚是,慕容婉儿不比当年的慕容御,我看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   坐他对面的男子凑过头来,小声说道:“我可是听慕容家的下人说,慕容婉儿几日前出门去了,一直还未回来,不会是逃跑了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能逃到哪里去?”坐在主位上的沉声道:“吃饭吧,小心话多闪了舌头。”   几人连连说是,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话落到程小野耳朵里,恰恰印证了慕容婉儿求助的真实性。   看来这个慕容婉儿所言非虚,她的确是需要帮忙。她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巴,丢下一块碎银子起身离开了酒楼。   多方打听之后,程小野找到了慕容家。   慕容家世代在京城为商,也算是显赫人家。门匾上慕容世家四个字恢弘气派,牌匾下方提名竟是某位皇帝年号,可见当年慕容家确实盛极一时,备受皇帝宠爱。   咚咚咚,程小野上前敲响了家门。   来开门的是一位老者,胡子苍白,略有些黯淡的眼神打探着程小野,“请问姑娘找谁?”   程小野为出门方便,将长发束起,故从装束上看不出来是否已婚,她对对方的称呼也不甚在意。笑问道:“你家主人可在?”   “主人出门了,姑娘改日再来吧。”老者说罢就要关门。   程小野手一伸,拄到了门上。   老者见她不让关门,复又道:“我家主人确实出门了,姑娘若是有事,就过个三五日再来罢,也许那时主人就回来了。”   “老伯可知你家主人去了哪里?”   “老朽不知道主人去了哪里,姑娘你还是走罢。”   程小野手一松,老者立刻关上了门。只到里面门栓响了几声,程小野猜测老伯这几日是不会给陌生人开门了。按理上讲,即使主要不在,客人远道而来,迎进去奉上茶总是对的。况且慕容世家几代经商,守门的老伯自然懂得这个道理。现在这种反应,当是家中遇到事了。   而这件事,应该就是慕容婉儿找到她的这桩吧。   看看日头,已是日入时分,她与暗影约的明日回去,今天要先找个客栈投宿才行。   牵着马在街上走了一圈,最后选了一家看着干净又不是十分奢华的福悦客栈。她在梅县租的那套房子,之前就叫做福悦客栈,只身在外觉得这里比其它地方多几分亲近感。   “这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尖着嗓门儿,毛巾往肩上一搭,喜气洋洋的就迎了上来。   “住店,可还有上房?”   “真是抱歉,客官,上房没有了,只还有一间上上房,您住吗?”小二从柜台里拿出钥匙,为难的看着程小野,“其实也没差多少银子。”   外面天寒地冻的,程小野也实在不想转了,“上上房就上上房吧,多少银子?”   “两钱。”   程小野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丢给小二。   小二收了钱,尖细的嗓门儿喊着,“上楼右转第三间,房里有火盆,呆会儿我差人去给您点上。”   “好,再帮我打盆热水。”程小野接过钥匙,径直向楼上走去。   楼梯拐角处,突然有个人冒冒失失的冲下来,将程小野撞了个趔趄,疼得她直咧嘴吸气。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低着头,连连道歉。   穿越前看过无数部古装电视剧的程小野,下意识的就伸手摸钱袋子。古代不比现代,钱丢了还有卡,再不济卡也丢了还有手机支付、网银支付,古代百姓的支付方式便是银子、银票。她没事儿出门哪会带银票,身上就只有银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是钱袋子被偷走了,她就真要哭了。   摸到钱袋子的那一瞬间,程小野有种莫名的心安。   “我没事,你走路小心些。”   那人一听,如蒙大赦般,扭过头就跑了。   程小野晃晃手中的钥匙,第三间,不左数第三间?还是右数第三间来着?算了,过去开开门试试,那间能开开就是那间了。   她先走到右手边第三间,钥匙捅进锁里试了试,没打开!   于是心安理得的去了左手边第三间。   房门没锁,手一推,门开了。   一股温暖气息扑面而来,程小野不由的钦佩起店小二的速度,这么就把火盆点着了。不但火盆着点,屋里还放着一个浴桶,桶中的水正冒着氤氲的热气儿。   望浴桶里望了一眼,水面上飘着玫瑰花瓣。   不愧二钱银子住进来的上上房,还提供玫瑰花浴!程小野心道。放下行李,伸手进去水里试了试,温度不高不低,正适合泡热水澡。   这几日奔波劳碌,天气又冷,刚好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她关上房门,还很有危险意识的将门栓插上,用力拽了拽确定门不能从外面打开之后,才放心的除去衣服,舒服的迈进了浴桶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舒服的晕晕欲睡的时候,门突然剧烈的响了起来。   好像有人在撬门!   不是敲门,是撬门!   动作粗鲁,行为野蛮的撬门!   程小野心中一惊,腾的从水中站了起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过衣服披在身上。就在这时,门栓抗不住重力挤压,啪的一声巨响,断成了两半。   门开了……   店小二带头,几个大男人虎视眈眈的站在门外。   “你们做什么?!”程小野一声怒吼惊天动地。   若不是她动作迅速,现在岂不完全暴露在这群男人眼前了?!别说古代女子视清白如生命,就是她一个穿越来的现代女,也接受不了洗着澡被一大群男人强行围观!   黑店!   VIP.129她是他要找的人?   “姑,姑,姑……”店小二吓得说不出话来。   “姑什么姑,谁是你姑?还不快从姑奶奶房门前滚出去!”程小野怒不可揭,要是她洗着洗着澡突然被这么多人看到,百里玉衍一定会嫌弃她的吧,一定会的吧?   该死,现在不是想这问题的时候!   门被撬坏,一阵阵冷风从门外蹿进来,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衣,被冻得直哆嗦。   “明明是姑娘占了我的房间,怎么还让我的人滚出去呢?”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程小野诧异的抬头,却撞上了公子辰的笑意盈盈的目光。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四目相对,两人均是一惊。   公子辰出去一趟回来,房间门便被锁了起来,店小二自告奋勇的来撬门。他本是等在一旁,听到有女人让店小二滚,觉得好笑,便过来看看。   没想到里面的女人竟然是程小野。   “你,无耻!”程小野咬牙切齿的道,身体的寒冷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底气不足。   “来人,快把门关上!”公子辰措手不急。   看到程小野,他自然也知道他们是在她洗澡的时候撬开了门,顿时感到一阵歉疚,慌张的后退了几步。不知为何,此时见是程小野,他有种莫名的心虚感觉。   “快,快,把门关上,把门关上。”几个男人边喊边关门,边关门还边忍不住多向房内的女子看了几眼。   就在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公子辰从程小野果露的肩头,看到了一个蝴蝶胎记。   公子辰浑身一震,赤目欲裂。   “等等!”他一个用力,又将门推开了。   初次见面时的熟悉感,心头涌起的莫名愧疚,仿佛都在此时得到的答案。   程小野正欲穿衣,猛的见门打开,慌忙又将外衣拉了回来。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程小野忍无可忍的咆哮道。若不是她只披了一件外衣,她早冲过去,一人赏他们几个耳光了,哪还会老实的站在房中,忍受他们的污秽目光。   而公子辰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一样,一步一步在靠近。   “你,你不要过来!”程小野裹紧了身上的外衣,惊恐万分的盯着公子辰。   公子辰眼睛直直的盯着她肩上那只蝴蝶胎记,呆滞的模样,仿佛魔障了一般。身后几人,见公子辰走进去,关门怕错过好戏,不关门又怕挨骂,在门口磨磨蹭蹭的不知如何是好。   程小野飞快的挪动着双脚后退,一不小心撞到墙边的柜子上,背上火辣辣地疼得她冒出一身冷汗。   “你到底想做什么?”程小野冷得发抖的声音问。   公子辰已经近在咫尺,她不敢动手,怕动作幅度太大,身上的外衣扯下去,她就走光了。   “雪儿……”公子辰颤抖的手抚上她肩头上的蝴蝶胎记,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却让人看得心疼。他抚着她肩头的胎记,喃喃的说着:“雪儿,我找了你好多年。”   程小野终于明白了,合着这家伙认错人了!   “谁是你的雪儿,我叫程小野!”   程小野趁他不备,一招防狼三式踢过去,把公子辰踢出去几丈远,狠狠跌落在地上。就连他从不离手的玉笛,也掉出去好远。   “少主。”   外面几人终于找到机会,如数的冲进来,将公子辰扶起来,把玉笛也捡了起来。   “你这女子,怎得如此凶悍,竟然出手伤人!”其中一人冲程小野喊。   “谁叫你们进来的?都给我出去!”公子辰吼道。   几人立刻马不停蹄的跑了。   公子辰被程小野一脚踢醒,流逝的理智回笼,也明白刚才的动作太过莽撞,接过玉笛店小二递上来的玉笛,带头走了出去。   等他们全出去了,程小野又找来东西抵在门前,才迅速换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来。   没想到,公子辰竟然在门口等着。   “方才子辰鲁莽,还望姑娘见谅。”公子辰拱手俯身,向程小野行了一个大礼。   程小野还在气头上,本不想理会他,却想起他帮过自己不少忙,此次又是自己走错房间犯错在先,火气便也消了几分。   “算了,原就是我走错房间,公子不必施此大礼。”   说罢,她便想去自己房间,正欲起步,被公子辰拉住衣袖,“雪儿……”   “公子当知小野是已婚女子,还请放尊重些。”程小野正色道:“我姓程名小野,不是公子口中叫的雪儿,公子认错人了。”   她冷冷的声音让公子辰心中一痛,目光也黯了几分。   “雪儿,我知你怪我。若不是我,幕里也不会惨遭屠城之难,你更不会流离失所这么多年。可是雪儿,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当初幕里全城劫难,所有线索被大火毁于一旦,我根本无从查起。”   公子辰俊美无涛的脸上满是沉重,一双星眸更是布满伤痛,让人无端觉得压抑难过。   “你真的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人,否则你肩上怎会有和她一模一样的蝴蝶胎记。”   “拜托,公子!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都有相貌完全一模一样的,何况是个胎记!”   “雪儿……”公子辰还想说什么,程小野不想与他纠缠下去,狠心甩开他的手,道:“我根本不知道公子在说些什么,什么幕里,什么屠城,我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流离失所,我父亲是程瘸子,虽然他没什么资格做父亲,这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时辰不早了,我要休息,还请公子自重不要跟来。”   程小野说罢,自顾自的掏出钥匙开对面房门。   不知为何,这次钥匙一捅,锁便开了。   程小野走进房内,正欲关门,就听公子辰浸染着悲伤绝望的声音传来:“雪儿,你可有一块飞凤玉佩,可还记得这支玉笛?”   公子辰举起手中的玉笛。   程小野心中狠狠一震,却是不敢回头,一个箭步冲进房内,用力掩上了房门。   幕里她不记得,屠城惨案她更没印象,可是玉佩……   VIP.130出来狼窝遇到虎   波光粼粼的河边,一个公子模样的小男孩将一块玉佩塞到小女孩手中,“此乃我家传世玉佩,我将它交与你保管,将来我定会回来接你。”   接过玉佩,女孩拆下别在腰间的玉笛,“这支玉笛从小伴我长大,带着它,你便会时时想起我。”   有一队人马走过来,小男孩跟着他们走了。   这段记忆恍惚久远,甚至是连记忆中两个孩子的脸她都觉得模糊,不像是自己的记忆,倒更像是一段从哪里看到的场景。   难道,难道那个女孩儿是自己?   如果是,那个雪儿又是谁,和公子辰有怎样的纠葛。   程小野突然觉得无比头疼,像电视剧里剧情这么狗血的事怎么会发生的自己身上?抚着肩头的蝴蝶胎记,只觉得那胎记炙热起来,灼烧得她皮肤生疼。   浑身疲惫的爬到床榻之上。   才片刻,困意卷袭而来。程小野再顾不上想什么公子辰,什么雪儿,眼睛一闭便睡了过去。这三天来不眠不休的赶路,实在是把她累坏了。   房檐之上,奉命跟来保护程小野的流光,冷眼望着这一切。   本来,他在程小野走错房间时就发现了,他多的是机会和办法提醒她,只是没那么做。几个男人去撬房门时,他就呆在旁边的房间里,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闯进去,没出手。   深夜。   临近年关,金陵城全城宵禁,街上连个行人都没有,只有打更人悠远而深长的声音在夜幕中回荡。   午时过后,几条黑影爬上了福悦客栈的房顶。   一只手伸过来,小心翼翼的揭开一页瓦片,向房中打探。   床榻之上,程小野睡得正香。   “你没有看错?”一个黑衣蒙面人用压低的声音问。他看床上的女子衣着寒酸,不像是有钱女子。   “绝对不会听错。”回答他的正是在楼梯转角撞了程小野的人,“我撞到她时,听到她行李里银子的响声,少说也得有个七八十两。”   闻言,那人又朝房间里面看去,只见程小野的行李就在进门的柜子上。   他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圈,道:“小五,下爪子,把行李提上来。”   那个唤作小五的黑衣人从包裹中拿出绳索,绳索的一头是个鹰爪状的勾子,他挪到程小野行李上方的位置,掀开几页瓦,慢慢的将绳索放进去。   绳索放到行李包裹上,小五晃了晃,爪子便勾住了程小野的行李,他开始慢慢往上提。   程小野睡得正香,忽然梦到钱袋丢了,惊吓之下,猛的睁开眼睛,一摸衣服钱袋尚在,放在进门柜子上的行李却“飞”了起来。   不好!   程小野心中暗叫。   那里面可是有穆老夫人给的百两赏银,要是丢了,她还不得懊恼死!   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飞身向行李包裹扑了上去。   小五正在上面用着劲儿呢,猛不丁的,包裹突然沉了好几十倍。他一个不小心,被包裹反拽回来,扑通一声,砸碎了一大片瓦片,房顶登时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小五被同伴拉住,好歹没掉进房里。   程小野倒霉的抱着行李摔到地上,房顶落下来的瓦砾,无一例外的全招呼在了她身上。   “来人,抓贼啊!”   她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身上的土都没顾上拍就扯着嗓子大喊,话音未落,门便被敲响了。   是公子辰,他整夜未眠,一听到这边有动静,立刻飞身冲了过来。紧接着楼下的灯亮了起来,店小二等人闻声也都赶了过来。   见贼在楼顶,一行人又轰轰烈烈的去扛梯子。   此时的外面,已经打成一团。   流光发现了盗贼,他本想一展身手打跑他们,又怕动静太大吵醒住店的人,到时暴露身份不好向程小野解释。于是他机智的想到巡防官兵,跑去将他们引了过来。   盗贼事情败露逃跑时,撞上了官兵,结果双方打了起来。   “何方盗贼,竟敢如此猖狂跑到天子脚下来为非作歹!”为首的将领一声令下,“将士们给我上,抓活的,一个都不许放过!”   士兵们群情激昂,外加人多势众,没几个回合便把盗贼拿下了。   拿下盗贼,官兵并未立即离开,而是来了福悦客栈,询问住客可有被盗有钱财,核查证据……   巡到程小野房中时,公子辰也在程小野房中。   看她满身是土,公子辰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想帮她扫除身上的灰尘,却是男女没有资格靠近。   “少主,巡防营的官兵来查可有钱物遗失。”店小二敲门道。   “知道了。”公子辰应了一声,还没等说让他们进来,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惊呼:“嫂嫂?!”   店小二和外面的官兵皆是一愣,不明所以的望着喊话的将领。   公子辰浑身又是一震,仿佛一柄利剑刺入心中,疼得无以复加。   他知程小野已嫁人。   梅县街头初遇,她青丝挽起,已然是妇人打扮。万安寺再见,见有人与她为难,称她嫁了一个瞎子。他确知是晓她早已婚配,在听得别人喊她嫂嫂时,心中却还是如此痛楚。   雪儿,那是他的雪儿,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嫂嫂。   相处十日,他找她十年,十年呵,又有谁知他是如何度过的。当初那生死相付不离不弃的承诺,只有他一人当真,只有他一人作数了吗?   公子辰望着程小野,月光透过开裂的房顶折射进他的眼中,尽是星碎的悲伤。   “小戍?”程小野惊叹道。   她没注意到公子辰的目光,反倒是感叹这世界真是太小了,不远千里跑到京都金陵,住个店遇到公子辰就算了,没想到竟然还遇到了宋戍。   “你不是去边关了么,如何会在金陵?”   “战事平定我便跟着将军回了京都。”宋戍见程小野房中男子不是自家表哥,却另有他人,不由得心生疑窦。   定睛一看,那男子竟是近来金陵城中炙手可热的皇家贵胄。   宋戍清澈的眼底涌起一抹嘲笑,讥笑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北宫小王爷,听我家将军说,小王爷与浔阳群主的婚事还有一个月就要举行了,王爷不在北宫准备婚事,竟还有心思来东祁逍遥。闲情逸致,末将实在佩服。”   此言一出,公子辰脸色骤变。   VIP.131树欲静而风不止   公子辰闻言脸色骤变,惊慌失措的望着程小野。   想解释,却连个解释的角度都没有。   程小野心思截然相反,宋戍的话明显有提醒之意,她坦然一笑,不卑不亢,“小戍误会了,方才我房内遇贼人袭击,惊慌之下喊人帮忙,这位王爷只是恰巧来帮忙而已。”   宋戍此时才注意到屋内一片狼籍,她更满身尘土,狼狈不堪,遂问道:“嫂嫂可有受伤?”   “并没有。”   “那便好那便好。”宋戍心中一块重石放下,歉疚道:“小戍多心,还望嫂嫂见谅。”   “无碍,此情此景,确实容易让人心生误会,怪不得小戍。”程小野抖落行李上的灰尘,又看了看房内,自嘲一笑:“看来今日是无法安眠了,偷盗的贼人可是抓到了?”   “抓到了。”   “即已抓到,记得命他们赔偿店家的损失,可别将这笔帐记到我头上才好。”住个店都三番两次被搅扰,她也是被这个身体的招灾体质深深折服了。   人倒起霉来啊,喝口凉水都会塞牙!   店家听到她的话,忙解释道:“姑娘大可放心,这损失我们断不会记到姑娘帐上。害得姑娘没休息好,今日住店的银两,小店定会如数退还。”   宋戍道:“嫂嫂放心罢,贼人我会送到京兆尹衙门,到时京兆尹自会安排人来核查损失。”   见他们一言一语,公子辰却觉得自己成了路人,成了旁观者,不由得心酸起来。   夜间巡防,宋戍不能逗留太久,问了程小野一些家里的事情,便吩咐官兵们将盗贼带上,准备离开。程小野送他到客栈门前。   “嫂嫂回去休息罢,小戍这就告辞了,还望嫂嫂回去转告家母,叫她多保重身子。”   程小野望着宋戍英气逼人的脸,长吸了口气,“一年过去了,小戍,你就没有别的话,别的人想要问问嫂嫂么?”   闻言,宋戍面色一沉,笑容尽失。   程小野勉强挤出笑纹,替他整了整戎装,“走罢,我会为姑母带话回去,告诉她小戍又长大了一岁,越发的沉稳懂事,越发有将领之风了。”   宋戍愣愣的望着程小野,目光晦涩,许久,口中沉沉的问了一句:“她还好么?”   程小野又是一笑,“都好。”   “那就好。”宋戍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大声说道:“烦劳嫂嫂代为转告,宋戍心意并未改变,最晚过了正月,宋戍奏请将军休沐回家,娶她过门。”说罢大步流星的离开。   程小野这才露出会心的笑容。   经得起风霜考验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感情,这个道理,恒古不变古今通晓。   还有不足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这里的露天房间是不能再住,程小野打算回客栈收拾东西离开,却被告知公子辰将房间让给了她,自己已经离开了。   程小野挑挑眉,对这位北宫小王爷的做事风格有些无法理解。   不过与天寒地冻露宿街头比起来,人情算什么,她笑呵呵的接受了公子辰的“好意”。   躺在床上,程小野辗转难眠。   宋戍说公子辰与浔阳郡主的婚礼还有一月就要举行,原来浔阳要嫁的人是他。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若不是眼见了他喊自己雪儿时的那份执着,她还真觉得公子辰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身世不差,样貌更是无可挑剔,若不是自己有了百里玉衍……   呸呸呸,瞎想什么呢!   那个雪儿,又到底是谁?玉佩可能不是同一块玉佩,胎记也有可能弄混,但两个加起来,就完全不可能只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难道这些年,程瘸子在骗她?那个她素未蒙面的母亲,是程瘸子编造出来的?   越想越烦气,为毛人家穿越都能有个好身世,到了自己这里穷得叮当响不说,遇到这么不靠谱个“爹”。好不容易日子过好点了,身世又成了一团雾水?到底还让不让人安心过好日子了?   走错个房间竟然扯出这么多事,好烦!   睡觉!   程小野扯过被子蒙在头上,强迫自己睡觉。明日还要赶路,她可不想骑着骑着马困得从马背上摔下来。   两日后,清月阁。   公子辰与千夙盘膝对坐。   沉默半晌,千夙倏的一笑,开口道:“辰少主不是应该在北宫筹备婚事,怎么有兴趣跑到这小小的梅县来找千某喝茶?莫不是对王爷为你选定的亲事不太满意?”   公子辰沉着一张俊美无涛的脸。   他离开金陵直接赶来梅县,最快三日的路程,他两日便到了。   “夙兄,看在交情一场的份上,可否告知在下,你找到的人可就是程小野?”   千夙一怔,伸向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中。只是一瞬间,他脸上便恢复笑意,端起茶轻啜一口道:“请恕千某孤陋寡闻,那位程小野,是何方人士?”   公子辰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我与夙兄相交多年,却换不来夙兄一句真言么?”   千夙敛了笑容,眉心渐凉,许久,轻叹一声放下茶杯,抬头凝视着公子辰,“辰少主此问,想必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来问千某?”   “当初隐瞒,是因为她已嫁为人妇么?”公子辰不死心的追问。   千夙不语,却也没有反驳。   第二日,程小野与暗影也从金陵城回到了梅县。   长途跋涉,程小野身心疲惫,回来后见漱芳斋一切事务正常,便一头钻回了房里补觉。   百里玉衍站在床榻前,望着她疲惫的容颜,不知所想。   许久,他弯下腰,帮她掖了掖被角,正欲离开,忽然手上一紧,被她牢牢抓住。   “快跑,妹妹快跑,他们追上了来!”   她似是做了噩梦,眉头拧成了疙瘩,紧紧闭着眼睛呓语,又像是正在被什么人追赶,嘴里时不时在喊着一句“妹妹快跑”!   三九寒天,她身上竟然便被汗水浸透了。   “娘子?”百里玉衍帮她拭去额头的汗水,轻声唤着她。   “辰哥哥!”程小野突然脱口而出。   百里玉衍心头一惊,被程小野拽住的手不经意的握紧了。他眸中雾霭渐渐散去,第一次露出云雾下那双清雅无澜的瞳眸。   VIP.132百里玉衍的怒火   清雅的眸中染了危险之色,金陵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她回来,百里玉衍还未来得及召见流光与暗影,自然也不知道公子辰一事。待她抓着他的手稍有放松,他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将被角掖好。   若是一年半之前,也许他会毫不犹豫的将程小野还给公子辰。但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任何人从他身边将她抢走。   谁都不可以!   转身,他出了漱芳斋。   清云钱庄二楼,流光将在福悦客栈内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给百里玉衍。   暗影站在一侧,眼见百里玉衍的脸从白变红,由红变黑,一刻比一刻更严肃,一刻比一刻更骇人。直听到公子辰不顾程小野沐浴完未更衣,走进房内时,他的脸上已是乌云压顶,山雨欲来。   “咳,咳。”暗影掩唇轻咳,想要提醒流光不要再说了。   冷不丁百里玉衍一个刀子眼甩过来,吓得她魂飞魄散,立刻低下头闭上了嘴。   流光只顾低着头禀报,根本没看到百里玉衍的表情,更没注意到他浑身上下弥漫的骇人杀气。等他说完,百里玉衍阴测测的开口问道:“如此说来,这些事情发生时,你一直都在看着了?”   “是,属下当时就在隔壁房内。”流光答道。   暗影在一旁听得满头大汗,这个废头再说下去,离脑袋搬家不远了。   “好,很好。”百里玉衍语气中已不失警告的味道,几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废物,快跪下告罪啊!”暗影心道,恨不能一脚把这个废头踢趴下。流光武功是他们四大暗卫之首,有情有义,怎么就这么没脑子呢?难道他还听不出来,殿下已经很生气了吗?   偏偏流光还真就没听出来。   “多谢殿下夸奖。”   流光话音未落,一个杯子“啪“的落到他脚下,摔了个粉碎。   “夸奖,你当本王真的是在夸奖你么?”百里玉衍长身倏的站起,逼人的气势如寒风般扑面而来,流光暗影心中一惊,扑通一声双双跪在了他脚下。   “属下不知身犯何罪,还望殿下明示。”流光俯首道。   “还不闭嘴!”暗影压底了声音提醒他。再说下去,这颗脑袋恐怕真就保不住了。   “好一个不知身犯何罪,本王派你去是为了让你保护她,而你都做了些什么?”百里玉衍负手走到流光跟前,那股子让人不得不臣服的气势直逼得他头都不敢抬。“好,真好,她是本王亲认的妻子,便是你们的王妃,你竟然眼睁睁的看着数名男子破门闯入王妃房间却无动于衷,本王要你何用?”   “殿下,您只说保她平安……”可并未说要保她清白啊!   “师兄,还不快向殿下认罪!”暗影实在忍不住,低声咆哮道。   流光白了暗影一眼,他奉命行事,何罪之有?   “本王不需用他认罪。”百里玉衍袖子一甩,坐回到椅子上,“流光办事不利,自今日起,逐出晟王府,自此再不是我晟王府的人,谁若求情,同罪论处!”   这是百里玉衍第一次发怒,不发则已,一发不可收拾。   “殿下……”流光慌了神,连连讨饶。   暗卫一生,向来只忠于一个主人。何况流光暗影本就是百里玉衍一手培养出来的人,若被活着逐出王府,无异于半路叛变,不但不会有其它组织会收留,反而会被所有人唾弃。   这种惩罚,比杀了他更严重几分。   “殿下,师兄虽然未尽到保护之责,但王妃并无受伤,还请殿下开恩啊。”暗影俯在地上为他求情。   “你的意思,若是小野没受伤,他便不必承担责任,若是受伤了呢?你们负得起责任么?”百里玉衍声音倏的加重了几分:“暗影,你若想随流光一起走,本王不介意将你一同逐出王府。”   他语气坚决,看都不看地上俯着两人。   此言一出,暗影不由心头一紧,不敢再多说,眼睁睁地看着百里玉衍大步走了出去。   “为什么?就因为那个女人,连誓死追随数十载的情分都丝毫不顾么?”流光一拳捶在地上。   “你就少说两句吧!”暗影看了一眼门外,生怕百里玉衍去而复还,听到流光方才说的话,“我提过你多少次,殿下是真心想许程姑娘妃位,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被殿下逐出王府,你可满意了?”   流光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翻身颓废的坐到地上。   百里玉衍的确是表现的很明显,也多次提醒警告过他们,可他偏偏天心愚钝,总觉得程小野根本配不上他们英明神武的晟王殿下,更不可能成为名正言顺的晟王妃。   更会以为程小野沐浴时被一干男子闯入,失了贞洁,回来定然会被殿下嫌弃。   没想到,现在自己落了个被逐出王府的下场。   “师妹,你向来是我们几个中最有主意的,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殿下亲自下令,又不允许别人为他求情,看样子是铁了心要逐他出府。他自小跟着百里玉衍,出了府又能去哪儿?   “殿下现在正在气头上,又不许我们求情,你还是先避避风头吧。”   暗影沉思了半晌,从殿下那边,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主意了,倏的她突然想起流光现在还在漱芳斋供职。   “有了!”暗影惊呼一声。   “有了什么?”   “殿下这边行不通,我们可以试着求王妃啊。”   “求她?”流光嗤笑一声,“算了吧,我与她并无交情,这次还得罪了她,万一让她知道真相,恐怕更巴不得赶我走得远远的,怎么可能会替我去求情?不可能不可能。”   流光边说边摇头。   “师兄你听我说。”暗影靠近他耳朵分析道:“殿下不可能去和王妃说你我随行是他的安排,王妃既然不知我们听命与殿下,那么你在漱芳斋供职一事就还可继续下去。这样一来,虽不是为殿下效命,但效命王妃也不算是被逐出王府。说不准将来殿下气消了,就会招你回来了。”   “这样行得通么?若是殿下动心思让王妃驱我离开?”   不知不觉中,流光对程小野的称呼已从直呼其名,变成了王妃。   VIP.133 公务猿是什么猿?   “若是殿下要王妃赶我走,我又该如何?”   “哎呀,你是不是傻?”暗影恨不能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殿下从不干涉王妃的生意,怎会无缘无故的让她赶你走。何况王妃如此聪颖,殿下若赶你走,定会让她生疑,此等得不偿失之事,殿下不会干的。”   “那便好。”流光松了一口气,火速从地上爬起来,“我们快走吧。”   “去哪儿?”   “趁着王妃还在休息,我去工房,免得她醒了见不到我,再以为我懒惰怠工,不要我了。”说着,他匆匆忙忙的出了门。   暗影嗤笑一声,也跟了出去。   程小野醒来时,就见百里玉衍沉着脸坐在床边,拿条帕子不停的帮她擦脸。   “怎么了,这副模样,好像谁人欠了你银子不还似的。”程小野抓住他的手,揶揄道。   “娘子做噩梦了。”百里玉衍语气淡漠,听不出情绪。   程小野细细回想,只觉得在梦中一直被人追赶,跑得她精疲力竭,还差点被人家抓住杀掉烧死,但具体是什么人在追她,又是为什么追她,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可有想起什么?”百里玉衍问道。   他面上平静无澜,心中却像吊了十几只打水桶,七上八下的,生怕她说出公子辰之类的名字来。   “没想起什么。”程小野摇摇头,“可有吃的,我饿了。”   “为夫怕你醒来饿,给你买了祥记的蜜饯,你且坐着,我去给你取来。”   不知何时起,百里玉衍的高冷形象已经完全被暖男取代了,他虽然有时脸上还是异常淡漠,心中却十分宠溺她。程小野吃着蜜饯,只觉得心口泛起阵阵甜蜜。   百里玉衍怕程小野沾到手上蜜糖,亲手拿起蜜饯给她喂到口中。   “小野,慕容姑娘来了。”苏晴儿突然闯进来,见到此情此景,吓得脸一红背过身去,“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看到。”   程小野被她逗笑起来,“晴儿慌什么,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晴儿这才转过身,笑嘻嘻的望着她:“妹夫真是越发的体贴了,真是让人羡慕呢。”   “羡慕什么,你抓紧也找一个把自己嫁出去,也会有人如此体贴你了。”程小野笑着反驳,推来百里玉衍递上来的蜜饯,“不吃了,我起床收拾一下,去见慕容姑娘。”   程小野下来时,慕容婉儿正焦急的在厅中踱步。   “不知慕容姑娘光临,有失远迎。”程小野客气道。   “程掌柜。”慕容婉儿见到她,眸中涌上惊喜。丫环謦儿说道:“我们小姐终于把您给盼回来了,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这几日,我们小心吃不好睡不着的,现在好了,小姐一终于可以放心了。”   “慕容姑娘是担心小野一去不回,凤钗没人打了么?”程小野揶揄。   “哪有哪有,程掌柜别听丫头胡说,我今日来,是想将订钱送来。”慕容婉儿一个眼神儿,謦儿立刻从袖中掏出一袋银两,递给程小野身边的苏晴儿。   程小野会意一笑。   送订金没错,以送订金之由,来打探的意思才是真吧。她离开漱芳斋有七日之久,哪天来送银子不行,偏偏等到她回来时来送,心思还真是巧妙的紧。   不过既然决定要帮忙,她也不客气推脱,“承蒙慕容姑娘看得起漱芳斋,小野当是不会让姑娘失望。订金收下了,以一月为期,定将九头舞凤钗送到慕容府上。”   “不必辛苦程掌柜,一月之后我自会派人来取。”慕容婉儿快速回答。   若是客气一下,程小野还会觉得正常,慕容婉儿回答的如此之快,却让程小野心生疑窦。她用笑容掩下疑惑,道:“既然慕容姑娘愿意跑这一趟,那小野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收下姑娘这份好意了。”   慕容婉儿离开后,苏晴儿奇怪的道:“这位慕容姑娘好生奇怪,你不在时她来了好几趟,也不说把订金交了,你前脚回来,她后脚便跟过来交钱了。”   “客人自有客人的想法,何况此事关系慕容一族生死,谨慎些也没什么奇怪的。”程小野目光透过苏晴儿肩头,望向后面一排排格子,“这几日我不在,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苏晴儿想了想,“大事倒是没有,就是有桩小事,不过也是你走之前许好了的。”   “何事?”   “九婶不是要回家过年么,影儿说让她家哥哥过来顶替九婶。前几日你和影儿都不在,影儿哥哥一直没来,我还以为他不来了,正计划着招人呢。这不今日你一回来,他也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可有安排好?”   “安排好了,我方才给九婶结了工钱,她已经收拾东西回家了。”   “记得年底发福利时,给九婶送过去一份,虽然她没干到年底,好歹也为漱芳斋做了不少事。”不能因为员工提前离职,就否定他一直付出的努力,这是程小野一直以来的管理原则。   “知道了。”苏晴儿痛快的答应着。   苏晴儿倒出慕容婉儿送来的银子记账,程小野拿出九头舞凤钗的设计图研究。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她必须在年前将打造这支凤钗的材料准备好,否则过年多数铺子关了门,到时候缺这少那的就麻烦了。   “小野,”苏晴儿收起银子和账本,问道:“我们现在收入多了,年后是不是也找个账户先生来管账?”   “怎么,晴儿觉得事情做得多,嫌累了?”程小野笑问,眼睛却留在设计图上一动没动。   “那倒不是,我这又管银子又管记账的,你就不怕我中饱私囊么?”   “若连你信不过,我还开得什么铺子。”程小野抬眸,墨玉般的眸子中带着盈盈笑意:“铺子是我们姐妹开起来的,晴儿若是用钱,说一声就是了,算得什么中饱私囊,又不是公务员。”   “公务猿是什么猿?”她只听过长臂猿和戏班子里的猩猩。   程小野嗤笑,“就是猿的一种喽。”-   打滚求月票,宝贝们有月票的投给晓妍吧   VIP.134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苏晴儿没听懂,她见程小野忙,呶呶嘴没再说话。   少白爬在设计稿前面的桌子上,狐狸爪子时不时伸到图稿上,企图引起程小野注意。   “别捣乱!”程小野沉着脸呵道。   少白呜咽着,抽回了爪子。   苏晴儿见状却笑了。   这几天程小野不在,少白每日蹲在门口等着,开始大家不知道它做什么,直到程小野回来了,他们才知道少白原来是在等她。可惜她回来了倒头就睡,百里玉衍怕它吵着她休息,不让它靠近。现在终于等着程小野醒了,结果……不跟它玩儿!   少白委屈的翻着狐狸眼,发现程小野根本不看它,小美狐突然就傲娇了。   “傲呜……”   “百里玉衍,把!少!白!弄!走!”   少白倏的愣住了。   一会儿,清冷如月的男人下了楼,把少白抱走了。   程小野这才开始安心的研究设计图。她在回来路上大体考虑过打造这款九头舞凤钗所用的材料,现在计算起来手到拈来,才一个多时辰就将辅料清单列了出来。   “晴儿,我出去一趟。”   她将设计稿收好,拿着列出来的清单出了门。清单列起来容易,一件一件的收集材料却是非常困难。尤其是凤头机关上面有一些非常精巧的部件,需要一件件的搜罗,甚至是测量出大小尺寸制作,这一圈下来,几天时间便过去了。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六。   芙蓉巷的铺子多数已歇业,剩下寥寥无几几家,都在处理着手头的事情,准备回家过节。   漱芳斋里接的生意基本已经完成,新接的都安排到了年后。今日米铺和肉铺将程小野先前置办的年货送了来,东西多就直接放到了铺子门口,发完东西直接放假。   “九婶,这是你的,拿好了。”苏晴儿一份包好的米和肉递到九婶手中。   被叫回来领东西的九婶两眼含泪,千恩万谢后才带着东西离开漱芳斋。剩下的伙计们见状,齐齐夸赞掌柜的不但人长得好看,心眼儿更好。   “别光捡好听的说了,都收拾收拾回家过节吧,节后别误了回来开工的时日。”苏晴儿喊话。交待完,她几步回了铺子里面,见程小野正抱着暖壶喝壶,便打趣道:“外面大家都在夸你好看呢,你就不出去听听么?”   “夸不夸的我都一样好看,不用听。”程小野厚脸皮的笑,指指边上的座位:“晴儿过来。”   苏晴儿见她喜气洋洋的,好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但坐了过来。   刚坐下,程小野便变戏法般的拿出一个绣着大红花的钱袋子,塞进她手进里,“晴儿姐姐这些辛苦了,临到年下了,这些拿去给替我孝敬孝敬叔父叔母。”她怕晴儿推托,特意银两是孝敬苏晴儿父母的,而不是给她的。   苏晴儿明白她的意思,也知她的脾气,便犹豫着收下了。   “等下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把门窗锁了,影儿帮我们叫了马车,等马车来了,我们就启程回去。”到了腊月二十六,村子里的人们已经早早的筹备好了过节的物件。程小野知晴儿早就盼着回家了,伙计们一走,她便让暗影找了好马车。   “好,那我这便去收拾东西。”苏晴儿兴奋的起身,又出了铺子。   “一年这么快就过去了。”云中挽歌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程小野回眸,只见百里玉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下来,语气中,颇有几分感叹岁月催人老的味道。   少白趴在他肩上,见到程小野,倏的一扭头将屁股朝向了她。   几日过去了,少白还在生程小野的气。   “这东西越发的通人性了。”程小野放下暖壶,拽了拽少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小美狐,让姐姐抱一抱好不好?姐姐这里有糖哦。”   百里玉衍一脸黑线,她这是欺负少白没常识么。   胡闹了一会儿,暗影赶着马车来了。苏晴儿出来的时候,程小野已经在门外等她,几人告别暗影上车,往宋镇的方向走去。   马车先绕道送下苏晴儿,才回到宋镇,到家时已是黄昏时分。   房里久不住人,冷锅冷灶,就连温度都比外面要阴冷上几分。程小野迈进房内,冷不丁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好冷呀!”哆罗罗,冻死鸟!   少白缩在她怀中,畏首畏尾的不愿意离开。   须臾间,一阵带着体温的披风落在她身上,百里玉衍长臂环在她身前,将披风系紧,“娘子怕冷,便多穿些吧,为夫去将火盆拿来。”   正要出屋,就见孟荼费劲的搬着一个火盆,从院门口走了过来。   “干娘,我娘看到你从县里回来,怕家中湿冷,差我送了火盆过来。”他说着,将火盆搬到程小野脚下,又往程小野身边推了推,才起身站好。   江氏孤儿寡母素来过得节俭,平日里都不舍得生火盆,却在这时候想着给她送一个火盆过来,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让程小野心中暖暖的,拉过孟荼冻得冰冷的手,在火盆上烤着取暖,“干娘平日回来得少,也照顾不上你,这些日子家里过得可安生?”   她最关心的,是程瘸子有没有再上门生事。   “干娘放心,自从程……爷爷另一条腿断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我家了。”孟荼本想叫程瘸子,想起母亲嘱咐的话,临时又改了口。   程小野知道他的心思,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   见百里玉衍只身站门外,便起身解下披风,重新帮百里玉衍披上,“外面冷,容易染风寒,回屋里吧。”   “好。”   百里玉衍回到屋子里,孟荼就变得拘谨起来。这位不太爱说笑的长辈带着冰山矗立于前的难以亲近感,让他感动紧张和不自在。   “小荼不用怕他,他又不能吃了你。”程小野看出他的心思,笑着安抚,见孟荼还是有些放不开,便对百里玉衍嗔责道:“别整日摆着张冰块脸,吓得孩子都不敢与你说话了。”   VIP.135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哦?”百里玉衍月色般醉人的脸上色出几道弧线,笑得别有深意,“我当小荼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如此胆小,竟被人吓得不敢说话?”   “谁说我胆小了?”窝在火盆边取暖的孟荼倏的拔地而起,炫耀他身为男儿的慷慨气势。   程小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百里玉衍用这种方式,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与孟荼之间的隔阂,让孟荼放下了面对他时的戒备与警惕。   果然是个聪明又腹黑的男人!   程小野转身从行李中拿出给孟荼买的布料,还有些其它东西,用包袱包到了一起,“小荼,干娘从县里带回来过节用的东西,本想明日再给你娘送去,正好你来了,就带回去罢,省得干娘再跑一趟。”   孟荼手往后躲了躲,没接程小野递上来的包袱,“我娘说了,干娘在外赚钱不容易,不能随便拿干娘的东西。”   “你娘说的话你听,那干娘说的话你就不听么?”程小野假装生气,沉下脸将包裹往孟荼手中一塞,“记住了,干娘也是娘,以后干娘给你的东西,不许推脱,拿着。”   “哦,知道了。”孟荼撇撇嘴,接了过来,“干娘,那小荼先回去了。”   “回去吧,看干娘这里冷锅冷灶的,一会还得打扫卫生,也不能留你吃饭了。”   孟荼四下看了看,见程小野家里即没有吃的,也没有水,又试探着问道:“要不干娘去我家吃饭吧?”   “不去了,干娘还有很多事情,等忙过这两天,干娘就去看你。”程小野揉揉他的发顶,这孩子过完年才十岁,却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那我走了。”孟荼向程小野与百里玉衍行了个礼,拎着程小野给他的一大包东西出了门。才出去没几步,宋宅的丫头小云便踩着他有脚印进来了。   小云本是纱娘身边的丫头,前几年被钱氏夺了去,如今钱氏失利她又主动回来了。   “表少爷,表少奶奶。”小云巧笑着走过来。   表少奶奶这词儿在程小野眼中就跟讽刺差不多,空得连这个虚名都没有不说,还没法儿拒绝。程小野不怎么自然的笑了笑,“小云姑娘来了。”   “夫人听说表少爷回来,特意命小云前来请两位回云吃晚饭。”   消息可真灵通!程小野忍不住腹诽。这么久不在家,过年回趟家比在外面还忙。前脚才到,后脚大家就跟来了,要不是现在科技不够发达,她还真以为他们在他身上安了定位系统。   小云好像看出她的心思似的,依旧笑的得体,“夫人关心表少爷的身子,每天都派人来看,这不您刚进门,夫人便派我来请了。”   “你去告诉姑母,我们晚些便到。”百里玉衍轻声道。   “是,小云告退。”   等小云退出去,程小野才一脸不悦的走到百里玉衍面前,“你如何不问问我想不想去,就替我做了主?”   百里玉衍低眉浅笑,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掌心里,“为夫只知,这数九寒天的,娘子一定不想生火做饭,倒不如去宋宅好吃好喝一顿,也省了娘子辛苦。顺便,还能看看有些人过得好不好。”   有些人,自然是钱氏。   临近除夕,宋宅上下已按往年的惯例,张灯结彩,宅子内外一片大红。喜庆之气丝毫不亚于往年,甚至比往前更加排场隆重。   “这宋明德也真是,自己女儿死了,家中竟丝毫不加避讳。”饭桌之上,程小野小声在百里玉衍耳边嘀咕。百里玉衍不以为然,“宋如画虽死,他却并不缺儿女,这一年他时运不佳,自然想借着年关冲冲喜,讨些彩头,祈祷明年日子过得顺一些。   “言之有理。”   这桌子上满满一桌人,除了她与百里玉衍,其他人全是宋明德的妾室与儿女。大的有远在金陵的宋戍,小的有李氏的一双儿女才五岁,没了宋如画对宋明德来说也就是折个指甲,拔几根头发,痛一小会就过去了,而真正难过的,是宋如画的生母钱氏。   程小野抬头看了一眼钱氏,钱氏正目光歹毒的瞪着她。   看上去钱氏二百多斤的体重并未见下降,只是面容却憔悴了不少,脸上渐现苍老之态,与她穿越来第一次见她时蛮横跋扈的模样相差甚远。   “衍儿,小野,这大半年不见你们,想来是做生意做得辛苦,这杯薄酒当是姑父给你们接风洗尘。”宋明德主动端起酒杯向两人敬酒。宋世贵一家落败,他成了宋镇首屈一指的富户。这几月他没少听到程小野的消息,没想到她一个弃女竟能在梅县混得风声水起,对她的态度也不像原先那般刻薄了。   “放过姑父。”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共同举杯,喝了一口。   钱氏见状,一双窄眸几欲喷出火来。   “钱氏,你若不愿在此,我命人将饭给你送到房里罢!”宋明德冷声道。   古人向来是母凭子贵,宋如画已死,钱氏亦不可能再生,加之她性子跋扈,以前没少惹得宋明德不满。原先看在宋如画外表乖巧漂亮在镇子里给他张不少脸,还能换取一大份彩礼钱的份上,他还尊她一声二夫人。如今宋如画已死,他便再不愿容忍她了。   “妾身不敢给老爷添麻烦。”钱氏跋扈,却也不是不明整理,自然知道自己的现状。   她低下头吃饭,不再盯着程小野。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程小野心道。   纱娘心善,也不想为难钱氏,接过了话茬,“姑母听说小野生意做得红火,只是这又要照顾衍儿,又要忙生意的,可真是辛苦了,姑母敬你一杯,当是谢你将衍儿照顾的如此周全了。”   “姑母这是哪里话,照顾夫君本就是小野的责任,您这么说反倒是让小野觉得做得不好了。”   “小野不必谦虚,先与姑母干了这杯吧。”   程小野痛快的干了杯中酒,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看向钱氏。她正在低头喝汤,却只见勺子动,碗里的汤丝毫不见下,程小野猜测她想作恶。   VIP.136你脸皮咋那么厚呢!   就在程小野要放下酒杯之时,钱氏忽然端起满满一碗老鸭汤,猛的向她泼过来,“你这贱婢,胆敢害我画儿,看我不烫死你!”   “衍儿小心!”   “钱氏住手!”   纱娘与宋明德几乎同时起身,纱娘抓住了钱氏扔碗的手,却拦不住碗中飞溅而出的汤汁。   程小野看到钱氏端起碗的一刹那,就已经飞快的起身,却还是慢了一步,情急之下只得抬手挡住了脸。她宁可烫伤手,也不愿意毁了容。   “啪!”钱氏手里的碗摔到地上,碎成了几片。   手上没有预想的疼痛,衣服上也没觉出被什么东西泼到。程小野诧异之下放开手,却赫然发现百里玉衍站在她面前。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了那满满一碗滚烫的老鸭汤!   这汤是刚煲好上桌的老鸭汤,上面漂着一层黄橙橙的鸭油,温度可想而知。   “很疼吧?”程小野拉过他,便想看他背上伤的情况。百里玉衍握住她的手,脸上带着极力掩饰的隐痛楚,“汤不热,无碍,不疼。”   别人看不出他隐忍,她又如何看不出来。且不说汤温度如何,就上面那一层油都下不来几十度。   “钱氏,你太过分了!”程小野爆发了,“我故念你是长辈,你去茶楼泼粪水捣乱,不让我做生意我忍了没与你计较,但不代表可以容忍你得寸进尺!”   程小野一脚踢开眼前的凳子向钱氏奔了过来。   “啊……”李氏的小女儿吓了一跳,从座位上跳下来跑到李氏怀中。   李氏见状护着一双儿女,离开座位躲着饭桌远远的。   宋明德和纱娘还没明白程小野想做什么,就见程小野一手拖过桌子中间的老鸭汤,另一只手揪着钱氏头发,生生将她脑袋摁进了老鸭汤中。   一时间,举座震惊。   宋明德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更忘了上前制止,或者是他根本也没想过要制止。现在得罪一个没了用的妾室,总比得罪事业如日中天的程小野要强。   纱娘觉得钱氏活该,若不是身份使然,她真想上去再补上两脚。   百里玉衍是什么人,她也敢泼,真是活腻歪了。   三房李氏只顾护着两个孩子,一句话都不敢说。五房柳氏更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性子,自己躲在一旁看热闹,也不吱声。   “唔……啊……嗯……”   钱氏嗓子里呜咽着人听不懂狗听不明白的话,挥动着两条粗壮的胳膊,乱抓乱打。桌上餐具盘子被她扫到地上,噼里啪啦一阵阵破碎的声音。   她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热汤,烫着嗓子冒烟时,才趁着程小野换手的机会,拼命从汤里抬起了脑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程小野死死摁了回去。   再挣扎着抬起头来,肥硕的脸被烫成了猪头。   刚张嘴,把老鸭汤里的菜吐出来,接着又被摁了回去。她已经嗓子烫的哼都哼不出来了,挣扎也没了气力,等着程小野松开手,她一屁股蹲到了地上。   不顾嘴里还叼着一只鸭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挂满鸭油的肥脸看起来无比滑稽。   程小野袖口衣襟上溅满了老鸭汤,却全然不顾,指着钱氏道:“你不是喜欢这汤么,让你喝个够,一整锅都是你的!”想起百里玉衍方才隐忍的神情,她觉得还是不解恨,端起老鸭汤,整个一盆浇到了钱氏头上。   这一倒,炙热的温度浇到钱氏脸上的燎泡,疼得她尖叫一声,跳起来狂奔到几尺之外,疼得浑身颤抖,看程小野的眼神仿佛看着索命阎罗般。   程小野将手中的汤盆往桌上一丢,冷冷的道:“我警告你,若你伤到百里玉衍一要头发,我就拔光你所有头发,若是你伤他一寸皮肤,我就将你全身皮肤如数剥下,看看到底谁够狠!”   钱氏脸坏了,可脑子没坏,蜷缩在墙根下瑟瑟发抖。   “好好一顿饭,让你给搅和了!”宋明德怒不可揭,上前狠狠一脚将钱氏踢翻在地,“来人,把这个女人给你拖回房里,以后再也不许出来。”回头桌上桌下一片狼籍,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这些菜给我撤走,全部重做!”   “姑父,小野怕是无福消受,还是先行告退吧。”程小野道。   她对钱氏反感,对宋明德这种视亲情于无物的男人更加没有好感,今日教训了钱氏,出了口气,却更加看清了宋明德这种男人的势力嘴脸。以后还是能少来往便少来往的好,免得他带坏了自家相公。   “小野,这刚才的事……”宋明德刚想要解释,便被百里玉衍打断了。   “娘子,方才可有伤到?”轻若晨雾的声音传进耳朵,程小野心中的愤怒立刻被抚平了几分,“我没事。”就是袖口,手上,四处都是黏腻的老鸭汤,她想拉他的手都怕被他嫌弃。   “没事便好。”百里玉衍主动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我们走罢。”   令程小野感到不解的是,无论何时,百里玉衍过来牵她的手,每次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她的手的位置,从来没有一次扑空过。   “衍儿……”纱娘欲言又止,程小野猜测她是想为此事道歉。   如果不是她差小云去请他们来,他们也不会遭此灾难,纱娘心中愧疚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程小野宽慰道:“姑母,此事与你无关,你好心请小野与相公相聚,此情小野自家铭记。只是时辰不早了,我与相公还要回家收拾行李,不便再多打扰。”   “那好吧,看你们也没吃饭,过会我让小云送些吃的过去吧。”   “那就有劳姑母了。”百里玉衍道。   程小野白了百里玉衍一眼,这家伙现在这么爱自作主张!上人家家吃饭,因为掀了人家桌子没吃饱,末了还让人家做好送来,你脸皮咋那么厚呢?   百里玉衍默不做声,心安理得承受她“崇拜”的眼神儿。   两人带着一身老鸭汤味儿回了家。   一进门,程小野便粗鲁地拽过百里玉衍,硬着声音命令,“把衣服脱了。”-   不给月票,玉衍哥哥就脱!衣!服!给你们看!   VIP.137不是亲生的?   回到家中,程小野关上门,硬着声音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娘子,这么……”迫不及待还未说出口,冷不丁被程小野野蛮的拽过去,“叫你脱你就脱,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说着,扯开了他腰间玉带。   百里玉衍见她粗鲁地扯着自己衣服,心中却是暖暖的。她不吃饭反而急急忙忙的拖着他回家,只是担心他身上的烫伤。   褪去里衣,程小野看到他白皙的皮肤被烫出一片赤红。   该死的钱氏,摁到汤里真是便宜她了!小野心中抽痛,低声问道:“疼么?”   “疼。”百里玉衍如实道。   “……!”   这男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应该是男人替女人挡了刀,当女人问他疼不疼的时候,他豪气云天的摇头头,咬着牙说不疼么?为什么到他这儿成疼了……   程小野搓了搓手,咬牙道:“我这就去看看药铺关门没有,抓点治烫伤的药回来。”   她转身欲走,倏的腰上一紧,身子撞进一个带着一丝清凉的怀中,“为夫疗伤,无需麻烦郎中。”   “唔。”她还未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一双冰凉的薄唇便覆到了她的唇上。程小野翦眸圆睁,不可思议的瞪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向来灵活的大脑乱成了一摊浆糊。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   她不知去年除夕喝醉了,他究竟做过什么没有,但清醒时,这是第二次。淡淡的雪莲香萦绕鼻翼,程小野颗只觉得能进入胸腔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缺氧的感觉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百里玉衍才好心放开她。   程小野揉了揉绯红的脸颊,逃也似的跑出去开门。   望着她仓惶逃窜的背影,百里玉衍脸上露出得逞笑纹,好心情的拿过衣衫披在身上,穿戴整齐后随着她走了出去。   前来敲门的是宋宅的小云,她手中拎着食盒,纱娘命人送来的饭菜。   “姑母现在过得可比原来舒服多了。”吃饭时,程小野对坐在百里玉衍对面,还忍不住的心跳如雷,脸上烧的厉害,为舒缓情绪,她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话题聊天。   “的确,如今钱氏就像只丢了刺的刺猬,折腾不出来风浪了,姑母受了这些年委屈,也该过点好日子了。”百里玉衍优雅的进食,只是偶尔夹菜的时候,会有些迟疑,筷子下得慢吞吞的。   程小野望着她被雾霭遮住的眼睛,半晌,问道:“等过完年,我带你去金陵看眼睛治眼睛好不好?”她现在攒的钱,为他治眼睛应该够了吧。古代不像现代,也没什么专业的眼科医院什么的,又没有网络调研,各种排名,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治眼睛比较好。   这一年来她倒是没少打听这方面的事,只是没听说有治眼睛的好大夫。   “娘子如此着急,是嫌弃为夫眼睛不好,给娘子丢脸了么?”百里玉衍问得风淡云轻,程小野一听不乐意了:“百里玉衍,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我若是嫌弃你,还用给你治眼睛,一脚把你踢开就是了!”   “哦?”一脚把他踢开?他看起来像是能一脚踢开的人么?   程小野见他阴沉着脸,嘿嘿一笑粉饰太平,“放心啦,虽然相公眼睛不好,但是相公运气好啊。娘子我呢不但有才有貌,还有情有义。就算是将来发了财,也不会忘记糟糠之夫,不会抛弃你的。”   “娘子此诺,为夫谨记,望娘子将来也不要忘记。”   “那是自然不会忘记。”程小野得意洋洋的说着,见百里玉衍放下筷子,忙往他碗中夹了些菜,“你多吃点儿,免得哪天去你姑母那里,她老人家又见你瘦了,还以为我虐待呢!”   说起虐待,不知为何程小野忽然想起了程瘸子。   上次她因为江氏的事她发狠把程瘸子另一条腿打断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要是他饿死在家里,估计她就成了大逆不道的不孝女了。   何况,她还想去问问,她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第二日,程小野收拾了点吃食,拿着去了程瘸子的住处。刚走到门前,便听到屋内有争吵的声音,好像是两人在争执什么,程小野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程瘸子断了两条腿,从瘸子直接升级成了瘫痪,出不去赌钱也进不了花巷,这时候还会有谁会跑来跟他吵架?   靠近门口几分,程小野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竟然是公子辰!   几日前,公子辰从清月阁出来,第一个就来找宋镇找到程瘸子,问程小野的身世。程瘸子倒好,咬死了就说程小野是他的亲生女儿,肩上的蝴蝶胎记也是从出生就有的。   于是他去查程小野的过往。   可查来查去只查得到她五岁之后的信息,五岁前的过往,就好像被凭空抹掉了一般,查不到一丝线索。查不到程小野,他就只好去查程瘸子,却得知他根本就未娶过妻子。   “程瘸子,你根本没有娶妻,又哪来的女儿?本少已经查明当年之事,现在只是要你自己承认而已。你若原原本本的把来龙去脉给本少说清楚,本少还可念在你养大雪儿的份上,饶了你。若敢有半句欺瞒,本少自有办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公子辰字字狠戾,身上弥漫的强大气场让程瘸子恨不能从床上爬起来给他跪下。   “公子饶命,饶命!”程瘸子吓得浑身哆嗦。   程瘸子这一动,整间屋子立刻透出一股霉变腐臭的气息。   公子辰长眉紧蹙,英俊的五官寒意笼罩。一想到他本该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雪儿认了这么一个爹,又生长在这种环境下,他就气得想杀人。   倏的,他听到门外一声轻脆的声响。   程小野只顾听时里面的动静,一不小心踩断一条枯枝。   公子辰眉梢微动,“想要命就快些交待!”   “我说,我说。”程瘸子挣扎着缩在墙角,拽着被子挡在胸前:“事情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VIP.138你真的把我忘了吗?   “十二年前,东祁与西凉连年交战,地里打的粮食还不够交公的,我便跟着一个商队去了远在东祁与北宫交界的边陲古城幕里。”程瘸子说道。   听到幕里二字,公子辰眉心倏的一跳。   房门外的程小野,心中也是一紧。   十二年前,她才五岁,记忆中河边那个小女孩,也就是四五岁的模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竖起耳朵,她用力听着里面的对话。   程瘸子继续说着:“我跟着商队到幕里,是因为听来来往往的商人们说,那个地方人傻钱多,我虽然不会做生意,跟着他们就算吃不上肉,好歹也能喝着点肉汤。”   程瘸子一字一句认真回忆,公子辰哪有耐心听他说书,倏的一喝,“拣重点的说!”   “啊?”程瘸子一愣,见公子辰目光阴冷,遂又点点头,“是,是,我说重点。”   他边回想边道:“我跟着商队到了幕里,却发现并不是想象的样子。那时的幕里被一片火海包围,整个幕里城沦为人间地狱,周围被重兵把守,他们手里拿着弓箭长刀,有人企图想要从火海中逃出来,就会被他们杀害。当时商队还没有进城,我们藏身在幕里城外的树木中,看着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才熄灭。当时商队的领队还在骂,说是白跑了一趟,无奈之下把原订运到幕里的货又拉到了别的地方……”   “说正事!”公子辰再次打断他。   “哦哦,正事。”程瘸子目光闪烁的盯着公子辰脚下,不知她所谓的正事是指的什么。   “幕里沦为火海,你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这个啊。”程瘸子恍然大悟,“我们临走的时候,在树林中看到一个小女孩,她受了伤,浑身上下血淋淋的。不过当时脸上没有受伤,所以看着很干净很漂亮。”   “所以你就把她带了回来?”   “对,我是把她带了回来,不过我对天发誓,这些年我确实是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养的。家里缺吃少穿,我都是先由着她吃,从来没亏待过她。”事实上,程瘸子当年带程小野回家,原本并不是打算当做女儿养,而是想要带去哪里卖掉换银子。偏偏程小野伤势过重连发高烧,醒来后很长时间精神不好疯疯颠颠,没有一家人愿意要她。   无奈只下,他只好把她带回了宋镇,准备等她好了之后再卖。   却不想程小野性格乖顺,对他奉为生父,他便把她留了下来,若不是最后因为欠了赌债还不起,他也不会轻易将程小野卖到宋明德家。   “你在带她回来之前的事,可有听她提过?”公子辰继续追问。   当年幕里全城劫难,事后却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这么多年他既找不到雪儿,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既然程瘸子是当年的目击者,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真相吧。   “这个我真没听她说过啊!”程瘸子一脸哭相,“当初带她回来,她就疯疯癫癫的,整整过了两年,她才恢复过来,我问她是谁她自己不知道,问她叫什么她也不知道。我就想既然她是我从荒郊野地里捡回来的,就干脆给她叫程小野好了。”   “当时之事,你当真一点不知?”   “大少爷,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当时就是跟着商队去想捞点钱,结果没想到去了就遇到这么一场灾难。”程瘸子苦着一张脸求饶,“你看我这条腿,这都被程小野那个没良心的女儿给打断的,要是有什么内情,我怎么可能会帮她隐瞒呢!”   程瘸子将公子辰当成了前来找程小野麻烦的人。   公子辰望了他一眼,看他的确不像是有所隐瞒,邋遢龌龊的模样也让为之震动。就这种人,还能将雪儿教养成现在的程小野,也亏得雪儿根子好,才没入了歧途。   念在他养了救了雪儿一命,又将她养大成。人的份上,公子辰掏出一锭银子,丢在了程瘸子床上。   “这锭银子拿去买些补药,从此以后不许再以程小野父亲的身份自居。”   有钱人就是好,说买断人家的亲情就买断人家的亲情!程小野心中哼了一声,对公子辰这种做法十分不认同。当然,她也知道,程瘸子是巴不得的。   果然,屋里传来程瘸子痛快的声音,“是是,公子大可放心,那个程小野把我腿打成这样,早就向处声明,她与我断绝父女关系了。”   “还有,”公子辰见他同意,另外补充道:“今日我来找你所问之事,不许与任何人提起。”   “公子放心,我程瘸子的嘴可严实着呢!”   公子辰将信将疑,哼了一声出了屋子。一出门,赫然发现程小野站在门口。她手上拿着些吃食,看样子是来探望程瘸子,刚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雪儿……”公子辰本能的想解释,却念一想,这件事本来就应该让她知道,这样也好,不需他再费唇舌向她解释了。   且这些话从程瘸子的口中说出来,比他空口无凭的更容易让她相信。   “问完了,就请让开吧。”程小野表情淡漠,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公子辰诧异,他方才明明听到脚步声,也确定她就在门外,却不知她为何这般冷漠。   “雪儿!”公子辰心中苦涩,“我知道你方才就在门外,他的话你应该一句不拉的听到了,为何你现在还不肯承认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程小野盯着公子辰的眼睛反问。   公子辰一怔,竟无言以对。   她的身份,他该如何向她解释?   程小野笑得毫不在意,“你也说不出来对吧?在金陵,你擅自闯入我房里,凭一个出生印记便要指认我是雪儿。好吧,就算刚才程瘸子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也确实是你口中的雪儿,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的那个雪儿在一年半前就已经跳河死了。现在活着的人,不只名字叫程小野,还是真真正正的程小野。”   雪儿死了?她是程小野?   公子辰苦笑不得,“雪儿,无论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心中有怨……”   VIP.139最是情场得意时   “我是忘记了却没有怨。”程小野打断他,正色道:“一年半年,我乘坐的飞机失事,恰巧你口中的雪儿跳河自杀,与我同时死亡。机缘巧合我借她的身体复活,所以你看到的程小野,是真正的程小野,不是什么雪儿,更不是你的什么青梅竹马。”   “雪儿,就算你不想承认你自己的身世,也不必编一个如此荒谬的故事来骗我吧?”公子辰震惊的望着程小野,丝毫不相信她的话是真的。   “信不信是你的事。”程小野无意与他纠缠,态度比刚才更冷了几分:“该说的话在金陵我已经对公子说过了,你曾经帮过我不少忙,所以我还愿当你是朋友,所以希望辰公子也能保持朋友之礼,我早已嫁给百里玉衍为妻,自然也会恪守妇道,不会让自己夫君蒙羞。”   “可是雪儿,你与他……”你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啊!   “我与他是结发夫妻,无论何事,我都不会抛弃与他。辰公子,你还是离开吧,我不希望在街上听到我一有夫之妇与其他男人纠缠不清的传言,更不希望因为些子虚乌有的传言伤害到夫君。”   公子辰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一双星眸满满的全是痛意。   在金陵,他以为,她拒绝是因为不相信他的话。他费尽周折查找当年的证据,迫使程瘸子当面承认程小野是当年他从幕里带回来的孤儿。没想到,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愿回到他身边。   “雪儿,他一个瞎子,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幸福?”   “幸福不幸福是我的事情,不劳你操心。”程小野故意向前一步,逼得公子辰从门口退开,“听小戍说,还有一个月你将和浔阳郡主成婚,那位浔阳郡主我见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她才是你应该挖空心思好好对待的人。”   “我与浔阳并无感情。”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一年半前,她刚到这里时,那时与百里玉衍也没感情。   要是那个时候公子辰带着似是故人来的调调出现在她面前,说不准她还真就屁股一拍跟他走了,可惜啊,事事难料,现在的百里玉衍早已不是那个淡漠清冷的男子。   “雪儿,你可想过,你和他在一起,他的生活要完全依靠你照顾,就连赚钱养家的人也是你,你不觉得辛苦委屈么?”   “我喜欢他,一切出自情愿,自然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辛苦。”   此话一出,程小野自己也愣住了。一直以来,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却从未说出口,尤其是面对百里玉衍时。很多时候,她都在揣测百里玉衍对她的情感,他对她好一分,她才敢为他付出两分,却没想到,面对公子辰,她承认的如此轻松。   公子辰一双星眸慢慢的黯了下来。   “雪儿……”公子辰还想说什么,却被程小野无情的打断:“辰公子,我还要进去看望爹爹,您请回吧,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语气中,已不乏警告的意味。   “好。”公子辰不经意间握紧了手中的玉笛,“我走,但是雪儿,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记得来找我,我公子辰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谢公子好意,但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即便百里玉衍不是良配,她程小野也不会吃回头草。   待公子辰走出几步,程小野忽然想起什么,远远的喊道:“烦劳北宫王爷回去转告未来王妃,程小野应答过去看她,就一定会去,让她到北宫后好生照顾自己。”   程小野的话如无数把利剑刺入公子辰心中,他脚步晃了晃,最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眼见他黯然离开,程小野脸上笑容全无。   她并非无情之人,十年苦苦相寻的情谊她不是不懂,只是这份心情太重,她不敢领。若她犹豫,会让公子辰陷入情感的漩涡中更加无法自拔。既然他们今生注定错过,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断了他的念想,让他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那位浔阳郡主,也许才是公子辰命中注定的人吧。   程小野看着手上的吃食,顿时没了进去的情绪。本来来之前还想着找他问问自己的身世,现在看来,程瘸子也不知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即使查出自己的身世又能如何?再说了,那身世是这身体前世的身世,又不是她的身世,若真查出来,她也不可能是去,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将吃食往门口地上一放,“程瘸子,快过年了,我给你送了些吃的来,放门口了,你自己出来拿吧!”   说罢,她不顾身后程瘸子骂骂咧咧的叫唤,犹自离开了。   镇东,程小野家里。   百里玉衍正抱着少白坐在正厅中,月恒站在他面前,回禀在程瘸子家看到的一切。听着他一字不漏的禀报,百里玉衍唇角不自觉的越翘越高。   他的女人对另一个男人说喜欢他,这感觉不错!   月恒无语的看着自家殿下。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说出她喜欢他而已,至于高兴的嘴都翘到天上去了吗?想想远在朝中的逸王,他的那些兄弟们,那个身边不是燕瘦环肥,美人如云。他倒好,整日守着这么个小村妇,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然而,百里玉衍的兴奋心情,月恒是无法体会的,因为他是单身狗……   “公子辰离开后,去了哪里?”   “他沿着河边走了。”   “表情如何?”   月恒嘴角抽了抽,这就是胜利者的姿态么?连失败者神情都要问个一清二楚,这么幸灾乐祸真的好么?不过想归想,月恒还没白痴到把话说出来,先前办事不利,那四十大板殿下可一直记着呢,他生怕一个侍候不好,殿下再把小账本翻出来。   大过年的,他可不想趴床上过!所以他用尽平生所学,把公子辰如何悲伤,如何凄凉,如何落寞的画面形容的惟妙惟肖,如亲临现场,亲眼目睹一般。   百里玉衍唇角上扬,月色般的眸中含着醉人笑意!   很好!   VIP.140 似是故人来   百里玉衍揉着少白软软的绒毛,不紧不慢的道:“东祁国与北宫的联姻还有一个月就要到了,都这时候了北宫小王爷还有闲情逸致逛清月阁。逛就逛了,竟然与东祁国户部尚书何远正的儿子争风吃醋,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死了何尚书的儿子。”   “啊?!那何尚书的儿子不还活得好好的吗?我前几日去金陵时还见了。”月恒脑子不够用了。   不但何尚书的儿子活得好好的,就连公子辰人现在也在宋镇,怎么可能突然出在京城杀人。   “是啊,”百里玉衍眉梢清冷,修长的五指在少白小小的脑袋上摩挲,“你说何尚书的儿子,怎么就会在清月阁被北宫小王爷给杀了呢?”   此一提醒,月恒立刻明白过来,拱手道:“请殿下放心,属下现在就去办。”   “去吧。”百里玉衍答得风轻云淡。   月恒一头黑线退了出去。   殿下一句话,公子辰虽然现在人在宋镇,却不得不把争风吃醋杀死何尚书儿子的罪名背下来。北宫王爷知道此事后,定会立刻马上派人将他抓回北宫去看管起来,到时候就算是查清楚此事不是公子辰所为,他想逃婚也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就是他们腹黑无比的晟王殿下,他生怕公子辰与浔阳郡主和亲一事夜长梦多,就先下手为强,让老王爷把小王爷给控制起来。   不得不说,这招真是……阴损啊!   月恒不由得同情起公子辰来。   此时,做为事件主角的公子辰,正沿着河道向前走着。   寒叶扑打在他俊美无涛的脸上,萧瑟,凄楚!   十二年,他寻了她整整十二年,这十二年来,她就像是他心中的执念,甚至是信仰。找到她,娶她,是他这一世不变的信念。如今这个信念突然不复存在,他竟然觉得心中无比空虚。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从生命中生生抽离,顿时一颗心变得血肉模糊,狼狈不堪。   还有一个月,才有一个月,就是他与浔阳郡主的成婚的日子。   这些天他日夜奔忙,就是想赶在婚期前带着她回去,告诉他的父王这才是他要找的人。即使父王震怒,既然所有人都反对,众叛亲离他也在所不惜。因为她是他的信念,为了她他可以不要这世袭的爵位,带着她远走高飞,天涯海角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只要她愿意,他不在乎她嫁过人,更不在乎她有过怎样的往昔。   可是她说:“浔阳郡主是个好姑娘,她才是值得你好好对待的人。”   呵,俊美无涛的脸浮上一抹嘲笑,十二年的信念,崩塌了!   “这不是辰公子么?”一声轻唤打破他的思绪,将他从悲伤中拉回了现实。   公子辰抬头一看,眼前的姑娘有些眼熟,好像是……   “我是菜菜,漱芳斋开张那日你送了贺礼过去,我们见过。”菜菜提醒道。   “哦,原来是菜菜姑娘。”公子辰脸上带着极力掩饰的笑容,拱手向菜菜施了一礼,菜菜回礼后,眉开眼笑的问道:“辰公子来宋镇,可是来找小野?”   “是……哦,不是,我只是路过,这就离开了,她并不知道。”公子辰前后矛盾的说着,甚至是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想说些什么,低头看到手中玉笛,脸上更多了几分苦涩,“姑娘,子辰有一事相请,还望姑娘能帮忙。”   “公子请讲。”   公子辰将玉笛递到菜菜面前,“此玉笛乃故人之物,我代她保管了十二年,如今该还回去了,还请菜菜姑娘帮子辰转交给程姑娘,就说故人物品,代为归还。”   “小野姐姐家离这不远,若是公子不认识路,我带你去便是了。”都到这里了,为何不亲自去一趟呢?   公子辰目光晦涩的摇头,将玉笛交给菜菜后,便绕过菜菜向前走去。   菜菜拿着玉笛,一头雾水。   “公子,若小野姐姐问起来是哪位故人,我该如何回答?”   “她不会问的。”本就不是她心上之人,又怎么问呢。公子辰自嘲一笑,大步流星的走了。   菜菜更加迷糊,拿着玉笛奇怪的看了半晌,也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是紫色流苏上面,有金线绣的雪儿两字。   “故友,就是这位雪儿吧。”菜菜轻声道,看绣工精巧,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正欲往程小野家走,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菜菜,你在这里做甚么?你娘正找你呢,快回家吧。”   “哦,知道了,谢谢婶子。”菜菜远远的回答。   还玉笛不急在这一时,还是先回家看看母亲有何事吧。想到这里,菜菜收起玉笛,转身往家中走去。进门时,母亲正在做过年供奉用的祭品,用红色涂料点在盘大的馒头上。   “娘,你找我。”菜菜欣然走来,见馒头可爱忍不住上手戳了戳。   “别动,手脏!”菜母嗔责,扬手打掉她作乱的手,“屋里头有些年货。你去拿了,给梁婆婆家送过去。”   “娘,为何我们每年都要给梁婆婆送礼?”   “你儿时多病,若不是梁婆婆为你诊治,你这条小命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呢。别调皮了,快去,晚了娘担心梁婆婆吃过晌午饭要休息了。”   菜菜闻言忙进了屋子。   送给梁婆婆的年货菜母已经放到桌上,东西有些多,她戴着玉笛拿不地来,于是将玉笛放到桌上,搬起年货走了。   “送完记得快些回来,若梁婆婆留你吃饭,你便说吃过了。”   “知道了,娘,您每年嘱咐的话都一样,就不能换些新鲜的么?”菜菜冲母亲扮鬼脸撒了个娇,“我爹今年怎么还没回来?”   “今日不到,明日也该到家。”   “也不知道爹爹今年回来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没。”菜菜自顾自的念叨着,拿着东西出了门。   “这孩子……”菜母笑着摇摇头,   女儿在外人面前向来聪颖懂事,也只有在她们夫妇面前才会露出小女孩的心思来。菜母细细一想,过完年女儿就满十七岁,该是时候给女儿找个婆家了。   菜母边盘算着附近的适龄男子,边进了屋。   当她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玉笛时,瞳眸倏的睁大。   VIP.141 失而复得   见到桌上放着的玉笛,菜母倏的瞳仁放大,手中拿着的颜料盒,啪的一直失手摔到了地上。红色的墨汁子,溅了一地。   她的鞋子上,衣摆上全是红色点子。   顾不上这些,她上前拿起玉笛,撩起坠在笛子上的流苏,下面赫然绣着“雪儿”二字!   雪儿……菜母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这么多年了,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肯停手,非要斩尽杀绝才肯罢休么?   菜母拿着玉笛的手不停颤抖,胸口因震惊而不停的上下起伏。   此时,程小野已经回到镇东自己家里,见百里玉衍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面前的小炉子上烧开得正旺,红红的炉火映着他春风得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下掉馅饼砸你头上了啊?”   “是啊,娘子可不就是天下掉下来的最大的馅饼么。”   程小野翻了个白眼儿,别说智商,她现在连斗嘴都快赶不上百里玉衍了。顺手将怀里的包裹往百里玉衍身上用力一丢,“去试试新衣服合不合身。”   这衣服是她去金陵时抽空买的布料,找了纱娘给做的衣服。   “若是娘子做的,为夫真要试一试才知。”   言外之意,他娘子的手艺他是信不过的。   程小野气得头顶冒烟,这厢今天是故意跟她过不去了,她不就是不会做衣服么,至于这般耻笑她么。不服气的翻了翻眼睛,“是,我是不会做衣服,但也好过有的人,连穿衣都要让伺候的。”   “娘子此言,是想帮为夫更衣了,也罢,为夫便应了娘子的心意,试试这衣服合不合身。”说着,修长的身子立了起来,浅笑着望着程小野。   他当然知道衣服出自纱娘之手。纱娘当时是宫中制衣坊的女官,手艺高超。别说她看着他长大,就是陌生人只让她看一眼,做出来的衣服也百分百合身。   程小野气得直想咬舌自尽!   拿了衣服让人家试,又嘲笑人家自己穿不了衣服,可不就是上赶子伺候人家更衣么?   没好气的将丢给百里玉衍的衣服又拿了回来,牵着他的手进了屋。   不得不说,其实帮百里玉衍换衣服是件很享受的事儿。他和身材,啧啧啧,肩宽臀债,典型的倒三角黄金比例。百里玉衍张开双臂,由着她为他宽衣解带。   一不小心,程小野指尖碰到他结实却又不过分坚硬的胸膛,她小心肝狂躁的跳了几下。   淡淡的雪莲萦绕鼻翼,程小野脸又不争气的红了!还好他看不到,要不这人可丢大发了。男人没事儿长这么好看干嘛,又不能拿出去卖!   她讪讪的拿过外衣帮他套到身上。   “娘子脸上好热。”不能承认看到她涨红的双颊,只好换了一套说辞。   程小野一听,脸上顿时更红了,娇嫩的几欲滴出水来,“换个衣服都堵不住你的嘴,再吵自己动手,老娘不管你了。”   “娘子好凶!”百里玉衍扮无辜,却很享受的欣赏她娇羞模样。   “谁不凶谁对你好找谁去!”程小野借着帮着系玉带的工夫,在他腰上用力拧了一把。   百里玉衍失笑,面不改色。   菜菜去梁婆婆家送东西回来,便见地上一摊赤红,母亲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母亲身边放的那盆水,已经全数时光浸染成了深红色。   “娘,这是怎么了?”她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到了母亲身边。   “没事,就是娘刚才手松了,把染色用的墨汁子打翻到地上了。”   “哦,娘没事就好。”菜菜松了口气,吓死她了,还以为母亲受了重伤!那盆水看起来血红血红的,很是渗人。   “菜菜,”菜母将擦地的布放到水盆中,试探着问道:“方才娘看到桌上有个玉笛,是你的么?”   “是小野姐姐的。”菜菜如实回答:“方才回来时遇到小野姐姐的朋友,将这支玉笛交给我。说是故人放到他那里保存,让我代他交还给小野姐姐。”   “这位故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含含糊糊,把我也给弄迷糊了。”菜菜丝毫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完又觉得哪儿不大对,奇怪的问道:“娘,你怎么突然对这支玉笛感觉兴趣了?”   “见玉笛精致,随便问问。”菜母搪塞,怕菜菜起疑心,又道:“既然是故人之物,想必异常宝贵,你怎可如此随意放置,万一丢了碰了可如何是好?你还是快些将玉笛给小野姑娘送过去罢。”   菜菜看看母亲,又看看玉笛,觉得母亲的话很有道理,便点头道:“吃过午饭我便给小野姐姐送去。”   午饭过后,程小野在家中清扫卫生。   俗话说,二十四,把屋扫。镇子里的风俗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小年的第二天全家打扫扇子,意为将一年的晦气扫出屋子,图个吉利,希望明年交好运。   程小野不迷信,但半年多不住,房檐屋角的落了不少灰,打扫干净了看着心情好。   自己屋里打扫干净了,程小野顺带着把少白的窝也给清理了清理。将里面的垫子抽出来,准备洗洗晒晒,让少白也过个舒服年。   “叮……”一声清脆的响声,有什么东西被垫子带了出来。   拿开垫子,她发现那块被她找了很久的玉佩,竟然乖乖的躺在少白窝里!   这小家伙,平日里就爱缠着百里玉衍,好色就算了,还贪财,看来是得好好教训教训了。藏自家宝贝事小,万一看着别人家的宝贝好,拿回来那还得了。   殊不知,少白这一爱好,却在不久的将来为她解了围城之困。   玉佩失而复得,程小野心中并无涟漪,该说的话都与公子辰说过了,对前世的身份也没什么期待,这玉佩的用处便也不大。刚把玉佩收起来,菜菜便走了进来。   “小野姐姐,你做甚么呢?”她手上正拿着公子辰那只玉笛。   “收拾卫生。”小野答道:“菜菜不用在家帮姨母准备年货么?”   VIP.142大年初一,你就没什么礼物送给为夫么   “我娘什么都自己弄好了,哪轮得到我来帮忙。”菜菜看她手中拿着的玉佩很精致,于是好奇的问道:“小野姐姐这又是给谁家打的玉佩,好生精致呢。”   “哪是给别人打的,是我自己的。”   “我能看看么?”   “这有何不能看的。”程小野将玉佩递给菜菜,菜菜也随手将公子辰的玉笛送了过来,“这是那位辰公子托带给你的,说是故人代他保存的,现在还给你。”   看到玉笛,程小野心中一紧。   玉笛都还回来了,这样公子辰算是死了心了吧?长痛不如短痛,他应该有他的路和他的幸福。接过玉笛,心中不免还是叹了口气,几岁的小毛孩,竟然也能牵绊至今,古人还真是重情重义!   菜菜一双眸子被玉佩吸引,没注意到小野一闪即逝的异样。   阳光下,玉佩温润通透,下半部分的红色更如凝了血色般,一看便知是上中臻品。   菜菜忽然发现对着阳光,玉佩中间隐约有北宫二字。   “小野姐姐,你来看。”菜菜惊奇的将玉佩抬过头顶,对着阳光仔细看,“这上面有北宫二字。”   “玉佩中怎会有字?”程小野半信半疑的凑过来,却看到玉佩那股子血色,确实呈现出两个不甚清晰的小字:北宫。   公子辰是北宫国的小王爷,据他所说这玉佩又是传家之用,带着北宫的二字就当也不算稀奇。   程小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菜菜若是喜欢,便送于你了。”程小野大方道。   她即不打算与公子辰有瓜葛,再留着此玉佩也无用处,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这一看便知非平凡之物,菜菜不敢要。”菜菜笑呵呵的将玉佩还她,“我受人所托来送还笛子,现在事情办完了我就回家了,等到大年初一,我再来给姐姐拜年。”   “好。”小野也不勉强,毕竟是公子辰家传之物,还是找个机会物归原主比较好。   送走菜菜,她将笛子和玉佩拿起屋里放了起来。少白这个藏东西的习惯很不好,害得她也不敢随意放东西,还要藏到它找不到的地方。   又过了两天,除夕到了,程小野与百里玉衍一同守岁。   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少,一个劲的给百里玉衍灌酒,自己却不多喝。结果等到子时更声响起时,百里玉衍虽然喝了很多,但是面不改色还是她先醉倒了。   临醉倒前,程小野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丫的,你到底是有多能喝?   看着歪倒在床榻之上的可人儿,百里玉衍唇角上扬。   去年除夕虽然拥着她整整一夜,却也没敢动她,今年是不是……精致的长眉微微皱起,乘人之危这种事情好像不太光彩呢,若是以后传出去他大名鼎鼎的晟王殿下要把老婆灌醉了才能那什么,会不会有损他的英名?   可是不趁她醉了,这小女人好像不是那么听话呢。   百里玉衍在睡与不睡之间纠结犹豫着,这一纠结就纠结了一整个晚上,等程小野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时,见百里玉衍还黑着脸坐着火盆前。   火盆里的火已经灭了,他衣衫单薄,浑身冰凉。   “你脑子抽了么?”竟然一个人守着个冷火盆坐了一晚上,这种人的心思实在是太难以理解,太可怕了了!   简直就非我族类!   听她这么说,百里玉衍心情顿时抑郁起来。早知道就不犹豫了,平日里程小野不沾酒,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竟然被他白白错过了。   程小野不知他因何大年初一就冷着脸,但她却知道如何让他心情好起来。   “相公,新年好啊!”   甜甜的小声音儿搅的百里玉衍一湖心水更乱,心头的抑郁却一扫而光,被雾霭遮住的眸底闪过一道精芒,沉声道:“娘子,今日大年初一,你就没有什么礼物送与为夫么?”   礼物?   “你身上穿着的,不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么?”那套衣服的布料花了她十几两银子呢!!!裁布时,她递上去银子的手都是哆嗦的!   “衣服又不是娘子亲手缝的。”   “……”可是劳资亲手拿银子买回来的!合着大年初一头一天,这货就想找不利索。   程小野磨牙,脸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如此看来,相公是不喜欢娘子送的这身料子了,那好,你把衣服脱下来,我自有别的新年礼物送你。”   哼,要是敢脱,你就死定了!   “娘子,我听到一阵磨牙的声音,你昨夜是不是没给少白饭吃?”   在外转悠了一晚上刚回到窝里的少白倏的打了个喷嚏,一定是它最爱的男主人想它了!   “起床,去拜年!”程小野的恶狠狠的凶道。   竟然笑话她磨牙!   咯吱,咯吱……程小野故意又磨了几下!   百里玉衍低眉浅笑,不紧不慢的起身下床。   程小野见他起身,也快速收拾衣服爬了起来。   去年初一拜年只去宋宅,今年无双、菜菜家都要走动走动。还有江氏,茶楼的洪福洪掌柜,她也备好了礼物。苏晴儿家远,等过完初一再去。   算算这一年下来,除了得罪的那些人,她也收获了不少朋友。   宋宅拜年时少了钱氏与宋如画,拜完年,接了纱娘与宋明德给的红包,程小野还大方的给李氏的两个孩子一个包了一个红包。   李氏激动的直让两个孩子谢谢表嫂。   宋明德见她大方,顿时也另眼相看起来。   “小野啊,都是自家人,就不要那么客气了。外面天天冷,来来,到姑父姑母这边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宋明德笑盈盈的向她招着手。   她嫁过来这几年,这是第一次拜年有坐下喝茶的资格。   程小野微微一笑,端庄大方,“姑父,小野还有几个门子要走了走,就不多留了。”   “好好,那你先去忙,等到晚上与衍儿一起回来吃个团圆饭吧。”   “谢谢姑父好意,那小野恭敬不如从命,等晚些再与相公一起过来。”程小野未想与宋明德闹翻,见好就收。见她同意,宋明德顿时心情大好,“晚上早些过来,我与衍儿要多喝几杯。”   “好。”   从宋宅出来,程小野先去了江氏家,又到无双家,最后才来到菜菜家中。   VIP.143大白天的你们躲在屋里干嘛呢?   程小野到菜菜家时,菜母正送一位给菜菜说和亲事的媒送出门。她对媒婆介绍的亲事不满意,却也不能表露丝毫,客客气气地将她送出门。   正欲转身回家,遇到了程小野。   “姨母,小野来给您拜年了!”一见面,程小野便礼貌的道。   “是百里娘子。”菜母急忙喜气洋洋的迎出来。   菜母与程小野并不熟络,只是去年,程小野的名字突然在镇子里被传得出神入画。尤其是宋世贵全家抄家,归还耕田一事,更传出背后告状的人其实是她,让她的名字一夜之间在宋镇变得家喻户晓。只是想起菜菜前几日拿回来的玉笛,菜母看程小野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探究。   “真是不巧,菜菜出门拜年还没回来,你先进来等等她罢。”   “无碍,小野今日是特意来给姨母拜年的。”程小野说明来意,拎着礼物随菜母进了门。   初一拜年,一般家族里的成员都会聚在一起出门,见一个女子独自拎着礼物前来,正在招呼客户的菜父有些诧异,“老婆子,这位是?”   “这是菜菜的朋友,镇东的百里娘子。”   “哦哦,我听人说起过,就是那位让个宋世贵吃了大亏的百里娘子是吧?”菜父过来将程小野迎进屋,“百里娘子真是好智计。”   “叔父谬赞了。”程小野惭愧的低头。   她不知道这些谣言哪里出来的,幸好宋世贵一家人全部倒台了。万一还有个活着的,估计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杀了她报仇雪恨不可。   大年下来来往往的拜年的人多,客套了几句,菜父又去招呼客人了,只留下菜母陪着她。   “百里娘子,来喝碗水暖暖身子吧。”菜母倒了碗水端过来。   “多谢姨母。”跑了半上午,程小野也喝了,接过水喝了几口。   趁她喝水之际,菜母细细商量着她的模样,眼中情绪复杂,待小野放下碗,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菜菜前几日拿了个玉笛回来,我看她自己倒是颇为喜欢,问她便说是娘子你的,她可还给你了罢?”   “年前便给我送过去了。”程小野诧异,“菜菜妹妹很喜欢这支玉笛么?”   “哦,也不是。那日我见她拿回来,捧在手中像是拿着什么宝贝似的,许是觉得这东西宝贵,才小心翼翼的吧。”菜母笑容中掩藏的探问被程小野一眼看破,而她眉梢一抹疑惑被笑容带过,“菜菜妹妹做事小心,那是因为姨母教导的好,姨母当放心才是。”   菜母不自然的笑了笑,拿了些糖果递给程小野,“百里娘子吃些糖果吧,大年下的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真是让你见笑了。”   “年下都是吃糖果,姨母如此客气,才让小野坐立难安了。”   两人客套的聊了会儿,都是说得些家常里短的话,玉笛一事被程小野掩饰的滴水不露,而她也未从菜母口中探到任何信息。   午时将近菜菜还未回来,程小野便起身告辞。   “姨母还请留步。”出了门,程小野客气的福身施礼,“小野先回了,改日再来拜访。”   “百里娘子慢走。”   转过身,程小野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菜母无端问起玉笛之事,断然不可能是因为看到菜菜喜欢,况且,菜菜将玉笛送给她时,一丝喜欢都未曾表现出来。菜菜聪颖,面对亲近的人却并不设防,若是喜欢会表现的很明显。这也就是说,菜母在说谎,可是菜母与公子辰,一个贵为北宫王爷,一个只是乡野农妇,他们能有什么牵扯?   还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玉笛和自己身世有关,菜母若认识那支玉笛……程小野脚步倏地顿住了。   如果菜母认识那只玉笛,想必会知道一些玉笛的来历,说不准还能查到一些与自己身世相关的世。虽说那身世与自己并无太大干系,但好奇心总是有些。   程小野转身,从另一条巷道绕到了菜菜家后院。   菜母对她隐藏,是因为她的外人,如果外人不在,只剩下自己人时,她应该会说些什么吧?程小野翻墙而入,悄悄摸她家后窗户,竖起耳朵听着时面的动静。   菜父送走最后两位客人,刚进屋,菜母见没人来,便关上房门,拉着菜交进了里屋。   “老婆子,你在自家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菜父不悦道。   菜母瞪了他一眼,“你可记得你回来那日,我与你说的那支玉笛么?”   “当然记得,这么大的事我能忘吗,怎么了?”   “玉笛现在就在那位百里娘子手中。”   “那又怎么了?”菜父不以为然的道:“那个程小野我已经查过了,她是当年程瘸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养女不假,但绝对不可能跟北宫扯上什么关系。”   “可菜菜说这支笛子是故人所赠,你可知道,当时就是因为这支笛子,我们藏身幕里的消息才会走失,才会导致幕里全城劫难,几千人葬身火海,无一生还!”菜母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菜父闻言脸上一滞。   惨案由何引起,他又何尝不知。当年幕里城门紧锁,几万将士守在城外,任何人妄图逃跑,都只有死路一条。大火烧了两天两夜,生灵涂炭万物尽毁幕里古城沦为人间地狱。   “你是担心他们还会找来?”   菜母摇头,“我不知道,十二年过去了,若他们真的找来,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当年幕里的血流的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门响,菜菜轻快的声音喊道:“爹娘,你们在哪呢?我回来了。”   房后,程小野听到声音忙抽身离开。   匆忙中,衣服扯到墙角木屑上,刺啦一阵响声。   “谁在外面?”菜父警惕的喊道。   闻声,菜母迅速冲到墙边,打开窗户向外看去,却只看到一抹素淡的身影向墙飘去。   “看到是谁了吗?”   菜母摇摇头,“身手非常敏捷。”   “看来以后我们要多加小心了。”   菜母还未来得及回话,菜菜已经推来门走进来,“大白天的,爹娘你们躲在屋里做什么呢?”-   我还想求月票   VIP.144菜菜突然病倒   回去的路上,程小野一直在想,菜菜父母口的“他”是谁。   听他们的语气,这个人应当就是幕里惨案的始作俑者,而且能在几天之内将一座城屠杀殆尽,那个人手中的权势可想而知。可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人丧心病狂到用屠城这种方式来泄愤!雪儿在这个事件中,又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最关键的是,雪儿,究竟是什么人?   程小野心情忽然沉重起来,仿佛万斤重石压在胸口,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发现,从公子辰在金陵告诉她她是雪儿之后,她身边的人和事竟然跟这个雪儿息息相关想来。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查清雪儿身世的念头。   穿越前,她想查什么事,一句话就会有人替她去办,从来没想过人力物力的问题。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若想查自己的身世,竟然难于登天。   没有信息网络,也没有任何可以供她咨询的机构。   公子辰她不能去问,程瘸子什么都不知道,菜菜父母双亲看样子是唯恐避之不及,天下之大,她该从哪里下手查起呢?   “娘子好像有心事。”晌午吃饭时,百里玉衍问道。   “是啊,突然想起些以前的事情。”十二年前,也算是以前罢?程小野笑得苦涩,端起鸡汤喝了一口,竟然觉得味道淡得出奇,“今日这汤味道怎么与往日不同?”   “我猜,娘子大概在想别的事情,忘记放盐了。”   程小野嘴角一抽,又尝了一口,的确是没放盐有些腻,所以油腻腻的不好喝。   “娘子有何心事,为夫可能解忧?”   “恐怕你解不了。”她自己都想不出来办法的事,他能有什么办法,还不如不说,省得他也跟跟着她操心。   百里玉衍浅笑,“不能为娘子解忧,倒是夫失职了。”   他嘴上淡淡的说着,心中却在笑她有眼不识金镶玉。若是她提出来的问题若他解决不了,这天下恐怕没有人能解决了。   程小野只当他说说而已,又尝了一口鸡汤,嫌弃的推到了一旁。   “这鸡汤实在难喝,还是别喝了,等下顿我重新煮。”程小野将百里玉衍面前的汤碗收走,盛了些菜给他,“青菜味道还好,凑合吃点吧。”   “听娘子的。”百里玉衍拿起筷子,不徐不慢的吃起来。   十二年前的幕里,一片火海,寸草成灰,有一队人拼死从城门中杀出来。不幸的是,那一队人中仅有两个人活着逃了出来。他们逃出来后一路南下来到东祁,最后在偏远的宋镇隐姓埋名住了下来。   这俩个人便是菜菜的父母。   “娘子,你可知道菜菜姑娘身体有恙?”   “嗯?”程小野纳闷,“今日她还好好的出去拜年了。”   “菜菜姑娘生病了,若是不信,你明日去看看便知。”   见百里玉衍面色平淡,程小野越发的纳闷,“菜菜生病了,我如何不知道。”   “你明日去看看便知。”   他就抓着一句话不放,程小野狐疑的望着他,却也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挠心挠肝的等到了第二日,刚过了早饭的点,程小野便匆匆忙忙的奔着菜菜家而去。   百里玉衍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她刚走,暗影便从房后闪了出来,“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暗影望着程小野匆匆远去的背影,不解的蹙眉,“您既已认定程姑娘为您的王妃,而程姑娘似乎对原来的身世也没有太大的兴趣,您又为何要让她知道真相呢?”   “她想要真正,本王就送她一个真相。”只是这个真相,并一定是全部的真相而已。   暗影挑了挑眉梢,表示听不懂。   “你最近是不是和月恒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百里玉衍面容讥诮,对着程小野离去的地方使了个眼色,“去保护她,若发生什么意外,不惜一切代价保她平安。”   暗影转身,暗自思量着殿下那句“她是不是最近和月恒走得比较近”是什么用意。   正苦思冥想之时,突然后面传来轻飘飘的一句:“你智商越来越低了。”   呃……暗影脚下一晃差点摔倒。   跟月恒走得近所以智商低了,殿下的意思是月恒智商太低把她传染了么?月恒武功远在四大暗卫之上,还是他们的首领,要是让月恒听到这句话,估计非要吐血不可!   到了菜菜家,程小野顾不上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空间中淡淡的草药清香钻进鼻孔。   菜母正在院中煎药,见她前来有些惊讶,擦擦手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是百里娘子啊,你这么早过来,是找菜菜有事吗?”   尽管极力掩饰,程小野还是看出她眉眼间若有若现的担忧。   轻轻福了福身,程小野道:“姨母早,我想去探望晴儿姐姐,来问菜菜愿意不愿意与我同去。”一上来就问菜菜是不是生病了过于莽撞,她随意编了个借口。   果然,菜母面露难色,“恐怕这次是要拂了百里娘子好意,菜菜今日不便就不陪百里娘子同去了。”   如此看来,十之八九是被百里玉衍说中了,程小野便壮着胆子问道:“方才进门,我见姨母在煎药,可是菜菜身体不适,生病了么?”   因为玉笛一事,菜母对程小野有些排斥,刚要否认,不想此时菜父带着梁婆婆从门外走进来。   “老婆子,梁婆婆请来了,你快带她去菜菜房里。”   如此一来,菜母也不好否认了,“百里娘子有所不知,菜菜身体原有些旧疾,已多年不犯。只是昨天夜里窗子不知怎的被风吹来,她夜里着了凉发烧,引故发了旧疾。”   说完,她匆匆带上梁婆婆进了菜菜房中。   程小野两条眉毛拧成了疙瘩。   百里玉衍说菜菜今日会生病,难道他知晓菜菜身体有旧疾,昨天半夜来开了菜菜的窗户?怎么可能,这假设根本不成立。她与百里玉衍同床共枕,如果他半夜出门,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算了,还是先看看菜菜什么情况再说吧。   VIP.145幕里之劫   进到房中,梁婆婆已经在帮菜菜扎针。她面部朝下,衣服松松散散的堆在腰间,露出如雪肌肤,一头乌黑如瀑的青丝散落在肩头。   程小野赫然发现,菜菜肩头也有一个胎记!   这胎记会和她一模一样?就连位置都不差毫厘!   她手不由自主的抚在自己肩头,此时她的心情无法用震惊二字来形容,一双凤眸眨都不敢眨的落在菜菜肩上。许多,她才回过神来。   “姨母,我有话要问你!”她顾不上菜父诧异的眼神,硬是将菜母拽到了另一间房里。   “百里娘子,有何话不能等菜菜醒了才问?”这次菜菜病得突然,她心中着急。程小野也不含糊,精明的眼眨了眨,开门见山的问:“姨母,菜菜肩上的胎记是怎么一回事儿?”   菜母闻言,脸唰的一下白了,禁不住在心中责怪自己过于粗心大意。   她怎么忘记了,程小野是玉笛的主人,如此让她看到菜菜肩头的胎记,更加坐实了她的身份,岂不是要引来杀身大祸!她努力控制住心中的慌乱,不以为然道:“百里娘子,胎记乃是生来就带着的,那有怎么回事。我这还要看梁婆婆那边有什么吩咐没,你若是无事就先回吧,等菜菜转醒了,我再去通知你。”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程小野怎会听不出来。   她明白菜母的意思,缓声道:“姨母先别急着赶我,我与你看一样东西。”在菜母疑惑的眼神中,程小野动手褪去肩上衣物,露出肩头那枚与菜菜肩头一模一样,无法分辨区别的胎记来。   菜母瞳仁倏的睁大。   “你……”她颤抖的双手触到程小野肩上的一刹那,失声叫道:“你是雪儿?”   她是确定的,那枚胎记,定是雪儿无疑。   菜母心中的提防在瞬间瓦解崩塌,泪水夺眶而出,“当年我与峰哥腹背受敌,前后都有追兵,为了保你安全我将你藏于山林之中。三日后我与峰哥摆脱追兵再回到山林,你却不见了踪影。我们在山中找了五天,却丝毫找不到一点痕迹,后来搜山的官兵来了,我们只好先带着菜菜逃走,最近来了这里落脚。”   用衣角拭了拭眼泪,她继续道:“峰哥每年都会去幕里,可是十二年来,除了每年七月十五他会遇到一位前去拜祭的公子,就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了。”   菜母说得仓促,程小野听得云里雾里。   “姨母,您别着急,慢慢说。但是这前,您先告诉我雪儿是谁?幕里惨案又是怎么回事?”   菜母一愣,“雪儿,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程瘸子说我生过一场大病,五岁之前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她多少有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小时候经常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就像以疯了一样,见人都打,打不过就咬,凶悍之态完全非常人能想象。   “你不是生病,该是当时受了惊吓。”菜母叹了口气。   此时,岳远峰忽然推门而入。   见程小野,岳远峰目光不自然的闪了闪,却是不悦的望向菜母,“老婆子,你如何不去看着女儿下针,却还有心情在此闲谈?”   “峰哥。”菜母唤道。   岳远峰一惊,自隐姓埋名藏于宋镇,她再没这么称呼过他,更何况他们面前还站着一个外人。   菜母看出他的心思,语重心长地道:“她是雪儿!”   “雪儿?”岳远峰双眸倏的睁大,不敢置信的望程小野。片刻后,他鼻孔一哼,“怎么可能,她在宋镇生活多年,前几日我还特意去查了她的身世,她不是程瘸子亲生不假,断不可能与雪儿扯上什么关系!”   菜母摇摇头,拉过他,贴近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双眼登时瞪得更大了。   “你确定?”   “确定,胎记一事只有我与悦妃的妹妹清楚,绝对不会错。”   一块压在岳远峰心中十几年的石头放下,他重重的舒了口气,看向程小野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护卫不周的愧疚,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重!   这种心情怕是也只是菜母了解,她看了他一眼,道:“峰哥,菜菜尚未清醒,我去那边看看,你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雪儿罢。”   菜母擦擦泪花,出去了。   看着两人悲喜交加,程小野却表现像个局外人。   事实上,她对这个身体前世的身世并不感兴趣,而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与从前有关,不得不引起她关注。或者说是,她产生了些许的好奇心。   究竟雪儿是什么人?   菜母离开后,岳远峰才缓缓开口,“事情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当时我与槿羽……哦,槿羽便是菜菜的母亲,我们带着你们两个孩子住在幕里古城……”他目光透过程小野的肩膀望着窗棂,仿佛随着记忆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夜。   一场大雪,将幕里古城掩盖在一片白色之中。   “走水了,走水了,快起来救火……”   深夜时分,一阵惊叫吵醒了熟睡中的人们。   人们惊慌失措的从屋中跑出来,却发现幕里城外浓烟四起,所有人抄起木盆水桶,从家中涌向街头。善良的人们不会想到,悲剧就在这一刻开始了。   无数支火箭从城外射进来,铺天盖地,火光点亮了整个幕里上空。   人们才扑灭这边,那边又着了起来,火势越烧越旺,滚滚烈焰很快包围了整个幕里城。不明真相的人们想要逃出城去避难,却不想城门被封,一个人都出不去。幕里百姓爬上城楼才发现,城外被重兵把守,只要有人上到城墙之上,就会有利箭如暴雨般袭来。   整整两日,幕里城沉浸在巨大的恐怖中,哀嚎不断,焦尸遍野,四处充斥着死亡的味道。   “那你们是如何逃开的?”程小野问道。   “事发的第二日晚上,我与槿羽等十几人从城西翻下围墙,本想杀出一条血路,带你和菜菜离开。却不想刚下城墙,便被守城的官兵发现。”   VIP.146原来是场误会!   想起旧事,岳远峰依旧心有余悸,“我们与官兵一场恶战之后,我与槿羽还是逃了出来,只是十几名兄弟姐妹,却都搭上了性命。”   虽然不在现场,从岳远峰的话中,程小野也能想象出纵火屠城的剧烈。   细想后,程小野问道:“照你这么说,我应该是与你们在一起才对,又如何只身一个被程瘸子拣了回来?”   问到这里,岳远峰惭愧的低下了头,“当时,菜菜染了风寒昏迷不醒,我与槿羽在打斗中多少都受了些伤,既要抱着菜菜又要带着你,还要躲避追兵,实在是照顾不过来,槿羽便生出一计,将你藏在了山林中的草堆里,等躲过追兵后再回来寻你。”   情急之下,这的确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方才姨母说你们三日后回来寻我,却不想来晚一步,幕里烧了两日,我恰巧被程瘸子拣了回来。”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们却在同一个村里。”岳远峰自嘲一笑,“当时找你不着,我便去夜探军营,却也没有找到关于你的消息,也没听说有孩子被抓回去。最后,他们可能也找不到我们,于是派了兵搜山,我与槿羽无奈,只好带着菜菜南下逃避,最后来到了宋镇。”   虽然先前听公子辰说过幕里悲剧,此时再听,却也难免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程小野平和了许久心情,才又问道:“叔父只说幕里一事是官兵所为,想不知为何兴兵围城?那雪儿究竟是何身份,值得官兵如此兴师动众,不计代价?”   岳远峰眉峰微动,眸中一抹异色一闪而过。   他与槿羽带着雪儿逃离北宫之时,悦王妃的妹妹兰妃曾亲口嘱咐,以后无论遇到任何事情,不可将雪儿的身世告诉她,以免她将来想要回北宫寻仇,再白白送了性命。   想到这里,他露出一丝无奈,“这事说来话长。”   “不着急,慢慢说。”既然要听,那就干脆听个究竟,也免得以后想起来心中疑问不解。   “雪儿本是北宫王朝淮北王长女,母亲贵为悦王妃,我与槿羽本是你母亲的陪嫁亲卫。悦王妃怀你之时,玄冥道人曾与王爷预言,王妃所怀为真命天子,孩子出生时会天生异象。却不曾想到,这孩子提前一月出生,生了来是个女孩不说,王妃也因她出生难产而死。吉相变凶相,王爷震怒,非说此女不吉,意欲除之而后快。”   听到这里,程小野忍不住气得脸色发青,“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女儿,王妃拼尽性命留下来的骨血,怎能说杀就杀?”   “王爷暴戾,野心又大,当他知道所谓的‘真命天子’却是女孩之后,心中的落差自然会引他暴怒。”此事说起来,岳远峰脸上也是怒容:“王妃深知王爷脾性,得知生产的是位女孩后,她便知王爷会对小郡主不利。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招来我们这些亲卫,让我们即刻带着小郡主离开。”   母爱果然伟大!程小野心中感叹。   虽然没见过这位‘母妃’,她却忍不住为她感到动容,“如你所说,那我与菜菜肩上的胎记,又因何会一模一样?”就算是双生姐妹,也不可能带着一样的胎记吧?   岳远峰看出她的心思,摇着头叹了口气,“你与菜菜并非姐妹,菜菜才中真正的雪儿,你是王妃亲妹兰妃找来的替身女。”   此话一出,程小野怔住了。   “替身女?”她原来是替人送死的?!如此说来,这身体的前世还真是命途多舛了点儿!   “事到如今,也不怕与你说实话了。”岳远峰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长出一口气,“王妃临终前将小郡主托付给兰妃,兰妃担心她的能力无法护小郡主周全,便想了个主意,找了个与小郡主差不多时日出生的婴儿。那时候你们都小,模样看起来差不多,为了做得更真一些,兰妃命人在你肩上做了与小郡主胎记一模一样的刺青。”   顿了顿,他继续道:“还好那段时间两军对垒,王爷掌管军务没有闲暇,等一切安排妥当,我与槿羽率一队亲卫带着小郡主与你一起出了王府。后来,我们到了位于东祁、西凉、北宫三国交界的边陲古城幕里,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原来如此。”程小野嗤笑。   如此说来,幕里遭袭,她被留在山林之中也不足这奇了。那位淮北王手握重兵,能驱动三五万兵马围攻一座边陲小城也非难事,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只不过……   “那玉笛是怎么回事?”为何槿羽看到玉笛后会无比慌乱,甚至还说出什么招来杀身之祸之类的话。   岳远峰眼中划过一苦笑,甚是嘲讽,“玉笛本是王妃之物,据说当初还是王爷送给王妃的订情信物。离开王府之时,兰妃想着给小郡主留个念想,便把玉笛塞到了襁褓之中。没想到,有一日小郡主将玉笛带出去再没拿回来,未出三日,幕里便迎来的屠城之灾。”   “如此说来,此物应是菜菜所有,却为何菜菜见了玉笛并无熟悉之感?”   岳远峰没想到,程小野竟然如何聪慧,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悄悄擦掉额头冒出的冷汗,他沉声道:“此物确系菜菜所有,但一直是槿羽代为保管。只是她有时调皮,会自己悄悄拿出来玩儿。玉笛丢失那日,她浑身上下被冰水浸透,回来便发起高烧,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小野倏的想起记忆中的场景。   波光粼粼的河边,一身紫衣富贵袭人的小公子将一块玉佩交到小女孩手中,而小女孩则将别在腰间的玉笛取下,送给他还礼。那段记忆中的两个人,并没有她,而是菜菜与公子辰。   原来,救公子辰的人是菜菜!   程小野幡然醒悟,难怪总觉得那些回忆想起来有些奇怪,她根本是站在现场的第三人。如此一来,公子辰找的人应该是菜菜才对!   VIP.147娘子如此凶悍,就不怕吓跑为夫么?   想到公子辰,程小野猛然记起还有不足一月便是他与浔阳郡主的婚期。一瞬间的失神,她没注意到岳远峰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槿羽送梁婆婆离开的声音,想来是菜菜扎针扎完了。   不一会儿,槿羽开门走了进来。   “方才我送梁婆婆走了。”她边说边望向程小野。   眼光却,透过小野,落在程小野身后的岳远峰身上。岳远峰对着她打了个眼色,轻轻的摇摇头。   槿羽会意,低眉轻声道:“菜菜已无大碍,方才醒了,百里娘子要去看她么?”   “自然是要去看她的。”突然想到她病的突然,程小野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姨母,小野还想问一问,菜菜是如何得病的?”   槿羽抬头望向岳远峰,岳远峰忙咳了两声,道:“百里娘子,方才我也给你说了,菜菜有日出去回来浑身湿透,当日她便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大夫说是风寒入骨,需要调养,却不知第三日便遭遇幕里之变。后来我与槿羽带着她东躲西藏,自然照顾得差,便落下了病根。”   程小野见槿羽示意岳远峰回答,不由得有些奇怪,却没点破。   “如此一说,是当年延误治疗了。”   槿羽怕程小野起疑心,忙补充道:“若不是耽误治疗,又何至于会病得失了记忆呢。”   两人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程小野也难辨虚实,便想先去探望菜菜。   “百里娘子,”岳远峰叫住她,“此事菜菜并不知晓,还请百里娘子保守秘密。”   程小野笑得端庄得体,“叔父爱护小郡主之心小野自然理解,请放心,我定会为两位保守秘密。若是将来有一日她知道实情,也自然该是两位亲自告知才对。”   “百里娘子能理解就好。”槿羽委身谢过程小野,带她一同去了菜菜房间。   菜菜面色苍白如此,一副孱弱之状。见程小野进到房里,她有些意外,挣扎着想坐起来。   “菜菜,你还是老实躺下吧。”程小野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扶着她躺好,“你生病了,快躺下好好休息,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想到婴儿时自己竟是要替她送命的人,程小野情绪复杂。   不是怨,更不可能恨,只有多少觉得有些可笑。有钱人家的人命是命,她这一条命也是命,却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被贴上替身的标签,要去替别人死。   呵,真是讽刺!   “小野姐姐如何知道我病了?”菜菜虚弱着声音问,柔弱无骨的声音听着让人心听。   程小野将她脸颊上一绺散发捻起,塞到她耳朵后面,“本来今日要来叫你一起去给晴儿拜年,却不想遇到姨母正在煎药,便得知你病了。你现在觉得身体如何?可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菜菜一双秀眉聚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歉意道:“倒也没什么不舒服,就是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想来是不能陪姐姐一同去看望表姐了。”   “傻丫头,你都病成这副模样了,我怎么会再叫你去看晴儿呢。”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在家好好休养着,等我去把晴儿叫来,让她看你。”   菜菜闻言笑了起来,拉着程小野的手很是亲密。   槿羽与岳远峰站在屋内看着两人,情绪复杂。   槿羽并不知岳远峰究竟告诉了程小野什么,但她知道岳远峰有分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会拿捏好。此时见程小野与菜菜两人亲如姐妹般,不由得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姨母,”程小野突然问道:“菜菜妹妹这病常犯么?”   “那倒不是。”槿羽答道:“我们来到宋镇后,正好遇到方才那位梁婆婆,她见菜菜病的蹊跷,便给她施针驱火。半年之后,菜菜的病症便好了,只是冬天里吹不得冷风。”   “那她这病提前有何征兆么?”   “没有,这病说来就来,病起来异常惊险,却是没有任何征兆。”   程小野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菜菜吹了冷风才会犯旧疾,生病前夕也没有任何征兆,百里玉衍是如何她生病了?她本以为百里玉衍懂得医术,见着菜菜的面容憔悴或是有何异常才说她会生病,若没征兆,这就怪了。   程小野回到家中时,百里玉衍正在正厅逗少白玩儿。   一人白衣素颜,一狐轻若精灵。   “百里玉衍,你是如何得知菜菜生病的,别告诉我你掐指一算,夜里菜菜房里窗子会被风吹来!”程小野站在压力前,俨然一幅秋后算账的模样。   “娘子心中疑问可有解除?”百里玉衍顾左右而言他。   程小野眉梢微挑,不明所以,“自然是解开了。”才有心情找你算账!   “为夫只管为娘子解惑,其它的事,一概不知。”   “……!”好一招抵死不认账,程小野双手掐腰,怒吼一句:“百里玉衍,别以为你不承认就算了,给老娘老实交待,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菜菜生病的?还是说你还知道些别的什么,没告诉我!”   少白嘴里叼着它的木球,刚走到百里玉衍身边,倏的被程小野吓到,球一丢,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娘子如此凶悍,就不怕吓跑为夫么?”百里玉衍淡淡的道。   程小野如遭当头一棒。   凶悍,他竟然说她凶悍!凶悍那词不是形容泼妇的么?她这么温柔端庄,典雅大方,怎么可能会被凶悍这种词儿形容到?   她磨牙道:“百里玉衍,你刚才说什么,再给老娘说一遍!”   阴测测的声音传到百里玉衍耳朵里,他面上看似惶恐不安,心中却笑开了花儿。这娘子聪明归聪明,却在某些方面很容易被带偏。简单几句话,把她心中的疑问全部打乱了。   一直到中午吃饭,程小野还纠结于那句“悍妇”无法自拔。   “百里玉衍,你真的觉得我是悍妇么?”   “为夫何时说过娘子是悍妇?”   “上午说的。”   “为夫不记得了。”   “……!”   VIP.148娘子可喜欢这田园生活么[感谢月票]   探清了事实,程小野不再纠结于雪儿的身世,也不再理会自己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而是沉下心来,开始专心致志的投入到九头舞凤钗的制作当中。   九头舞凤钗底座是由纯金打造,凤冠加南红点缀,凤眼由曜石打磨而成。   这些对程小野来说都不难,难的是凤头上面的机关。这个机关结构设计的非常精巧,打造上更不能有分毫的差池。若是有一点偏差,便会致使误发。   涉及机关的事情往往性命攸关,她半点不敢马虎。   殊不知,机关与首饰不同,她按图纸中的样式和计算出的尺寸做了出来,安上之后机会去怎么都打不开。   奇怪了,明明是没有差错的。望着满案堆置的零件,程小野不免有些气馁。   将东西往桌上一推,丧气的道:“这位慕容先生也不知怎么想的,戴在头上的首饰,却还要弄得这么复杂,也难怪当年把自己的小命都作了进去。后人道不作死就不会死,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百里玉衍雾霭云集地眸底闪过一抹异色,顿了顿,沉声道:“作茧自缚自然了是有的,娘子若觉得不好做,去推了便是。”   “那怎么行,我接都接了,再去推岂不是砸我的招牌么?”   想到漱芳斋的招牌,程小野不甘心的呶呶嘴。她还要将漱芳斋开遍天下,做成全国最大的连锁首饰店,怎么能让这么点小东西难住?思及此,她又将七零八落的部件全揽到自己面前,开始一件件的安插。   镶嵌与插装皆是耐心活儿,程小野做得特别认真。   百里玉衍呷了一口茶,月色般醉人的眸子凝望着眼前的可人儿。阳光温暖,她在专注的神情似乎带着一种魔力,让人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大胆的近似于疯狂的想法。   “娘子,你是喜欢这田园生活,还是渴望繁盛帝都里的大富大贵?”   “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是被旁人所羡慕的?又有几个人会觉得穷苦一生是个好日子?”   百里玉衍垂眸,若有所思。   原来她也是喜欢大富大贵的生活。也是,自她变得不像从前,便一直在努力的赚钱,若不是为名为利,她又何必如此辛苦。   程小野的心思却没有百里玉衍这么百转千回,她只是道出常人的心思。又实验失败了一次,程小野叹了口气。   “娘子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么?”最终没忍住,还是开口了。   其实他早看出来,她在安装部件时,触发器是装反了的。   “我在做配件时,都是完全按照设计图打造,而且我确定我计算出的数据都是分毫不差的,可不知为何,安装的时候总是出错。”   的确,她已经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了,所有她以为的可能,都试过了。   “娘子可不是想过,若此路不通,可要转身倒退?”   “转身倒退?”程小野秀眉紧锁,望着触发器触愣神儿。   倏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转身倒退,百里玉衍是在提醒她如果一个东西正着装不行,可以反着试试么?她一脸兴奋的将触发器反过来,装进了凤头内。   一试,成功了!   “百里玉衍,你真是天才!”她兴奋的夸赞道。   凤头里面的机关必须是最开始就安装上的,机关弄不好,她所有的事情便都要顺延,这下事情解决了,她不由自主的眉开眼笑。   百里玉衍低眉浅笑,并不作声。   她不肯将银针反过来装,是她不知道,竟然会有人傻到设计一个将针锋对准自己脑袋的头饰。由此来看,他的娘子对这世上的险恶,知道的还是少了些。   解决了机关的问题,剩下的就凑手了,程小野一边对着设计图稿,一边将打磨得大小各异的宝珠往凤钗上镶嵌。   起早贪黑忙了数十日,她比原计划提前五天完工。   举着美轮美奂的九头舞凤钗,程小野笑得有几分自豪与得意,“百里玉衍,你来看,这舞凤钗是不是特别高大上?”   “为夫看不到。”百里玉衍面无表情的坐在厅中喝茶。   “哦。”   她又把百里玉衍眼睛看不到这事给忘了,也不知为何,她潜意识里总有种感觉,他其实什么都看得到。可事实上,他又什么都看不到。   奇怪。   程小野将九头舞凤钗用金色丝缎包好,又放入锦盒之中,小心翼翼的抱进偏厅,放进储物柜中。   “再过五日,慕容婉儿便要来梅县取货。我已与晴儿交待了,让她来将舞凤钗拿去梅县,到时你帮我把这锦盒交给晴儿。”从偏厅出来,程小野说道。   “娘子要出门?”百里玉衍放下茶杯,淡淡地问。   “是,我要去趟金陵,这次也许会时间久一些。”   她虽然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可毕竟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拒绝了公子辰,才致使他死心离开,错过了与菜菜相认。如今得知菜菜才是救了公子辰的人,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坐视不理。   这也是她起早贪黑提前将九头舞凤钗打造出来的原因。   “娘子一人在外,要当心。”   此次百里玉衍没表现出任何不满,程小野倒是意外起来,“你不想与我同去么?”   “娘子想是有正事要办,为夫就不跟着添乱了,在家等着娘子回来。”   “也是,金陵路途遥远,一路上周车劳顿,相公若是跟着难免吃苦受累,还是在家中呆着吧,舒服一些。再说,也许我过不多久就回来了。”只要找到公子辰,告诉他救他的人其实是菜菜,再把玉笛还了,她就解脱了。   至于公子辰究竟是要留下迎娶浔阳郡主,还是回过头来找菜菜,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了。   每二日,程小野从村子里租了匹马,直奔金陵而去。   上次她在金陵住店时,那店里的伙计管公子辰叫少主,想必那家福悦客栈是公子辰的产业。既然如此,就算公子辰人不在客栈里,里面的伙计总会有办法通知到他-   感谢宝贝?秋风落叶、nicoledongbao、左左1213、13951609199投给晓妍的月票,么么哒一千次!   VIP.149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程小野的马车刚从官道上消失,暗影便牵着两匹马从村口走了出来。   百里玉衍站在官道旁,望着马蹄扬起的阵阵黄沙发呆。   “殿下,我们现在走么?”暗影轻声问道。   百里玉衍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分外自嘲。何时起,他做事竟然开始犹豫了,是为了她么?还有前几日问她的话,若她说喜欢这田园幽静,他就真的能陪她在这乡野过一生么?   “殿下?”暗影轻唤。   “嗯?”百里玉衍回过神来,“你方才问我什么?”   暗影嘴角抽了抽,王妃这才离开,殿下就开始魂不附体,万一哪天王妃要出个远门,殿下不得想她想得发疯了啊!不过想归想,她没找死的表现出来,扯着马缰问道:“王妃已经启程了,我们现在也启程追上去么?”   想起程小野临行前嘱咐他要等苏晴儿来拿舞凤钗,他顿时摇头,“我们不急于一时,还是过两日再去吧。”往回走了几步,又道:“通知金陵的人,保护她的安全。”   “是,恭送殿下。”暗影矮下身子,恭恭敬敬的送他离开。   他走后,流光从不远处走过来。   “师妹,殿下背影如此落寞,师妹可知殿下有何心事么?”   暗影鼻孔哼了哼,反问道:“师兄,你最近是不是天天跟月恒大哥混在一起?”扔下这句话,犹自牵着马走了。留下莫名其妙的流光,反复揣摩这句话的意思。   不行,他得去问问月恒!   想到这里,流光身影一闪,消失在镇子里。   五日后,金陵。   宋镇不比梅县,又值年节,程小野能租到的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马,脚力不好,磨磨蹭蹭的跑了五日才跑到金陵城。而此时,离公子辰迎娶浔阳郡主的日子,还剩下十天时间。   程小野万万没想到,此时的公子辰正被父王关在成王府内。   “王爷,”下人战战兢兢地前来禀报,“小王爷又不吃饭了,您要不过去看看吧?”   “看什么看!”成王爷怒不可揭,一把案上的茶碗扫落在地,“平日里由着他也就算了,这种节骨眼上也敢给我惹出祸来。户部尚书的儿子也敢杀,你说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天生来跟我作对的?若不是何尚书是我们的人,这事要是捅到东祁皇那里,他还想娶郡主,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成王爷越说越气,“嘭”一脚踢在案子上。   坚实的楠木硌得他直呲牙吸气,当着下人的面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火气一股恼的全撒在了下人身上:“都给我滚,他不吃饭就让他饿着,我倒是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谁要敢来替那个逆子求情,看我不拔了他的舌头喂狗!”   下人一听,吓得魂不附体,慌忙磕头,退了出去。   老王爷那边劝不动,他只好来找王妃。   王妃深知公子辰的脾气,知道自己去也没用,把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打发过来了。   “小王爷,您就多少吃点吧,还有十日就到大婚之期了,您这要是饿出好歹来,我可怎么向夫人交待啊。”劝他的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丫鬟人小鬼大,机灵的很。   公子辰望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母妃叫你来,是她知道来了也没用,你回去吧。”   “小王爷不吃饭,奴婢回去了就得挨板子,奴婢情愿在这里守着小王爷,也不回去。”   “行了,这套与我没用。”   公子辰看都不再看她,翻身上床,拖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他怄气并不完全是因为娶浔阳郡主,而是他亲生的父王对他根本没有信任可言。   那日出了宋镇,他心如死灰。   心里想着既然不是她,那么换成谁都无妨了,倒不就顺了父王之意娶那位郡主。   结果他刚走出宋镇,便觉得脑袋后面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人就在金陵城的清月阁,那个户部尚书的儿子躺在他床上,胸口插着他的鱼肠剑,鲜血溅满他一身。   接着他就被父王带回王府,开始严加看管。   至于那个户部尚书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又怎么会爬到他床上,身上还插着他的剑,他丝毫不知情。   可他那位亲生的父王是怎么说的?   “你个逆子,父王要你迎娶东祁的郡主是社稷大业,为了国家安定,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为青楼女子争风吃醋,诛杀盟国二品大员之子!你看看,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情,哪有一件像是个王爷能做出来的?逛青楼已是奇耻大辱,竟还杀人!!”   父王震怒减肥的咆哮音犹在耳,却边半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委曲求全。   只是不知,若是他真的在这十日内饿死了,来生,可还能再遇到她?如果可以,他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会傻乎乎的将玉笛带到大殿之上,这样淮北王就不会知道雪儿还活着。更不会让他别有用心的打听到她的住处,也不会让幕里一夜之间沦为地狱。   他这一生原来有这么多遗憾。   现在,只愿她能过得安好,若来生,我定会好好把握。   “阿嚏,阿嚏!”走到福悦客栈门口,程小野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人缘不错,同时有两个人在想我!   拴下马,她跨步进了店内。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还是那道尖锐的嗓音,却不是原先那个小二了。   程小野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掌柜可在?”   店小二眉眼间立刻换上了一副探究的神情,挑起眸子在程小野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半晌,才尖着嗓子回道:“我们掌柜出去了,你找掌柜有事么?”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有事。”程小野声音不高不低,却掷地有声。   “我们掌柜出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你若找他,便晚些再来吧。”   “你可有办法提前找到他?”   “没有!”   程小野掏出块碎银子扔给他,“如此呢?”   见到银子,店小二态度立刻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客官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找。”   一刻钟不到,店小二便把圆脸扇耳的掌柜找了回来。他一进门,程小野诧异的发现,连掌柜也不是她上次住店那个了。   VIP.150如此胆大包天![票票在哪里]   “姑娘,你找小可何事啊?”一见面,客栈掌柜便露出一张色眯眯的脸,不停的搓着手。   程小野厌恶的扫了他一眼,鄙夷道:“我找的不是这个掌柜,你们原来那个掌柜呢?”   一听她这么说,肥脸掌柜脸色立刻不好看了,鼻孔冷冷哼了两声,颇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架势:“现在我这是里的掌柜,你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就行,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程小野厌恶归厌恶,却也不能因他误了事情,强忍着想要爆发的脾气,沉声问:“你们幕后老板可是一位叫公子辰的少年?”   肥脸掌柜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两圈了,看样子是斟酌她的身份。   片刻后,贼兮兮的笑了,“不瞒姑娘说,现在这家店是小可的,什么公子少年的我不知道,不过姑娘要是住店,小可倒是能给姑娘便宜些。”   说着,目光轻佻的对着程小野眨了眨。   程小野差点当场爆了粗口!特么哪里来的妖怪,光天化日之下出来吓人,堂堂皇都天子脚下竟然也没个人管一管。   她自知在这里是找不到公子辰了,转身便想走。   那掌柜一侧身绕到前面拦住她,“姑娘怎么这就要走了,不住店打个尖也行啊!”   靠,我怕被你们下了蒙汗药!   程小野手肘一抬,毫不留情的捅在肥脸掌柜心窝上,疼得他立马弯了腰直叫唤。店小二见状,赶紧过来扶住他,“掌柜的,您没事吧?”   程小野轻蔑的瞧了他一眼,迈着大步跨出了客栈。   “没事什么没事,你试试被人捅一胳膊肘子看看有没有事!”肥脸掌柜恼火的推开店小二,整了整衣领唾弃道:“怎么现在的女客官脾气都这么坏,不吃就不吃呗,打什么人啊,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店小二一头黑线,心道,您那幅神情,哪位姑娘见了也得打!   程小野从福悦客栈出来,牵着马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时值初春,天气寒冷,一阵风吹来,她禁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棉披风。   福悦客栈已经易主,她要到何处去寻找公子辰呢?   公子辰是北宫的小王爷,千里迢迢的,她总不能赶去北宫吧?离大婚之期还有十日,恐怕不等她走到北宫王朝,人家迎亲的队伍就该到金陵了。要不在这里等着,等娶亲那天去拦迎亲队伍?想想程小野自己就开始摇头,皇家和亲,队伍哪是她一个小老百姓能拦的,她还没傻到不要命的地步。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幢庄严肃穆的大门前。   “你干什么的?”守卫猛的一声,将程小野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   也把她吓了一跳。   这时程小野才发现,这门牌上几个繁体大字写着巡防营!   “我找人。”她想起了宋戍就在巡防营。   “找谁?”一脸威严的守卫厉声问道。   “宋戍可是在这里?”   守卫打量了她一番,看她装束普通,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牵着马又像是远道而来,便当成了宋戍家人,面容和气了不少,“原来是来找宋夫长,稍等,我去代你通传。”   “谢谢。”   他与同守卫的士兵交待了一声,他提着长矛进了军营里面。   前几天一直忙于赶路,程小野没觉出来多么冷,现在站在在这里,只觉得浑身发冷,脚底冰凉,不停的搓手跺脚还是冻得浑身直抖。   远远的,看到宋戍从门里小跑着过来,方才的守卫跟在他身后。   “小戍。”程小野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冻得发抖的身体,向他挥了挥手。   “表嫂?”宋戍惊喜的在她面前停下脚步,“你怎么又来金陵城了?”他目光又向后看了看,见只有她一人,眼里涌上失望,“你一个人来的么?”   程小野明白他的心思,故意道:“怎么,表嫂一个人来,你就不欢迎了么?”   “不是不是,表嫂这么说可冤枉小戍了,天这么冷表嫂快随我进来暖和暖和吧。”他将马缰绳从程小野手中接过来,递给方才进去通报的守卫,带着程小野进了巡防营。   程小野跟在宋戍身后,手双抄在衣袖里,从练武场路过时,她看了以前只有在电视剧中才能看到的场景。几百个身披铠甲的士兵正在练习战术,威武激扬之势让她为之一震。   “这军中气息,果然与家中不同。”她终于知道宋戍眉宇间那股英气出自何方了。   “那是自然的。”宋戍引着她到一间房前,“表嫂,军中净是男儿,自然收拾得不如家中那般利落,还望表嫂莫要见笑。”   说罢,推开门带她进了偏厅。   坐下后,宋戍给她倒上茶,才问道:“表嫂此次前来,可为何事?”   “小戍可还记得上次客栈中遇到的那位身穿紫衣的公子么?”她拿了茶杯抱在手里取暖,边说:“我与他之间有些误会,想要找他说清楚。”   “那位北宫小王爷?”宋戍奇怪的挑挑眉梢,“表嫂可知,还有十日便是他迎娶浔阳郡主的日子。”   “便是知道我才着急。”   “表嫂,这和亲之事可是两国皇帝亲定的,你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他虽然不知程小野有何事找公子辰,但总觉得与和亲之事有关,便善意地劝阻她。   程小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实话。   “表嫂,我是为你好。”宋戍以为她听到自己阻拦不高兴了,便解释道:“皇家之事不是我们该过问的,而且我听说北宫使团进京,全城都会严加戒备,就算你在京城,也是见不到他的。”   严加戒备?   程小野闻言眉心一动,小声问道:“你们巡防营也会参与么?”   “京城安全属巡防营负责,自然会参与。”一顿,宋戍猛的明白了什么,惊愕的望向程小野,“表嫂,你不会是想?”   程小野点头,眼中带着胸有成竹的精芒。   宋戍是典型的武将出身,墨守成规,见程小野如此胆大他惊得连连摇头-   票票在哪里?快拿出来晒晒吧,天气这么潮湿,雾霾这么重,不晒就要长毛了……   VIP.151齐聚金陵城   “不不,”宋戍起身背对着她道:“表嫂,我劝你还是回去罢,这个忙不是小戍不愿帮你,而是实在不能帮。万一出了岔子,别说小戍保不了你,恐怕就连表哥、父亲母亲都要受到牵连。”   宋戍的担心程小野明白,她不甚在意的笑笑,“表嫂自然明白小戍的意思,表嫂也就是说说,不敢拿家人性命开玩笑。今日是误打误撞的走到了这里,便顺道来看看你,见你安好,表嫂也放心了。”   宋戍被她说得有些难为情起来。   坐了许久,程小野身上也暖和的差不多了,长舒一口气,道:“无双那里我把你的话带到了,她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可表嫂明白她的心思,她心中不知道有多盼着你回去呢。”   宋戍闻言,英气脸有些薄红,“表嫂,你莫怨小戍,这事实在冒险,不能由着性子来。”   “小戍真是长大了,开始教导表嫂了。”程小野呵呵笑,站起了身,“你有军务,表嫂打扰你久了也不合适,就先回去了,你在军中要争气,早日拿个将军的头衔回来也给祖上添点光。”   宋戍一听有些着急,忙看了看左右,小声道:“表嫂不可胡言。”这样的话若是在军营里被有人心听了去,恐怕就惹下大祸了。   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程小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表嫂走了,你记得好生照顾自己,无双等着你回去呢。”   “知道了,表嫂若是不急,待小戍去向将军告个假。表嫂远道而来,小戍怎么也要尽尽地主之谊,请表嫂一起吃个饭。”   “小戍还是不要破费了,你在军中花销想必也不少,表嫂这就告辞了。”   宋戍见留她不下,便出门叫人去将马牵了回来。   “表嫂若在城中若是有事,打发巡防营的兄弟来找我便是。”   “好,表嫂那便告辞了。”   从巡防营出来,程小野长出了一口气。   听宋戍的意思,想要在大婚当天见到公子辰看来并非易事,那该如何是好呢?总不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公子辰稀里糊涂的娶了浔阳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不会心安,以后公子辰知道真相,想必也会恨她吧。   还有浔阳郡主,那个看起来天真懂事的女孩儿,就这样嫁给公子辰,想必这一生的幸福就毁了吧。   她牵着马冰冷的大街上溜达,时不时的搓手取暖。走到另一条街上时,她忽然又看到了家福悦客栈。倏的想起在梅县租房时,那房子门面上原本也挂着福悦客栈的招牌。   福悦客栈是连锁!   程小野心头一喜,原来她怎么没想到呢?快走几步,她赶到客栈门前,拴下马进了屋子。   “客户,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店小二喜气洋洋的迎了上来。   “我看京中有多家福悦客栈,这客栈可是连锁经营的么?”这次程小野变聪明了,没上来就直接找他们掌柜的。   店小二倒是热情,喋喋不休的道:“姑娘真是好眼力,京城福悦客栈共计七十有九家,原先的确是连锁经营,这七十九家都是北宫世家的产业。但从这月开始,已经不是了,现在小店掌柜姓孙。不过姑娘您放心,虽然我们现在不是北宫世家开的店,但店里的设施还是原来的样子,价格也未调整,姑娘尽管放心住店便是。”   真是个热情的伙计,程小野心道。   只是……   “你说福悦客栈易主了?”北宫世家财力何其雄厚,为何要将自己旗下产业易主?   “正是,听姑娘这意思,莫不是认识店里原来的掌柜或者伙计?”   “还真是巧,让小二哥猜到了。”程小野顺水推舟,“这店里原来的掌柜可还能找得到?”   店小二遗憾的摇了摇头,“去哪里找们不知道,不过我可听说是北宫世家的少主惹了麻烦,老主人才会震怒,将这全京城的店都易给了旁人。且客栈易主后,店里伙计掌柜全部撤走了。姑娘想找原来的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他们是北宫世家的人,有可能就回北宫去了。”   “如此,那便谢过小二哥提醒了。”程小野礼貌的拱手,这店家还真是能说。   正欲转身离开,又被店小二喊住,“姑娘,看你风尘仆仆像是远道而来,若是要住店的话,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吧。我们掌柜的说了,原先住过福悦客栈的客官再来,过夜费只收七成。您看到我们店前这条大路没,再过几日便是浔阳郡主大婚的日子,迎亲的使团就从这里路过,站在房中便可看到大婚盛景。”   程小野倏的汀住脚步,从这里就能看到使团进京,岂不是省了她四外奔走?   “还有这等好事?”   “自然是有的,看姑娘的穿戴,定是要住上房吧?”   程小野扫了一眼自己的打扮,按她这样的装束,恐怕只能住普通房间吧?这家店主明显比她去的第一家会做生意,掌柜懂得拉拢老客户,店小二嘴巴也甜。   方便,省钱,就这里了。程小野豪气道:“给我来间上房。”   她安心的在金陵住了下来。   这几天,她试着出去打听了公子辰的消息。却不知为何,全城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除了再有几日大婚一一,再无半点音讯,他究竟因何事让王爷震怒,将福悦客栈如数易主都探听不出来任何线索,她都忍不住怀疑是有人刻意将消息封锁住了。   也就是这几天,慕容婉儿到梅县找到苏晴儿,取走了九头舞凤钗,并奉上一大笔酬金。   苏晴儿如数登记在册,半点不曾含糊。   公子辰大婚的头一日,百里玉衍到了金陵。   与此同时,清月阁里也来了一位稀客,那就是他们的主子,千夙。   东祁、北宫王朝两国和亲,举国欢庆,皇城内外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东祁后宫之中,一队侍女端着朱红色的托盘,微微颔首,快步通过宫中长长的连廊,细碎的步子落在沙石打造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敲击声。   为首的侍女,托盘中端的,正是程小野亲手打造的那顶九头舞凤钗。   VIP.152公子辰,你不可以娶郡主!   到了宫殿之中,侍女齐齐跪下,为首的侍女将舞凤钗举过头顶,俯首道:“皇后娘娘,将军府特送来九头舞凤钗一顶,助娘娘在郡主出嫁之时冠压群芳。”   “不过一件金钗,又能增得了几分神气。”皇后正在梳妆,闻言轻笑头都不曾转一下。   “娘娘,来人说是将军特意找工匠打的,娘娘还是看一眼吧。”侍女依旧低着头,高举着托盘。   “也罢,到底是爹爹一片心意,本宫就看看吧。”皇后娘娘抬起她尊贵的手,金镶玉的护甲将一双细嫩的手显得更加修长纤细。   正在给她梳头的侍女见状忙放下梳子,搀起她。   皇后拖着描龙绣凤的朝服,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到侍女面前。   在她的威压下,侍女将头压得更低了,举的托盘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娘娘请过目,此钗是将军特意令人打的,奴婢……奴婢们都觉得此钗高贵典雅,正衬娘娘的贵气。”   “是么?”皇后不屑的翘了翘嘴角,目光浅浅的落在舞凤钗之上。   看清九龙舞凤钗的刹那,她不由得眼前一亮,凤钗打细致入微,堪称完美,一眼望上去,仿佛真有凤凰起舞,美轮美奂。   “此钗是爹爹差人送进宫来的?”   “正是。”   “爹爹手里何时笼络到如此精工细作之人了?”皇后脸上换了一幅模样,喜悦之情不言而喻,“今日本宫就戴这顶舞凤钗了,来人,为本宫梳妆。”   “是……”   柔弱莺燕的声音极富穿透力,一直飘出宫殿好远,此时的皇城之外,北宫王朝的迎亲使团已经浩浩荡荡的开了金陵城。   传言北宫小王爷英俊无双,看热闹的人们在街道两侧围成了墙,都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等着。   然,他们却没有等到骑着高头大马,胸佩大红花的小王爷。   北宫使团十几匹高头大马的拥护下,中间是一辆两匹马才能拉动的豪华大马车。   “哎,你说这王爷来娶亲,怎么不骑马,反倒是要坐马车呢。”   “娶亲当日,不该是郡主坐马车出城么,这位王爷倒是新鲜啊。”   “许是王爷长得太帅,怕迷倒了千千万万的金陵姑娘,所以才避而不见,躲在马车之中吧?”   人群中沸腾着各种声音,迎亲使团所到之处,更是尖叫起哄声一片。有叫小王爷打开帘子让大家看一眼的,也有喊王爷下轿骑马的……负责城防的卫将军,更是调动了巡防营所有精锐,在道路两旁拉起人墙,为公子辰护驾。   福悦客栈二楼,程小野将窗棂掀开一条缝隙,远远望着迎亲使团。   公子辰应该在马车之中吧,她该怎么把菜菜才是他要找的人这个消息告诉他呢?扫了一眼护卫森严的巡防营士兵,程小野暗暗叹了口气。   明明就近在咫尺,她却无法靠近。   通讯落后真是急死人啊!   窗外房檐上尚有未融的积雪,程小野却急得出了一身热汗。看着娶亲队伍即将过去,她急中生智,可不可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消息写成纸条绑到箭上射过去呢?   射箭也得有弓箭才行,她扫了一眼热闹的街头,眸光落在守卫背着的弓箭上。   拼了,去偷把弓箭!   她放下窗棂,匆匆出了门。   这边窗子关上后,对面清月阁二楼的窗帘打开了,千夙清隽雅逸脸从窗户后面露了出来。   “庄主,福悦客栈的弟兄传来消息,程姑娘已经下楼了,我们现在行动么?”清月阁阁主残月问。她是千夙的得力帮手,清月阁总负责人。   残月身边,站着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晓风。   “去吧,不要弄伤她。”千夙的声音不轻不重,却不容置喙。   “遵命,属下告退。”残月、晓风拱手,一同退了出去。   透过人群,千夙目光复杂的望着楼下大街上。人们前后簇拥着迎亲使团的车马,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沸腾之态,与他眉宇间的清冷华贵之色形成对比。   不久,程小野出现在人群中,她娇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越,来回寻找着什么。   她的身后,晓风、残月紧紧跟随。   千夙深深的叹了口气,轻喃道:“若来日你得知真相,不要怪我。”   手上一个用力,甩上窗帘。   房内,月恒矮下身子,对着一身素白的身影恭恭敬敬的禀报道:“殿下,所有事情均已按计划安排妥当,只等小王爷进宫。”   “好,”清冷如歌的声音回道:“飞鸽传书给逸王,让他三日之后派出两队精兵,夜袭东祁与北宫军营。告诉他,袭击东祁军的士兵要扮成北宫的模样。袭击北宫的士兵么,自然也要换上东祁的战袍。”   “是。”   门打开又关上,月恒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   清月阁二楼的窗帘复又打开,一双黑如曜石的眸凝视着楼下的一切。风云不变于色的表情中,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此时,程小野的目光正盯着组成人墙的一分子,背上把套弓箭。   不是的有人背上都有弓箭,所以程小野费了很多力气才挤到这边来,可是人太多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更重要的是,如果下手却没有得手被人抓住会有多大的罪责。想想在现代抢夺警察叔叔的枪可是会被现场击毙,这个时代没有枪,但抢弓箭与抢枪的性质差不多。   她不会抢夺不成而被当场乱箭射死吧?思及此,她迟迟没敢动作。   眼看着使团快要从眼前过去,她有点儿着急了。就在她瞅着一个绝佳的机会,准备动手时,猛的觉得颈子一痛,顿时浑身力气全失,软绵绵的就想摔倒。   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她转过身,放大的瞳仁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为什么?   她脑海中冒出无数个问题,而在倒地前,喊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公子辰,你不能娶郡主!”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晓风上前一步,正欲伸手,残月却先他一步展开双臂将程小野接在怀中,“我想庄主不会愿意看到她被你抱着。”残月说着一个用力将她打横抱起。   晓风沉默,与残月一前一后匆匆离开。   马车之中,一直闭目养神的公子辰忽然睁开了眼睛,黯淡了多日的眸中闪过一道光芒。   为何,他听到她的声音,听到她说:公子辰,你不可以娶郡主!   VIP.153不如不见   “雪儿!”公子辰猛的一惊,掀开马车帘子望向人群中。   “哇……”   随着布帘掀开,人群中爆出一阵阵惊叹声,高涨的情绪致使人群中更加纷乱,残月抱着程小野,在晓风的护卫下艰难的向前走。   一不小心,撞到了维护秩序的巡防营士兵。   “对不起,对不起。”晓风怕若出意外,匆匆道歉后护着残月和程小野躲进了福悦客栈。   官兵一脸疑惑,被抱着的昏迷女子他见过,正是几日前到巡防营找过宋夫长的女子,好像是宋夫长的表嫂。   “快看,北宫小王爷将帘子掀开了!”人群中不知谁在兴奋的喊着,而公子辰仿佛没有看到人仰慕的眼光,墨玉般的星眸在人群中不断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期待的那个身影。   渐渐的,他眸中涌上失望。   为何?为何他明明听到她的声音,人群中却找不到她的影子?   公子辰笑了,苦涩自嘲的笑映在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生气。   她怎么可能来,宋镇那日,她是语气那么决绝,那么的不留余地。“浔阳郡主我见过,是位好姑娘,值得你对她好。”你看看,她这是说的什么话,浔阳是个好姑娘,值得他对她好。可天底下好姑娘那么多,她又怎会知道,他只想对她一个人好。   又在人群中寻了一遍,还是找不见她的身影,公子辰的心也慢慢没入深渊。   方才骤然而来的惊喜,在此刻化成了更深一层的落寞。   手一松,放开了帘子。   她早已有了心上人,又怎会在意他哪日成婚,跟谁成婚。她的心中,她的眼里,怕是只有那位瞎眼的相公而已。   公子辰眼睛闭上再睁开,已没了方才的悲戚。   也罢,此时她不来,其实对两个人都是好的。爱人无望,就让他做一个忠孝两全的小王爷。临行前,母妃千叮咛万嘱咐,告诫他务必稳稳妥妥的将郡主娶回来。说什么此事关乎两国社稷,马虎不得,若是违了圣命,别说他难逃罪责,恐怕整个公氏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他虽不在朝堂,却也知个中的利害关系。   娶郡主,如今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就算她真的来了,局面也已无法挽回。   见,倒不如不见。   皇宫之内,巍峨的大殿前,几百个台阶层层叠叠的延伸,公子辰一身大红堪比东宫,站在台阶前犹如玉树临风,翩翩风度无人能及。   “北宫迎亲使团觐见。”太监尖细的声音穿破层层宫墙,针芒一般刺痛了公子辰的耳朵。   墨玉般的眸,又黯淡了几分。   “小王爷,您今日是来娶亲的,不是奔丧的,您好歹多少露点笑脸出来嘛。”随他来到东祁的大臣说道:“若是这位郡主您不喜欢,娶回去搁置在家便是了。”   “本王娶妻回去何用,自然不用你教导。”公子辰仰头望了一眼,袖子一甩向大殿之上走去。   随行的大臣眉梢挑了挑。早听闻这位小王爷不好伺候,现在看来还真是难伺候的紧。从北宫一路过来,十日里他竟一直冷着脸未曾开口。   见他大步流星的踏上台阶,转念间已走出十余尺,使臣忙拎起衣角追了上去。   “公子辰,参见东祁皇陛下。”   “北宫使臣原英拜见东祁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子辰与使臣原英一前一后跪拜。   “北宫小王爷免礼,原卿免礼。”东祁皇皇甫景一脸威严,抬手便是号令天下的气势,“来人,为北宫小王爷赐座。”   大殿之上皇帝赐座乃是无上的荣幸,公子辰双手合于胸前,深鞠一躬,“臣拜谢陛下恩典。”   “小王爷既是我东祁驸马,便是朕的乘龙快婿,不必客气。”   公子辰一脸正色,整理衣摆坐了下来。   原英等他坐好,才规规矩矩的站正,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举向皇甫景,“今日北宫王朝求娶东祁浔阳郡主,北宫特备聘礼,清单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皇甫景一个眼色,身边的太监立刻快步走到殿中,将原英手中的奏折接过来,转呈给陛下。   名册中列的,皆是名贵器具,天下名珍,礼品之多,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折子。   在皇朝之上,国与国之的外交之中,送礼,其实是一门艺术。送得多,并非说明北宫王朝对东祁有多敬重,而是从另一方面来体现国力强盛。礼品越多,样式越稀奇珍贵,便说明北宫王朝实力越丰厚。   从皇甫景的脸上,原英看出这一点成功了。   合上奏折,皇甫景的豪气一笑,“北宫皇还真是大方,若是还礼少了,岂不显得我东祁小器?礼部尚书何在?”   群臣中站出来一个人,深深向他鞠了一躬,“臣在。”   “北宫小王爷才貌双绝,风华绝代,与浔阳郡主甚是般配,甚合朕心,特着礼部,为浔阳郡主备的嫁妆按公主出嫁之礼待之。”   “臣领旨。”礼部尚书领旨后,便退回到了队列中。   公子辰闻言起身,向皇甫景行礼道:“东祁皇抬爱,臣感动莫名。虽臣与浔阳郡主尚未成婚,却也要替郡主谢过陛下隆恩。”   “爱卿免礼。”   “皇上,臣有奏。”皇甫景话音未落,国丈成士衡便站了出来。   成士衡是上朝无老,战果累累,功勋卓著。仗着自己年轻时为东祁打江山立下军功无数,女儿又是当朝皇后,便有些目中无人。不但时常与朝中重臣吵得面红卫赤,甚至有时还会在朝堂之上公然顶撞皇甫景。   对此皇甫景早已心生不满,却无奈他手握重兵,动他不得。   所以一听到成士衡提异议,皇甫景顿时觉得万分头疼。他此时提奏本想必是想反对嫁妆一事。若不当着公子辰与北宫使臣的面,争吵几句也就罢了,现在当着公子辰与北宫使团。他们在大殿上争吵起来,传到北宫岂不成了笑话?   所以,他决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皇甫景轻咳了一声,道:“国丈啊,北宫使臣一路赶来周车劳顿,想必也累了。不如众位卿家先随朕去云水台,皇后已在云水台备宴,为驸马接风洗尘后,举行大婚仪式。至于国丈所奏之事,待驸马与郡主大婚之后,到御书房来见朕吧。”   成士衡还想说什么,皇甫景已经不给他机会,一个眼色,太临立即大声喊道:“陛下移驾云水台,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VIP.154饮宴云水台   云水台,平日里是皇上与嫔妃饮宴之处。也只有年节、中秋节举办大型宴会或是有临国使臣前来时,才会在这里设宴招待。   隆重之处,自不必多说。   皇甫景亲率几十重臣,浩浩荡荡的步行着走往云水台。   虽是立春之际,天气尚未还暖,云水台却是一片生气盎然之色。,皇后为两国合亲之事也是费了心思,将整个云水台布置的如诗如画,人们还未进到跟前,就已闻到弥漫的花香。   入口亭台,几株牡丹开得正艳,火红的花朵为这云水台更添了一抹艳丽。   公子辰身为贵宾,落后一步走了皇甫景身后。   “久闻东祁国皇后娘娘贤良淑德,果然名不虚传。但见这云水台百花斗艳之奇景,便非一般人能做到。”公子辰言不由衷的称赞。   他脸上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   “驸马谬赞,都是些深宫女人,平日里爱弄些花花草草罢了。”皇甫景轻笑道。脸上却是遮不住的笑意,皇后能干,他这个当皇上的,脸上也有光。   一路无话,到了云水台前。   “皇上驾到!”老太监操着尖细的声音喊道。   正在指挥着宫女们摆放果盘点心的皇后听到,立刻停止手中的动作,速速转身迎了上来,“臣妾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身后,嫔妃、宫女跪了一地。   “爱妃辛苦了,平身吧。”   “谢皇上。”   诸位大臣见皇后起身,均行礼道:“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爱卿平身。”   参拜完毕,皇后端着端庄大方的笑容走上前,柔声道:“陛下,臣妾已按陛下旨意,将这云水台布置完毕,还请陛下与使臣落座。”   “嗯。”皇甫景一挥手,对着老太监道:“方德,今日驸马的位子,就安排在朕的旁边吧。”   “是。”太监高德接旨。   “谢东祁皇恩典。”公子辰谢恩。   皇甫景大步流星的迈向主位,皇后随在他身后,不经意的,皇上见到她头顶凤钗,不由得瞳仁睁大,脸上闪过一抹异常。   正欲作问,方德提醒道:“皇上,大臣们都候着呢。”   皇上不落座,大臣们岂敢擅自走动,一个个低着头立在皇甫景身后。   皇甫景风状,便问作声,龙袍袖子一甩,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众位爱卿请坐。”   “谢主隆恩。”台下一干大臣齐刷刷的回道。   按照职位高低分别就座,皇后坐在皇甫景身旁,公子辰就坐到了离皇甫景最近的位子上,原英作为使臣,代表着北宫王朝,受到的礼遇自然也不同,坐到了公子辰后面。   国丈成士衡坐在公子辰对面,时不时的拿刀子眼甩他。   公子辰无语。   他不过就是听从君命父命来迎娶个郡主,非他情愿不说,他现在边郡主的面都没见过,竟然还因为郡主嫁妆得罪了个国丈。这事闹得,真丧情绪。   眸光不经意间看到成士衡后面还空着一个位子,不知是给留的。   “浔阳郡主到。”外面传来太监高亢的嗓音。   众人的目光均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一身红衣,从台阶下步步走来。   她身材纤细却不显就羸弱,巴掌大的小脸虽未经盛装打扮,却似芙蓉出水,娇美怡人。迎着所有人的眼光,她面露笑容不卑不亢,步伐轻盈中不失稳健。双手合手腹前,年纪不大,行为举止却极为端庄,一看便是出自名门,受过严格的训诫。   走到皇甫景与皇后面前,她双手推至胸前,跪倒在地,“臣女浔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浔阳免礼,朕在国丈身后为你留了位子,你落座吧。”皇甫景道。   “谢皇上恩典。”浔阳又磕了个头,起身退后几步,坐到了国丈后面。   皇甫景安排她坐在国丈后面,原是觉得那个位置不是主位,又在公子辰对面,刚好让他们有个见面的机会。却不想座下朝臣们心中纷纷起来。   三个月前,浔阳郡主还是东祁国一个默默无名的小郡主,从来没引起过人们什么关注。年前北宫大使来了趟东祁,皇上钦定浔阳郡主远嫁和亲,才让十二岁的她,一夜之间成了宫里宫外炙手可热的人物。因为与她和亲的这位北宫小王爷,不但深受北宫皇上宠爱的,他还是北宫世家的主人,手中掌握着几近半个天下的财富。   这么得势的王爷,别说是郡主,公主也想嫁啊!   所以皇上只许配个郡主过去,朝臣们一进拿捏不准皇上的心思。此时又见皇上还为她留了位子,便更觉得皇恩浩荡,不可思议。   浔阳落座后,一双水眸慢慢挑起,望向公子辰。   恰好公子辰清冷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四目相对,浔阳触电般的,迅速低下头来,脸上红霞乱舞。   公子辰自嘲一笑,女子再美若天仙,恐怕也入不了他的眼了。   成士衡面露讥诮,一个小小的郡主,出嫁时竟享公主的荣宠,简直是胡闹!礼部尚竟然就一口应下,也不管一管,说一说,就由着圣上胡来。   真是气煞他了!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公子辰的身份,郡主随着他水涨船高。又一个刀子眼甩到公子辰身上,公子辰也不是省油的灯,唇角微勾,回了他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   对于这种位高权重又目中无人的主,最好报复方式就是置之不理。   这一切尽数以往高高在上的那人眼中,他狠吸一口气,强忍下心中不满意,端起酒樽,向众人道:“今日是我东祁与北宫修好之日,诸位都是朕的忠臣良将,此酒便敬诸位爱卿。”   众臣子闻言忙端起桌上的酒具,齐刷刷的回道:“谢陛下恩典。”   皇甫景见公子辰并未举杯,复又道:“北宫小王爷既已是朕的驸马,这杯自然也要干了才是。”   “是,微臣遵旨。”公子辰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皇后见皇上放下酒樽,巧笑道:“皇上,臣妾也想敬大家一杯。”   皇甫景看了她一眼,应允了。   皇后端起酒杯正欲开口,倏的身子一晃,酒樽“啪”的一声,掉落到桌案上。   VIP.155炮灰是怎样炼成的   皇后端起酒杯正欲开口,倏的身子一晃,酒樽“哐啷”一声掉落到桌案上。   酒洒了一桌子,险些溅湿皇帝的龙袍。   “皇后!”皇帝龙颜大怒,刚要斥责,却见皇后嘴巴一张一翕,很是痛苦的模样,紧接着,鲜血从她鼻中蜿蜒流下。她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身子一晃,轰然倒向后方。   皇甫景大惊,长身倏的拔地而起,几步退开了。   “皇后……”两位主子的动作吓坏了身后的侍女们,她们立刻围过来,七手八脚的想将皇后扶起来。众臣亦是大惊失色,纷纷起身望向主位。   成士衡已经从座位上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小跑了上来。   他一上来,便跑到皇后身前,见她鼻子里流出来的血色发黑,顿时觉得不妙。忙蹲下身子,颤颤巍巍的将手指往皇后鼻前凑。   倏的,他而色一变,手抽了回来。   “国丈,皇后如何?”皇甫景站在旁边急切的问道。   “不,不可能……女儿,我的女儿,你醒醒啊!”成士衡顿时老泪纵横,也不管皇帝问的什么,当着众大臣的面,抱着已经没气了的皇后失声痛哭起来。   一时间,国丈哭,侍女叫,现场乱成一团。   见此状况,皇甫景黑了一脸张,猛的一甩衣袖,“都别哭了,去叫太医来。”   听皇上发话了,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向云水台外跑去。   国丈成士衡还在抱着女儿哭号,皇甫景的阴冷的眸光却落在皇后头顶的九头舞凤钗上面。狭长的眸危险的眯起,冷声道:“小环,皇后头上这顶舞凤钗,是皇后何时所得,朕怎么从来没见过?”   名为小环的宫女一听皇上问话,立刻拜倒在地上,“回禀皇上,这支舞凤钗是今日清晨才送到娘娘宫中的,奴婢听说,好像是国丈命人送来的。”   国丈大人?皇甫景百前冰冷,看向成士衡的眸子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而成士衡只顾得上悲伤,哪还注意得到皇甫景在算计什么。   他哭,虽不是多心疼女儿,却也是哭得情真意切。皇后一死,成家的势力定会大大受挫,他在朝中作威作福多年,得罪人不少,这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他成士衡的笑话。   越是想到这点,他哭得就越伤心。   台下众人,不知所措的看着这边,一时连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御史如今也无一人出声。   现场的人,唯有公子辰不动如山。   虽不知皇后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但他知道,此事当是与他无关。而且,他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有些小窃喜。他离得近,看到了皇后流出来的血是黑血,想必是中了宫里宫外那些争权夺利的阴谋。除掉皇后,谁人得利他不知道,他却知道,今日这婚结不成了。   皇后殡天是大丧,皇子公主们至少也要守孝三年,浔阳是郡主自然也要守孝。   思及此,他心中竟有几分侥幸。   眸光淡淡的看向浔阳,她也站起了身,却不像其他人似的翘首张望。倒更像是别人都站起来了,她自己坐着不合适,所以才跟着站起来一样。   小小年纪,却也沉稳。   “太医到。”太监尖锐的嗓音打破了这一局面,几位拎着药箱的太医匆匆而来。   “国丈大人,您先松一松手,让我看一下。”   太医硬是从成士衡怀里将皇后娘娘的手拿了出来,垫着丝帕搭上了皇后脉搏。这一搭不要紧,太医整张脸刹时变了色。他放开皇后娘娘的手腕,跪倒在皇甫仁面前,“皇上,娘娘她已经……殡天了。”   “什么?!你个老废物,你胡说八道什么?”成士衡一听火冒三丈,丢开皇后娘娘的尸体不管,冲上来对着太医又踢又骂:“你不行就让别人来,我女儿好好的,怎么殡天?换人,快给我换个人来给娘娘诊脉!”   “老臣没用,请皇上明察,皇后娘娘的确是已经没气了。”太医连连向皇甫景磕头。   皇甫景自然知道有太医说的没错。方才他打眼一看,瞧着皇后头上那顶舞凤钗有些眼熟,现在想来,此事并非巧合。说起九头舞凤钗,这世上恐怕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它的可怕了。   “国丈,朕相信徐太医的医术,你还是先放开他吧。”皇上一说话,身边几位太医太监的立刻上来将成士衡拉到了一旁。   “陛下,您可要为皇后做主啊!”成士衡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抹了一把老泪跪在皇甫景面前不起来了。   “她是朕的皇后,朕自然会为她做主。”皇甫景别有深意的看了成士衡一眼。   成士衡刚好抬头,猛不丁被皇甫景眼中迸发出的杀意惊出一身冷汗。   “徐太医,你方才为皇后把脉,可查出皇后死于何故?”   “回皇上,皇后娘娘所流出的血色发黑,为中毒之兆。只是方才老臣为娘娘把脉时,娘娘已无脉搏,故现在无法诊出是娘娘身中何毒,还望皇上给老臣些时间,老臣取些毒血一验便知。”   皇甫景回头,目光从躺在地上的皇后身上,一直移到小环身上,“小环,你可知罪?”   声音不怒而威,小环一听吓坏了,直接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小环不知,还望万岁爷明示。”   “你串通外人,谋害主子,还不是罪么?”   “小环冤枉,小环没有啊!”小环一声比一声喊得凄厉:“皇上,奴婢只服侍娘娘穿衣打扮,却从未动过娘娘入口的东西啊,皇上明察!”   “既然你喊冤枉,那朕且问你,娘娘头上的舞凤钗,可是你新手给娘娘佩戴上去的?“   “是奴婢为娘娘佩戴的没错,可是奴婢检查过,舞凤钗并无不妥之处啊。”   “还不承认?”皇甫景眸光一寒,杀心已起,“徐太医,你取下皇后头上舞凤钗,替朕看一看皇后所中之毒是从何而来。”   “老臣遵旨。”   一听说要查验死因,站在台下的诸位大臣发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浔阳郡主借着大家都看皇后的机会,向公子辰望了过来。他丝毫不被皇后一事搅扰,犹自倒了一杯自斟自饮,洒脱恣意之态一展无疑。   VIP.156皇甫景的心思   望着他的模样,浔阳忽然红了脸庞。   如此俊美无涛又出身高贵的男子,想必有许多人争着抢着要吧?竟然被皇上指给了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哪世修来的福分。浔阳怀着小鹿乱撞的心思望着公子辰,来之前的那份忐忑与不安荡然无存。   公子辰感受那道炙热的目光,磕了磕眼皮,犹自又斟了一杯酒。   原英站在他身后,焦急的拽拽他的衣角,“小王爷,您就别喝了,大家都在为皇后一事着急,您怎么就还坐得住啊?”   “我有何坐不住的。”   “这皇后死了,”原英一着急说错话,吓得忙捂上嘴巴,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他,他才小声说道:“皇后死了郡主就要守孝,少说也得三年,您就一点都不着急么?”   “我急什么,这亲又不是我想娶的。”公子辰冷哼一声,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原英被他噎住,一时没了话,又转过脸望上台上。   徐太医将皇后发顶的九头舞凤钗摘下,赫然发现一个活物,从钗中镂空之处快速闪进皇后发丝中,不见了踪影。钗中镂空之处,还沾有些许黑血。   “皇上,这,这舞凤钗中藏有毒蛊!”徐太医惊叫道。   皇甫景自然知道这舞凤钗的毒辣。多年前,他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就是用了一支和这相似的舞凤钗,将先皇后送上了西天,没想到,此次竟然有人赶在他前面,用同样的方式害死了他的皇后。凶手是谁要查,更重要的是,他又可以借助这次事件,再对朝中势力进清一次牌。   “小环,你还不知罪么?”   那个叫小环的宫女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闻言,立刻爬起来磕头,“皇上圣明,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她慌乱的想着,忽然间,她想起来这清晨这舞凤钗送来时,那送东西的宫女曾说,这是国丈大人亲自找人打造的,还几番游说才让皇后动了心思戴了它。   “是他!”小环手指着成士衡,尖叫道:“我想起来了,是国丈,今日九头舞凤钗送来时,宫女特意说是国丈大人找人打造的,还说要借着两国和亲一事,让皇后多出些风头。”   “你胡说什么?”成士衡闻言气得双目圆睁,“皇后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害了她于我何益?”   “这我不知道,那宫女来送舞凤钗时还有好多姐妹在场,她们也都听到了。”小环慌乱的看着边上,见到身后跪着的小婷时,她仿佛抓到一要救命稻草,直直的爬到她身边,“小婷,你当时也在场,你也听到那宫女说是国丈大人命人送来舞凤钗了对不对?”   被她拉住的小婷满头大汗,不知该帮她还是明哲保身。   “小婷,你尽管说实话,若证明你所言非虚,朕不但不罚,还重重奖赏。”皇甫景沉声道。   他之所以对小环咄咄相逼,就为了让她在慌乱之中将罪责指向成士衡,只要目的达到了,他自然不屑于为难两个小侍女。   “是,皇上。”小婷这才大着胆子开口,“今日奴婢无在宫中服侍娘娘梳妆,突然来了几个宫女,说是国丈大人命她们送来舞凤钗,给娘娘在今日这宴会上佩戴。开始娘娘并未在意,不想那宫女多次开口,才让娘娘动了心思的。而且,而且……”   小婷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朕说了,若你说的是实话,朕恕你无罪。”   “谢皇上隆恩。”小婷伏在地上,埋着头继续道:“往日里国丈大人往娘娘宫里送礼,都是先递折子进来知会娘娘一声,不知为何,此次直接送了东西过来,连折子都没有递。”说到最后,小婷声音越来越小,生怕哪句说错,送了性命。   “你含血喷人!”成士衡方才还强装是悲痛跪在上求皇上做主,这会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个箭步起身向小宫女冲了过去。   “啊……救命啊!”小婷被他掐住脖子,拼命的捶打挣扎,“皇,皇上救命……”   小环见状吓得魂不附体,双手拄着地面不停的向后退,一不小心手碰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回头一看却是皇后的尸体,吓得她一声尖叫,晕死过去。   台下群臣不知不如是好,尤其是礼部尚书,不停的在原地打着圈儿。   皇上眼睁睁的看着国丈大人当着使臣的面掐死宫女,这事若是传到北宫或是其他几个国家,东祁国的皇家体面何在啊?他着急归着急,却又不敢贸然上前进谏,怕一不小心触了皇上的逆鳞。   “东祁皇,您若再不让他停手,这位漂亮宫女怕就要一命呜呼了。”说话的是公子辰,他放下酒杯,缓步走上台,半是认真半是调侃的道。   浔阳郡主听到他开口,脸上的红霞又多了几分。   原来他不只人长的英俊,连声音都如行云流水般动听。   皇甫景可没有浔阳的小心思,虽然他也认为公子辰此时的声音的确是无比动听。他不阻止成士衡,为的就是让这位北宫小王爷出来,只要他肯为他求情,一切就都好办了。   皇甫景似笑非笑的答道:“一个小宫女而已,既然北宫小王爷为,朕自然不能做事不理。”眸光一凛,厉声道:“御林军何在?”   十几个铠甲铁兵突然间冒了出来,领头低头道“卑职在。”   “国丈不思君臣之礼,不顾血肉之情,蓄意谋害皇后。事情败露后,竟要当着朕的面杀人灭口,其心恶毒,其行可诛,现在就将国丈拿下,送到天牢关押。”   “是。”十几人一涌而上,抓信成士衡的手脚,将他平举过头顶。   “皇上,老臣冤枉,冤枉啊!”成士衡拼命挣扎,奈何手脚被困,根本无从用力,只得拼命叫喊。   “带走。”皇甫景冷冷的下令。   “皇上,皇后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啊,害她与我何益啊!皇上,皇上……”成士衡凄厉的叫声经久不散,一直在云水台上空回荡,现场有些胆子小的太监宫女,吓得几人聚在一起,不停抖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VIP.157大胆狂徒,放下你手里的刀!   等到抬着成士衡的御林军走远了,皇甫景才对公子辰笑道:“朕平日里忙于政务,却疏忽了人臣子间的关系,闹这么一出,实在是让北宫小王爷见笑了。”   公子辰唇角一扬,毫不客气地道:“东祁皇神机妙算,才让小王佩服。”   此时,他连称臣的礼数都免了。   皇甫景借成士衡杀人一事看他援不援手,他又何尝看不出来。只是小宫女的命也是命,他实在不忍心让一条无辜的生命成为权利与欲望的牺牲品。”   皇甫景闻言眸中透出冷色,“小王爷,你既来和亲,朕希望你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语气中已不失警告之意。   “谢东祁皇提醒,小王自当谨记。”回头望了一眼这乱糟糟的局势,公子辰不禁嗤笑,“皇上既有更重要的家事要处理,和亲之事也只能推迟了。小王先行告退,待贵国国丧之后,定会遵守承诺回来迎娶郡主。”   活人可以等,死人不能等,皇后死了自然是要先办葬礼。   皇甫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又怕出乱子,安排禁军统领送他们出宫。   “派人盯住他们,一直到他们离开东祁国境。”皇甫景小声的吩咐道。   禁军拱手行礼,“臣谨尊圣上口谕。”   在禁军的护送下,公子辰与原英出了东祁皇宫。本来他们是坐着马车回东祁安排在皇宫外的寝宫,可公子辰非说想走了走,原英只好拖着两条劳累腿陪着他闲逛。   从福悦客栈前路过,公子辰心中有些无奈。父王为了逼他和亲,一夜之间把东祁境内的福悦客栈如数盘了出去,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如何做到的。   他才从店门口走过,一名官兵便拉着宋戍到了这里。   “你说的就是这家客栈?”站在福悦客栈的牌匾下,宋戍一脸担忧。   “就是这里,我是亲眼看到表嫂被一男一女劫到这家店里的。”士兵斩钉截铁的说。   “你怎么不早说!”宋戍狠狠的瞪他一眼,一转身推开门冲了进去。   一进门,店小二便热情的迎了上来,“哟,两位官爷,这个点是来吃饭吧?”   “吃什么饭,快老实交待一个时辰前是不是有一男一女掳了一位姑娘来?”宋戍手中的刀一抽,顿时寒光凛冽,“敢说话,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官爷饶命,饶命啊!”店小二吓得直哆嗦,几步跑回柜台后面躲了起来。带宋戍来的士兵大步走过去,将他拎了出来,“想要命就快说,小爷可没那么多耐心!”   “那……那个,你们找的人,长什么样啊?”店小二被吓得哭腔都出来了。   宋戍怕把事情闹大了不好交待,使了个眼色让士兵放开了店小二,士兵一放手,店小二立刻马不停蹄的跑回柜台里面。   宋戍一头黑线,“小二,我问你,可有一个大概……”他也不知程小野身高几尺,用手在自己胸前上下比了比,约摸着道:“大概就这么高,貌若天仙的姑娘来过?”   “官爷,您说的貌若天仙的姑娘,每天都有啊!”   “还瞎说!”士兵一伸手,吓得小二立刻把脑袋缩回了柜台里。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那有没有一个穿戴普通,看着像是乡下来的姑娘?”   宋戍这么一说,店小二猛的想起了程小野,“您是不是说一位姓程的姑娘?”   “对,她在哪儿?”   “您早说是找程姑娘啊。”店小二松了口气,从柜台里面走了出来,走过士兵面前时,还特意小心翼翼的绕过他腰间的佩刀,“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找她。”   见他态度转换如此之快,宋戍有些疑惑,嘱咐士兵机灵一些,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程小野还在昏睡。   残月坐在桌子旁擦着一把弯刀,晓风则站在程小野床前,打量着程小野的相貌。   “看了那么久,不烦啊。”残月怪腔怪调的道。   晓风嗤笑,“我只是奇怪,庄主待她为何如此特殊。以前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你见何时庄主亲自叮嘱说不要弄伤谁,又见哪次办完事情之后留下来保护她的安全?”   “庄主的心思,哪是我们能猜着的。”残月拎着刀来到程小野面前,细细打量着她熟睡的脸,“这小脸,啧啧,也就是我巴掌这么大。”   残月说着,伸出手想比量一下,却忘了手中还拿着一把弯刀。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还伴着一个男子的声音:“程姑娘,我们进来了。”   “吱扭”一声,门开了。   映入几人眼中的一幕,便是残月拿着刀正伸向程小野的脸!   “啊……杀人啊!”店小二一声惊呼,抱着头转身就跑,宋戍与士兵唾弃的看了他一眼,冲进房中。   “大胆狂徒,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还不放下你手里的刀!”士兵不由分手,拔刀便向残月砍来。   残月见状猛的一把推开晓风,身子一旋弯刀上扬,接住了士兵砍向她身上的大刀,接着一招用力向外一划,两人各自分开了几尺远。   残月稳稳的站在地上,士兵却险些摔倒,幸好宋戍扶住了他。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与我表嫂何怨何仇?”宋戍厉声问道。看两个人的身手绝对在他们这上,硬拼不是办法,唯今之计便是用缓兵之策,找机会出去求援。   残月一听程小野是他的表嫂,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我们走。”晓风沉声道。   “可是……”庄主交待的保护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既然是表嫂,自然不会有危险,我们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晓风拽着残月,冲破窗户一跃飞了出去,等宋戍与士兵追到窗口,已经不见了他俩人的踪影。   “跑得真快!”士兵愤愤地指着窗外骂:“逃跑算什么本事,有种再来跟小爷再过几招啊!”   “别吹了,我们两个绑在一起,都过不了他们十招。”宋戍不留情面的戳破。   士兵挠了挠头,将刀收回鞘中,“我就是说说,你别当真。”见程小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又问道:“你说刚才那两个人是想干嘛啊,咱们进门时她刀都架到表嫂脖子上了,只要一个用力,咔嚓,表嫂就没命了,他们怎么还跑了呢?”   VIP.158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闭上你的乌鸦嘴!”宋戍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走上前试了试程小野的鼻息,又吩咐道:“去叫店小二打盆冷水来。”   “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要用冷水啊?”士兵又开始挠头。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哦。”士兵见宋戍扯拉被子帮程小野盖上,细心的模样好像在呵护自己心上人似的,不由得边走边挑着眉用力往屋里瞅。   挪到门口,桄榔一声,撞门上了!   宋戍一个厉目甩来,他忙揉着撞痛的脑袋跑了。   与此同时,金陵城慕容氏家中,慕容婉儿站在屋前,目光晦涩的望着厅前一株梅花发呆。   院子里,人们正将一个个木箱抬到门外的马车上。   “小姐,全都收拾好了,这是箱子上的钥匙,我怕你记不住,所以在每把钥匙上都写了编号,这号码箱子上也有,一把钥匙一把锁,到时你对着箱子上的号开就行。”管家长伯走上来,浑浊的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慕容婉儿不语,默默接过了钥匙。   “小姐,以后背井离乡的,你可以照顾好自己。”长伯嘱咐道。   “我知道了。”慕容婉儿强挤出一丝笑纹,眸光又转向厅堂中,那里的东西基本都被搬空的,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孤零零的靠在边上。   “长伯,你说,爹爹如果知道,会怪我么?”怪她任性妄为,将慕容世家毁于一旦。   长伯叹了口气:“人各有志,老爷当年死的冤枉,为父报仇也是理所应当的。想来老爷在天有灵,应该感到欣慰才对。”   “是啊,为父报仇是应该的。”可是谁又知道,她走这一步,却不是为了给九泉之下的父亲报仇,而是……不想也罢,对于那个人,她从来都不敢奢求。   “小姐,外面来了位公子,说是找您。”下人来报。   “公子?”慕容婉儿奇怪,倏的,她想到了什么,急忙将钥匙塞到长伯手中,匆匆向外跑去。   青砖红瓦的墙边,千夙负手而立,一身白色披风更显得他长身挺拔如修竹,领子上一圈白色裘毛,让他更添了几分出尘的味道。   “庄主。”每次慕容婉儿都积攒了好些话想说,可见到他,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千夙抬眸看了一眼前面的马车,淡淡地问道:“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此次连累你背井离乡,千某心中过意不去,特意来送送你。”   九头舞凤钗一事,本是千夙主使,因他不方便出面,便找了慕容婉儿接近程小野,半真半假的编造出皇上以全家性命相挟,让她接了舞凤钗一案。   程小野机智,却也善良,信了慕容婉儿的话,帮她打造出来这独一无二的九头舞凤钗。   公子辰与浔阳大婚之日,便是皇后殒命之时。   只是,皇后虽死,皇甫景也想借着此事剥夺了国丈的权势,不会大张旗鼓的缉拿真凶,却不保他不会暗地里盘查。这次的九头舞凤钗图样他虽然修改了很多,总归还是有原稿的影子,且杀人手法一样,很容易就能查到慕容一氏头上。   为保平安,慕容婉儿只能远走他乡。   “你不要过意不去,其实是我……”其实是我愿意的!望着千夙那张清隽雅逸的脸,她忽然说不出口了,许久,她才道:“当初爹爹含恨而终,危难之时幸得庄主出手相助,慕容家才得以残喘至今。所以今日之事,婉儿全是出自自愿,庄主若往心里去,实在是让婉儿的难过。”   算计人心如千夙,又如何不懂慕容婉儿的心思,只是有些事情,非人力可为。“到了西凉,自然会有九华山庄的人接应你,一切事务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放心的过去。”   “多谢庄主。”   “照顾好自己。”说完,千夙转身离去。   “庄主,”慕容婉儿忽然喊住他,千夙一怔,汀住了脚步。慕容婉儿走上来,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问:“你会回西凉的对么?”   千夙望着她满是期待的眼睛,忽然发现很难回答她这个问题。   许久,他轻轻的回了一句:“也许会,也许不会。”端看她会不会跟他一起回去吧。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他擦着慕容婉儿的肩走了过去。   也许会,也许不会。   因为,现在他也不知道。   望着千夙远离的背影,慕容婉儿眸中涌上失望。   “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家丁过来喊她。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在原地站了足足半个时辰。又想起千夙的话,他说也许会,也许不会,应该就是不会了吧?听残月提起过,他似乎是对一个女孩很特别,只是不知哪家的姑娘,有如此幸运。   “小姐,我们不是去西凉么?我看这个方向不对啊。”岔道口上,家丁提醒道。   “我们不去西凉了,我们去北宫。”慕容婉儿坐在马车前方,风吹乱了她的一头青丝,她却只是淡淡一笑。我慕容家有慕容家的骨气,当初爹爹宁死不屈,她又如何能寄人篱下呢。   马车扬起官道上厚重的尘土,遮挡住了视线,一直随在他们身后的两人,勒住了马缰。   “庄主,慕容姑娘并未去西凉,而是向北宫的方向去了。”护送慕容婉儿出城的人来汇报道。   “知道了,退下吧。”千夙表情平淡,没有一丝意外。   “庄主您不奇怪吗?”   “慕容世家有慕容世家的气节,若是她乖乖去西凉,我才觉得奇怪。”   属下点头,“慕容姑娘也是这么说的。”   千夙没再回话,专心看着桌案上的文件,属下见状正欲退出去,忽然晓风、残月两人回来了。于是他便留下没走,想听听这两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仙有什么好消息。   “属下拜见庄主。”   “起来吧,交待你们的事情办完了?她醒了么?”千夙双眸带着殷切关怀。   晓风与残月对视一眼,“残月拱手道:“原本我与晓风是要守到她醒来,不想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说是她是他的什么表嫂,还带着刀枪的追着我们打,我俩见状,只好撤了。”   VIP.159被罚扫厕所   “如此说来,便是没有做到了?”千夙长眸一扫,凉凉的落在两人身上:“任务完不成有何惩处,你二人可清楚么?”   残月一听急了,“庄主,这怎么能算是没完成呢?”   他们明明是等到程小野安全了才回来的!   千夙像是看出好的心思,清冷的望着她:“我交待时,是如何说的?”   晓风垂下头,气馁道:“庄主说不可伤到她,要护她安全的醒来,方可离开。”   “你们是怎么做的?”   “庄主,我们……”残月急急的想解释,被晓风拉住,“庄主,属下办事不利,情愿受罚!”   “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两人丧气的退了出去。   站在一旁听耳朵的下属一头冷汗,他去执行任务时,庄主交待的也是护送慕容姑娘平安到达。可是他见慕容婉儿改道而行,便自作主张回了清月阁。奇怪的是他汇报时,庄主并未如此生气。   见晓风、残月离开,他火速迈动步子,跟着他们一走了。   “真不知道为什么,”残月懊恼的道:“庄主对那个程小野怎会如此上心?再说我们,我们明明是等她平安了之后才离开的,就这样还要被罚。”   九华山庄对于没按要求完成任务,又没有千万什么大损失的人员处罚便是……扫!厕!所!   想她堂堂清月阁阁主,竟要被罚打扫一个月厕所,那场景该是何等的……诡异啊!若是事情传出去,她残月一张俊脸该往那儿搁。   越想越怄火!   “好了,的确是我们没做好,下次注意便是了。”晓风说着,便向前走去。   “你去哪儿?”   晓风顿住脚步,深深的吸了口气,好像用了极大的勇气似的,沉声道:“去……扫厕所!”   “……!”   这边晓风残月被罚了扫厕所,对面福悦客栈内,程小野还没有醒来。宋戍用毛巾沾了冰水,不停帮她擦拭脸上,巴掌大的小脸,被水冰得通红。   “宋夫长,我觉得你这样不行吧?”小兵站在他旁边,急着真搓手。   “那你说该怎么弄?”   “你起来!”   宋戍想也没想,攥着手中的毛巾站到了一边,只见小兵双扮抄过水盆,端起来就向程小野泼去。   “不可!”宋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一盆冰水哗啦一声,全招呼在了程小野脸上。   程小野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刺骨的冰冷从身体四周传来,冻得程小野不停的发抖,看看自己满身的水,再看看面前端着水盆的小兵和一脸惊愕的宋戍,程小野风中凌乱了。   “夫长,你看,我就说应该这样吧。”小兵得意洋洋的向宋戍炫耀,却没注意到程小野眼中越来越阴冷的眼神。   “表,表嫂,你没事吧?”这么大冷天的,看她落汤鸡一样,他都觉得牙齿打颤。   “你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记得自己准备去偷把弓箭,可是已经走到弓箭手身边了,就要出手之时,忽然觉得颈子一痛,被两个人打晕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就被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打晕我的人,是你安排的?”她之前去找过宋戍,宋戍也知她要见公子辰,他怕她若出是非,竟然安排了人盯着她么?   “不是不是,表嫂你误会了。”小兵着急的替宋戍解释:“我在值守时看到你被人打晕带进这间客栈里,怕你被人害了。等到那位北宫小王爷一进宫,便拉着宋夫长前来救你。幸好我们当时来的及时,我们冲进来时,那个打晕你的女魔头,正拿刀对着你的脸呢,再来晚一步,恐怕你的小命就没了。”   小兵夸张的连说带比划。   女魔头?!   宋戍一脸黑线。   听小兵这么一说,程小野多少记起来一些那女人的相貌,不过,那女人长相……女魔头,他就不能换个合适点的形容词么。   被晓风撞碎的窗口灌进来一阵冷风,程小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出去!我要换身衣服。”   “天气冷,我去给表嫂抓些驱寒的药来。”   宋戍转身往外走,见小兵还迟迟站着不动,回过身,一巴掌拍到了他脑袋上,“你还不走?”   “是,是,这就走。”   “等等。”程小野忽然开口。   宋戍汀住脚步,“表嫂还有何吩咐么?”   “你们刚才说,北宫小王爷进宫去了?”他进了宫,娶亲一事便成事实,那菜菜该怎么办?程小野气恼地一拳砸在床榻上,到底是谁,谁坏了她的事?   “表嫂可是惦记北宫小王爷的亲事?”宋戍夜探着问。   “是。”虽不为自己,却的确惦记。   宋戍心头疑惑,但他也相信程小野定不会是水性扬花之人,不会做出对不起表兄的事,便道:“表嫂不必忧心,北宫小王爷的婚事推迟了。”   “推迟?”   “我也是听禁军中的弟兄传出来的话,听说今日云水台之上,皇后娘娘遇刺身亡,喜事变丧事。婚期自然也不可能如期举行了。”   “皇后被刺杀?”程小野目瞪口呆。   一朝皇后,尊贵无比,也是说刺杀就能刺杀成功的?   “此事我听禁军弟兄所说,当是不假。但皇上下令封锁消息,传到百姓耳中的会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那说是谁干的了么?”   宋戍摇了摇头,沉声道:“只说是中了什么毒,国丈被押进天牢里了。”   国丈不就是皇后的爹么?虎毒不食子,皇家贵族的事真不是小百姓能看懂的。皇后是谁她不关心,不过能为她争取到时间,让她在大婚前见到公子辰了了心愿,她便觉得这位倒霉的皇后……死得其所!眼中闪过一道算计的精芒,她又问道:“皇后去世,丧期是多久。”   “国丧,少说也要禁乐半年,这半年内不允许有任何喜乐。”   半年,时间足够了。   又一阵冷风袭来,她抱着肩膀抖了抖,“你们先出去吧。”   宋戍欲言又止,转身走出去,把门带上。   “宋夫长,你这个表嫂为何口口声声要找北宫小王爷呢?她不是不……”   “不许胡说!”   小兵挠了挠头,他说啥了?他啥也没说啊!   VIP.160笨女人!   金陵城中一间宅院里,百里玉衍坐在桌案前,桌上放着厚厚一迭文件,却像是朝堂上的奏折。   “殿下,休息一会儿吧。”月恒端来一壶茶,恭恭敬敬的摆在桌案上,望着昏暗的烛光,又语重心长的提醒,“夜间太暗,看多了折子伤眼。”   “她现在怎么样了?”百里玉衍落在折子上的目光抬都没抬。   她,自然指的是程小野。   “程姑娘还住在福悦客栈,并无异样。”   “叫人在她水中加些驱寒的药草,这么一盆子凉水泼上去,身全强健的人都难免会受风寒,何况是她那副小身子骨。”一想起来程小野被宋戍泼了一盆子冰水,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月恒头一低,拱手道:“是。”   百里玉衍继续看折子,时不时用笔在折子上面圈圈画画,偶尔还在下面的纸上写些什么。   许久,月恒复又拱手道:“殿下,逸王又来信了。”   “不是让你通知他,偷袭完两军直接挥师东上,攻打秦池么?”   “已经通知了。”   “那他还来信做什么?”   月恒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开口了,“逸王问您何时还朝,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先皇……是逆贼百里贺。百里贺已经伏法多日,逸王怕再继续下去,朝里就瞒不住了。”   “瞒不住就不瞒,让他登基便是。”百里玉衍合上折子,面上平淡如水,“以后此类信件不必知会我了,你自己处理掉就是了。”   “殿下……”月恒急了。   登基称帝是何等大事,为何在他们殿下眼中,就好像在说喝水吃饭一样平常。   “退下吧。”   月恒心里急成一团,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一抱拳退出去了。   他一走,百里玉衍放下了折子,十多天不见她了,他心中竟然十分想念她。这些日子她不在,他要一个人睡,晚上怎么也睡不好,不是梦到她走丢了,就是回想起多年前那血淋淋的一幕。   当年皇叔百里贺拥兵谋反,先设计杀害了他的父王,又血洗后宫。   后宫嫔妃无一人幸免,当年他只有五岁,眼睁睁的看着母后死在百里贺刀下。当时他拎着一把鲜血淋淋的大刀站在他面前,问他:“你可知她们为何会死?”   他答:“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百里贺对天狂笑,“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怕他复仇,百里贺命人赐了他一斛毒酒。饮下毒酒时,百里玉衍对着母后的遗体和百里贺的面发誓,“上穷天下碧泉,我百里玉衍定不会忘了这血海仇,终有一日我会回来要了你的命!”   谁知天不亡他。   他被连同其他人一起丢进乱葬岗后,被寻来的制衣坊宫女纱娘找到,又遇到玄冥道人。玄冥道人用毒蛊控制他体内的毒,救了他一条命。   蛊虫虽能控制住毒性,却不能解毒,最后蛊虫将毒气逼入眼中,致使他双目失明。   玄冥道人离开时,给了他一味药,这药可控制蛊虫让他重见光明,却有可能导致旧毒复发。时间拖的越久,毒发的可能就会越大。如想要根治,必须找到一种叫千花碟的毒虫幼虫做药引下药,将体内蛊虫与毒一同融解。   千花碟喜潮湿阴冷,只生长在烟瘴极寒之地,又十分奸诈狡猾,一有动静便钻入地下,月恒他们花了近十年工夫,才逮到一只。结果药刚拿回来,手还没暖呢,就被他喂了苏晴儿。   可是他不后悔。   桌案上烛花映着他白皙通透的脸,黑如曜石的眸闪了闪。   一年前,他终于借着自己一手培植起来的力量,推翻了百里贺的政权,将他手刃在母后墓前。他本可以留下称帝,可是他又鬼使神差的回来了。现在他们对外宣称皇帝病重,当年唯一因在外征战幸存的五皇兄百里昱,顶着一顶摄政王的帽子监理朝政,一直盼他回去。   可不知为何,他那颗坚定的心动摇了。   缓步移到窗前,看外面夜色正浓,要不要不趁着夜色去看看她?   呵,那个笨女人,竟然为了别的男人冷落自己,真是不可原谅!   百里玉衍长袖一甩,一股凛冽的劲风吹熄了蜡烛,他大踏步的向外走去。他到要看看,若是那笨女人见着他来的京城,会是什么反应。   刻意窗子破了,店小二说找人来修,结果一整天了也没见有个人来。客栈又没有闲着的房间供她调换,程小野只好将就一晚。冷风呼呼的从破裂的窗口中吹进来,冻得蜷缩在被子中的程小野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被子,她转了个身。   好冷,想家了,不知道百里玉衍现在睡了没。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白天被泼了一身冷水,屋里温度又低,到了晚上她发起了高烧。   一进门,百里玉衍便被迎面扑来的冷风惊到了。这种破房间怎么能住人?几步走到床前,正欲叫醒她,却听她喃喃的喊了一声:“相公……”   百里玉衍浑身一震。   这么久,她偶尔也会喊他相公,却从来没有像这般情真意切过。   她小嘴一张一翕,好似还在着说什么,声音很小,百里玉衍将耳朵贴了过去。还未来得贴近,便有一股高得超乎寻常的温度迎面袭来,百里玉衍倏的直起腰,袖中的手探向她的额头。   温度滚烫!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帮别人,笨死算了!百里玉衍心中气恼,长臂一伸,将她连着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第二日,程小野是被疼醒的,背上密密麻麻的疼痛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屋里异常温暖,她扭头才发现,房间里的窗子修好了。臭小二,来修窗子也不知道喊她一声,她还有睡觉呢。揉了揉眉心,想起身,这一动背上骤然而来的疼痛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回头一看,背上吸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火罐!   擦!   程小野顿时傻眼了,谁给她拔的火罐?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兔崽子把她衣服脱了?   还有,这里布置典雅,屋里飘着淡淡的熏香味道,好像不是客栈的房间!   谁,到底是谁?这是哪儿?她挣扎着就想把背上的火罐取下来,结果不管火罐一个一个粘上了一样,怎么拨拨不掉,而且累得她胳膊酸痛,差点抽筋。   VIP.161神医能治眼睛么?   “小姐,您醒了。”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穿戴整洁的小丫头端着水盆走过来,见她醒了,很是高兴。   程小野停止挣扎,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忙扯了块单子遮住身子,“这是哪儿?”   “这里是回龙山庄,小姐昨天夜突发高烧,有人将您送到了这里。”   她昨天被浇了一身冰水,加上窗子透风,一夜的确睡得很深沉。迷迷糊糊的好像闻到一股淡淡的雪莲香,后来的事情她便记不清了,恍惚里她还以为百里玉衍来了。   看来就是那时候,警惕性这么差,还好遇到的不是坏,程小野庆幸的想。   “那送来我来这里的人呢?”   “他把小姐放下,人就走了,不过小姐您放心,你在这里住的一切费用,他都付清了。”殿下早上是这么交待的,她便一字不差的说给程小野听。   “住这里的费用?”程小野头又开始疼了。这地方一看就是总统套房级别的,在这里住一晚,估计赶上她在福悦客栈住一月的费用了。   不行,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她不能平白无故的住在这里!   “我的衣服呢,你帮我拿来。还有,”她别扭的指指自己背上的火罐,“把这些东西给我取下来。”   “小姐,您要做什么?这火罐的时辰未到,现在取下来,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我要走。”   “躺好了!”门外传来一声沉喝,一个胡子花白却神采奕奕的老者从门外走进来,看装扮,像是传说中的江湖郎中。   现在是古代,男女授受不亲,程小野忙将单子裹得严实了些。   小丫头见了他,倒是一脸兴奋,几步奔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袖叽叽喳喳的道:“师傅,您出门多日,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他撇了一眼蒙着头装鸵鸟的程小野。   昨天半夜,他收到殿下发出的紧急信号,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连歇息都没敢歇息,找了快马连夜赶回来。一进门才知道,原来殿下的心上人病了!   害他一路差点跑出心梗。   “为师还没吃饭,你先这里伺候着,等为师吃完饭来给她诊脉。”说完,他拂开小丫头的手出去了。   小丫头调皮的眨眨眼睛,迈着轻快的步子到程小野面前,“小姐,偷偷告诉你哦,我师傅可是全东祁最厉害的大夫,只要有他在,什么病都能治好。”   什么病都能医好?!程小野猛的撩开单子露出了脑袋,“那可以治眼睛么?”   窗外,百里玉衍闻之一震。   她在外遇到大夫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眼睛么?不知不觉的,一丝笑容爬上他雅逸出尘的脸。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有一种感觉,叫做暖。   就像久里旱的田地突然迎来一夜甘露,甜甜的露珠温润了他的心田。   纠结犹豫了这么久,他突然在这一刻下了决心,西凉皇就让弟弟去做好了,他有她,无论以后京都亦或田园,他这一生,足矣。   屋里,小丫头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程小野,“我师傅诊人无数,可是没有人单独看过眼睛啊。”   “啊?”不是说什么病都能治么?   程小野眼中涌上失望,讪讪的趴在了床头上。   “要不,一会儿我帮你问问师傅?可不知你说的那位病人,眼睛何症状?”小丫头见她难过,便帮她出主意。   “也好,等你师傅来,我便问她。”   连哄带骗的,终于让她在回龙山庄住了下来。   入夜,百里玉衍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她的屋前。   神医妙手春在等他。   “她睡了么?”百里玉衍眼光落在房门上,淡淡地问。   “睡了,殿下可是现在要进去?”   “想。”   “我在熏香中加了安眠的药草,想必她现在已经睡沉了,若没有太大的动静,当是不会醒来。”   “知道了,你早些休息。”   妙手春拱手告退,迈着大步走了。   百里玉衍站在门前,目光清冷的对着房门,不过就是几日不见,因何心跳得如此厉害?自嘲的笑笑,推门走了进去。   程小野烧还没退,身上烫得厉害。迷迷糊糊中,一股熟悉的清凉的雪莲香沁入心脾,她用力吸吸鼻子,向着那丝清凉寻过去。像是寻找舒服的姿势似的,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紧紧缠在他腰间不撒手了。   百里玉衍望着怀中的可人儿,黑亮的眼中透着满足的笑纹,双臂一环,将她牢牢揽入怀中。   一夜安眠,再无梦魇。   这样过了两日,直到边关传来东祁与北宫两军交战的消息。   “殿下,正如您所料,我军偷袭两军阵营后,他们果然就打了起来。”月恒兴冲冲的上前禀报:“原本东祁军与北宫军一起扎营,自从遇到偷袭后,两军已各自撤退二十里,重新安营扎寨。”   他呈上来一道折子,百里玉衍伸手接了过来。   折子是逸王百里昱亲笔执写,主要说了最近两军对战的情况。   三个月前东祁与北宫两国联盟,不出一月,两国各派出二十万大军出兵西凉。半月前四十万大军中合力攻城,不出半月便拿下了西凉五座城池。逸王退敌无策,写了折子来求援。岂知,早在得知东祁与北宫意欲结盟时,他已安排好了一切。   看到折子最后,逸王特意加重力气写了一句,盼速回!   好一个盼速回,百里玉衍浅浅一笑,将折子合上,放到了一旁。   “殿下,逸王可有……”叫您回国么?   “他说等退了两国盟军,便登基称帝。”百里玉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   “啊……”月恒脑子又不够用了。   “发什么愣?”百里玉衍故意将声调一沉,“这几日东祁皇后的丧事应该办的差不多了,怎么也说母后与她也是旧识,你准备一下,随本王进宫一趟。”   “哦。”月恒这才回过神来,“殿下您进宫,是以七皇子的身份,还是?”   “去拜祭旧人,自然是要他们认识的身份。”   十五年来,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当初东祁皇后成氏,哦不,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小的贤妃。   VIP.162战事起,盟军尽   在百里玉衍的父王百里傲在位时,东祁与西凉一度交和,百里傲多次携皇后到东祁拜访游玩。一来二去的,百里玉衍的母后与东祁这位不太受宠的贤妃便熟络起来。   应该说,成贤妃后来能当上皇后,还多亏了百里玉衍母后的指点。   谁知,知人知面不知心,母后诚心相待的妇人,竟借着参加西凉盛会之际,与亲王百里贺勾结,最终让父王母后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不但丢了皇位,东祁国还着西凉内乱之际,兴起入侵,抢了西凉六座城池。加上前几日失守的五从城池,西凉近半壁江山被瓜分。   这次借着和亲一事除了成皇后,就当是先替母后雪耻了。   薄唇微微一扬,听说昨日国丈夫被抄,不知现在东祁皇查到什么证据了呢。   东祁皇宫内,皇甫景对着案上数十封信件勃然大怒,长袖一扫,“哗啦”一声,桌案上的物件被甩出去几丈远,一只玉制茶碗被摔成几瓣,来回晃着。   太监侍女见状跪倒了一片。   太监总管方德大着胆子劝道:“皇上息怒,皇上保重龙体要紧,莫要动怒啊。”   “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奏折和密信,这可是朕的国丈,皇后的亲生父亲!朕待他何其亲厚,他竟然与北宫勾结,图谋造反!他们来往的密集都在这里朕都亲眼看过了,结果外面那帮子人还跟朕说什么此事定有误会,说什么与北宫修好是为国家兴盛,为我东祁社稷。难道他们非要等到北宫剑指金陵时,才看得清他们的狼子野心么?”   喘了口气,他继续骂道:“成士衡老了脑子坏了也就罢了,连刑部那个范轶也跟朕作对,非说事发突然,定有蹊跷。人赃并获,何来蹊跷之说,明日午时,朕便下令,将成老贼推出午门斩了。”   皇甫景双手掐腰,胸口因暴怒而剧烈起伏。   方德闻言也只是从容一笑,弯腰捡着地上的折子,“哎呦我的万岁爷,他们怎么比得了您的火眼金睛?你也消消火,既然是证据确凿的事,你再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   “还是你会说话。”皇甫景狠狠一甩袖子,“行了,都起来吧。”   “那外面那些人?”方德见他消了火,趁机指着门外问道。他扫了门外一眼,哼了一声,“愿意跪,就在门外给朕跪着好了。”   “是,奴才这就去交待他们好好跪着,让他们又若万岁爷生气。”   方德正欲向门外走,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高吭宏亮的喊声。   “报……前方军中急报。”信差手持军令,匆匆跑进殿内,大声道:“北宫趁夜偷袭我军阵营,幸得我军岗哨发现,并未造成严重伤亡,请陛下指示!”   一报未平,一报又来。   “北宫王朝二十万盟军向我军发动攻击,伤我将士数名,前卫大将军已率队迎敌。”   前方军报一道接一道十万火急的送回来,皇甫景越听越心寒,越听火越大,“好一个北宫王朝,说是与朕联盟共谋大业,竟然跟朕玩阴的!我在后方准备着将郡主嫁过去,他在前方就敢打我的将士,真是岂有此理!”   皇甫景盛怒之下,一脚将桌案踢翻过去。   刚站起来的太监宫女立刻又跪了一地,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前来报急的将士跪在君前,听候指示。   “陛下……”方德硬着头皮想安抚,却被他一道厉声打断,“方德,你火速叫人去把大纪统领给我叫来。”   “是。”   “还有,把外面跪着的那群废物给我喊进来,我倒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盟军!”   “是。”   方德出去后,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一同走了进来。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还没出口,皇甫景已经气急败坏的打断了他们,“你们不是说与北宫联盟重在社稷么?好,你们几个,把前方军情得新给朕说一遍!”   前面进来的几们将士,忙将急报复述了一遍。   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霎时惊得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皇上,这……”说话是刑部尚书,他的话又没说完,被皇甫景硬生生的抢过了话头:“这什么这,你又要跟朕说什么其中有诈么?是不是等北宫皇拿刀架到朕的脖子上,你才相信北宫并非真心与朕结盟?”   “臣不敢。”刑部尚书立刻矮下了身子。   “不敢,我看你们没有什么不敢的,当初与北宫结盟,就是你们二人呼声最高,不会你们也背着朕与北宫有什么来往吧?”   此话一出,连户部尚书也伏到了地上,“陛下,臣等冤枉!臣对东祁,对皇上都是忠心不二,还望陛下明察啊!”   “明察?皇后死因,朕倒是明察了,可是你们是怎么说的?国丈虽平日傲慢,却是为国尽忠的一代良将,现在倒想起来让朕明察,晚了!”   刑部尚书汗流浃背,硬是低着头道:“陛下转交到刑部的信件,臣已核实,确是国丈……哦不,是罪臣成士衡的亲笔书信,方才臣与何尚书,便是为了此事而来。成士衡忤逆证据确凿,还望陛下早下决断,勿贪念旧情,而罔顾了法度啊!”   说完,刑部尚书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为了保全自己,他也不得不这么说了。   听他说完,皇甫景的脸色才算是好看了点,绕过打翻在地的桌案,坐回了龙椅上。   不到一刻钟,禁军统领纪沣走了进来。   “臣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纪卿,朕上次交待你盯着那位北宫小王爷,他近日可有异常举动?”皇甫景问。   “北宫小王爷一直住在宫外,每日带着使臣四处转一转,日子过得倒是逍遥,臣没看出有保异常之举。”又想起什么,纪沣补充道:“哦,对了,有次使臣提醒小王爷该回去了,他却不以为然,根本就没有理会,像是并不想回想的样子。”   “如此甚好。”皇甫景幽暗如寒潭的眸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芒,“你去宣他进宫,若他不听宣,你便请他来,若请不动,便是绑也要将他绑来。”   VIP.163从天而降的西凉七皇子   “臣遵旨。”纪沣领旨下去了。   纪沣走后,报信亲兵正欲求皇上明示,一个小太太监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陛下,西凉七皇子百里玉衍来访,人就在宫外候旨召见。”说罢,他递上百里玉衍带来的国书。   西凉七皇子?!皇甫景骤然一惊,十五年前,镇南王百里贺拥兵造反,杀了百里傲自己当了皇帝,那时候,整个西凉国就剩下一个在外打仗的五皇子!   而此时在位的百里贺只有一个儿子,现在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西凉七皇子?   “他可是从西凉而来?”皇甫景声音有些颤抖,要知道,当初百里贺谋反,他可是没少帮忙,若不是他出兵攻打西凉,致使西凉重兵如数调离京城,百里贺造反哪那么容易成功。   若真是当年的七皇子,恐怕来者不善。   “这个……”小太监巴巴结结的答不上来。   方德一看急了,踢了小太监一脚,“你个小东西,万岁爷问句话你都答不清楚,他是何等穿戴,可是骑马还是坐车?”   “哦,是坐马车来的。”   “身高几许,相貌如何,还不快一一向万岁爷禀来。”方德又恨针不成钢的教训。   “好了,不用问了。”就算是当年的七皇子复活了,他乃是当朝天子,九五之尊,还怕他一个前来索命的厉鬼不成!   “宣他进来。”   “宣西凉七皇子百里玉衍觐见。”   尖细的音调拖着长长的尾音,从皇上的养心殿,一直传到宫门口,百里玉衍下了马车。月恒哭丧着脸,忧心忡忡的站在他面前。   “本王又不是去上断头台,你摆这么张脸是几个意思?”此番进宫,危险重重,丝毫不比上断头台轻松,他知月恒担心,便笑着打趣。   “殿下,要不我还是跟您一起进去吧。”   “这里非西凉宫城,怎是你想进就能进的,留下来等我吧。”他往宫墙看了一眼,月恒虽然不能明着进去,估计晓风残月此刻已经藏在宫城某处了吧。   “殿下,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您把剑带上吧。”   百里玉衍叹了口气,不想再与脑子不好的人废话浪费生命,“月恒,你还是去车上等我回来吧。”说罢,他不等月恒再开口,只身进了皇宫第一层门。   守卫手中的长枪上前一拦,“进入宫城,解下武器。”   百里玉衍面色平淡,“我并未佩戴任何武器。”   守卫的头领走过来,恭恭敬敬的道:“末将参加西凉七皇子殿下,虽然殿下身份尊贵,不容侵犯,但在下有职责在身,需保卫宫城安全,得罪之处,还望七皇子殿下海涵。”   言外之意,要搜身。   “将军职责,本王岂会怪罪。”百里玉衍展开双臂,由着他们上前搜。   下属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武器,头领疑惑的皱了皱眉,上头交待过这位皇子要格外小心,于是他又不放心的上前搜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将军,不会还要本王褪去衣物,验明正身吧?”百里玉衍讥讽道。   头领忙拱手赔罪,“七皇子殿下言重了,末将确实职责所在,得罪了,殿下里面请。”   百里玉衍轻哼一声,一身傲骨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进到养心殿,皇上已让报军情的亲兵退了出去,只留了两个尚书大人。百里玉衍款步出来,并未因为一个人而显得身只影单,相反,他眉宇间睥睨天下的气势,如暴风般迅速席卷了整个养心殿。   皇甫景脸色不太好看起来,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可他身上那股与让人不得不臣服的气势,却比他这个当了十几年皇帝的人,还要多上几分。   意识到至高无上的权利被挑战,他狭长的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西凉国七皇子百里玉衍见过东祁皇。”一拱手,别说下跪,就连腰都不曾弯一下。   “大胆西凉皇子,见了我国皇帝,为何不跪?”   “呵,”百里玉衍嗤笑,“敢问这位大人是何官位?”   “户部尚书。”何尚书冷冷一哼,看都不看百里玉衍。   “哦?”百里玉衍闻言唇角翘起,“如此说来,贵国提拔良臣大员,是不需要考礼数了。”   刑部尚书一听不乐意了,怒斥道:“七皇子此言何意?”   “我出使东祁,自然代表的是西凉国皇帝,两位可曾见过哪两国的皇帝见面,要彼此跪拜的么?不过若东祁国当真有这一说,本王入乡随俗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东祁皇可愿意与本王对拜么?”他扬眉浅笑,望向皇甫景,笑容印在皇甫景眼中,却成了赤果果的挑衅。   让他九五至尊去拜一个并不在朝在册的皇子,还是被推翻了的先皇的皇子?   真是异想天开!   “罢了,罢了。”皇甫景不耐烦的挥挥袖子,“既然七皇子代表的是西凉皇,我东祁又怎能怠慢。不跪也罢,来人,赐座。”   “多谢东祁皇。”百里玉衍稳稳地坐了下来。   皇甫景见他不卑不亢,丝毫不带怯意,却又不象是装出来的,心里不由地打起鼓来。当初百里贺夺权成功,下令处死了百里傲所有在朝的嫔妃与皇子,这个百里玉衍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手里还拿着盖有西凉国玉玺的国书。   难道,百里贺出问题了?   种种揣测在他心中,搅得他有点儿坐立不安。   “不知七皇子此次出使我东祁,目的何在啊?”国书上说要两国修好。现在前方正打得热火朝天,此时送来一封国书,不是降,却是修好,两国又有何好可修?   “自然不是为了修好。”百里玉衍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贵国占了西凉城池数十载,是时候还回来了。”   “你说什么?”皇甫景一听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若七皇子是来说笑的,那就别怪朕不懂待客之道。”   百里玉衍轻笑,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东祁皇何必答得如此着急,万一以后后悔了,再找上门来,我西凉国可就不是归还城池那么好说话了。”   VIP.164竟然是他!   “你……”皇甫景气的一张俊脸成了猪肝色,指着百里玉衍道:“好,好你个七皇子,真是狮子大开口,就算是百里贺亲自来了,恐怕也没你这么大的口气吧?”   “东祁皇知道的事情,吾皇自然也知道,所以此次东祁之行,他便让我来了。”   “……”皇甫景的手停在半空中,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报,军中急报……”   殿外,高亢冗长的声音再次响起,皇甫景一个眼色,让太监方德出去挡一挡。   方德还没动弹,百里玉衍便浅笑道:“本王奉劝东祁皇还是放他进来听一听吧,也许前方阵营有什么好消息传回来呢。”   当然,对他而言,今天每一个传到东祁皇宫中的消息,都是好消息。   没人阻拦,送报军情的骑兵高举令旗闯了进来。   “报,西凉军趁我军与北宫军交战之际,大举来犯,秦池关已失守!”   “什么?!”东祁皇才坐下,闻言再次拍案而起,目光直逼百里玉衍,“好一个乘人之危,七皇子,这就是你国书中所谓的修好么?”   “东祁皇此言差矣,若说乘人之危么,十五年前东祁占我城池之时,又何尝不是乘我之危?”   “七皇子还真是好口才!”皇甫景咬牙切齿道。   “东祁皇过奖了。”百里玉衍心安理得的接受赞美。   皇甫景磨牙,许久,他冷冷哼出一句威胁的话:“七皇子,你的机智胆识朕确实佩服,只是你只身前来东祁皇宫,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后的小太监忽然倒地。   两腿踢腾了几下,断气了。   东祁皇定睛一看,小太监脑门上一把锋利无比的飞刀,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带进来的人竟然能躲过养心殿无数暗卫的眼睛,潜伏到他身边却丝毫露不出任何痕迹,武功之高,可想而知。方才若是自己起了杀心,恐怕那把飞刀的目标就是自己的脑袋了吧。   思及此,他不由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太可怕了!   两位尚书大人也是惊得不轻,半天没反应过来,许久,方德终于回过神来,大叫道:“啊,来人,来人啊!有……”   “住口!”还未喊完,便被皇甫景喝止。   方德连忙拿手捂住了嘴巴,他见小太监额头出血死不瞑目,于是又挥挥手招来边上几小个太监,“快把他抬出去,抬出去。”   几个太监走过来,将死了的小太监抬出去了。   百里玉衍望着皇甫景,清隽雅逸的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报……”殿外又一次传来军中急报的喊声,声音越来越近,转眼间已近在咫尺,百里玉衍淡淡的问道:“东祁皇还要再亲耳听一听么?”   皇甫景颓废的跌坐在龙椅上。   此次百里玉衍是有备而来,且早就设计好了万全之策。不管是比他退还城池,自己的安全,他都有周密的安排,虽然在他的皇宫之中,他却对他没有任何办法。今日若不答应所谓的修好,恐怕来日西凉剑指金陵不无可能。   “好,朕答应你的要求,将十五年前占西凉的七座城池还给你。”   “是十座城池。”百里玉衍好心提醒,“十五年前东祁皇强占的七座城池,外加邻近的瑞安、泗水、汾岭三座城池。”   瑞安、泗水、汾岭四季如春,雨水充足,乃是东祁的天然粮仓,皇甫景自然不肯,“七皇子,朕提醒你,凡事不要得寸进尺,吃得太多容易消化不良!”   “如此便要谢过东祁皇好意了,我西凉国力强盛,自然吃得消。若是东祁皇不肯,那就沙场上见了。”说罢,他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皇甫景犹豫了。   如今东祁与北宫的对立局势已经无法改变,而这些年他也过于相信百里贺的平庸,没有对他加以监控,现在西凉究竟国力如何,他还真不敢妄下结论。   若真如百里玉衍所言,西凉国力雄厚,再加上北宫,他岂不是腹背受敌!   牙一咬,心一横,“朕答应你。”   “皇上。”   “陛下!”   两位尚书一听要割让城池,立刻站出来要反对,百里玉衍冰冰的提醒道:“两位尚书大人若是觉得智计高过东祁皇,只管将想法提出来。”   被他一堵,两人立刻没了反驳的语言。   说话吧,便顶上了蔑视君王的罪名。罪名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搞不好全家跟着倒霉。不说吧,眼睁睁看着十个城池被割让出去。   “看来东祁皇确实不舍得,那便算了,本王告辞。”   “方德,拿国土图来。”皇甫景强忍下将百里玉衍除之而后快的心情,从国土图上将百里玉衍说的十座城池划给了他。   拿到盖了玉玺的文书,百里玉衍满意的笑了,“东祁皇国务繁忙,本王就不留下吃饭了。”   说罢,扬长而去。   噗……   他一走,皇甫景便气吐血了。   “太医,快宣太医!”方公公焦急又尖锐刺耳的声音从身后来,百里玉衍脚步一顿,继而又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皇宫后,月恒正焦急的等着他,见他出来,一阵小跑迎了过去。   “殿下,一切可顺利么?那东祁皇没怎么样您吧?”   “他倒是想怎么样,那他也得有那个能把我怎么样的本事才行。”说着,他抬步上了马车,月恒坐在前面,向宫城外驶去。   啧啧,这嚣张霸气的模样,真是让人……恨得牙齿痒痒!   马车后面,公子辰奇怪的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衬:他来皇宫做什么?   “北宫小王爷,皇上还在养心殿等您,请吧。”纪坚将军催促道,见他盯着前方马车看,不由得自己也多看了两眼,车上两人都很眼生,应该没见过。   从解甲门经过时,纪坚奇怪的问道:“刚才乘马车走的两人很是眼生,是哪里来的达官贵人么?”   “可是达官贵人。”守卫的头领说道:“那是西凉国的七皇子。”   西凉国的七皇子?   公子辰目光倏的滞住,他竟然是西凉国的七皇子!   VIP.165百里玉衍的心思   从皇宫回来,百里玉衍派人将国书火速送往西凉。   两日后,西凉宣布停战,摄政王百里昱亲自出面,接收了东祁归还的七位城池,当然,还有作为利息附赠的三座天然粮仓。   另一方面,东祁与北宫的战事正打得如火如荼。   两方认定夜袭军营的就是对方的人,既然对方不遵守盟约,他们打起来也毫不含糊。几日下来,两军已是折损过半,伤亡惨重,尤其是东祁的军队。东祁国富庶,却不想北宫有近半的土地在漠北地带,过着游牧的生活,不但人长得比东祁人健硕,就边战马都比东祁的战马精良。   东祁主帅无奈之下向朝中求助,东祁皇又派出五万精兵前去增援。   宋戍便在此次行军名单中。   若非战事影响,这几日便轮到他休沐回乡了,他本打算着这次回乡便请父母亲到无双家中提前,突然接到皇上旨意,只得跟随三军,准备出发。   想到程小野还在金陵,他便来找她辞行,也好让她给无双带话,免得无双空等。   到了客栈,在程小野房前敲了许久,也没有人开门。   “哎,兵爷,您来找程姑娘啊。”店小二端着水从程小野房前路过,殷勤的打招呼。   “表嫂何在?”   “这我也不知道。”店小二为难的道:“我已经有几天没着程姑娘了,不过您放心,程姑娘没走,我进去屋里看过了,她行李什么的都在,就是人没在。”   宋戍本不担心,让他一说反倒是担心起来。   行李什么的都在,人却没有回来,说不定是出什么事了,回不再。再加上那日撞到的两个武功高强的人,他心中猛的一紧。   “我表嫂有几日没回来了?”   这个问题可难住店小二了,他45度角望着房顶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这我也不知道,那个,自从那天你们走后,我就再没见过程姑娘了。我看到她行李在,是因为屋里那个窗子破了,我差人进去修,所以看见的。”   宋戍见他也不像说谎,思衬许久,问:“我们离开会可有什么人来找过表嫂?”   店小二直摇头,“没有。”   “那就奇怪了。”宋戍喃喃自语,用力推了一把房门,门开了。   宋戍提步迈进去,店小二见他进去,也放下水盆跟了进去。   窗子已经修好了,正是白天,太阳透过窗纸晒进来,房中有着几缕暖意的春意,床上不太平整,却不像是挣扎打斗的痕迹,就是觉得哪儿不太对。   “哎,这屋里的被子怎么不见了?”店小二对着床榻大声叫道。   宋戍猛然明白了,他觉得不对,是因为初春时节,床上却没有被子不合常理。   “你表嫂不会偷了店里的被子逃了吧?”   “胡扯!”宋戍怒斥道:“客栈被子又非值钱之物,我表嫂人偷拿你一床被子有何用的?”   “说的也是。”店小二挠挠头,“那算了,我也不知道程姑娘上哪了,你若是找到她,记得让她把被子还回来。还有,她的房费快用完了,再过两天若是不交房费,我就要把房间收拾出来重新安排客人了。”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店小二出去后,宋戍来回在房中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线索。大军急着出发,他又不能呆得太久,只好匆匆下了楼。   小二在柜台前忙活,他过来要了纸笔,匆匆写了些什么。   等墨迹风干,他将书信折起来,递给店小二,“若表嫂回来,你代我转交给她。”他实在是没时间留下找她,只能祈祷她平安无事了。   东祁五万大军开往西境时,程小野刚刚被允许下床走动。   感个冒发个烧,竟然被禁止下床好几日,程小野也是醉醉哒。   立春已过,阳光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枝头的树叶都开始发芽,四处一派嫩绿。这是程小野最喜欢的季节,如果再来上一场春雨,定是无比舒畅的。   “只许呆一会儿,晒晒太阳就回去。”妙手春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冷着一张脸训她。   “知道了,神医大人。”   纱手春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程小野撇撇嘴。   她这些天这么乖乖的配合“治疗”,不是因为自己感冒快些好起来,而是为了博得这位神医的好感,她让他同意能帮她治百里玉衍的眼睛。可是几日下来,她发现这位神医比当初的百里玉衍还铁石心肠,软硬不吃,怎么讨好都不肯给她个好脸色看。   怎么办呢?   她懒懒的躺在竹藤编造的椅子上,阳光暖暖的有点儿想睡觉。春困秋乏,说得一点都没错,几日就这样过去了,也不知公子辰现在何处,和亲推迟,他应该就回北宫了吧,她该如何找到他呢?   头疼!   等她睡着,百里玉衍从房中走了出来。   怕她起疑,他只敢在她睡着的时候出来,还好这女子有时候真的挺笨的,几日下来,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竟然还有一天早晨醒来傻傻的问灵儿屋内熏的是不是雪莲香。   “你说,你这么笨,若我带你回了皇城,他们害你,你可如何招架得住?”百里玉衍半蹲在她身前,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   一阵春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他抬起手,拈起她脸颊前的一缕,帮她塞在耳后。   她睡着的时候有一种沉静的美,恬适宁静,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摩挲,细滑如脂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如此守着一个女子,原来心中也会有一种近似满足的感觉。   是的,很圆满。   倘若,他们身边再添几个孩子,就当就是另一番美景了吧?流水门前过,花开满田园,儿女绕膝幸福满园,该是多么惬意的人生。想起此事,百里玉衍又有些懊恼。   除夕之夜多好的时机,被他白白浪费了。   再过几日,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他便想办法让她回梅县,今年怎么着也得生个一男半女出来。   VIP.166公子辰入天牢   “阿嚏!”沉睡的模样突然被一个粗鄙的擦鼻涕的动作给破坏了。   百里玉衍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到一旁的梧桐树后面。   程小野倏的坐起来,用力揉了揉鼻子,又蹭蹭脸颊,机警的四个探望。不知为何,她模模糊糊中,总觉得身边有人,方才也是,老觉得有个人在摸她的脸,突然打个喷嚏醒来,就见不到人了。   “觉得冷盖个毯子。”妙神医听到喷嚏声,从屋里走出来,嫌弃的目光在程小野身上上下扫荡:“这么大的人怎么一点不会照顾自己!”   程小野一脸黑线,讪讪的从藤椅上坐了起来。   妙手春见她没事便要回屋,程小野几个跑过来拦住他,“神医,我有件事情想请教您。”   “说?”   还没等说,程小野已经感受到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硬着头皮说道:“那个,您能医治么眼睛。”   “笑话,我百病能医,怎么就医治不了眼睛了。”妙手春说完接着后悔了。他忘了,他们让人琢磨不透的殿下,在她面前一直是扮演着瞎子的角色。心中一凄,补充道:“当然,有些病也是治不好了,只是不知你说的那人是什么状况。”   程小野没料到他能回答,便详细的将百里玉衍的状况对妙手春说了一遍。   百里玉衍在梧桐树后细细听着,心中盛开了一个春天的花朵。   妙手春也仔细的听着,等到她说完,他捋着胡子频频摇头,“听姑娘所述,那位病人失明太久,双眸泛白,眼瞳怕是已经损毁殆尽,就算是佛陀在世,恐怕也难治好了。”   “不可能!”程小野本能的反驳。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妙手春眼中的嫌弃又明显了几分,袖子一甩回了屋中。   “哎……”程小野被噎得够呛,“就算你是大夫也不能妄言吧。”向门里面撇了一眼,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到。程小野气得一学着他的样子一甩袖子,“哼,神医也不过如此!”   午饭后,灵儿在收拾药材,妙神医又不在,程小野蹑手蹑脚的从回龙山庄后门跑了出去。   前几次她要走,都被神医疾言厉色的吼了回来,这次趁着他不在,她撒丫子地逃走了。其实程小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等她发现自己在逃命一样跑的时候,恨不能停下来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不偷不抢的,跑什么跑?   再说,那个灵儿也说了,她吃住医病的钱,已经有人替她付过了。   走也是光明正大的走。程小野挺了挺小腰,不紧不慢的向山下走去。这么高的山,也不知是谁把她送上来的。算了,她也没心思去想究竟是谁在帮她,脑子里面一团乱麻。要找公子辰,眼看正月快过去,她又着急想回漱芳斋,也不知晴儿一个人还能不能抗得住。   最关键的,是她想家了。   相公一个人在家,也不知能不能吃得饱,穿得暖。   回龙山庄距离金陵城内有十几里路程,程小野身无分文,从午时一直走到日落西山,脚脖子快断了才看到城门口。停下喘了口气,终于在关城门前赶回来了。   远远的,百里玉衍一直跟随在她身后。   一进金陵,街上立刻热闹了起来,城门一侧,聚集着不少围观的人们,正对着官兵新贴在墙上的公告榜指指点点。   程小野又渴又累,本想回福悦客栈,猛的听到有人说公子辰的名字。   她倏地竖起了耳朵。   人群中断断续续的有声音传出来。   “这个成士衡不是当今的国丈大人么,怎么一夜之间就沦为阶下囚了?”   “叛国罪,这可以诛杀九族的大罪啊!”   “就是,你们亲眼见了么?我可是听说查抄国丈府那日,大大小小的箱子搬了整整一条街呢,里面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晃得人眼花。”   程小野听了几句,公子辰没什么关系,以为刚才听错了,便转身要走。   “对了,我还听说那个北宫小王爷也被关进天牢了。”一个长舌女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就是他与国丈勾结,图谋不轨。”   公子辰被皇上抽入天牢了?   程小野侧着身子挤进人群中,皇榜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古文,她能认出来的没几个字。皱着个眉头认了半天,也只看出来个大概。成士衡勾结外贼公子辰,意图忤逆,差以一只九头舞凤冠谋害皇后。   九头舞凤冠!!!   程小野霎时惊得目瞪口呆。   慕容婉儿找她打的九头舞凤冠,不是皇上让做的么?怎么又成了成士衡谋害皇后这物?还有,那个机关虽然精巧,却也没有任何安装利器的地方,怎么会成了凶器?   如今终于知道公子辰的下落了,他却被皇上关进了天牢。   这真是世事无常啊!天牢之远,不是她一个小百姓能触及的地方。   程小野想了宋戍,他在巡防营,上次还听他说宫里的事,也不知道他们巡房营和天牢的人有没有关系好的,就算不能见面,托人带个话总行吗?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福悦客栈。   店小二正在擦桌子,见她回来异常高兴,“程姑娘,您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我可真要把您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给别人住了。”   “哦。”程小野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向楼上走去。   “哎,程姑娘,您别走哇。”店小二喊住她,跑到柜台将宋戍的书信拿出来交给她,“昨日那位兵爷来过,见您不在就留了封书信,您放心,这信我放得严实着呢,没人看过。”   见程小野疑惑,他又立刻补充道:“我也没看过。”   “你说的兵爷,是不是前几日来找过我?”   “对对对,就是来找过您的那个人,穿着蓝衫,很英俊的那个。”   “小戍?”程小野将信打开来看。   书信内容如下:表嫂,见信好。近日边关战事吃紧,我与众弟兄奉旨前去增援,尚不知何日是归期,望嫂嫂代为转告无双,非戍不守信诺,男儿保家卫国当属责任,勿怪,勿念。   VIP.167帝王寡情,世家也不过如此   看完信,程小野心中希望落空。   京城之中,她唯一熟识的便是宋戍,如今宋戍又去了战场,公子辰的事别说帮忙,她连问一问都难于登天了。不过他是北宫小王爷,身份尊贵,就算被押入天牢,也不至严刑拷打吧?   只能祈祷他吉人自有天相了。   上了楼,她开始收拾东西,这个金陵城,她是一刻钟都不想待下去了。猛的,上次在金陵被劫时的情景映入脑海,她抓着包袱的手停了下来。   穆府!   她怎么忘了,金陵还有一座齐国公府,那位浔阳郡主,不正是公子辰和亲的对象么?   一刻钟后……   齐国公府。   听她说明来意,穆老夫人一脸肃冷。   “穆老夫人,”看出她不想帮忙,程小野急急的道:“他可是郡主未来的夫婿,您忍心见死不救么?”   浔阳郡主立在一旁搀扶着老夫人,表情复杂。   “小野姑娘。”穆老夫人开口道:“浔阳虽与北宫小王爷有婚约,但却是皇家指婚,这婚事成不成,全凭陛下金口玉言,如今北宫小王爷被打入天牢,这婚事恐怕就不作数了。”   见她还有迟疑,她又道:“皇家之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回去罢。”   说完,在浔阳郡主的搀扶下,转身向进庭内走去。   程小野想追进去,被守卫拦住,只得焦急的喊着:“老夫人,郡主……”   浔阳闻声脚步顿了顿,最终随穆老夫人回房了。   齐国公府大门关上,阻隔断了程小野失望的目光。都说帝王寡情,看来世家也不过如此。   程小野自嘲一笑,她实在是太高估自己了。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这个落后千年的时代,都是凭实力说话的,她一个小小的店铺掌柜,实在没什么资格让别人给她帮忙。要让别人在意你的话,就必须要站到一定的高度,让大家仰视着你!   程小野心中暗下决定,回到梅县,她一定要将扩建漱芳斋一事提上日程,再通过漱芳斋的掩护在暗中组建自己的力量。穿越前她的父亲是黑道枭雄,组织的事她没少接触,现在想做,也算是轻车熟路。   想到这里,程小野当即决定,明日便启程回家。   不过回家前,她有件事要做。   回到客栈已到戌时,她没心情吃饭,叫小二打了盆热水来,泡了泡脚便躺下睡了。   夜,幕黑。   天空中掠过几只飞鸟,残鸣声声。   潮湿阴暗的天牢中,充斥着血腥与死亡的气息。公子辰盘膝而坐,虽然没有了往日的洒脱俊雅,却也算不得狼狈,他闭着眼睛,英俊的脸上带着股子宠辱不惊的沉稳。   “小王爷,小王爷。”一声轻唤传进耳朵。   公子辰倏的睁开了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牢房门前,一条纤细的黑影。   竟是浔阳郡主。   她穿着一件的黑色披风,整个人如同被黑色包裹一样,若不是她搭在牢房圆木上的手,还真看不出牢房前立着一个人。   “郡主不该来这里。”公子辰并未起身,只是冷漠的答道。   “王爷,你过来。”浔阳怕声音太小他听不到,又怕声音大了吵到其它牢房的人,顾左右看着,见他置若罔闻,急得蹲下了身子,“小王爷。”   “郡主请回吧。”公子辰依然冷冷的回答。   “你先过来!”浔阳郡主急了,声音大了一些,紧接着,边上牢房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   公子辰往侧面看了看,最终起来走了过去。   “你把手伸来。”   “郡主有话直说便是。”   “伸过来啊!”   公子辰无奈,将戴着锁链的手伸了出去。   浔阳从衣袖中掏出一串钥匙,摸索着伸向公子辰手上的镣铐。   公子辰大惊失色,“郡主,你这是。”   “嘘。”郡主中指放在唇前,小声说道:“你先别说话,我要救你出去,有什么事等出去了再说。”   打开手上的镣铐,她将钥匙递给公子辰,“你自己将脚上的打开,我来开牢门。”说着,她又拿出第二串钥匙,慌乱的一把就把插入锁中试。   试到第五把时,她终于把牢房的门打开了。   公子辰也打开了脚腕上锁着的镣铐。   “快跟我走。”浔阳拉着他的手便要向外走,被他一个用力拽住:“等一下,我还要救原英出来,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东祁不管。”   正在这时,昏暗的长廊中响起脚步声。   “躲开!”公子辰一把拽过浔阳,躲到了墙后面。   两名狱卒刚换班进来,晃晃悠悠的回到牢房前的桌子边坐下来。一个开口道:“你说这皇上也真是的,要给国丈定罪还得拉上北宫小王爷垫背。”   “照我说啊,这北宫小王爷也真是倒霉,估计没看八字就出门了。这个可好,不但娶亲没娶到,反而把自己的小命搭到了东祁。”   “是挺可惜的,下午巡防我还见他在那里打座,真是个英俊少年啊。”   两人啧啧惋惜,靠在公子辰身侧的浔阳郡主微微红了脸颊。   等了许久,大概两人换防前喝过酒,模样有些昏沉,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听着牢房里也没有动静,便趴在桌上睡了。   公子辰和浔阳从墙后走了出来。   “王爷,还是别冒险了。”浔阳轻声劝道:“要不你先走,我帮你救他。”   “我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公子辰沉声道,紧紧握住牢房与镣铐的钥匙,与浔阳轻手轻脚的绕过狱卒,到了另一条长廊里。   从狱卒处路过时,公子辰上前拿走了桌子上的烛台。   借着烛火昏黄的光芒,公子辰在走廊尽头的牢房中,找到了原英。他没有如公子辰尊贵的身体庇佑,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原大人,原大人……”公子辰用力推醒了他。   原英眼睛裂开一条缝隙,看清是公子辰时,他用尽力气将眼睛睁得大了些,“小,小王爷,他们…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原英断断续续的问道。   “我没事,我现在带你离开这里。”   他刚要扶他起来,手便被原英推开了,“我…不行…了,小王爷,你走,你能活着回去,原英…便…死,死…而无憾了。”   VIP.168回家   “原英。”公子辰还想说什么,倏的外面传来一句:“哎,怎么这么黑啊,蜡烛呢?你特么什么时候把蜡烛给熄了?”   狱卒醒了,开始骂骂咧咧的找烛台。   公子辰忙将手中的蜡烛吹熄了。   “王爷,再不走真来不及了。”浔阳郡主苦口婆心的劝道。   公子辰一咬牙齿,对原英道:“你坚持个几日,待我到了北宫,便让父王禀报皇上想办法救你回去。”说完,他转身走出牢房。临走前,他还不忘将钥匙带走,把原英牢房的锁恢复原状。如此虽然没有救走他,至少也能撇清他与越狱一事的关系,让他少受些罪。   跟着浔阳郡主,公子辰绕过各路巡逻卫兵,最后翻下城墙,到了金陵城外。   “为何救我?”官道旁,公子辰正色问。   那日在云水台见的浔阳郡主,虽然知书达礼,却并不像是此时胆大妄为,敢夜闯天牢的姑娘。   浔阳低着头,披风上偌大的帽子将她整个脑袋包裹在其中,看不到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许久,她低着声音道:“王爷是皇上为我亲指的夫君,夫君落难,为人妻者怎能有苟活,却置夫君于不顾的道理。”   “皇上指婚,呵……”公子辰嗤笑,“郡主也知是皇上指婚,一来我们并未完婚,二来北宫与东祁联盟破裂,此婚事何去何从,郡主如此聪慧又怎会不知,又何必拿这种借口来搪塞我。”   浔阳唇角微涩,头压得更低了些,“若我说云水台一面,浔阳对王爷一见倾心,王爷可会觉得浔阳轻浮?”   浔阳声音柔若丝竹,若不是夜深寂静,恐怕再远一分都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公子辰望着她被黑衣包裹的娇小身子,心中感动莫名。那日在云水台,浔阳的阳坐他对面,她的一颦一笑皆落入他眼中。喜欢并不意外,只是今日搭救之情,却令人震撼。   “郡主,劫天牢是大罪,你就不怕一旦失败会累及家人么?”   “祖母曾告诉我,若是遇到喜欢的人,断不可辜负自己一片心意。为了王爷,刀山火海,浔阳在所不惜。”浔阳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什么,塞进公子辰手中,“王爷,此玉辟邪,还望以后王爷能带在身上。前方约半里跑,我为王爷备好了马,食物、盘缠都在行李中,趁着他们尚未发现,王爷速速离开东祁吧。”   玉佩带着丝丝温暖,传入公子辰心中。十二年前,他被救送出传世宝玉,如今又是被救,却承受别人赠玉。   “郡主,我……”我并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王爷,此去北宫路途遥远,您还是快些走吧。”   “承受搭救,若来日郡主有需要小王帮忙之事,赴汤蹈火,小王亦在所不惜。”只是此心已付,恐怕无法如郡主所愿了。   拜别浔阳,公子辰向官道上走去,走了约半里路,果然看到路边树上栓着一匹枣红大马。   策马扬鞭,公子辰向北宫的方向奔去。   他离开的第二日,皇榜贴出公示,国丈成士衡勾结外臣,图谋不轨,无视君威,谋害皇后,大逆不道,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一大早,成士衡便被推到了午门口。   看热闹的百姓围成了山,都在等着看这位权倾朝野的国丈大人被凌迟的景象。   程小野牵着马从午门前路过,兴致缺缺。   她去了慕容家,却看到一队官兵进进出出,原来是皇上追查皇后遇刺一事,查到了慕容一族。她站在墙角远远的盯了半天,却发现他们一个人都没抓到,甚至是连样像样的东西都没抄到。   看来慕容婉儿听到风声,已经提前逃走了。   慕容婉儿一失踪,舞凤钗的线索就断了,再怎么查应该也不会查到她的漱芳斋,这样一来,她就放心了。翻身上马,她向出了金陵城,往梅县的方向狂奔而去。   与她擦身而过的马车内,坐着百里玉衍。   马车后面,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是被罚打扫一个月厕所的晓风与残月。   “殿下,她过去了。”   “我看到了。”清雅华贵的声音道,帘子被挑开一条缝隙,百里玉衍黑亮的眸望着前方飞扬的黄土。她好像很着急赶路,都下去这么远了,还能听到风中传来她打马的声音。   “殿下,今日风大,您还是把帘子放下来吧。”赶着马车的月恒说道。   百里玉衍难道听劝告的放下了手,帘子落下,车篷内传来一道声音:“昨夜让你们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汲取了上次被罚打扫厕所的教训,这次残月学乖了,“回禀殿下,昨天我们去了天牢,在浔阳郡主进去前,将狱卒放倒了,不过后来又进来两个狱卒,我用迷魂香吹晕了他们二人。虽然不知为何半路突然有个人醒了,却也没影响浔阳救小王爷出来。”   “他怎么样?”   她?说着说着公子辰,怎么突然跳到程小野身上了?残月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讪讪的答道:“她不是刚刚骑着马过去么?”   “我是问公子辰如何。”   “呃……”您平时说她的时候都是指程小野,今日突然换了对象,还真有点水土不服,轻咳了两声,残月继续道:“小王爷身份尊贵,虽然关在天牢中,却也没人伤他分毫。不过那个北宫使臣就倒霉了,浔阳郡主救出小王爷后,小王爷执意要去救原英,结果发现原英被打的爬都爬不起来。”   “看来北宫与东祁这场丈有得打了。”百里玉衍扬唇一笑,“月恒,给逸王传书,让他转战北宫,把半个月前北宫抢我们的那五座城池夺回来。”   “是。”   “晓风、残月,你们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明日就回去吧。”   “是,殿下。”   马车一路颠簸,到宋镇已是四日之后。   既便如此,百里玉衍还是比程小野早一天到家。   进屋,百里玉衍便回了房里,路上四天,逸王派人送来了不少折子,他就看了几件要紧的,趁小野回来前,他要把剩下的看完。   小野明月就该到了,想到这儿,他竟然没了看折子的心思。   VIP.169你给我等着!   “月恒。”百里玉衍向门外喊道。   在门口候命的月恒立刻走进房门,“殿下有何吩咐。”   “我们出去日子也不短了,你看看家里缺些什么,添补一下。”抬眸望见桌上的浮灰,精致的眉微微一皱,“再就是,将桌椅擦干净了。”   “是。”   月恒带领着暗影与流光,将屋里屋外的桌椅、家具全擦了个遍。见伙房缺米少面,又去买了面米回来补足。打满一缸水,将家里收拾得好像一直有人在家住似的。   “我发现我们现在越来越全才了,以前只会拿刀砍人,现在拿刀做菜也一样很顺手嘛。”暗影说着,菜刀在手中一旋,一颗白菜瞬间被一刀斩成了两半。   “师妹再闹小心殿下醒来罚你。”流光笑道。   这些日子他在漱芳斋做事,殿下果然没说什么。年节他跟着暗影与月恒回来,殿下也视若无睹,似乎又许了他回来。   “殿下要罚只会罚你们,才不会罚我。”   暗影得意的挥舞着菜刀,流光把地上白菜一棵棵丢给她,几番下来,白菜全被处了腰斩。   “伙房里放这么多土是干什么用的?”月恒不解地望着墙角一推土,“这年头土又不兴吃土,我还是把它弄出去吧。”   月恒埋头搬土,等清理完又去外面劈柴。   少白慵懒的趴在窝里,蔚蓝色的狐狸眼时不时裂开一条缝儿,听着他们吵闹,同时也机警的守护着这座小宅院。   又一日过去了,程小野终于也回来了。   百里玉衍站在门口迎她,长身如修竹,俊逸出尘的脸上挂着浅浅笑容。   “我回来……”了还没出口,程小野首先看到了院子里快堆成小山的柴火,“你,劈这么多柴做什么?”   就算一人在家闷,也不至于劈柴取乐吧?   百里玉衍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堆放着的柴火,不由在心中暗骂月恒缺心眼!明知道他眼瞎,还劈这么多柴火,养这么个手下,真是坑君啊!   “那个,姑母得知我一人在家便来看了看,恰好那日柴没了,姑母便从宋宅差了个下人来帮忙,想是他不知用的多少,就多备了些。”   “姑母真是有心了。”我还以为你劈的呢!   程小野说着进了屋,将行李放桌上一放,倒了碗水咕噜咕噜喝下去,“这一路都没怎么休息,累死了!还有,隔壁村马叔家那匹马,我是再也不想使了,跑得太慢了,人家马三天能到的,他五日才能到,跑一阵累了就开始溜达着走,实在是……太懒了!”   简直是懒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百里玉衍闻言笑出声来,“如此说来,娘子赶路辛苦,想必饿了吧?为夫去给你弄些吃的。”   “这几日你学会做饭了?”程小野讶异。   她走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会呢,果然潜力都是逼出来的。他们从成亲到现在也说几年了,他都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自己在家呆了不足一月,竟然学会了做饭!   百里玉衍低眉不语,动身去了伙房。   站在伙房门口,他倏的瞳仁放大,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程小野喜滋滋的坐在厅堂中,等待穿越后第一顿由相公亲自动手做的早饭。   嗯,这是个里程碑式的日子,值得纪念,可惜啦,这个时代既没有照相机,也没有摄影机,就只好记在脑子里了。也不知干净如百里玉衍下厨房会是个什么场景,想想还有点儿小激动。   她坐在厅中等啊等,等啊等,等有胃空了,肠净了,他还没有把吃的拿出来,而且,伙房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声响。   就算他切菜不响,下油爆锅总该有声响吧?   赶了五六天路,风餐露宿的,她可不想吃清水煮的菜。   想到这里,程小野起身去了厨房。   “怎么还没做好啊?”她揉着肚子走到门口,往里一看,顿时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百里玉衍正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满地的烂白菜,也不知道昨天那三个蠢货谁干的,本来在墙角存放着的白菜全部被挪到了灶边上,养白菜用的土被收走了。白菜全部被一切两半,下半部分不知去了哪里,昨晚不知是招了老鼠,还是少白进来过,白菜叶子被甩得满屋子都是。   方才伙房还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百里玉衍,你活腻歪了么?!”程小野一声河东狮吼,震得大地发抖,墙上的灰掉了三层。   百里玉衍头皮一紧,刚拣起来的白菜叶子掉落一地。   到底是那个蠢货干的,他非扒了他皮不可!   于是,表面纯良内心腹黑的百里玉衍,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程姑娘怒火难平,一双凤眸阴测测的盯着他。   盯的他心中直发毛!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必须也得承认,这次他心中是真的有点儿担心了。他这位娘子的脾气……咳咳,他其实是知道的,她虽然不小气,算如此地这般糟蹋粮食,的确是罪不可恕。   “娘子,不是为夫干的。”百里玉衍冷汗直冒。   程姑娘在气头上,哪会听他解释,“你跟我过来。”   百里玉衍硬着头皮跟她进了厅房中。   “跪下!”   百里玉衍一怔。   躺在暗处的月恒三人心中一紧,他们高高在上的晟王殿下,这是要被家暴的节奏么?她竟然敢颐指气使的让殿下跪下!可知殿下上跪苍天,下拜父母,何时被人命令着下过跪?   就在月恒他们猜测着殿下会不会跪的时候,只见百里玉衍身子一晃,弯下了他尊贵的膝盖。   靠,殿下也太没骨气了吧!躲在暗处的三人泪流满面。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高高在上七皇子殿下变得这么没底限了?作为属下,实在是觉得跟着这么个主子……很丢人啊!   “你等着!”程小野丢下了句,转身进了卧房。   出来时,她怀中抱着存钱用的木匣子,蹲下身子往他面前重重一放,“你就跪在这儿,把里面的铜板一个一个拿出来,等拿完了,再一个一个放回去,如此重复十遍,要不今晚别想回房睡觉!”   VIP.170你对我不好了   百里玉衍正欲打开匣子,她突然又补充了一句:“每次只能拿一个铜板,拿的时候要大声说‘赚钱不易,浪费可耻,我错了,我有罪’听到没有?”   “……!”   “听到没有?!”程姑娘提高嗓门又喊了一遍。   “听到了。”百里玉衍讪讪的打开了匣子。   这匣子程小野已经有些日子不用了,他本以为以程小野的性子,这时里就算是有银两,应该也不会太多。打开一看,顿时心中一凉。   要是兑换成银两的确不多,可是满满一匣子铜板少说也有上千枚,还要来回数上十遍……这都不是关键,关键还让他喊什么浪费可耻!   这次真被那几个蠢货害死了。   到底是谁编出来的口号,等他知道了一定让他变哑巴!   “赚钱不易,浪费可耻,我错了,我有罪!”一枚……   “声音太矮,听不到。”程小野盘腿往椅子上一坐,饭也没心情吃了,专心监督着百里玉衍数铜板。   “赚钱不易,浪费可耻,我错了,我有罪!”百里玉衍又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声音是上去了,认错却听不出来,态度不端正,重新开始。”   “……”   “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救救殿下?”百里玉衍每喊一遍‘我错了,我有罪’,暗影嘴角就抽几下,几次三番下来,她的嘴角都快抽筋了。   “怎么救?”流光哼了哼,“昨天的白菜是谁剁的?想送死就现在去,我们不拉你。”   暗影脊背一凉,硬生生的扯出丝假笑,“我那,不是看白菜白菜下面都生芽了么……”   “那是根!”月恒与流光同时回答。   暗影嘴抽得更厉害了,她捂着自己的脸,哀嚎道:“不行,我脸受伤了,我得去看大夫。保护殿的艰巨任务就交由你们二位了。若是以后殿下问起我来,你们就说我任务没完成,羞愤自裁了,让殿下务必不要为我伤心。”   说罢,她马不停蹄的溜了。   月恒如遭雷击。   流光满脸焦黑。   一千多枚铜板,百里玉衍一遍还没数完,长途奔波的程小野便扛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百里玉衍抬眸,见她睡得沉,丢掉手中的铜板站了起来。这个笨女人,竟然敢罚他下跪!早晚有天他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拍拍手上的灰,他长臂一伸,将程小野抱了起来。   “我看今晚有人要倒霉喽。”流光幸灾乐祸的吹了声口哨。   “此言何意?”月恒不解。   “月大哥你可有注意到殿下抱王妃回房时,他泛着绿光的眼神?”   月恒摇头。   “我看殿下眼中隐隐烧着怒火,恐怕今夜一定会伺机报复王妃。”   月恒半知半解,看他颇为了解的模样不由鄙夷道:“你连个女伴都没有,如何知道王妃日子好过不好过,还是想想你自己日子好不好过吧,小心胡言乱语被殿下听到再驱你出府。”   流光一听立刻本分起来,双拳一抱正色道:“多谢大哥提醒。”   喔喔喔……   翌日清晨,程小野被公鸡啼鸣的声音叫醒。   揉揉眼睛,她被窝里爬了出来。   奇怪,百里玉衍竟然不在!   以往他最喜欢早晨醒来时抱着她多睡一会儿,怎么这次离开家中这么长时间,他竟连习惯改了么?   偶尔犯点小迷糊的程姑娘,早已将昨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套上外衣出了卧房,却见百里玉衍只身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双眉微微皱起,幽怨的摸样好似受了很大委屈一般。   他的面前,放着她以前存钱用木匣。   程小野猛的记起了昨天的事情,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你,你昨夜就在这里跪了一夜么?”这个傻子,他就不知道自己起来么。   百里玉衍不语,只用他被雾霭遮住的眸子望着地面。   程小野气过了,见他这幅模样顿时心疼起来,心中暗暗怪自己太小题大做,竟然让他跪了一夜。   “你快起来。”她伸手去拉他。   百里玉衍不动如山,幽幽的对着地面,也不去正面对她。   程小野拉他不动,最后负气的撒了手,“你若要跪,只管跪着好了,今日我便要去梅县了。”   他委屈之色愈发明显起来,一张俊脸泫泫欲滴,如泣如诉。浑身上下弥漫着的黯淡好似被世界抛弃了一样,“娘子开始对为夫不好了!”   说罢,他倏的起身,因跪的太久身子还晃了晃,险些跌倒。   从程小野身边绕过,他径自回了卧房,啪一声把卧室门关上了。   “哎,你……”程小野追到门前,用力一推,门没开……他从里面把门关了。   “百里玉衍,你开门!”程小野用力拍打着门板。   手掌都拍红了,百里玉衍也没理她。   程小野开始进入深深的自责中。她为了别人去金陵,将他一人独自留在家中,无人照料。她不但没觉得对不住他,反而回来见他浪费的几棵白菜便罚他跪了一夜,还让他将铜板数十遍。   还发过誓要对他好,就是这样对人家好的么。   看着紧闭的房门,程小野觉得这次自己是真的过分了。   可就算是她错了,他闭门不纳就对么?她负气的想着,不经意间看到门旁架子上放了一包蜜饯,蜜饯看着新鲜,该是昨日才买来的。   他知她也喜欢吃祥记的蜜饯,特意买了回来给她。   思及此,程小野心中的愧疚便更重了。   “相公,你开门好不好?”程小野软下了语气。   房内,百里玉衍坐在桌旁,听到她变了语气不由得扬唇一笑。昨天她睡着之后,他便也睡了,一直等到今日鸡鸣,他约摸着她快醒了,才穿衣起床,回到厅堂之中。   “相公?”程小野又敲了敲门。   听卧房里面一直没动静,她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听说残疾人心理都是很脆弱的,百里玉衍眼睛看不到,性子是寡淡,如今受了这么大委屈,不会一时伤心想不开吧?   想到这里,她搬了把凳子,绕到卧房后面的窗子前,从窗子里爬了进去。   VIP.171生米煮熟饭   见她进来,百里玉衍故意闭上眼睛装睡。   “相公,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程小野好脾气的哄着。   百里玉衍身子一翻,甩给了她一个背影。   “……”男人这么难哄,还真中头疼。好在程姑娘也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爬到床榻之上,讨好的几乎贴上了他的脸颊,“相公,你饿不饿?”   “饿。”这次百里玉衍开口了。   程小野一听,只觉得有戏,忙问道:“相公饿了,那娘子去做饭,相公想吃什么?”   百里玉衍又沉默了,一双眸子藏在雾霭下,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让她感到难为情的是,为不看他冰冷的背影,程小野半个身子压在他上面,唇瓣紧贴着他的唇瓣。   他炙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脸上,忽冷忽热,她的心情也开始变得忽上忽下。   “我,我去做饭。”程小野慌乱的想逃,倏的腰间一紧,被拉了回来。   “娘子,你答应过要对为夫好。”他轻若晨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程小野小心脏不争气的跳了跳,“嗯,我改,我以后不罚你了。”   “可你一直在冷落为夫。”   这些天的确是冷落他了,“以后不了。”   “娘子说做错了,要为夫原谅你。可为夫犯错,娘子却要狠心责罚。”   “以后也不了。”   “娘子此话当真?”   “当真。”   “娘子说以后不再冷落为夫,也当真?”   “当真。”   倏的衣带一松,程小野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娘子方才答应了,不会才冷落为夫。”   “唔……”倏的唇瓣一凉,未出口的话如数被堵了回来。程小野翦眸圆睁,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他这是,他这是要把生米煮成熟饭么?   万金一跪,赢了娇妻,百里玉衍觉得值了。   可怜程小野,发脾气一时爽,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被揉成了一团棉花糖。   她回漱芳斋的计划落空了,因为根本没有力气下床!   而且计划整整延迟了三日,三日后在她威逼利诱,百里玉衍才答应了,条件是和她一起走。程小野磨不过他,只好收拾行李,带着少白一家人一起到了梅县。   春日已到,一路上草木生芽,一片嫩绿,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转眼就到了。   苏晴儿正忙着招呼客人,“蓝掌柜您今儿怎么有空来了,铺子里的生意不用管么?”   蓝玉在梅县开了一家兰香阁,也是做首饰生意。   闻言,她摆摆头,语气里透着酸味儿,“不忙,我看在这梅县啊,也就是你们漱芳斋生意好,我们这些人家,能捡捡漏赚几枚铜板就不错了。”   “蓝姐这么说可就折煞我们漱芳斋了,我们是订做首饰,您是卖现成的,一个图合心合意,一个赚利便省时。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的,我们哪能抢了您的饭碗啊。”   调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程小野缓步迈了进来。   “小野回来了,!”苏晴儿惊喜道。   “回来了。”程小野走上前来,将一个大包裹塞给她,“这是我大老远从金陵给你带回来的,保证你一定喜欢。”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苏晴儿心头一喜,接了过来,“谢谢小野,你刚回来东西都还在外面车上吧?我去差人收拾,你先陪兰掌柜聊会儿。”   “好。”   苏晴儿转身出去了,程小野大方的指着座位道:“蓝掌柜别客气,先坐下喝会吧,我去倒茶。”   “程掌柜不必麻烦了。”蓝玉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太好,程小野一客气,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是觉得铺子生意不好,出来转转解解闷,您要是忙,我这就不叨扰了。”   “我刚回来,有什么忙不忙的。”程小野端了茶过来,给她倒上,“我从前街路过,听说今年买卖不好做,有些铺子关门了,可是真的?”   蓝玉叹了口气,“程掌柜您这真东家不知西家愁啊,往前这个时候,芙蓉的人们早就从头排到尾了。您看看如今这街上,那还有几个买东西人?左右眼前晃的都是卖东西的,这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蓝玉说的话倒是提醒了程小野,她一回来也觉得冷清了不少。   见蓝玉满面愁容,程小野也开导她,“兰姐也别愁,还是得多想些法子开发渠道才行。”   “说得简单,做起来就难喽。”蓝玉摆了摆手,“不行我还是找个好人家,趁着年轻速速把自己嫁了罢。”   正巧这时,百里玉衍从处面走进来,身后跟着喜气洋洋的少白。   “哎呦,这小狐狸,长得可真好看。”嘴上夸着少白,眼睛却不停的往百里玉衍脸上瞟。一个男人,竟能生得如此出尘绝世!   百里玉衍看都不看蓝玉,径自对程小野道:“娘子,行李晴儿在收拾,你早上没吃饭,我去买了半斤桃酥,待会来楼上吃罢。”   “好,你先上楼吧。”   百里玉衍带着少白上了楼,蓝玉靠近程小野小声问道:“这是你相公?”   “怎么,看我们没有夫妻相么?”   “不是不是,就是觉得……”好粪都被别的花插了!   蓝玉是那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主,跟程小野聊得也算是投缘,就喋喋不休的叨叨了半上午。都到晌午了,她才慢腾腾的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程小野肚子都饿扁了。   “这个蓝掌柜可真能聊。”她一走,苏晴儿忙凑过来,“小野,金陵地可有什么好玩的?”   “到处都是好玩的。”程小野调侃道。   苏晴儿不服气的冲她伸了个舌头,“就知道你坏,上次说带我去吃生煎,如今一年过去了,我还没见到生煎长什么样呢!”   “出去吃是不好办了,等那日我心情好,亲手做给你吃好了。”程小野心不在焉的回答。   她脑子里在回想着蓝玉的话。蓝玉虽然说的话中牢骚占了大多数,但有几句话说的是对的,这人越来越少,生意越来越难做,她得想办法开拓渠道才行。   漱芳斋的生意才走上正轨,她可不能因为客流减少影响了生意。   VIP.172我不想这么早要孩子!   接下来的一段里,程小野都特别注意来来往往的客户。尤其是从外地赶过来的客户,无一例外的她都亲自出面招呼。   时间久了,粗枝大叶如苏晴儿都开始奇怪了。   “小野,你最近是不是在寻思什么事儿?”见她得下闲来,她便凑到柜台上问她。   程小野闻言放下手中的本子,“晴儿,你说我们开始招收学员怎么样?”   以她现在的资本,根本没办法开连锁店,但是可以借机招加盟商。   “招学员?”苏晴儿一知半解,“我只听说过先生的学堂里找学生,还从来没听过哪家首饰铺子里招学员呢。”   “首饰是一门技术活儿,不学哪能会啊。”程小野耐心的给她解释:“你看啊,虽然说过了年之后其它铺子生意都不怎么好,可是我们这里却是客流不断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漱芳斋也打出点名声来了,客户都认可,我们完全可以趁着现在的机会,加大宣传,扩大我们的规模。”   “那我们招,人家就能来么?”   “我们免费招学员,包吃管住,还能学手艺,我就不信他们不来。”   “小野,你是不是发烧了?”苏晴儿手伸向程小野脑门上,“不收钱还管吃住,这样下去我们不得赔死了?”   程小野拂开苏晴儿的手,正色道:“晴儿,我们现在每个月用在工人身上的工资有多少?”   苏晴儿稍一想,便答道:“有的人高有的人低,平的算下来大概每月每个人能拿到三百铜板,我们现在有十个伙计,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   “每月的饭钱和住房呢?”   苏晴儿这次凝着眉算了一会儿,才答道:“在这里住的工人共有7个,一日三餐再加上房租的话,大概也得有个二三两。”   “如此下来一个月就是五两多。”程小野帮她分析道:“我们招来的学员,来学习当然不是拿只等记记画画,他们要实地操作才能学到真本领。这样,学员招到以后,我们就就可以遣走一部分可有可无的工人,只留下手艺好的,就省了一笔工钱支出。人走一部分,住的地方也腾出来了,吃饭的人也没有多,饭费房费上我们等于没有增加支出,还白白赚了一批干活的人手。”   苏晴儿细细一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可她还有担心,“那他们来了学不到本领,怎么办?”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上一个月,是不是那块料就能看出来了,底子不行的我们就劝退,到时候每个订一份契约,每个学员签一份。”   “那他们若是本领学会了,又没有本事回去自己开铺子,还要一直留在我们这里么?”   “这一点我早就想好了。我们招收学员的时候就跟他们讲清楚,我们招的是加盟店学员。等到学员学成的时候,我去帮他们择址建店,并帮他们把铺子收拾的和漱芳斋一模一样。到时候他们可以挂上漱芳斋连锁的招牌,和我们卖一样的东西。”   “啊?那这样时间久了漱芳斋不就开得遍地都是了么?”   “我就是要把漱芳斋开遍全东祁。不对,是全华夏,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程小野是天下第一珠宝师!”   苏晴儿见她讲得绘声绘色,不由得笑起来,“小野,你的心真是大的吓人!还天下第一,这梅县第一我都没想过,还是本本分分的给你家相公生个娃去吧!”   说到生娃,程小野摸了摸肚子,她这月月事又推迟了,百里玉衍每日都缠着她,古代又不像现代有那么多避孕工具,不会真有了吧?   不行,得去找大夫看看。   刚要出门,倏的想起楼上那家伙。   他不是懂医术么?去医馆还要付钱,不如让他看看好了。   “小野你干嘛去?”刚才说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啊?   “我找相公有点事儿,下面你招呼着点。”程小野匆匆上了楼,见百里玉衍坐在案前喝茶,沉着脸往他边上一坐,将手臂伸到他面前。   “娘子这是要做什么?”他入下茶碗轻笑道。   “你给我把个脉”   “把脉?娘子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么?”他敛了笑容,摸索着抓过她的腕子。   脉象平稳,除了气血偏低,底子弱点,也无其它异常。片刻后,百里玉衍手放了下来,“娘子是觉得身体有恙,还是怎么了?”   程小野沉着脸继续看他,也不说话。   “娘子?”   “你觉得,我脉搏可有异常么?”她盯紧了他的脸,一个表情都不肯放过。   百里玉衍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倏的笑了,“娘子脉搏确实有些异常,为夫给你开几剂药方,你让他们帮你抓来煎着喝了便好。”   抓药……   程小野吓得她身子一软跌歪倒在椅背上,下意识就以为他开的是安!胎!药!   她才跟苏晴儿说了下一步的计划,万一这时候来个孩子,不一切全打乱了么?据说孩子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她不能操劳更不可能给学员授课什么的,三个月之后就开始显怀了,开始身材走形形象全无,她就更不能去给教人家了。   再晚一些,再晚一些身子又笨又重的什么都干了不,等孩子出生了就要带孩子,百里玉衍眼睛看不到指定是什么都不能干的,那她将漱芳斋开遍全华夏的宏图大志岂不是要胎死腹中了?   不行!   “百里玉衍,我不……”我不想这么早要孩子!   “娘子。”百里玉衍好笑的打断她:“娘子月事不准,该拿药调理调整了。”   “啊……”不是怀孕了啊。   太好了!程小野拍着胸口,虚惊一场,真是吓死宝宝了。   “莫是娘子怕药太苦,不愿意吃么?”百里玉衍又问。   “那倒不是,相公帮我开了,我去拿药吧。”她还从来没见过百里玉衍动手写字呢,好期待那修长五指握笔的样子。   没想到百里玉衍把手往膝前一拢,道:“娘子,你写纸笔来,我说,你写。”   “……”   记下百里玉衍说的几味药草,程小野下了楼。   VIP.173绝世暖男   程小野拿着药方出门,没出几步便被暗影拦了下来,问清她要去药铺后,她暗影自告奋勇的承担起跑腿的义务。   “以后这种打杂跑脚的小事交给我干。”暗影乐呵呵的从程小野手中夺过药方。   她其实不想干,但是殿下说,不干就去扫厕所,她想想抓药总比厕所强多了,于是痛快的来了。   百里玉衍给了她另一张药方,让她把程小野的药方悄悄换掉。   君命不可违,她路上找了个地方找程小野的药方扔掉,用自己手中的药方抓了药回来。不用问,熬药的艰巨任务自然也落到了她身上。   程小野得知自己未有身孕,又开始计划漱芳斋招收学员的计划。   趁着午饭后不忙,她与苏晴儿一起商量如何开展。   “麦收与秋种两个农忙季节是不是要避开?”苏晴儿建议到。   “这个无碍,我们招收的学员是将来要自己开铺子做生意的,又不去田中种地。”程小野拿了支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苏晴儿看了半天没太看懂,奇怪的问道:“小野你写的什么?”   “我想画张招人的海报,我们拿出张贴用。”   可惜这古代的毛笔她实在用不惯,到现在也就学会了写几个字而已,还写得歪歪扭扭不好看。望着程小野笔下的宣纸,苏晴儿嘴角直抽,“小野,我有一点想不通。”   “什么?”   “为何你首饰图画得那么好看,写字却如此难看呢?”   “……”   程小野气馁的把笔重重一放,不写了。   沉思良久,她突然眼前一亮,道:“晴儿,我想过了,招收学员方面我们还没有经验,不行第一批我们少招一些,就当是试试水。学员我们就从已经在开店,但是只卖现成首饰,不会自己画面和设计的这些人中招怎么样?”   “你说的,可是像蓝掌柜那样的?”   “对,就是蓝玉那样的,她自己什么手艺都不会,只能从别的地方运货来卖。”   “可是我觉得蓝掌柜不会同意来的,她自己的铺子开得好好的,怎么会舍下来咱们这里当学员?咱又不发工钱。”   “晴儿,这点你就想错了。”程小野掰着手指头给她解释:“你别看他们现在开着铺子人前风光,要知道像他们那种经营方式成本高,赚钱又少,而且还担着存货的风险。”   “你想啊,人们的审美观随时在变,进来的货如果不及时卖出去,转过年来就不时髦了,弄不好就得廉价出售,赚钱的可能也有。可我们是高订,客户交钱制作,这样就大大降低了财务风险,从这几个出发点找他们谈,一定会成功的。”   苏晴儿听着她的话好像是很有道理,想了半天,问:“你说的审美观,是什么意思?”   “就是每个人看待东西美不美的角度,比如你今日看着一个东西好看,可能过几日又觉得不好看了,这就是审美观变化。”   “那财务风险又是啥?”   “这个词有点专业,通俗一点讲,就是人你手中的钱赚钱和赔钱的机率,财务风险越小,赚钱的机会就越大。”   听完这些,苏晴儿对程小野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小野,你怎么什么都懂。”   因为我比你先进了一千年……可是这话程小野是不能说的,嘿嘿一笑,“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呢?”   苏晴儿脸一黑,嗔怒道:“不理你了,才说你字写得丑,你就笑我什么都不懂,故意的么?”   “哈哈……”程小野笑得花枝乱颤,抱着苏晴儿的肩膀抖成了筛。   “小野姐姐,喝药了。”暗影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来。   一股腥咸的草药道扑面而来,程小野掩住了鼻息,“这药怎么越来越难闻了,这里面都放了些什么?”原来的药方她看过,不应该会有腥味啊。   “没放什么啊,我就是按小野姐姐手中的药方抓的药啊。”暗影将药递上来,“小野姐姐趁热喝了吧,殿……药店先生说要热着喝才管用。”   程小野强忍者想吐的心情,端起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苦,真苦!   刚想把碗放回托盘上,暗影却指了指碗底,“先生还说了,这药要喝干净,尤其是下面的药根,精华都在里面呢。”   程小野无奈,又端起碗,晃了晃,将碗底的药渣全部喝进口中。   刚喝下去,胃中一阵翻腾,有什么东西想要喷涌而出。她急忙将碗丢进暗影端着的托盘中,几步奔到房门外,哇哇的吐了起来。   这时还没有西医,所有治病用的都是中草药,偏偏她胃浅,有点药味儿就反胃。   “小野,你怎么样?”苏晴儿奔到她身边,边给她拍着背顺气边对暗影喊道:“快去倒碗水端过来。”   暗影赶快放下托盘倒了碗水。   苏晴儿扶着程小野直起腰:“来,先喝些水冲一冲,口中不苦,便不吐了。”   程小野喝了几口水,倚在墙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好些了么?”   “这药真心太难喝了!”她才闻到这么点味儿,便吐成这样子,然而暗影……程小野歉意的目光落在暗影身上,“小影妹妹,这几日都是你在熬药,真是难为你了。”   “姐姐说的什么话,这是小影情愿帮姐姐做的,一点都不难为。”暗影偷偷的向二楼瞟了一眼。她敢觉得难为,那个护短殿下会宰了她的!   楼上,百里玉衍站在窗前,听着楼下动静。   程小野胃浅,见药便吐,暗影向他汇报过了,他也试着调整了几次药方,却不想越发的严重了。只是她这身子太虚,不调理好了等以后更容易生病。   又要不苦又要医病,还真是难住他了。   若是将所有的药草按剂量研磨成粉,再像糖葫芦一样外面裹层糖衣,她当是就不会再觉得难以下咽了吧?   想到这里,他又提笔重新写了一张方子。   下午趁程小野外出送首饰时,他将暗影叫来,让她照着方子去抓药。并让药铺的人将药草碾碎,越碎越好。药粉拿回来后,他先是用水将药粉和成面糊状,制成不大不小的颗粒,又在颗粒上面裹了一层薄薄的糖浆。   VIP.174糖衣药丸   “小野姐姐,见你呕吐的厉害,我今日特意去药铺找了先生,他重新做的一种糖丸,说是你用这个的效果和喝汤药是一样的。”   说着,暗影将百里玉衍给她的一个瓷瓶递到程小野手中。   程小野接过瓷瓶,打开后,甜丝丝的味道传进鼻中,倒出来一看,竟是一粒粒糖豆。薄薄的糖衣裹着药丸,即包住了草药难闻的气味,又解决了难以下咽的问题。   程小野大喜过望,“你可有代我谢过先生?”   “嗯。”其实他一点都不需要你说谢谢。暗影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煎药了,好开心!   三日后,程小野的招生计划终于出炉了。   她第一个说给了百里玉衍听,不知为何,她对他有了一种没由来的信任之感,总觉得自己想不到的地方,他也许能给她一些指点和补充。   “第一批学员我不想招太多,大概就五个吧,都是要有经营经验的人。”   百里玉衍点头,“不盲目求大,是对的。”   “这批学员,在他们学成后,如果愿意加盟漱芳斋的,我负责去他们的家乡,帮他们选址建店,然后送他们漱芳斋连锁的招牌。当然了,只有首批学员是免费加盟的,以后再有学员学成后想用漱芳斋这个招牌的,用一次交十两银子!”   “主意也不错。”这娘子有时候笨一些,但在做生意上却精明的很。   她说的这些,基本没有他能提意见的地方。   “你就没有什么建议或意见么?”程小野敛了笑容。   “为夫并不懂得经营生意,娘子还是多与晴儿他们商议吧。”   “甩手掌柜!”程小野哼了一声,“早知道不浪费我这么长时间,还一条条的给你解释。”说罢,她拿着自己画好的宣传海报下了楼。   楼下,苏晴儿正在接待一位客人,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客人在发着脾气。   “无论怎么说,我当初可是交了钱订的东西,连招呼不打一声就给我卖了,你们漱芳斋的诚信何在?”男子大声吵嚷着,不一会儿,漱芳斋门外便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们。   “发生什么事了?”程小野走上前来。   门处人们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什么,她也知年后生意萧条,只有漱芳斋一家独秀,有些人心中嫉妒便想等着看她笑话。   凤眸向外一扫,蓝玉果然也见在人群中,笑眼盈盈的向门里张望。   “他几个月前订的发冠,如今才来拿。可是原来我们收拾出的那些没人来取和首饰,都在年前处理掉了。”苏晴儿向她解释道。   “交给我吧,你去招呼其他人。”程小野小声交待。   苏晴儿闻言便去招呼其他客户了,程小野端出招牌笑脸,盈盈笑道:“这位客官,请问您来订首饰时留的地址与名字是什么?”   “黎县,鄙姓于。”   “原来是于公子。”这人程小野记得,他在漱芳斋开业第二日过来订的头冠,却一直未来取,“您订的发冠款式我一直还记着,您看这样行不,我重新给你打一顶一模一样的,你给我留个详细点的地址,三日之后我差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于公子不耐烦的翻了翻眼皮,“那钱怎么算?”   苏晴儿刚好送顾客回来,听到他这么强横不乐意了,“我们漱芳斋给您的契约上,可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你不来取,造成的损失不归我们负责。”   “哎,你们店这是要仗势欺人,耍无赖啊!”于公子一听来劲了,就想找东西动手。   暗影立在墙边,五指握紧了袖看匕首。   “晴儿,少说两句。”程小野见势头不对,一把将苏晴儿拉到身后,“于公子,要不这样吧,虽然漱芳斋并不理亏,但我们愿意退一步。您也算是我们第一批客人,您订做头冠的银子,我只收您九成,再送您一张VIP贵人卡。”   她这话,有一部分是说与外面的人听的。   漱芳斋不理亏,却一样愿意为客户补偿损失,这种一种经营策略。果然,程小野话音刚落,便有一部分人将指责的眼光落到了于公子身上。   于公子狐疑的望着程小野,“什么VIP贵人卡?”   “就是一张像征着您身份地位的卡,等将来漱芳斋在各地建了连锁店,您拿着会员卡去订做首饰,别人花十两银子的,你花九两就能买到。”   “此话当真?”   “外面这么多双耳朵听着,自然不会作假。”   于公子眼珠子转了两圈,最后点头应了:“如此甚好,三日后你将头冠与我送到,我便不再计较,若送不到,我便来拆了你这招牌。”说罢,冲苏晴儿哼了一声,一挥出门去了。   暗影见他离开,抽出了放在袖口中的手。   外面的人见没闹起来,也只好失望的各自散了。   蓝玉走在最后面,她望了一眼漱芳斋的招牌,还要在各地见分店,哼,野心不小,赔死你!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小野,就那人,他就是来找事的,你怎么还能给他便宜呢?”苏晴儿无法理解程小野的做法。   “如你所说,你也知道他要找茬,那你伸上了脖子往上撞。”   苏晴儿语结,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哪有放下撞,明明是他进来一听说头冠被处理掉了,就开始骂骂咧咧。”   “晴儿姐姐,我觉得这次小野姐姐做得对。”暗影说道:“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你看你方才一呛那人,差点打起来吧?若是打起来了,难免砸了这伤了那的,那时修修补补不都是钱啊?这样看起来虽然是少收了那个于公子的银两,但事实上,一正一反,还是赚的。”   程小野赞赏的点头,“小影分析的很透彻,姐姐给你三十二个赞。”   暗影虽然不懂得什么叫三十二个赞,好歹听出来的好话,于是笑嘻嘻的接受了夸奖。   苏晴儿撇撇嘴,“我说不过你们俩个,我去干活了。”   程小野与暗影对视一眼,笑了。   既然话放出去了,程小野也不能闲着,马上开始行动,设计漱芳斋的会员卡。   VIP.175不是冤家不碰头   会员卡如何设计呢?程小野开始开始脑筋。   漱芳斋经营的是首饰生意,最好要融合时尚元素进去。且客户不只是女子,设计风格不可过于女性化,也不能过于生硬,最好是两者结合,刚柔并济。本着这几个原则,程小野画了几套方案出来。结果不是苏晴儿觉得古怪,就是暗影觉得太柔。   思来想去,程小野决定摒弃一部分内容,将会员卡四角中的一角做成镂空设计,雕刻成一支精致的簪头。   再拿图稿给大家看,一致通过了。   三日过去了,程小野将漱芳斋的第一张会员卡标上于公子的名字,与头冠放在一起,打算去一趟黎县。   “小野,以后往外跑的活,还是交给伙计干吧。”苏晴儿一脸担忧的道。   “金陵我都去得,去趟黎县还能被人抢了不成,放心吧,少则一个时辰,多则半日我就回来了。”程小野从暗影手中接过马,毫不犹豫的打马离开。   程小野走后,苏晴儿忧心忡忡的望着她的背影。   “晴儿姐姐,你怎么了?”暗影往屋内走了几步,却见苏晴儿站在原地,便回头问道。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心头一跳一跳的。”   “小野姐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有殿下滴水不漏的守护着,谁又能动得了她呢!   “希望不要发生什么意外吧。”苏晴儿还是叹了口气,与暗影一道回了漱芳斋。   黎县,程小野牵着马在街上走着。   那位于公子说家住在西街,等她到了才发现,这里的街道名字改过一次,西街大概是以前的叫法,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在哪里。   “这位大哥。”程小野向一位兜售玩物的人问路:“请问您知道西街怎么走吗?”   “不知道,你还是问问别人吧。”他淡漠的把头一偏,举着一只竹蜻蜓向人们吆喝道:“客官,给孩子买支竹蜻蜓中以,一文钱一个。”   程小野叹了口气,想当年她在梅县问路,人家想都不想就告诉她了。黎县与梅县仅十几里路,怎么做人的差距这么大呢?   又到一家馃子了摊位前,“大嫂,您知道西街在哪吗?”   大嫂看了她一眼,“来个馃子吧?”   “我吃过饭了,就想问一下西街怎么走。”   大嫂手中的布子“啪”的一甩,一屋面粉全招呼在了程小野衣服上,“卖馃子了,又香又脆的馃子……”   “……”   出门在外,不能若事!程小野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拍掉胸部的面粉拽马走了。   半个时辰后,程小野终于找到了从前的西街,现在的……东厢巷!   擦,难怪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划地图的人是东西不分么?程小野很努力才压下心中不断翻滚的火气,上前敲开了于公子家的门。   别说,这家条件还不错,临近的几家院门都没他家大。   “来了。”里面传了的声音有些耳熟。   程小野纳闷起来。   吱扭一声,门开了,站在门里面的村妇,竟然是……杜!明!月!   这真是冤家路窄!   黎县这么大,随便敲一家门就到撞到仇人,程小野真怀疑自己出门是不是忘看黄历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门里面的女人,上次见面,还她嫁人后回门。虽然回来路上是她折腾的有点儿惨,但好歹也是穿戴讲究,打扮上流啊,这怎么才半年多时间,就落魄成了农家妇人了?   杜明月看到程小野,也是吃了一惊,半晌,她气呼呼的问道:“你找来我家做什么?”   程小野嗤笑了一声,“原来这是你家啊,真是抱歉,我不知道,我来是给我漱芳斋的客人送东西的,可有位于公子住在这里么?”   “你找我夫君?”杜明月的眸光霎时变得凌厉起来。   “是不是你夫君我就不得而知了,他几月从我们漱芳斋订做的发冠,才想起来要,我便做了与他送过来,还请于少奶奶行个方便,把路让开吧?”言辞间,程小野故意咬重了少奶奶三个字。   杜明月的脸“唰”的白了。   “你滚,我夫君就算是订做头冠,也不会到你这贱人开的铺子里去!”杜明月一句话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说着道着就要关门。   程小野手臂一把拄在大门上,“哎,你这样赶我走了,不怕你夫君拿不到东西打你出气么?”   此话一出,杜明月下意识的将手捂在脖子处,气急败坏的瞪着她。   程小野的话仿佛一柄利剑,狠狠戳在她心口上。   她嫁到于家来的那天,因为漱芳斋放炮仗堵路而晚了过门的吉时,于母便觉得不吉利,不待见她。回门那次回来,又因为程小野半路拦截,给她身上撒了什么奇痒粉,导致她回来时一身狼狈,颜面丢尽,又被婆婆厌恶。且嫁过来半年多,她肚子还不见一点动静,婆婆意见便更大了。   夫君开始待她还不错,后来也禁不住婆婆三天两头的说道,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   现在已经到了动辄打骂的地步!   她回家找哥哥杜铎哭诉,杜铎却因为她用毒蜘蛛害人,而不肯交出解药一事余怒不消,扬言该有人管管她,让她自己好好反省。   反省什么?还不是因为程小野一直害她!   “你说你是来给我家夫君送东西的?”杜明月眸光一旋,阴冷的打量着程小野。   “只说是位于公子。”   结婚当时的新郎程小野见过,与三日前到漱芳斋闹的那位于公子并不太像。   “你等着。”   杜明月“啪”的一声掩上门,进去了。   程小野等在门外,望着还算高大的门院,她有些不解。这家看着不错,只是不知为何,杜明月穿着会寒酸到这种地步。   不一会儿,于公子出来了。   他穿戴讲究,衣料上乘,与杜明月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看起来他好像不是被叫来的,而是路过门前,正好看到了程小野。   “你是来给我送那个V……”V什么来着?   “VIP卡。”程小野笑盈盈的提醒他。   “对对对,就是那个VIP卡。”于公子殷切的问道:“你带来了?”   VIP.176半路被劫   “那是自然。”程小野脸上带着端庄优雅的笑容,将放置头冠的盒子与VIP卡一起,郑重的递给于公子,“公子,从今日开始,您便是漱芳斋的贵客了,以后还请多多照顾小店的生意。”   “好好好。”于公子兴奋不已,接过头冠和VIP卡就要回去。   “于公子……”程小野唤道。   于公子停下脚步,见她面露难色,倏的想起什么,干笑两声从衣袋中掏出银两递给程小野:“实在对不住,光顾着高兴,忘了给钱了。那个当时你们给写的条子在钱袋中,你看好了。”   程小野点清银两,又查看了条子,确认无误后将钱收了起来。   “钱货两清,那小野就不打扰于公子了,再会。”   “慢走,我就不送了。”   程小野牵着马离开,于公子也乐呵呵的回了房,他们才走,杜明月便带着另一名男子走了过来。   见门前空空如也,男子面上露出不悦。   “你说的姑娘呢?”   “她方才就在这里啊……”杜明月心头一紧,忙不迭的几步走出门来。   可哪里还有程小野的身影。   “臭婆娘,竟然敢骗我!”男子揪起杜明月的头发,上来就是两个大嘴巴。   “啊……”杜明月一边叫着一边躲,“我没骗你,刚才她真的在这里。”   杜明月肚子一直没动静,婆婆与相公便因此为难她。她本想着叫相公一起把程小野捉进来,当个小妾给相公养在房里,也省得自己老受些不白之火。   竟然没想到,让她给跑了!   挨了一顿毒打,杜明月心中愤恨,趁相公与婆婆不注意,她偷偷从家中溜了出来。   程小野离开于公子家并没有立刻回梅县,而是在黎县城中转悠。   与梅县相比,黎县更大一些,县城也比梅县热闹。街上来来往往做生意的人很多,且不像梅县那般萧条冷清。在县城转了整整一圈,共有七家布料铺子,两家首饰铺子。首饰铺子里卖的都是现成的女人发饰,还有少数的玉簪,款式旧不说,也不上档次。   她还想问问这里有没有在家打造饰品,却没出来开铺子的。   经过前几次挫败,她这次学聪明了,到一个摊位前丢下两枚铜板:“大姐,给我来几个饼子。”   “好。”卖饼子的大姐给她拿了三个,“两文三个。”   她接过饼子没有接着离开,而是站在边上与她攀谈起来,“大姐,您一直在这儿做生意吗?”   大姐见她买了东西,便没像前面几人似的爱搭不理。几句客套话下来,程小野便打出来出来黎县没有能订做首饰的地方。   末了,大姐见她有些好像有些失望,便补充道:“小娘子,你要是想打首饰,不如去梅县吧。梅县开了家漱芳斋,我见过他们家做出来的首饰,比在这里买的强多了。”   闻言,程小野笑了,颔首道:“多谢大姐。”   “不用客气。”大姐摆摆手,“要去就快去吧,你一个女人家自己出来不安全,早去早回。”   她把程小野当成黎县人了。   “好。”程小野也不解释,从街巷中出来,解了马缰,往回走去。   农历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凉。骑马走在官道上,凉风一阵阵的往脖子里灌,程小野禁不住放慢速度,紧了紧衣领。   抬头看了看蔚蓝色的天空,早知道出来的时候戴上披风了。   “站住!”快出黎县的时候,突然从边上荒草林子里蹿出来两个男子,他们一身粗布麻衣,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大刀正对着她。   呵,这是遇上劫道的了?   “吁……”程小野拽紧马缰,停下来,不紧不慢的问道:“敢问两位英雄,是劫财还是劫色啊!”   呃……两个劫匪面面相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废物!”后面传来一声怒斥,杜明月从他们后面走了过来。   果然不出所料,是杜明月找来的人,程小野嗤笑,“杜大小姐今日在这里拦住我的去路,难道是因为上次我给你教训还不深?那奇痒不止的药粉,你还没有用够,还觉得不够爽是么?”   一提奇痒粉,杜明月面色巨变,倏的手臂挡在身前,飞快的向后退了几步。   眼见程小野一直没有动作,她脸上才稍稍放松了些,“程小野,你不用虚张声势了,若上次不是半跑冒出来的那个女人,输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哦?那今日只我一人,不知杜大小姐是想做什么呢?”   “做什么?抓你回去你就知道了!”她手臂向前一指,向两人喝道:“给我抓住她!”   两个男子手持大刀,一左一右向程小野砍过来。   程小野身子向后一仰,躲过迎面飞来的砍刀。电光火石间,她又向飞起一脚踢向侧面,那男子手中的刀正从上面落下,被她一踢手腕猛的一晃,堪堪后退了几步。   趁着两个还没反映过来,她腰上一个用力,挺身而起一个飞旋从马上落了下来。   两个男子退到一起,虎视眈眈地望着她,明显没想到一个乡野村姑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再来。”程小野勾勾手指,嚣张之态一展无疑,“小姑奶奶我好久没与人动手了,你们送上门来,刚好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说着,抖了抖肩头。   两个男子直冒虚汗,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刀柄,想冲却又害怕挨打,犹犹豫豫的不敢行动。   “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我可是给了银子的!”杜明月怒吼。   两人一听,不知哪儿来了点儿勇气,心一横,眼一闭,挥舞着大刀便冲了上来。   程小野微微颔首,不动如山,等他们到了跟前,忽然身子一矮,一个旋风腿扫向二人底盘。可就在这时,一股热流从下身传来,肚子猛然一阵剧烈抽痛……   她腿一软摔倒在地,捂着肚子再直不起腰来。   两个男子大声叫嚣着从程小野身旁跑过去,却发现跑了一阵既没砍到人,不由奇怪的睁开了眼向后望去。这才发现,程小野手捂腹部,神色痛苦。   VIP.177大哥,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梅县通往黎县的官道上,两匹骏马疾驰而过,马蹄扬起厚重的黄沙,遮住了路人的眼睛。暗影与流光二人纵马扬鞭,向黎县方向飞奔而去。   程小野到梅县送货,半日未归,殿下着急了。   此时的程小野,躺在一间刚从一间凌乱地屋子里醒来。   腹部一阵一阵的绞痛,让她大汗淋漓,而眼前,正站着趾高气扬的杜明月。   她站着,她坐在地上,身高上的差距让她有点儿低人一等的感觉。挣扎了几下,腹痛的她实在是直不起腰,只好放弃了起身与她平视的打算。   “杜明月,算起来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你想做什么?”   程小野自知此时无力与之抗衡,便想先缓和一下再想别的办法。且细想起来,她们矛盾的起点,无非是当初在万安寺,她收她五十枚铜板卖了一串草珠菩提给她。她出嫁之时遇上她铺子开张,也非她本意,没想到这女人竟丧心病狂的几次三番想要置她于死地。   如此心胸狭隘,也实在让人佩服。   可杜明月不这么想,在杜明月心中,她现在婆家所有遇到的不公平待遇,皆是因程小野而起。若当时不是因为她,她断不会误了进于家的门,没有耽误吉时,婆婆便不会后待于她,相公更不会无端打骂。   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怪她!   想起嫁过来之后受到的种种委屈,杜明月恨意纵生,猛的抽手一个耳光打向程小野。   程小野脸一偏,躲过耳光,却被杜明月尖锐的指甲在脸上划出几道血印,火辣辣的疼。   “你还敢躲!”杜明月歇斯底里的吼起来,一把揪起程小野胸前的衣襟,咬牙切齿的道:“你害我被相公打,被婆家嫌弃,看今日我不撒了你这张虚伪的脸!”   “说到虚伪,我哪比得上你杜大小姐啊。”动不了手,姑娘我一张毒舌也能喷死你!   “哼,我知道你嘴巴利害,不过我现在不与你计较。”杜明月突然一笑,放开了她,“你想耍嘴皮子便耍吧,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吱扭一声,门开了,那两个拦路的男人走了进来。   杜明月轻蔑的扫了程小野一眼,迎着两个男人走过去,“东西你们带来了?”   两个男人连连点头。   “好,那人我就先交给你们了,你们怎么玩我不管,别给我弄死了就成,等会儿,我还有别有用处。”杜明月往边上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摆明了一幅看好戏的姿态。   看两个男人对杜明月唯唯诺诺的样子,程小野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不会是想……   靠!   程小野暗中骂了一句,脑子飞快的转了走来。她好像是突然来月事了,这次不知怎么回事,肚子疼得格外厉害,腰上也是软绵绵的,一丝力量都没有,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她现在这身体状况,就连杜明月都奈何不了,更别说眼前身高马大的两个男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着两人男人逼近过来,程小野手拄着地面,慢慢向后移动着身子。   “你别说,这小娘们长得还很好看。”胖点的男子脸上带着晦暗笑容,他用肥胖的手摸着自己下巴,个头稍瘦的男子立刻附和,“是挺好看,大哥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他嘴上这么说,却一脸迫不及待,半点让胖子先来的意思都没有。   程小野灵机一动,脸上立刻扬起一抹娇笑,“两位大哥,人家可还是姑娘家,你们……”   乌溜溜的眸子一旋,秋波暗送。   两人男子一听,立马被迷的六神无主了。胖的一个刀子眼甩到瘦的脸上,“什么你先来我先来,有老子在这里,有你什么P事。”   瘦的一听不干了,“大哥,咱可是说好了的,这次出来,不管什么事都是一人一半,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谁跟你一人一半,就你那蠢样的还分一半,滚一边凉快去!”胖子撸起了袖口。   瘦子一看他撸袖子,也把袖子挽起来,指着胖子的鼻子骂道:“你个死胖子,平日里你贪心些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厚道。说好的五五分成,你倒好,想不守规矩是吧,今天我还不依你了呢!”   “哎,你俩怎么回事啊!”杜明月见他们要动手,急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关你什么事?!”两人异口同声的喝斥。   杜明月一愣,脑子卡带了。   白痴!   程小野没好气的撇了急得跳脚的杜明月一眼。她看出他们二人貌合神离,一句话便挑拨的二人因为“分赃”不均打了起来。一胖一瘦掐在一起,滚成了一团,为了避免自己成为池鱼被殃及,程小野拖得疼痛的身子,往墙边移了移,给他们俩更加宽敞的空间,让他们发挥得更淋漓尽致些。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毫不客气。   一不小心,身上掉出来个小药瓶,骨碌碌的转了几圈儿,滚到了程小野身边。   蓝色瓷瓶上写了三个小字:绕指柔。   绕指柔?能用这种名字的药,是春药吧!   卑鄙!   程小野将瓷瓶握进了手心中,竟然用这么恶毒的手段,若不是她找来的这两个人有问题起了内讧,恐怕自己就已经中了招了吧!   思及此,程小野气从心头起。   上次苏晴儿的事情她好心没多与她计较,没想到她反倒是得寸进尺了。好,很好,既然她自己上赶着来送死,她也不必客气对不对?   大概是过了那一阵子,她小腹的疼痛感降低不少,扶着墙站了起来。   杜明月站在打成一团的两人身边,气得直跺脚,“今日的钱你们到底想不想要了,再不停手,我一个铜板都不给你们!”   下面两个打红了眼,哪还听得见她说话。   胖子刚抬起头,便被瘦子一拳过来打了个乌眼青。瘦子还没来得及放下拳头,胖子两拳同时过来,瘦子来不及抵挡,两拳落到鼻子上,顿时血流如注。   VIP.178我愿意我就是脑子有病!   一来二去,两人身上都见了血,挂了彩。   程小野将瓷瓶中的药丸一粒不剩下的倒进掌心中,趁杜明月不备轻手轻脚地绕到她身后。   杜明月张开嘴,刚想喊些什么,程小野抓住机会,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掌心中的药丸如数塞进了她口中。怕她不往下咽,程小野用力将她的下巴向上一拍。   咕噜一声,那名叫“绕指柔”的药全部进了杜明月腹中。   “你给我吃的什么?”杜明月失声尖叫道。   “他们身上的。”程小野一脸无辜,指着地上的两人道。   杜明月大惊失色。   她刚才让他们去买催情药去了,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为了谁先来而打起来,刚才的药……她拼命扣着自己嗓子眼,想把药吐出来,可嗓子抠出了血,也没能吐出一点东西。   身上开始燥热起来……   不行!她还叫了她的夫君来,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态。杜明月起身,向门外跑去。程小野早有防备,一个用力将她拽回来,推倒在地上那两人旁边。   打架的两人倏的停了下来。   杜明月虽然恶毒,却也是梅县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她又中了绕指柔的毒,药效发作,媚态百生……   “咕噜。”两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   程小野拿起绕指柔的瓶子刚想丢,想了想又装回衣袋中。   看着杜明月妖娆妩媚的模样,她突然后悔把药全给她吃了,早知道留下个一两颗,回去给百里玉衍试试效果。他那张绝世出尘的脸,若能摆出这幅姿态,定会迷倒千万少女心吧!   想到这里,她小心脏抖了抖。   她思想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龌龊了?百里玉衍干净的不同凡人,她竟然会有这种心思。程小野鄙夷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逃命。   黎县街头,暗影与流光满脸焦急。   他们到黎县一个时辰了,却还是找不到程小野的踪影。   “你说王妃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了呢?”流光道牵着马,眸中流露担忧。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程小野真诚坦率的性子已经让他彻底折服,实心实意的将当她成了未来的王妃。   “我哪知道啊。”暗影比流光还着急,心中万分懊恼,“早上晴儿姐姐就说心中不安,早知道我就应该陪着她一起来!”   “对了,她这次骑的马,是不是你给的?”   流光这一提醒,暗影恍然大悟,从腰间掏出一个哨子,倏的吹响了。   哨子清亮的声音在四周回荡,被杜明月拴在院子前柳树上的马听到哨声,扬起前蹄嘶鸣了两声,猛的挣开缰绳向哨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晟王府的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听到骏马嘶鸣,刚迈出房门的程小野加快了脚步。动作一快,她腹部坠痛更加厉害起来,走了几步之后她不得不慢下速度,扶着走廊栏栅缓缓的向前走。   小院不大,像是久没人住的样子。   就在她走到门口,准备出去时,门忽然开了,闪进来一个衣着鲜亮的男人。   “你是谁?”男人警惕的望着程小野。   “我走错门了,正准备离开。”程小野随便扯了个谎,就想绕过他出去。   此人与做头冠的于公子相貌有几分相似,稍一联想,她便猜出他才是杜明月的夫君,也是那位于公子的兄长。他现在到这里来,不用想也知道是杜明月安排的。   程小野突然明白了杜明月想干什么。   从杜明月的衣着就能看出来,她在婆家并不受待见。把她抓了来,一来是为了出气,二来,大概是想用她来取悦夫君,博得一丝宠爱。   呵,真是愚蠢的女人!   “你等等。”程小野脚都抬到门槛上了,于大公子突然出声。   程小野心一沉,收住了脚步。   她现在跑不过他,不能硬来。   “你就是程小野吧?”于大公子绕到程小野身前,当看清她的模样时,倏的眼前一亮。   程小野看到他眸中闪动着的,是垂涎的幽光。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于大公子抬起手臂,宽大的袖口向后抖了抖,“难得明月懂事一次,小娘子,你是随我回家呢,还是想在这里快活呢?”   杜明月托人回家传信,说带着程小野在南院等他,他便赶了过来。   杜明月想着自己夫君没那么快到,便想要多羞辱羞辱程小野,让那两人拿来了绕指柔,不想害人不成,反而误已。于大公子不知内情,只以为杜明月没说通程小野,她要走却被自己撞个正着。   不安分的双手往程小野身上伸来。   程小野轻轻一侧身子,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于大公子,令夫人在屋中,您不去看看么?”程小野讥诮道。   “她有什么好看的?”于大公子不屑的道,语气中尽是对她的厌恶之色。   程小野心中耻笑。   大婚那日见他穿得人模狗样,还以为杜明月嫁了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原来是个伪君子真小人!大概是刚才走得太急,她腹中又开始阵阵作痛,强忍着不适,她脸上挤出一丝笑纹:“屋中可是正有好戏上台,于大公子难道就真的不想进去看看么?”   快去看看你老婆高潮迭起的高清无码大戏吧!   “再好的戏,又如何能比得过与小娘子共度良宵啊。”于大公子说着,手轻挑的挑向她的下巴,她头一歪,再次躲了过去。   良!你!妹!宵!程小野心中骂道。   也不怕良宵过度以后举不起来了!她心中懊恼,若不是这该死的月事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她怎会绞尽心思跟这个贱男废话?直接一脚上去踹飞拉倒!   可惜中了,如今心有余力不足!   “怎么,小娘子你是不愿意么?”几次三番被躲开,于大公子脸上已有几分不悦。   我愿意我就是脑子有病!   程小野翻了个白眼,没让他看到。   眼角不经意的瞥见地上一团白色,不知是炭灰还是什么。程小野狡黠的眸眨了眨,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VIP.179绕指柔   程小野绞着手指,巧笑道:“于大公子,您是讲究人,这种地方,哪符合您的身份啊。”   “那我便带你换个地方?”于大公子上来就要拉程小野,程小野身子一矮躲过他的手,蹲到了地上,“哎呀,我脚崴了,要不公子你背我走吧。”   于大公子一听美人让背着,顿时心花怒放起来,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他背对着程小野中蹲下来,“来,上来,本公子背着你。”   哼,去死吧!   程小野凤眸闪过一道寒光,抓起地上的灰土,轻声道:“公子,你回头看一眼。”   于大公子不疑有诈,回过了头。   程小野趁将一把白灰全招呼到了他眼睛上。扬完炭灰,她双手撑住地面,飞快的挪动双脚向后退出去好几丈,远远的看着于大公子。   “啊…啊啊!”于大公子一声尖叫冲破云霄,扣着双眼疼得满地打滚。   “程小野,我要杀了你!”   “程小野,你给我出来!”   过了许久,于大公子爬了起来,眼中巨大的灼烧感疼得他睁不开眼睛,只凭着感觉四处乱打乱砸。程小野躲在园子中一块巨石后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于大公子看不到人,便死站守门口,嘴里不停骂骂咧咧着。   程小野抑郁了。   瞎着眼还不忘守着门口晃悠,她找不到机会逃出去,急着直冒冷汗。若一会他眼睛适应过来,自己还没跑掉,那新仇加旧恨的,她就真要倒霉了。   怎么办?怎么办?   嘭!   猛然传来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暗影英姿飒爽如神祗降临般,出现在了视线中。   “小影!”程小野心头一喜,腾的从石头后面弹了起来。   动作幅度太大扯到小腹,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于大公子听到程小野的声音,几步向着她飞扑过来,被暗影凌空一脚踢出几丈远。   “小野姐姐,你……”暗影飞奔过来,见她狼狈不堪,吓得铁青了一张张,“你,你有没有被他们怎么样?”   程小野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小影,我,我好像……来月事了。”   再无法忍受腹部疼痛,她身子一软,栽倒在暗影怀中。   “小野姐姐,小野!”暗影叫她不醒,吓得慌慌张张的抱起她便向外走去。   流光在外面候着。   “快,快去找辆马车来!”暗影大喊。他们来的时候都是骑马,程小野现在的状态,只能坐马车了。   “怎么了这是。”   “快去啊!”   “哦哦。”   一刻钟不到,流光带着马车来了。   暗影抱着程小野上了车,“梅县,漱芳斋,快!”   流光正欲跟他们同走,刚好于大公子追了出来。见他们上了车要跑,于大公子急了,指着马车吼道:“站住,都给我站住,打伤了人还想走,哪那么容易?!”   流光脚步顿住,冷冷的对着车内道:“师妹,你先带她回去,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车夫,走。”暗影道。   车轮转动,吱吱扭扭的载着程小野与暗影回了梅县。   流光眸中闪过一道寒光,拎着于大公子的衣服将他拎进了院子里面。   “连我们主子的女人都敢打主意,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流光不由分说,扬起拳头一拳砸了下去。   “呜……”于大公子被打翻在地,噗的吐出一口鲜血。仔细一看,血中还和着三颗白森森的大牙。于大公子顾不上喊疼,忙爬起来跪地求饶:“大哥饶命,饶命啊!”   “饶你?”流光冷哼一声,正欲拔剑,忽闻屋内似出一声娇呵。   狭长的眸微微眯起,怎么屋里还有人?   一刻钟后,流光来到了于公子家中。   “咚,咚咚!”   “来了来了。”过来给他开门的是位过五旬的妇人,见他脸生,妇女不甚客气的问:“你找谁啊?”   “请问可是于家婆婆?”流光难道客套。   “是。”   “于闻风可是你家儿子?杜明月可是你家儿媳妇?”   “是。”   “我方才从南面过来,路过庄边一间屋子时,遇到一位于公子。他被人伤了眼睛,行动不便,就让我捎个信过来,说是家门不幸运,取妻不贞,请母亲带人去清理门户。”   此话一出,于母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你,你说方才那地方在哪里?”   “南面,庄边的一座宅院,像是久无人住了。”   “好,好。”于母怒不可揭,“我就知道杜明月这女人不守妇道,没想到她还敢让人伤我狮子!”于母怒气冲冲的出了门。大概是气昏头了,连流光的名字也没问一句。   流光拍拍手上的灰尘,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在于母召集人们浩浩荡荡去捉奸的时候,暗影带着程小野回到漱芳斋。   下了车,她抱着程小野直冲二楼。   苏晴儿只看到一道人影掠过,接着听到暗影急促的声音道:“晴儿姐姐,外面有辆马车,你帮我把车费付了。”   丢下一句话,她抱着程小野上了楼。   “殿下,王妃出来了,您快帮她看看!”她匆匆将程小野放到床上,向百里玉衍喊道。   百里玉衍眉心一凝,暗影抱着程小野从他面前过去时,他敏感的嗅到了绕指柔的味道。绕指柔原自西凉,本是西凉人用来催马牛生情繁衍后代用的,不想后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用到了人身上。   它的药力,恐怕是大罗神仙也会抵不住。   何况她还不是神仙。   强忍住心中的不安,百里玉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被困在一所院子里,不过什么都发生,她晕过去之前就跟我说,跟我说……”暗影再怎么武功高强,也还是个女孩家,程小野的话,她有些说不出口。   “她说什么?!”百里玉衍沉声怒喝。   暗影吓得一哆嗦,差点跪下来,“说,说她来好像来月事了。”暗影声音细如蚊鸣,低的几乎听不到。   来月事了?百里玉衍闻言却是面上一松,心中疑惑放下了几分,看她衣服整齐,当是自己多心了。走过来拉起她的手,修长五指搭在了她脉上。   VIP.180朴素迷离的真相   不出所料,吃下几幅药后,她月事来了。只是方才闻到她身上有绕指柔的味道,看她的脉象平稳,却不像是中了这种药。   “殿下,王妃严重么?”暗影小声问道。   她平日里的职责是保护程小野,如今程小野出了事,她怎么也逃不了干系,如今又见百里玉衍面色冰冷,不由得连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   “你先下去吧。”百里玉衍冷声道。   “啊?”   “不走要等着本王请你吃饭么?”百里玉衍没好气的道。   “不用,不用。”殿下的反映不正常!暗影本来就不太够用的脑子瞬间更不够用了,连连摆着手向楼梯口退过去,“属下告退,告退。”   脚下一晃,险些栽下楼梯,忙转身稳住身子,逃了。   “笨蛋!”百里玉衍轻声责骂。   当然是骂程小野,这个笨女人,就这一次出门他没让人跟着,她就把自己弄得这样一身狼狈的回来。如此笨得惊天动地,他怎敢带着她回西凉。   还是算了,在这小小的漱芳斋呆着吧。   睡了整整一日,第二天这时候程小野才醒来。身上的衣服都换过了,身上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她好像是,洗过澡了!这一认知让她一个激灵从被窝中坐了起来。   少白趴在被子旁,被她一吓骨碌碌滚到了床下,蔚蓝色的眼睛幽怨的望着她。   “嗷呜,嗷呜……”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伸出来,少白这才停止叫唤,跳到她怀中安静下来。   “醒了。”百里玉衍轻若晨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程小野抬头,百里玉衍不时何时走了过来,猛然想起昨日腹部突如其来的剧痛,她以前来月事小腹也会胀痛,却不似昨日那般强烈。   难道是身子又出问题了?   将手臂往百里玉衍胸前一拄,“你给我把个脉。”   百里玉衍浅笑,接过她的手却是握进了手心中,“娘子脉象并无异常,好好休息几日便可。”   听他这么说,程小野一下子急了,“无异常,怎么会无异常?我昨日在路上差点痛死过去,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你是不是诊不出来?若是,你告诉我,我去医馆便是了。”   “娘子此言是信不过为夫了?”冷冷清清的语调夹杂着丝丝不满,程小野顿时又矮了气焰,“也不是啦,可是我真的觉得很不好。”   百里玉衍轻叹一声,“娘子,你可知,你出生时早产一月?”   “嗯,早产?”   “正常人怀胎十月才生,你当是九个月便出生了,所以该是自小便体弱。”   听他这样一说,似乎是这么回事儿。   她儿时身子虚,程瘸子还常骂她矫情,说什么怎么不病死算了。现在想来,是因为早产么?   早产……   程小野倏的想起岳远峰说过,小郡主出生时早产了一个月。难道……   程小野霎时怔住了,岳远峰说她是兰妃找来的替郡主抵祸的替身,正主早产一月,替身也早产一月,这世上怎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可若不是,岳远峰为何要说谎?   百里玉衍见她双眉紧蹙,以为她担心自己的身体,便轻声笑道:“娘子不必担心,你只是因早前一月,身子骨比常人弱一些,调理些时日便好了。”   “你确定我真的比常人早出生?”程小野试探着问道。   “确定。”   程小野心一沉,若她和菜菜互换了角色,她还能如此从容的那对那些仇恨么?她是从千年后穿越而来不假,可若她是那位北宫的小郡主,她身上背负着的,可就是幕里几千条人命!   她真的,可以从容面对么?   突然觉得嗓子干涩,程小野不管不顾的起身要去倒水,被百里玉衍按住。   “躺好。”清如止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硬气,程小野撇撇嘴,不太习惯他的强势,“睡了这么久,我喝了,想起来倒水喝。”   百里玉衍未作声,转身出去,回来时手中端着一个碗。   她接过来一看,是碗红糖水。   水温不冷不热,像是提前备好了的。他不知道她几时会醒来,这碗糖水该是换过多次了吧?想到这里,程小野心中暖暖的感动。   方才那股被身世激起的仇恨,片刻间被他抚平了。   人原本就是情绪化涩强的动物,最初听岳远峰说起幕里屠城一事,她虽震惊,却不能将那份仇恨感同深受,因为她是一个替身的身份,她有自己的心中的悲和怨。方才猜测自己可能才是真正的郡主,她忽然对那个连亲生骨肉都不肯放过的淮北王产生了恨意。   却在恨意初起时,被他一个小小的动作抚平。   情绪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相公。”她轻唤。   百里玉衍坐在她对面,月色般醉人的脸上带着暖暖笑容。   “你想要个孩子么?”   百里玉衍唇角一扬,笑容更甚,“娘子喜欢便好。”几日前,她还是一幅有了孩子就要死要活的模样,怎么今日突然改变主意了么?   好吧,随她喜欢,那还是再过几年再说罢。   她本想,如果他说想要,她就努力说服自己,给他一生个孩子,可是他竟然也不是那么迫切,那简直是,太好了啊!!   按初订计划,这几日该开始招收学员了,可程小野被百里玉衍勒令在床上躺了五日。   五日后,她身体缓过来了,才开始着手忙活招学员一事。   苏晴儿看门,暗影主动提出要求,要帮着程小野外出招人。   程小野也乐得路上有个人伴儿,于是痛快的答应了,   第一个目的地,程小野锁定了黎县。   虽然之前在梅县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但这并不影响程小野发家致富的雄心壮志。   黎县这地方,她上次来时就打听过,这里没有能订做首饰的铺子,就连化个银链子都要到十几里外,其它的县里去。更重要的是,梅县距离黎县不远,漱芳斋的名声早已传了过来。仰仗着这点小名气,她与想招收的学员沟通起来就更容易些。   佳人聚,黎县第一家首饰铺子。   VIP.181被撵出来了!   掌柜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穿戴干净利落,见有人进来,忙起身迎了上来,“两位姑娘,是来看首饰的吧?想挑点什么,我给您拿出来看看。”   “我们梅县漱芳斋的,今日不是来买东西,我们是来招收学员的。”程小野还未来得及开口,暗影已经快言快语的说起来。边说着,她从肩上搭的布袋中拿出一张海报,递给女掌柜。   她接过海报,看了一眼,上面图画甚是精美,可惜她不识字。   “梅县漱芳斋我倒是听过,说是掌柜打的首饰堪称一绝,只是不知你们招的什么学员,是做什么的?”   程小野正欲开口,又便被暗影抢过了话头,“大嫂,是这样的……”暗影将学招收学员的各种条件与待遇一一向女掌柜做了解释。   说完,暗影又补充道:“大嫂,您看您这铺子里半也不见有个人进来,而且就算是进来了,看到这些陈旧的饰品也不见得会出钱买,您倒不如到我们漱芳斋来学上几个月,到时候漱芳斋的牌子往您这铺子门口一挂,那生意可就来了啊。”   程小野抚额,本来还有点戏的,被暗影这么一说,百分百的没戏了。   果然,女掌柜听完呵呵笑,将海报递回到暗影手中,“姑娘,你还是去其他人家问问吧,我这生意挺好的,就不劳烦你们操心了,走吧走吧。”   “哎,大嫂……”   暗影还想说什么,被程小野拦住,她客气的道:“不好意思打扰您生意了,若是以后有机会到梅县,欢迎到漱芳斋坐坐。”   掌柜见程小野客气,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态度不怎么和善了。   程小野拉着暗影一道退了出来。   “你说她这人怎么这样啊?”暗影怒气冲冲的道,“就算她不想去漱芳斋当学员,也不用把我们撵出来吧?真是岂有此理!”   第一家就被人家撵出来,暗影很不解!见门被关上,她直想冲上去把她店门一脚踹飞。   要知道她原来执行谈判任务,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宝剑往人家桌子上一拍,第一,答应条件乖乖合作,二,死!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她的面前说过不。   “小野姐姐,我们要不换个谈判方式吧,这样不行!”   “是你说话的方式不行。”程小野笑道:“你上来就说人家生意不好,东西卖不出去,然后把我们漱芳斋夸得天花乱坠,这种贬低别人夸赞自己的方法是招不到学员的。”   “啊?是我说错话了啊,那我应该怎么说?”暗影皱起了眉头。   “其实也不算说是你说错了。”程小野大姐大般拍拍暗影的肩膀,“你说的内容都对,但是没有说到点上。谈判是需要技巧的,你前面需要先和她交流铺垫,等了解她有什么需求时,再开口重点介绍我们的优势,这样才有机会成功。”   殊不知,她一席话说守我,暗影头更大了,“你说的需求,是什么?”   “就是他需要什么,我们能给他带来什么。”   “那他要工钱,我们不是不给嘛。”   “我们现在做的是授人以渔,而不是授人以鱼,如果是聪明人,自然懂得这其中的道理。”程小野老神在在的说道:“下一家就在前面,你看着,我来。”   “好吧,那等会儿我就跟在你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黎县街上一共有两家首饰铺子,方才被暗影搅黄了一家,现在就剩下唯一的一家了。   程小野志在必得。   这家掌柜叫伍来福是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伙子,见到程小野和暗影进来,还多少有些腼腆,“两位客官,进来看看可有喜欢的么。”   暗影这次没接话,默默的跟在程小野身后。   程小野指了放在柜台上的一支簪子,故意问:“这支簪子,可是掌柜自己打的?”   伍来福嘿嘿一笑,难为情的道:“不是自己打的,都是别处进来的货,小娘子您要是想自己订做饰品的话,咱这里做不了,要不您跑一趟梅县,听说那边有家漱芳斋,是可以订做东西的。”   见他还算厚道,程小野笑了起来,“掌柜的你自己做着生意,还帮别人推荐啊?”   “小店做不了,自然要便行个方便。”   三言两语下来,程小野对伍来福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便改口问道:“我方才从前面过来,看来后面的人也不多啊,你这铺子能赚钱么?”   一听她这么说,伍来福脸上立刻换了一幅愁容,“不瞒小娘子说,这家铺子我也是刚接下来的。以前的掌柜欠我们家银子一直不还。这不前几日他家中突然出了大事,家中老太太找上门来,说要拿铺子抵了银两,我也是没办法,都乡里乡亲的,不能把人往绝路上逼,这就同意了。”   说着,他唏嘘着叹了口气,“再都说了,有个铺子经营着也好过闲着不是。”   “您倒是个好心人呢。”本来程小野心中有五六成希望,听他这么一说,当下觉得这事十之八九能成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她说话语气也变得轻松来,“若是有人肯免费教你经营和做首饰,你可愿意学么?”   “小娘子是在开玩笑了,这世上那有那么便宜的事。”   “若是能教你像漱芳斋那样做买卖,你可愿学?”   “您就别拿我开心了,漱芳斋那是什么地方,怎是能随便进去学的?我再跟您说句实话吧,我接过铺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一趟梅县,人家那店里忙的,根本就没有时间招呼咱们,更别说教了。”   他连连摇头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语气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程小野闻言禁不住笑出声来。   “小掌柜您可识字么?”   “倒是读过几年书,大多数字还是识的。”伍来福道。   “那便好。”程小野从暗影身上背的布袋中拿出一张海报,递给他,“既然识字,这上面的内容我就不一一为你解说了。漱芳斋第一批学员仅有五个名额,若你想来,三天内带着行李到漱芳斋报道。”   VIP.182天天跟做贼一样   伍来福几眼看完海报中的内容,惊讶的看向程小野,“您是漱芳斋的程掌柜?”   程小野老神在在的点头,“正是。”   伍来福脸上的惊喜之情不言而喻,忙放下海报从柜台里面跑出来扑通跪到了程小野面前,“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暗影嘴角一抽,不可思议的看着程小野。   她没想到,三言两语下来,竟然她就收了个不要钱的徒弟!   从伍来福铺子里出来,暗影看程小野的目光简直就是崇拜加敬佩,就是对那位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殿下,她有的也只是敬佩之情。现在对程小野,已然升级到了崇拜。   “你太厉害了!”她围在程小野周围,叽叽喳喳的叨叨。   “我自然知道我厉害,所以你也不用太崇拜我!”程小野脸不红心不跳的接受赞美,学着算命先生的样子模样道:“本大师夜观天相,见紫薇东移,故推算出今日西南方向有家火烧味道不错,不如我们去尝尝吧。”   暗影被她逗的哈哈大笑。   “小野姐姐,我只听说过看星相知天命的,还没见过看星相能知谁家饭好吃的。”   “对不对一去便知。”程小野神秘兮兮的道。   上次她打听事情顺便买的火烧味道不错,现在任务完成了,她便想着买几个回去带给百里玉衍与苏晴儿。   “我们不用再去其它店看看了吗?”   “黎县这么小,以后也只能开一家漱芳斋,我们若是在这里找了学员,又不能帮着人家建店,岂不是不讲信誉么。”   暗影听得一知半解,她对生意的事情不懂,既然程小野这么说,那便是不用再找了,她也乐得去找吃的,笑呵呵的拽着程小野:“那我们去买火烧。”   “好。”   这边欢天喜地的买东西,百里玉衍那边,月恒正在禀报战事。   “殿下,近日公子辰已经回到北宫,北宫皇对东祁关押小王爷一事非常不满。据属下打探到的情报,那位随公子辰出使东祁的原英原大人,已经死于东祁天牢中,恐怕东祁与北宫之战,一时半会打不完了。”   百里玉衍不紧不慢的端起菜浅酌,月色般醉人的眸中隐有笑意。   “逸王近来可有来信?”   “有。”可是都是问他如何没有还朝一事,月恒便没往上呈。   “看来西凉近日无事。”   “倒也不是。”月恒据实禀报,“逸王殿下在信中说前些天被北宫占领的五座城池已经拿回来了,并缴获了北宫数匹良马。还有……”   月恒欲言又止。   “当讲无妨。”无非是逸王想出来的各种措辞催他回去罢了。   “是。”月恒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半晌,才开口道:“殿下,当初先皇为您指婚旖珊郡主。逸王殿下说,此婚约未废,郡主尚待字闺中,还请您早日还朝,也好了了先皇先后遗愿。”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百里玉衍不以为然。   他这个哥哥为了让他还朝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那位旖珊郡主是西凉大将夏侯濬之女,出身将门。当年百里贺叛变,朝中各大臣纷纷附炎趋势,夏侯将军却始终持自中立,一心一意护佑西凉疆土。才使得这些年来,西凉虽屡遭袭击,除却当初百里贺夺位那次,再没损换过一城一池。   他卷土重来回到西凉,找的第一个人便是夏侯濬。   夏侯濬得知他与逸王要夺回皇位,二话不说,立刻跪地参拜,表示誓死相随着。如今百里贺已死,朝政由逸王一手把控,倘若他还朝,的确是应该给夏侯家一个交待。   只是娶旖珊,他此生怕是做不到了。   “你替本王回信告诉逸王,本王已在东祁成婚,怕是要负了郡主一片心意了。”   “是。”月恒早已猜到百里玉衍会拒绝,此时并不意外,拱手应下了。   思量良久,百里玉衍又补充道:“你再替本王加一句,若他还想让本王有生之前回去西凉见他一见,便给旖珊指个好人家,叫她不必再等本王了。”   “是,只是属下听说……”听说那位旖珊郡主早已立下誓言,此生非晟王不嫁。   “那些没有凭据的流言就不必讲与本王听了。”   “是。”   “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月恒拱手施礼,从窗户翻了出去。   这些天来,他翻窗子翻顺腿了,从家中出来都想走窗子,天天跟做贼一样。   黎县。   程小野与暗影买了十多个火烧,买完牵上马便上外县外走去。   路过村子边的水塘,暗影眼法的看到一群人正在水塘边,不知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其中一个妇人尖锐的声音尤其明显。   “臭不要脸的你胆敢不守妇道,看今天当着族里各位长辈的面,不把你浸了猪笼!”   伴着叫骂声传出来的,还有阵阵哭声。   “婆婆,我是被人害的,求您放过我吧,我从嫁到于家,一直安安分分的伺候您和于郎,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过媳妇儿这一次吧。”   程小野被暗影拽着,硬是挤进了人群中。   那凄厉沙哑的声音,竟是杜明月!   她衣衫褴褛的趴在地上,身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伤痕,严重之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再看她身后,粗壮的柳树上捆着一胖一瘦两个男人,程小野定睛一看,竟然杜明月找来意欲侮辱她的那两人。那两人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二月天气乍暖还凉,他们却被扒得只剩下一条单薄的大裤衩,在春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肚皮凹陷的模样,像是许久未进食了。   “哗啦!”   一盆水浇到了两人身上,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的抬起了头。   “奸夫淫妇!”于母冲着他们啐了口唾沫,又不解恨的踢了杜明月一脚。   “婆婆,”杜明月趁着抱往她的腿求道:“婆婆,媳妇真的是被人害的。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吧。要不,您让于郎休了我,让他休了我,我今日便收拾东西回娘家。不,不,我现在就走,我什么都不要,嫁妆什么的,全部送给于家,只要您留我一条生路,我决不再踏进于家半步。”   VIP.183杜明月的下场   “放了你?你想的倒美!”于母发狠道:“你去外面勾搭野汉被我儿发现,不但不知悔改,却丧心病狂的挖我儿双眼。若不是我赶到及时,我儿早就死于非命了,现在还敢让我放过你,做梦!”   “我是被人害的!”杜明月苦苦哀求,却换不回来于母丝毫的怜悯。   于母双手几乎用尽了全力,一把一把掐在杜明月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的身上,疼得她死去活来,不停翻滚,撕心裂肺的叫声让现场所有的人皱起了眉头。   程小野只觉得浑身肉疼。   杜明月也是名及一时的大家闺秀,没想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她扫了一眼河塘边上的猪笼,听说古代已婚妇女与人通奸要被浸猪笼,看来此事当真了。   “婆婆,求您大发慈悲放过我吧,我真的是被人害的!”杜明月还在苦苦哀求。   “别叫我婆婆,我于家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媳妇儿!”于母不知是累了还是出够了气,用力一脚将抱着她大腿的杜明月踢开,对着面前几们年纪稍长的男人说:“三位叔伯,闵儿一事,就全凭叔伯做主了!”   说罢,她一脸难过了抹了抹泪水。   闵儿是她的大儿子,也就是杜明月的夫君。他在自家废旧的南院被刺瞎了双眼,等她接到有人前来报信,再带着人赶到时,他已经昏迷不醒,到现在几日过去了,还是生死未卜。   “闵儿娘放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于家对不贞之妇自然也有于家的处置办法。”为首的于家长辈沉声吩咐道:“来人,把她绑了,装猪笼沉塘。”   几个年轻人听到吩咐,立刻动手搬了石头往猪笼里放。   杜明月一听真要处死她,顿时慌了神,剧烈的挣扎起来:“不,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没有杀人的权力,我若是死了,我哥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定不会的!”   “贱妇,还敢提你娘家人来威胁于我们?”于母一个巴掌呼上去,直打得杜明月眼冒金星,口溅鲜血,“别以为你娘家在梅县强霸一方,我们于家就怕你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嫁过来这些天,几时见你娘家来人了?”   杜明月心一沉,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因为她用毒蜘蛛害人,已经生气不理她了,这半年来,她在于家受再大的委屈吃再多的苦,他也不曾过问分毫。   不,她不想死!   程小野,都是程小野害的她,她的药明明买来给程小野吃的,就连夫君的眼睛也是被程小野给刺瞎的!想到这里,她又从地上爬起来,扑到于母面前。   “婆婆,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程小野干的!当初我与于郎成亲,就是她用炮仗挡路,耽误了我过门的吉时,现在她又用这种卑劣的手断要置我于死地。婆婆,她就在梅县漱芳斋,你到梅县一查便知啊,婆婆!”   杜明月声泪俱下,本来准备抓她进猪笼的几名年轻男子顿住了脚步。   “这妇人真有意思,此事与姐姐何干啊!”暗影厌弃的撇了杜明月一眼,她并不知道杜明月与程小野之前有何瓜葛。   程小野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时,于二公子突然蹦了出来,指着杜明月劈头便骂:“死到临头你还敢嘴硬,梅县漱芳斋我去过,那位程掌柜也我认识。她为人诚信爽朗,断不是你口中的奸邪小人!”   听他这一说,于母火气更甚,对那几个站在边上的年轻男子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荡妇给我沉到河底去。”   上来两个人,刚要抓住杜明月的手臂,便被她触电般的闪开了。   “不,我不想死,你们不能杀我!”杜明月疯狂的尖叫呼喊,对着抓她的人又踢又咬。   一时间,几个人竟也不能奈何她。   于母怒了,上来一脚踢到了杜明月腰间。   杜明月被踢了一个趔趄,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几个年轻男子借机扑上去,制住她的手脚,有人递上来绳子,将杜明月五花大绑起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杜明月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可这个时代的人们,对荡妇是没有同情的,倒是有不少臭鸡蛋,烂菜叶子向她扔过来。   “啪”的一声,一个臭鸡蛋在她脸上撞破开来,浑浊的蛋液伴随着剧烈的恶臭气,流了她满满一脸。   臭气扑鼻而来,暗影摊开手掌在鼻子前不停的来回扇:“臭死了,小野姐姐要不我们走吧,就沉个塘,也没什么好看的。”   杜明月声音倏的停了下来。   程小野,她刚才听到有人喊程小野!   目光透过浑浊的,带着巨臭的蛋液望向人群中。果然,程小野就站在人群中间,她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冷漠的无情的望着她。   “程小野,我跟你拼了!”   杜明月疯了似的,拼命挣开左右,向程小野的方向冲去。   暗影本能地上前一步,将程小野护在身后,就在杜明月冲过来时,她飞起一脚踢在杜明月胸口上。只听得骨头断裂的声音和沉声闷哼,杜明月身子猛的后仰,然后从口中喷涌而出,吐出几尺远。   暗影一脚,踢碎了杜明月胸前几条肋骨。   杜明月身子晃了晃,如一块残破碎布,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几个年轻男子忙走上来,拖起她塞进了猪笼中,   杜明月死死睁着眼睛瞪着程小野,口中血不停的向往涌,嘴巴一张一翕的,好像在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微弱,人们已经听不到了。   “奸夫淫妇,淹死她!”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于是喊号子般的,众人此起伏浮的喊着:“淹死她!”   “淹死她!”   “淹死她!”   那几个年轻男子抬起猪笼,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水面上咕噜咕噜冒出一层气泡,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程小野叫着暗影离开了现场。   杜明月死有余辜,她并不觉得惋惜,她却为这个时代的女人而感动悲哀。   VIP.184不贪吃,非少白   不知是否每个穿越而来的女人都会感叹这个问题。   男人妻妾成群,风流快活,女人犯了错却要因此被浸猪笼。程小野心中轻叹,还是她家相公好,眼睛看不到,便不会想肖想这外面浮华的世界。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个时代,更胜过皇家贵胄吧?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吁……”程小野勒紧缰绳,放慢了速度。   跟在她一侧的暗影也忙勒住马缰,调回头来,“小野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小影,你告诉我,你来黎县找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程小野正色道。   杜明月被沉塘前,一直在喊冤枉,说有人害她。于母也不只一次的说儿子被刺眼双眼。当时她近于情势扬了他一脸炭灰不假,却也没有伤他性命。   暗影闻言脸色一僵,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被程小野收入眼中。   半晌,她才支支吾吾的答道:“小野姐姐,我当时见你出事,便慌了手脚,然后十万火急的找了辆马车带你回到漱芳斋,并未在那座小院久留。”   “倘若如你所说,那于公子眼睛,是谁刺瞎的?”   暗影一直说自己是货商家的女儿,方才在河塘边见识她的身手,厉害的让她心中一惊。她绝非一般的练家子,就单看她一脚踢出的力量,没个十年八年的绝对练不出来。且暗影现在也不过十几岁,货商家的女孩儿,有几个自小习武的?   还有她的哥哥流光,身手也并非泛泛之辈。   一个货商让儿女自小习武,还练习到这种程度,除非他们家是押黑货的,怕劫。   “小野姐姐,我真的不知道。”   暗影低着头,不敢让程小野看到自己忙乱的眼神儿。   那日她先带着程小野离开,流光留了下来。   后来流光回来告诉她,她们走后,他才发现屋中还有三人,正在行苟且之事。他将于公子的眼睛刺瞎了,又用锁魂散让他昏迷不醒,最后还去通知了于母,让于母带人到小院捉奸。   结果没想到的是,她们这次来黎县,竟然能碰到杜明月被沉塘!   程小野见她不愿说实话,也不勉强,轻笑一声道:“如此,那我也不便留你与哥哥在漱芳斋了,回去后,便到工房叫上哥哥,收拾东西离开吧。”   暗影断然没想到程小野会如此决绝,大惊失色道:“小野姐姐,你这是赶我们走么?”   “你们家境殷实,想来也不差漱芳斋这几块铜板,还是回家去罢。”当初放心留下他们,是因一直觉得他们兄妹并无恶意,此时,程小野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了疑惑。   “小野姐姐,”暗影一个飞身下马,扑通一个跪到了程小野面前:“求姐姐不要赶我们兄妹走。”   若是被程小野赶出漱芳斋,且不说殿下将如何处置她。就说流光,他已经被殿下逐出王府,若再被程小野逐出漱芳斋,他就真的没有去处了。   “吁!”程小野将马拽停下来,疑惑道:“你这是为何?”   暗影双眉紧蹙,脑子飞快的转动着。   殿下说过,无论如何不能透露他的身份,即不能透露他的身份,又让要让程小野相信,暗影咬着牙,半真半假的道:“小野姐姐可知幕里之乱?”   幕里?   程小野一怔,“你说的可是幕里屠城之乱?”   “正是。”   “知道又如何?”   “我父亲并不是什么货商,而是当初在幕里保护你的人,父亲在屠城中去世,嘱咐我们兄妹将来一定要找到郡主,再行保护之职。”不能透露殿下的身世,那就只好用她的身世做掩护了。   “既是如此,那你们兄妹可认识一个叫岳远峰的?”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父亲或许认识,我们却不认识。”   “你们父亲叫什么名字?”   暗影从他们当年查到的名单中随便说了一个。   “算了,你起来吧。”程小野虽有疑惑,却一时无法证实什么,如今暗影所说没有一件呆以考证,她也只能先信了她的话。   两人回到漱芳斋时,苏晴儿在帮人拿货。   货架格子经过一次修改,现在上面又加了几层,必须踩着梯子才够得到,这几日苏晴儿不知给了少白什么好处,竟然能指使动少白长蹿下跳的帮她拿东西。   “少白乖,往左一些。”   少白肥胖的身子贴在货格子上,爪子抓着格子上面的拉手向左挪了一格。然后拉开格子,叼出格子里面放着的东西。   “不对不对。”苏晴儿又伸出手指向左指了指,“还要往左。”   “嗷呜……”少白抗议般的叫了一声,肥胖的身子向左一跳,差点摔下来,让人忍不住为它捏了一把汗。还好少白肥归肥,身体却很柔软灵活,扒着把手又爬了上去。   拉开格子将里面的首饰叼了出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   少白从货架上跳下来,张开口将首饰放到苏晴儿面前。   “晴儿,你到底给了少白多少好吃的,能让它这么死心塌地的给你苦力。”程小野走上前,揶揄地道。   苏晴儿见她们回来,脸上涌上喜色,“小野你就别笑话我了,是少白自己懂事,见我忙不过来主动来帮忙好么?事实上,它这是在为主人分忧呢。”   苏晴儿说着,却没停下手中的活计。   她将首饰与来拿货的客人确认无误后,请客人在收货单据上签字,又将首饰包装好,才交给客人带走。   程小野与暗影坐在休息区歇息,等送走客人,苏晴儿也坐了过来。   “怎么样,今日去黎县收获如何?可有招到学员么。”   “程掌柜亲自出面,焉有失败的道理?”程小野狡黠的眸子眨了眨,从布袋中掏出火烧递到苏晴儿手中,“这是从黎县特意给你带回来的,尝尝吧。”   “嗯。”暗影正在喝水,见程小野拿出火烧忙放下茶碗附和道:“这个火烧真的好吃,我尝过了。”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苏晴儿接过火烧,拿出一个走到少白面前,掰了一半儿给它,“呶,说过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分你一半儿。”   “噗……”程小野一口水笑喷。   VIP.185此生只许你一人   望着苏晴儿手中的半个火烧,少白蔚蓝色的狐狸眼中涌上失望。   这种上当受骗的既视感,让程小野笑得肠子打结。   “哈哈…哈哈,晴儿,我就你说一定是诱惑过它的,就它那点儿小聪明,我还能不知道么?它是不可能白白帮你干活的。”看了一眼失望的少白,她笑得花枝乱颤,“不过以后它很可能不会再帮你干活了。”   少白眼汪汪的望着苏晴儿,“嗷呜,嗷呜……”叫了两声,转过身子向楼上跑去。   “好吧。”苏晴儿无奈的收回那半个火烧,“看来还是牛肉比较管用啊!”   听到苏晴儿感叹,程小野不由的又笑出声来,“你们继续闹腾吧,我去楼上一楼。”   “小野,你还没告诉我你学员招的怎么样了呢?”苏晴儿追在后面喊,被暗影拦住,“晴儿姐姐,我和小野姐姐一起去的,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   暗影眸光隐晦的望着楼上,也不知道路上她说的话程小野信了没有。   百里玉衍坐在桌案前饮茶,整个房间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清逸,风雅。   他好像很爱饮茶,而且平日里除了饮茶,她也没见过他做别的事情。穿越后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坐在小院的石桌边饮茶,那一身素衣出尘,恍若误入凡间的谪仙。   她必须要承认,那一眼,她便心动了。   程小野长舒一口气,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   夫妻之间以诚相待,若是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自己也不太确信的身份,知道自己曾惹来那么多祸端,而且以后还有可能会被面对重重危险,他还愿意陪着自己么?   “娘子可是招人不顺么?”百里玉衍推了一盏茶到她面前。   “相公何出此言?”   “你有心事。”   他说他眼瞎心不盲,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她每次有心事的时候,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脸上挤出丝很笑意,轻声问道:“相公,你可喜欢我么?”   百里玉衍端着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可是为夫哪里做得不好,让娘子不满了么?”   “只是问问。”   “娘子若觉得为夫哪里没做好,只管提便是,不必质疑。”   手中的茶碗放回到桌案上,声音不大,却在程小野心中震响,她忙解释道:“相公莫要误会,我只是想……”只是想确定,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愿意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娘子想问什么?”   程小野垂眸,墨玉般的眸子凝着地上。许久,她定了定神,说道:“相公,若我并不是你现在见到的模样,你可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百里玉衍眉宇间闪过一抹不悦,“过来。”   语气不轻不重,却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硬气,程小野轻咬唇角,移到了他身旁。百里玉衍抬手,双手顺着她的手臂一直摸索到她的脸上,五指合拢在她脸上摩挲。   程小野蹙眉,不明所以。   许久,百里玉衍才放下手,轻声道:“娘子这张脸,为夫已经记在心上了,不会变。”   程小野无语,顿时觉得自己的思想和他不在一个维度上。   “我说的不是脸。”   “心亦不变。”   程小野浑身一震。   他说心亦不变,是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的心都不会改变,都会一直陪着她么?   “娘子,”百里玉衍云中挽歌般的声音道:“为夫希望,将来无论发生何事,娘子都能信任为夫,相信为夫此生只许你一人。”   他有他的担忧。   还朝一事他虽然一直在拖着,但他也明白,一旦西凉有事,他就必须要回去。而西凉现在的处境,事实上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百里贺在位十二年,猜忌不断又重享乐,朝臣更是不思治国,只想着讨好君上。十几年下来,西凉国力军力已大不如前,前些日子轻易损失五座城池便是教训。现在东祁与北宫两国交战,他也知,是他一手谋划,若是两国反应过来,矛头必然会指向西凉。   到时,他不回去也得回去。   回去,还有位非他不嫁的旖珊郡主在等着。   若娶郡主,最少也是平妻。以程小野的性子,别说平妻,就算是纳妾,她也不肯吧?   “一生只许我一人么?”程小野闻言问道。   百里玉衍点头,“只许你一人。”   “无论我是何身份,都只是我一人么?”   “是。”   “好。”程小野腾的站了起来,坚定有力的声音说道:“只要相公此言作数,今生你不负我,我必不负相公。”   百里玉衍浅笑,端起茶杯小啜一口。   等程小野回了楼下,他也起了身,缓步迈到了窗前。   长身如修竹,负手而立望向窗外。   程小野的话,想必是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他一直不希望她知道全部的真相,是怕她会觉得人心悲凉,会觉得心寒。可事实上,他却没阻止她去了解真相。甚至还主动告诉她她才是那个早产的女孩儿。他知她其实聪慧,很多事情联想到一起便会明白什么才是真相。   只是,知道真相之后,她后想着去复仇么?   程小野下去没多久,暗影找了个机会上来了。   “属下参见殿下。”   “不是叫你没事别上来么?”   “殿下,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惩罚。”暗影半跪在地上没动,垂着一颗脑袋等候发落。   “起来吧。”   暗影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望向百里玉衍,“殿下,您都知道了?”知道她差点把他的老底抖搂出来,他竟然问都不问就放过自己?   如此宽厚,最近殿下改吃素了么?   “下去吧,只要护好她的安全,其它的事本王可以赦你无罪。”   “谢殿下。”   只要保护好她的安全,其它的事情都可以不计较,这种史无前例的宽容,实在让暗影心中一惊。不过既然殿下话都这么说了,而且她还编了一个王妃亲卫后人的身份出来,那她以后干脆跟着王妃混好了。王妃比殿下好说话,人也亲和,还有得吃有得玩儿!   百里玉衍苦心培养十年的属下,就这么叛变到了程小野麾下。   VIP.186来自北宫的女孩儿   接下来的几日,程小野按照计划,把其余四名学员招齐了。   一切安排妥当,她将五人召集到漱芳斋门前,一字排开,准备大家开一个小会议,立立规矩。就在此时,巷子口突然冲出来一辆马车。   “吁……”随着马夫一声紧急的急呼,马车风风火火停在了漱芳斋门口。一个锦衣华服,看起来十只有多岁小姑娘跳下马车。   “可是这家漱芳斋招学员么?”一下车,小姑娘便不客气的问道。   “正是,可是我们已经……”招满了还未出口,她已经转过身,对着马车上的马夫喊道:“就是这里了,你们帮我把行李搬下来。”   程小野一头雾水。   几名新到的学员听到声音,也都奇怪的回过头来。马车上下来两人,将几个箱子从马车上搬了下来,看这满满一车行李的架势,都赶上普通人家搬家了。   “姑娘,你找漱芳斋,却拿这么多行李来做什么?”程小野问。   “我是来拜师学艺的。”那姑娘边说着,从兜里掏出银两递给马车夫,“你们走罢。”   马车夫接过银两,头也不回的上了车。见马车要走,程小野急忙拦住,“等等。”她还没型明白怎么回事呢,卸下行李,马车走了算怎么回事儿?   “姑娘说拜师,是要来漱芳斋拜师么?”苏晴儿问道。   “当然是啦。”小姑娘睁着一双清冽美眸望着苏晴儿,“您就是程小野程掌柜吧?”   “我……”不是还没出口,小姑娘猛的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苏晴儿面前,“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不……”是!   “师傅,你千万不要说不收我,我为了来拜师,跟父亲大人都闹翻了!不信你看……”她指着身后的几箱子行李,委屈的道:“我临来之前可是把所有的行李都打包带来了,你要是不收我,我就无家可归了!”   苏晴儿一脸黑线,想解释,然而她根本插不上嘴。   “师傅,求求你就收下我吧,我很聪明,而且我吃得很少,一天两顿饭就够了!不用山珍海味的喂我,我不挑食,什么红烧狮子头啊,烧鸽子啊,清蒸鱼啊,我什么都吃,真的一点儿都不挑!”她边说边比划,生怕别人不信似的。   苏晴儿身后,暗影嘴角抽了抽。   拿这些东西给她吃,她也一点儿都不挑。   众人见状更是惊得瞠目结舌,程小野则是好笑的看着跪在地上喋喋不休的女孩儿。这小女孩倒是有些意思,只是不知她怎会跑到漱芳斋来。   “小姑娘,我们这里不收小孩子。”程小野道。   小姑娘闻言望向程小野,嘟哝着嘴巴不乐意了,“我来拜师我师父还没说不收我呢,关你什么事啊?”   “你认错人了,你要拜的师父在那儿。”苏晴儿终于找机会插上了话,指着程小野道:“那才是漱芳斋的程掌柜,你口口声声要拜的师父。”   “啊……”小女孩儿脸上升起一片薄红,瞅瞅苏晴儿又瞅瞅程小野,咕哝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咕哝完,她连起身都懒得起,直接跪地上爬到程小野面前,嘭一声磕了个头,“师父,你要是不收我,我就跪死在这里!”   此言一出,大家只觉得眼前飞过一片乌鸦。   “你姑娘,你先起来说话。”程小野道。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的,她一个小姑娘跪在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漱芳斋怎么欺负她了。   “我不起来!”小姑娘干脆往地上一坐,不动了。   程小野失笑,“地上凉,你先起来再说。”   “除非你答应收我当徒弟!”小姑娘一脸坚毅。   “你为什么非要认我做师父?”   “因为,因为……”小姑娘一双大眼乌溜溜的黑眼珠望着程小野,半晌才道:“因为你漂亮呀!”   噗……   这下别说苏晴儿和暗影,就连伍来福都没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小姑娘见大家都笑不高兴了,冲着他们嚷嚷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觉得师父不漂亮么?觉得不漂亮你们还来拜什么师?不如快回家,把师父让给我一个人好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   程小野蹲了下来,笑意满满的问:“你拜师就是因为我长得漂亮么?”   这么一问,她脸上又开始微微泛红,“我原来托人帮我从漱芳斋带过礼物,特别好看,我特别喜欢,你看我都一直带在身上呢。”小姑娘从怀中拿出一条白帕,小心翼翼的打开。   里面宝贝似的包裹着一个步摇。   程小野拿步摇看了看,的确是她亲手打造出来的,内侧还雕刻有漱芳斋的小字。   “就因为这个你就来拜师。”   小姑娘重重的点头,“我母亲说了,能打出这么好看的首饰的人,一定也长得非常漂亮。”   “那你母亲同意你来么?”她自己方才也说了,为了来拜师跟家中闹翻了,想必是一时任性,不听父母安排从家中偷跑出来的。   “我母亲么……”小姑娘鬼精灵般的大眼睛转了两圈儿,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道:“师父,你说我将来能不能做出这么漂亮的首饰啊?”   这还没同意收她呢,她已经开始憧憬未来了。   程小野见她机灵,又十分聪明,于是改了主意,揉揉她的发顶道:“好吧,师父同意收下你了,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了吧?”   “真的?”   别说小姑娘不大相信,就连苏晴儿与暗影也想不通,她怎么就收了这个无离头的小女孩儿。   “当然,你叫什么名字?”程小野问。   “我叫黄金花,就是黄金开花的黄金花。”黄金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规规矩矩的向程小野行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接着又要跪下去。   程小野连续伸手扶住她,“跪拜就不必了,但是有一点,你既然要到漱芳斋来,便要守漱芳斋的规矩,你可知道?”   “知道,我一定守规矩。”   “你来得最晚,年纪又是最小,便先来见过你的众位师兄师姐吧。”   “是。”黄金花乖巧的走到最前面,对着前面五人福下身,“各位师兄师姐,小师妹从北宫远道而来,还望请以各多多照料。”   北宫?!   程小野心中一惊,她从北宫而来?   VIP.187上课期间不许交头接耳   收下她之后,程小野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是北宫氏族的女儿。   她母亲曾差人到漱芳斋给她打过首饰,她见首饰好看,便吵着闹着要来拜师,被她母亲以漱芳斋不招学生为由拒绝了。可是没想到,这位任性的小姑娘也不知怎么打听到漱芳斋现在招学员,瞒着父母就来了。   不但人来了,还把自己家当收拾了个干净。   看着漱芳斋门口大大小小的箱子,程小野有些头痛。   “来福,这些人中你年龄稍长一些,又是你进师门最早,多照料着师弟师妹们些。”   “是,师父。”   “你们先把小师妹把行李搬进去吧。”程小野吩咐。在漱芳斋,学员们都是几个人住一间,黄金花这么多东西放也不方便,思考片刻,程小野又道:“小影,你去给金花单独找间屋子放东西,让她把平日里用的收拾出来。”   “是。”暗影跟着抬箱子的众人进了屋子。   “师父,那我去先去收拾东西了。”黄金花礼貌的道。   “去吧。”   看着黄金花蹦蹦跳跳的跟进去,苏晴儿走近程小野跟前,“小野,我有点不太明白,你这次招学员,不是说了只招有铺子,以后可双做成加盟店经营的学员吗?为何又同意要那个小姑娘呢?”   “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漱芳斋不差她那份‘狮子头’。”程小野道。   提起狮子头,苏晴儿扑哧一声笑了。   “说来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意思,她说的那些个菜,我们都还没吃过呢。”   “世家小姐身子矜贵着呢,估计热乎这两天,过几天觉得苦了闷了就该吵着回家了。”想起她问她母亲可同意时,她反应的那么快,程小野还真觉得有点儿惋惜,“这姑娘虽小,却机灵的很,若她真能留下真心实意的学,我还真愿意教她。”   “的确,我看她也挺讨人喜欢的。”正恰经时来了一批客人,苏晴儿道:“我先去招呼客人了。”   “去吧。”   苏晴儿回了漱芳斋大厅中,程小野去了后院。   后院有一间单独的屋子,被她改成了学堂。伍来福带着大家帮黄金花放好行李,便将他们带至学堂里。程小野按高矮个,给他们排了座位。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从今日开始,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在一起难免有个磕磕碰碰,大家要相互包容互相帮助,这样才会进步,明白吗?”   “明白。”六人异口同声的道。   “因为我们要学的不只是打造首饰,还有店铺的经营管理。它不只是一门手艺,还有许多技巧性的东西在里面。所以说,识字也非常重要。这几日我安排了来福先教大家识字,等常用的字大家都认识了,我再开始教大家饰品的设计。”   “下面大家掌声请出来福。”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小屋中回荡,来福腼腆的站了出来。   尽管程小野之前教过他如何上台讲课,怎么放松心情,可往人前一站,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   “放松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会提示你的。”程小野小声说完,便绕过来福,坐到了台下他的位置上。   物尽其用向来是程小野在经营的第一原则。   伍来福读过书,偏偏这一批学员有两个人不识字,她想让伍来福教她们识字。为避免单纯的识字让大家觉得枯燥,程小野安排的是上午由伍来福教他们识字,下午她教他们识别玉石。   等他们字认的差不多了,上午再换她教他们珠宝设计方面的知识,下午便可以让他们进工房帮忙。   在教学员的同时,程小野也在关注着工房里工人们的动向,哪个爱偷懒,那个干活不认真,那个做不精细,浪费原料多,她全都看在眼里。   等这批学员可以顶上来时,她便洗掉那些不努力的工人,再建立一个优胜劣汰的机制。   两个月后。   第一批六个徒弟虽然进步有快有慢,但现在基本上自己都学会熔炼银块,用来打造出一些虽不算精致,却也能看出形状的饰品了。   在这六人当中,进步最快的当属黄金花。   她天赋极高,凡是设计方面的问题,程小野一点她便能明白。现在不但能打造出一些还算精巧的小饰品,还能画一些图样出来。   “师父,我画好了。”设计图考试,她提前将画纸恭恭敬敬的交到程小野案上。   图上是一朵牡丹造型。   “只是将画画好还不行,你要将这幅作品的寓意写下来,告诉想要它的人,你这幅作品的创作灵感是什么,赋予它的含义又是什么。”程小野将画纸拿回去她,“回再写无再拿上来吧。”   “哦。”黄金花接过画纸,又坐回了桌案前。   程小野端坐在桌案前,漫不经心地饮茶看书,时不时抬眸扫一眼下面作画的弟子们。   “樱师姐,你有没有发现,师父对小师妹特别严厉呢。”一名弟子小声对旁边另一名弟子说道。   那名前弟子正欲回话,程小野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上课期间不许交头接耳。”声调不高不低,却如一缕魔音般,瞬间让大家安静了下来。   “金花,腰挺直了!”   正伏在案上想文书的黄金花闻言,脸上一怔,立刻挺直腰身,端端正正的执着笔。一时间,课堂上安静的只剩下笔落在宣纸上的沙沙声。   程小野垂眸,继续喝茶,看书。   “小野姐姐。”暗影在门外轻声唤她。   程小野起身,又看了一眼弟子们,见他们都安心作画,便走了出来。   “你不在前面给晴儿帮忙,跑来这里做什么?”   “是晴儿姐姐叫我过来的,她让我告诉你无双与菜菜来了,叫你过去呢。”   闻言,程小野眸中涌上惊喜。   她们上次见面,还是过年那时候,现在已经到了夏日,算起来她们也有二三个月没见了。整了整衣服,程小野便想去前面,一想徒弟们还在考试,她又退了回来。   “你先回去,告诉她们等我片刻。”   VIP.188好久不见   程小野回到课堂上,对众人说道:“为师有些事情要出去,下面的考试就由来福监督,大家务必认真对待。”   “是,师父。”下面整齐统一的声音答道。   交待完,程小野拿起自己案上的书卷,走了课堂。   前厅,苏晴儿与暗影两人忙得团团转。这两个月来,漱芳斋又新增了不少客户,每天来订做首饰和取货的少说也有几百人,全是她俩人在应付。   宋无双与菜菜偶尔来一趟也帮不上忙,只得站在旁边干着急。   “无双,菜菜,你们怎么有时间来了?”见到她们,程小野一脸欢喜的迎过来,“这边如此吵闹,我还是带你们去外面坐坐罢。”   “姐姐,你看晴儿姐姐都忙成什么样了,你怎么不多找两个人呢?”无双问道。   “嗨,那是我不想找啊,是晴儿不让,她说她和小影能忙过来,让我安心办好学堂就行,不必操心前面。”小野答道。   “有表姐帮忙,看来小野姐姐真是轻松了不少呢。”菜菜也附和。   “那是啊,要不是办学堂,恐怕我就能躺在床上享清福了。”程小野揶揄,说完,她又向苏晴儿喊道:“晴儿,我与她们二人去茶楼坐坐,你等会忙完就过来啊。”   “知道了,你们先去吧。”苏晴儿忙得头都没顾上抬,随口应道。   “我们要不要先在这里给表姐帮帮忙,等会儿一起去?”菜菜一脸担忧,生怕累坏了苏晴儿。   程小野拉过她的手向外走去,“现在漱芳斋日日如此,你若是要帮忙啊,那得天天来才行。”从知道菜菜的身世,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芥蒂,所以从金陵回来时也没去看她,现在两姐妹一见面,却又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那些事都与她无关一样。   三姐妹离开漱芳斋,上了不远处的茶楼。   茶楼对面便是清月阁,一年多前,就是在此处,她们看着宋如画走进去,再也没出来。   想到往事,自然也想到了宋戍,他去战场也有三月有余,不知前方战况如何了,“无双,小戍可有书信给你寄来?”   无双眸中闪过一丝失落,摇了摇头,“没有。”   正巧这事小二送了茶水过来,“两位客官,您要的茶。”   程小野端起茶壶,给菜菜和无双斟上茶水,才开口道:“毕竟是两军交战之事,许是实在他抽不出时间寄信罢。我在金陵之时,他临行前还特意到客栈找我,一再叮嘱我回来定要转告你,他不是不守承诺,实在是有命在身。”   “我知道。”宋无双轻声答,端起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以掩饰脸上的失落。   看出她情绪失落,菜菜安慰道:“无双,好男儿志在家国,相信宋戍哥哥定会衣锦还乡,到时十里红妆来迎娶你。”   宋无双被她逗得双颊绯红,羞涩的低下了头,许久,她双不放心的问道:“小野姐姐,你说战场之上,可真像他们说的那般血流成河么?”   程小野明白她的心思,拉过她的手宽慰,“傻丫头,小戍有勇有谋,怎会出事,你便安心在家等着嫁给他就是了。”   “可是不知为何,最近我心中总是不踏实,夜里也总做噩梦。”   “梦是反的,兴许是他要凯旋归来了呢。”   “希望是吧。”   姐妹三个多日不见,宋戍的话题被一带而过,很快她们的话题便从沉重的离别,转到了最近民间最热门传闻上面。   传说东祁国丈成士衡大人私通敌国,密谋造反,被皇上发现后凌迟处死,一同处死的还有敌国一名大臣。   “这不是年后就发生的事情么,怎么如今才传到这里?”程小野疑惑,看来是她高估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了,这都过去三个月了,消失才传到宋镇。   “我是前几日才听村里老人说的。”宋无双道:“据说当时皇上还抓了那个敌国的小王爷,结果小王爷不知怎么的跑掉了,皇上震怒,还砍了好多人呢。”   公子辰逃了?   程小野为由唇角微扬,阳光透过窗棂折射进她澄澈的眸子里,化作一缕轻松与释然。这些天,她忙着学堂的事,却也没少担心公子辰。   她甚至还托人打听过北宫那边的消息,只听说两国交战打得厉害,却没有人提到公子辰。   现在听说他没事,真好!   无论当初救他的人是谁,又无论是出于他对自己的帮忙,还是出于对辜负了他的那份心意地小小自责,她都希望,他平安无事。   “菜菜,你可记得漱芳斋开张时,你招待过的那位辰公子么?”   “记得,便是一身紫衣,贵气卓然的辰公子?”   “正是他,你觉得他如何?”   菜菜手拄着下巴思量半晌,似乎也没什么特殊,“我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漱芳斋开张,另一次是他到宋镇找你,却是让我代他还你玉笛……”除了第一次见他时,心跳得厉害,的确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小野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菜菜反问道。   “没什么,我随便一问。”   “对了,”无双插话道:“姐姐你可知程大叔病重了?”   “他病重?”这些日子忙,她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打听过家里发生什么事。再说她已经与程瘸子撇清关系,自然也不关心,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可能快要不行了吧,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程小野眉心微敛,片刻后叹了口气,“我看这两天回去一趟吧。”若当初他没捡她回来,也许她就被追兵抓走了,就当是念及他当初救过她,再去看他一眼吧。   二日后,程小野安排好漱芳斋所有事宜,与百里玉衍一起回了宋镇。   才两个多月不回来,田地中已尽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色。一道道麦田连成片,与蓝天交相呼应,形成初夏时节特有的一道风景。   “好美啊!”程小野感叹,说完她又一脸惋惜的看向百里玉衍,“可惜你看不见。”   “娘子喜欢便好。”百里玉衍轻笑。   VIP.189来,给你百里大爷磕头   初夏的阳光还不炎热,和煦的照在脸上,温暖,惬意。若这次回来不是因为程瘸子病中,程小野的心情定会好上百倍千倍。   走着走着,忽然一个什么跳到了车篷骨架上,程小野一抬手,抓住了。   竟是一只灰褐色的蝗虫。   “这时候就已经有蝗虫了啊?”程小野捏着它的两条大腿,一本正经地教训道:“乖,来给你百里大爷磕个头,说不定他笑了,就不吃你了。”   说着,她将蝗虫对准百里玉衍,蝗虫两条腿被她捏着,一跳一跳挣扎起来好似在磕头。   她在边上数着,“一个,两个,三个……等你磕够一千个,我就放了你。”   百里玉衍好笑的抿起薄唇。   没想到,他家娘子也有如此童心未泯的时刻。   “娘子,你就不怕它将来组织个千军万马的来报复你么?”   “哦。”程小野作恍然大悟状,对着蝗虫说道:“我相公说的很对,你家那么多人,万一你再如今三五十万大家来我家吃粮食,我岂不赔了,还是杀虫灭口好了。”   “嗤……”百里玉衍忍不住笑出声音。   想杀死它就杀死它,竟然找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还说什么怕被报复,关键是,它听得懂么?两人一路嘻嘻哈哈的往家中走,从小桥上路过时,刚好遇到从田中忙活回来的江氏。   “吁……”程小野勒住了马缰,“大嫂你这是刚下地回来呢。”   江氏看到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很是意外,“孩子他干娘,你们回来了啊!”   “回来看看。”程小野下了马车,从车上拿过一个包袱,“大嫂,这是我给小荼带回来的,我也不会做衣服,回就只能给布料了,回头你抽空给他把衣服做出来。”   “哪能总让你花钱呢。”江氏忙将包袱推回程小野手中,“你过年给他裁的衣服,都够他穿到娶亲了,不能再买了。”   “大嫂,小荼可也是我儿子,我这平日里回不来,又照顾不上他,偶尔回来一趟给他买点东西怎么了?你不要,是不是不打算让小荼认我这个干娘了。”   此话一出,江氏只好把包袱接了过来。   “你们这个点回来一定还没吃饭吧?要不别回家做了,去我哪儿吃,我多炒几个菜。”   “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就不麻烦大嫂了,等下次回来吧。”   “那也行,我听说你铺子里挺忙的,再过些日子小荼该到麦假了,到时我送他去给你帮忙,也正好让他跟着你长长见识。”   “行,我那正缺人手呢。”程小野痛快的应了下来,“大嫂,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哎,你们路上慢些。”   “知道了。”程小野上了马车,赶着马向程瘸子家走去。   到程瘸子家门前,两人还没进院门,就听到里面传出叫骂声,污言碎语不堪入耳。   程小野火气腾的上来了,走进院里拎起墙边的木棍就想往屋里冲,被百里玉衍拉住,“娘子休要动怒,他本就病了,你莫要将他打死了。”   打死他事小,背个不孝的骂名便不值得了。   “他病什么病!”程小野骂道:“你听他骂人的那声音,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就是我也没气力连着骂这么长时间不带喘气不带休息的。”   百里玉衍浅笑。   的确不假,他也做不到连续骂这么长时间不带停顿的,他倒不是因为气力不足,而是……没词!   在院中徘徊半晌,程小野最终叹了口气,一脸恨针不成钢的将木棍扔到了一旁。转身出门,她从马车上提下来了几个黄纸包的包裹。犹豫半天,最后放到了屋门口的台阶上,“程瘸子,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什么大碍,我把东西放到门口了,你自己出来拿吧。”   说完,拉着百里玉衍扬长而去。   屋内的叫骂声顿时停了。   许久,院里传来一声试探般的叫喊:“小野,你回来了?”   见没有回应,又加大声音叫了一遍:“闺女?”   接着,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再次划破长空:“程小野,你个没良心的不孝女,你把你爹打残了,就不再管你爹死活了啊!”   听他越骂越难听,程小野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道:“我若是再犯贱回来看他,我用那个手开的门,我就把那个手剁了!”   “剁手时娘子若是狠不下心,为夫可以代劳。”百里玉衍云中挽歌般的声音道。   “……!”程小野无语凝噎。   一般遇到这种事情,男人不是应该百般安抚,劝娘子不要伤心不必介怀别往心里去么?怎么换到他家相公身上竟然是剁手的时候她狠不下心,他就代劳了?   “百里玉衍,你是不是想造反啊?”她冷冷的问道,语气中不失警告的味道。   “为夫不敢。”他笑,雾霭云集的眸底闪过一丝狡黠。   “量你也不敢,上车!”   百里玉衍伸手向前摸索着,“我看不到。”   程小野没好气的瞟他一眼,拉着他的手将他扶上了车,心中因程瘸子而生出的懊恼情绪一扫而空。这时她才明白,身边这个男人,他用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帮她驱走了烦恼。   不知不觉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离开程瘸子家,两人回了自己在镇东的小家。   两个多月不回来,家中竟然干净的像刚离开时一样,程小野伸出在桌子上抹了一把,看着干净的五指,感慨道:“这古代空气质量就是好啊,没有沙尘暴没有雾霾,这都两个月了,屋子里还干净的跟刚擦过一样。”   百里玉衍闻言轻笑。   不是像刚擦过,而是的确刚刚擦过。他怕她回来收拾卫生辛苦,命月恒快马加鞭提前回来打扫了。   此时的月恒躲在暗处,一脸抑郁。   最近他兼职有点儿多,以至于他都精神错乱,搞不明白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了。王妃一句话要回来宋镇,殿下便立马下令让他回来收拾卫生。   他屁颠屁颠的就跑来了,结果殿下他们回来的太快,他连抹布都没来得及放下就翻窗户走了。   他最近翻窗子翻得越发得心应手。   VIP.190宋如画的丫环   不经意间看到自己手中的湿嗒嗒的抹布,月恒差点一气之下将它扔出去。   他这怎么说也是挽过强弓,拿过刀剑的手,如今却要与抹布浊水为伍,真是气死他了,偏偏那位说一不二的主子却得罪不得。   唉,月恒长叹一声,有主如此,他也是醉了,反观在漱芳斋忙得不亦乐乎的暗影与流光,他反倒是心生羡慕起来。   要不,改道去跟着王妃混?   估计百里玉衍知道他这些下属们的心思要吐血。   收拾完,程小野简单做了些吃的,两人凑合了一顿。吃完饭,程小野让百里玉衍午休一会儿,她去了菜菜家。   身世的事,她便想问清楚。   “是百里娘子回来了。”槿羽见到程小野,多少有些心虚的笑容,“菜菜出去送东西了,娘子若是有事,便到屋里坐着等她罢。”   “姨娘,岳叔可在么?”若是岳远峰在,想必是因为她已出现,所以不和再外出寻找了。   “真是不巧,他也出去了,可能要两三日才能回来。”槿羽轻笑着,“百里娘子这次来,不是为了找菜菜么?”   “我有些事情想问岳叔,既然岳叔不在,那我便问姨母好了。”程小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道:“过年之时,菜菜病重,我发现她手臂上有与我一模一样的胎记。当时岳叔告诉与我,说我与菜菜本是来自宫,我是当年兰妃为救小郡主找来替死的婴孩儿,可是如此?”   听她说的这么直接,槿羽脸色不自然起来,眼睛飘忽不定的不敢看程小野。   许久,才回答道:“即使峰哥是如此说的,便是如此了。”   “可是为何,早产一月的那人是我?”她信百里玉衍,所以如此一来,定是岳远峰二人在说谎。   闻言,槿羽脸色巨变。   四目相对,一个沉静若水,一个惊骇游离。   “你是如何知道你早产一月的?”槿羽震惊的目光中尽是不敢置信。   “身体是自己的,有何异常自然会清楚,我也算是叫了你这些日子的姨母,还请姨母看旧时与悦王妃的情分上,可以据实相告。”   此时搬出悦王妃,程小野是想若是槿羽顾念昔日悦王妃情谊,便会如实告诉她。殊不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不提悦王妃还好,一提悦王妃,槿羽更加觉得不能说出她的身世。   “百里娘子,这女人的身子有好有坏,提前生产也是正常,你怎能因早产个几日,便想着自己便是出身高贵的小郡主呢。”   言外之意,是程小野要高攀。   程小野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如此姨母是不愿意实情相告了?”其实真相如何,她心中早有定论。来也不过是为了确定一下,看槿羽神情,她自然也明白了她是不愿意说实话了。   “实情峰哥已如数告知,若无其它事,娘子还是请回吧?”槿羽下了逐客令。   程小野正欲告辞,忽然外面传来菜菜不满的声音:“什么请回啊,小野姐姐难道回来一趟,娘你怎么还往外撵人呢?”   见她听到她们说话,槿羽本就不平静的脸上再起波澜。   “菜菜,你是何时回来的?娘可是教训过你,不可在背后听人说话?”   菜菜无辜的看着母亲,樱唇微翘扮着委屈,“娘,我没有在背后听你们讲话,我刚进门就听到你要赶小野姐姐走,我便进来了,我真的没有听到你们之前说什么。”   听她这么说,槿羽脸色才放松了一些,“我与小野说了些女人们才懂的话,你一个姑娘家不能听。”   “啊?”菜菜惊得张大了嘴巴,在她看来,程小野与她并无不同。   程小野笑着附和,“姨母说的对,我可是嫁了人的,有些事情你这个小丫头还是不听的好。”脸上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凉色。   槿羽此行,究竟是在保护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没在菜菜家久留,程小野随便与菜菜闲聊了几句,便找了借口告辞。   这次回来,她一是想看看程瘸子是不是真的病了,第二便是想问问身世一事,现在该看的也看了,该问的也问了,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却也没什么办法。   路过宋宅门前,程小野犹豫片刻,便敲门进去了。   回来一趟不到来看看纱娘有些说不过去。   如今钱氏一蹶不振,宋明德又不管家事,纱娘便恢复了当家主母的身份。程小野进门时,她正在厅中听管家报这月宅子里进进出出的开销。   “姑母。”程小野笑得端庄大方。   “哟,小野回来了。”纱娘忙起身迎过来,又回头对着管家道:“先不看了,你先下去吧。”   “是,夫人。”   管家收起账本,走了。   “姑母真是越来越有当家主风的风范了。”程小野夸赞道。   “你这丫头,做生意久了,嘴巴越发的能说会道了。”她向程小野身后看了两眼,见她只有一人,便奇怪的道:“今日衍儿怎么没与你同来?”   “他在家午睡。”   “这孩子也真是的,自己在家偷懒却让你四处奔忙。”纱娘拉过她的手,长辈般心疼的望着她,“来,快让姑母看看,这些日子是不是累瘦了。”   小野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姑母这番话说的不对,他虽不出来对我却是极好的。”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夸赞。   纱娘听了高兴的合不拢嘴,“钱多钱少,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平日里也别太辛苦自己了,能歇息便多歇息着点儿,你看你与衍儿都成亲这么些年了,还得赶紧要个孩子才是啊。”   程小野嘴角一抽,她这是再次遭遇被长辈催生孩子了么?   “是是,姑母说得是,我们这就准备要呢。”先搪塞过去再说,反正天高皇帝远的,她不在身边也看不见。   两人站门口聊了几句,纱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巴掌,“你看姑母这记忆,怎么拉着你在这里说话了,快快,进来坐。”边拉着小野进门,边喊道:“小路,快泡壶茶上来。”   小路,是当初伺候宋如画的丫环。   VIP.191犯贱一时爽,被虐毁一生   小路听到吩咐忙泡了茶端上来。   “夫人,请用茶。”她弯着身子将茶水递给纱娘时,眼角余光偷偷扫了程小野一眼。   “怎么就泡了一杯?”纱娘不悦道。   小路忙矮下身子,急急的道:“小路不知有客,这就去再泡一杯过来,请夫人稍等。”说完她急匆匆的退了回去。   程小野意外的发现,小路走路有点跛。   “这不是当时宋如画身边那个丫头么?”程小野问道:“当时挺机灵的,如今腿脚怎么还不好使了?”   “嗐,这还用问么,如画死了之后,钱氏得了一阵疯病。有时候发作疯起来,见谁都打,拉都拉不住。那次她犯了疯病,叫只装小路骗进房中,说是小路照顾小姐不周,硬生生的把她一条腿给打断了。这不虽然也医治了,却落下了跛脚的毛病。”   “钱氏现在还那样么?”   “现在倒是消停了不少,有老爷压着,又没有子嗣,现在不敢翻什么风浪了。”   程小野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若当初他们不将坏事作尽,如今又如何会落得如此惨淡的下场。   这时,小路端着茶水走了过来。   程小野这才看到,她不但脚跛了,脸上也是横七竖的布满疤痕,昔日一张精巧的小脸,此时已面目全非。看来这钱氏下手的时候,当真是毫不留情。   “表少夫人,您的茶。”小路恭恭敬敬的将茶水扶上来。   程小野又笑,每次听到表少夫人这个称呼,她都莫名的想笑。第一次看到宋宅的院落,再比比她与百里玉衍的小草屋时,她便觉得这称呼无比讽刺。   没有多言,伸手去伸茶水。   就在她手要碰到茶碗时,小路手一松,滚烫的茶汤如数倒在程小野手上。   “小路,你做什么?”纱娘大惊失色,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啊,表少夫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路故作紧张的拉着程小野的手帮她擦,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若不是你害了小姐,此我还跟着小姐过得大丫头的生活。现在可好,脚跛了,相貌破了,想回家嫁人都不可能了。思及此,她手上一个用力,搓着程小野被烫红的手面。   她的动作表情一丝不漏的被程小野收入眼中。   程小野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小路手中抽回来。从她给纱娘递茶时,冷冷扫到自己身上的那一眼,程小野便知道,小路有心思。所以在小路递茶时,她故意将手藏在袖中,只漏出指尖,这样即使衣袖的温度能将手背烫红,却也不会伤得太重,也不怎么疼。   “小野,你没事吧?快让姑母看看你烫伤没有。”纱娘走上来,拿过程小野的手。   看到程小野手背上一片腥红时,纱娘不由得心中一紧。   百里玉衍这位殿下护短护得厉害,他对程小野的宠爱又是上下皆知,若是让他知道程小野在她这里被烫伤了双手,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啊!   “小路,你可知错?”   “小路知错,小路知错,求夫人饶命啊。”小路一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讨饶。   他们这些从小便被卖进宋宅的下人,其实生杀权都在主子手中,虽然说杀人法理不容,她却也晓得,一个小丫头死在自己主子的宅子里,是不会有人过问的。只是纱娘心软,从来没有打杀过下人,所以她有恃无恐而已。   “既然知错,那便是受些惩罚也应该了。”纱娘戾了声音:“来人,把小路拖下去打上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十板子不多,因为如果被殿下知道程小野受伤,她挨的绝不止十板子二十板子这么简单。   纱娘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家丁过来要拖走小路。   小路一听纱娘要动真格的,顿时慌了神,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姑母。”程小野开口了。   小路没想到程小野开口,又火速爬到她脚下,扯着她的裤脚道:“表少夫人,求您大发慈悲为小路求个情吧,小路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了求您了!”   这番话,倒是一片情真意切。程小野心中冷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姑母,说到底,是宋家人毁了小路这半生,我看她也怪可怜的,倒不如……”程小野一顿,小路以为程小野要为她求情,眼巴巴的望着程小野,却没想到程小野说道:“倒不如惩罚过后,就还小路自由,让她离开宋宅,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小路听了,惊异的目光落在程小野脸上。   纱娘倒是觉得程小野的话有几分道理,想都没想便应了,“小路,那便如表少夫人所言,挨了这十板子,就当你于宋宅的债一笔勾销了,到时我差人把卖身契还你,你自行离开罢。”   小路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被两个过来的男丁拖着走了。   程小野眸底闪过一丝狡黠的黯芒。表面看起来,她是在为小路求情,可事实上,她是狠狠的踩了她一脚。小路脚被钱氏打得跛了,容貌又尽毁,她在宋宅干点轻快的活儿还能维护个温饱,赶她出去,不异于让她送死。   小路死活,程小野不以为然。   她本就不是心善之人,别人对她好,她便会用自己一万分的好来回报,别人若是对她不好,她更会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茶水打翻了,程小野也不想再喝什么茶了,从衣兜中扔出一支金簪,硬是塞进了纱娘手中,“姑母,此次回来匆匆忙忙的,也没顾上给您买件礼物,这簪子是我亲手打出来的,就不是我与相公孝敬您的,你可千万得收下,等有时间啊,您再去梅县,到漱芳斋多挑几样喜欢的首饰。”   纱娘本来推托,见她说得实心实意,像收了下来,“你铺子里若是忙不开,有什么用得到姑母的地方,尽管派人回来捎信。”   “好,那我便走了,今日还要回梅县。”   事情办完,她便想着回家叫醒百里玉衍回梅县,可就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天降大雨,银河仿佛豁开了条口子般,密密麻麻的砸得遍地水花。   大雨不下则已,一下便是毁天灭地。   VIP.192为夫替你,驱驱寒   程小野顶着密密麻麻的雨花,一路狂奔回家,到家时,身上被淋了个透心凉。   百里玉衍撑着纸伞在门口迎她,见她浑身湿透不由心疼的蹙眉:“娘子,这么大雨,你就不能避避雨再回来么?”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一淋雨说不准又得大病一场。   “我是走在半路上下的雨,这一路上哪有避雨的地方。”程小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别说,虽然已经到了五月,这雨水浇到身上还挺凉的。   “阿嚏!”   “快进屋换身衣裳吧,别着凉了。”百里玉衍护着她回屋,将整把伞都遮在了她身上。   豆大的雨点溅在他的衣服上,鞋子,衣摆湿了一片,连头发都被飞溅的水花打湿一片,湿漉漉的沾在额前。   “这么大的雨看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估计今日是回不了梅县。”百里玉衍催促道:“你快去换衣服,我给你烧点热水,你泡个澡,驱驱寒气。”   程小野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暖暖的。   将雨伞从他手中接过来,甩了甩水挂在门口,道:“相公,你身上也沾了,你换件衣服吧。”   百里玉衍清逸淡雅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笑着,倏的凑近程小野耳朵道:“如此,那为夫便换一种法子为娘子驱寒罢。”好闻的雪莲香在鼻翼扑洒,程小野还未明白他什么意思,倏的腰间一紧,被他横抱进怀中。   “……”程小野无语,忽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大白天的,你快放我下来。”她挣扎道,不想他双臂却抱得更用力,云中挽歌般的声音夹杂着柔情蜜意,“白天如何,家中只你我两人。”   程小野磨牙,“万一过后家中来人呢?”   “外面大雨倾盆,谁会来?若是思前想后的错过时机,岂不辜负了老天爷的如眷美意。”   “……”   他这是什么破理论,那个老师教的?   ……   这一驱暖,就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效果自然是极好的,她八百年没出一滴的汗,全在他的努力上挥洒出来了。外面大雨倾盆,密密麻麻的砸在屋顶上,程小野浑身绵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慵懒的偎在他怀中。   忽然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折腾这么久,她饿了!   程小野推了推身边躺着的男人,“相公,我饿了。”   不知何时起,她竟也学会了撒娇的语气,一身嚣张霸气在他怀中化成了绕指柔情。   百里玉衍揉揉她的青丝,“娘子躺着罢吧,为夫给你弄吃的。”   “可是家中无菜。”程小野道。   这次他们回来没打算住下,所以没有带任何食物,听外面铺天盖地的暴雨,就算是他们能出去买,恐怕现在街上边家开门的铺子都没有。   “娘子只管放心,为夫不会让娘子挨饿便是了。”百里玉衍穿衣下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睡会吧,等会我来叫醒你。”   “外面这么大雨,你又看不到,别出去。”程小野一脸担忧。   要不是她两腿发软,实在爬不起来,还真有点儿不忍心让他去弄吃的。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便宜占尽,也是该伺候伺候她了,于是又有点儿心安理得。   好矛盾的心情!   百里玉衍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娘子放心,为夫不去。”但为夫会找人去。   不远外,在檐下避雨的月恒眉心一跳。   揉了揉鼻梁,下这么大的雨,殿下不会狠心让他冒着雨出去干什么吧?   倾泻而下的雨水已经漫过地面半尺深,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水面上,溅起一片片水雾,冒出一层层水泡。   忽然,一阵踏水奔跑的声音由远及近。   月恒身子向后一闪,躲进房中。   院门被推开了,一个身裹蓑衣,浑身湿透的小男孩冲了进来。   “干娘,干娘你在家吗?”   程小野正迷迷糊糊的想入睡,突然被这一阵叫唤吵醒了。   “孟荼?”她猛的从被窝中坐了起来,起得太猛晃到小蛮腰,疼得她一阵呲牙吸气。百里玉衍刚穿好衣服,见状扶往她,“娘子别起了,我去罢。”   “都怪你。”程小野嗔怒。   “是,为夫的错,为夫下次轻一些。”   百里玉衍唇角上扬,在她恼羞成怒的眼神中,迅速出了卧房。   程小野拳对攥的咯咯响,什么时候开始,这男人变得如此……如此开放了?一想到孟荼冒着这么大雨前来,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又躺不住了,挣扎着爬了起来。   “小荼,这么大雨,你如何过来了?”百里玉衍走出卧房,便见孟荼怀里紧张的抱着什么。   “百里叔父,是我娘叫我来的。”孟荼小心翼翼的,将怀中油纸包着的东西拿出来,递到百里玉衍手中,“我娘说下这么大雨,干娘和叔父定然没能回梅县,怕雨天这中没菜,便差我送些吃的过来。”   刚走到卧房门前的程小野闻言脚步一顿,接着,她又快走几步走了出来。   “下这么大的雨,你娘就放心让你来送东西?”一把拿过孟荼手中的包裹,程小野气不打一处来。   “干娘,你别生气,娘是怕你和叔父家中没有粮食。”   “我们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自己找吃的么?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没吃的,饿一顿又死不了,这么大雨,你看你身上淋得。”越想越气,程小野将东西放桌上一放,拉着孟荼就要往外走,“我跟你回去,我非要问问你娘这脑子里想的啥!”   “干娘。”孟荼用力拽着她,“你别生我娘的气,我娘本来要自己来是我非替她跑这一趟的。”   百里玉衍也拦她:“娘子休要动怒,小荼身上湿了,先拿件衣服让他找一换吧。”   程小野没好气的望着孟荼,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最终无奈的长出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和你娘一样心眼实的要人命,快把蓑衣先解下来吧,干娘去给你找件衣服换。”   “那干娘不生娘的气了?”孟荼不死心的问道。”   “若是干娘还生气,你是不是就不换衣服了?”   “小荼听话,干娘便不要生你娘的气了。”   VIP.193山洪爆发   程小野无奈的叹气,伸手帮着孟荼取下头顶的斗笠,“以后记着,再下这么大雨,不管你是还是你娘,都不放往外跑了,知道么?”   孟荼重重的点头,“知道了。”   她顺手将斗笠递到百里玉衍手中,“你帮小荼把蓑衣挂门口吧,我去找衣服。”   百里玉衍接过,心中也是一笑。   这女人如今真不把他当瞎子看了,他是不是应该表现的像瞎子一些?她原本疑心就重,若哪天一不小心穿帮了,以她的性子,还不定闹多大动静来。   想起上次被她罚跪在地上数铜板,他就心有余悸。   程小野进了屋,她家中只有她与百里玉衍的衣服,而且都是现在的衣服。他年少时的旧衣服,早在房子重修的时候,便被她如数清理掉了。   拿出一件百里玉衍的衣服,比量了皆是,百里玉衍要比孟荼高出一头半还要多,这也不能穿啊。   想了想,她从柜子里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出来。   她身高与孟荼现在差不多,胖瘦也几乎无异,便让她穿自己的衣服好了。   一刻钟后……   看着一身小粉红的孟荼,程小野不厚道的笑出了声音。   孟荼羞得满脸涨红,手伸向自己那套还滴着水的衣服,“干娘,我我还是换,换回来罢。”这套小粉红,让他穿着实在是,羞死人了!   “不换。”程小野拉过他的手,“别说我们家小荼这么穿还挺好看的,小荼若是个姑娘家啊,定会有许多男子追着满世界跑。”   孟荼脸上更红。   百里玉衍坐了一旁,闻言一头黑线。   孟荼虽然只有十岁,脸上却已开始显露男儿的英气模样,给他弄这么一身小粉红穿上,搞笑的效果可想而知。百里玉衍装瞎不便表露出太多情绪,想笑不敢笑,在心中憋成内伤。   程小野倒不觉得什么,她穿越前就经常办这事儿。   穿越前,她有一个弟弟,年纪比孟荼小两岁,长得粉粉嫩嫩煞是可爱,她便经常拿卡哇伊的粉色系给他穿,把他打扮得像个小公主。   只是当初弟弟是碍于她的淫威不敢反抗,现在孟荼是因为听话,不能反抗。   程小野拿擦脸布帮孟荼擦干了头发,随手帮他绑了两条小辫,“小荼转过来让干娘看看。”孟荼听话的转过身。   一身粉色曲裾,虽然也是交领,却与男子的衣服大有不同,再配上两条民国小辫,说不出的诡异风格。程小野险些笑出声,速速帮他解了辫子,重新绑到头顶。   “天快黑了,若是雨不停,便在干娘家中住下吧。”   “不行,娘一个人在家会害怕的。”孟荼不放心地道,“过会雨小了,我便回去。”   “也好,等雨小了,干娘送你回去。”程小野揉揉他的发顶,“估计你也饿了,干娘看看你娘拿来了什么,你和干娘一起吃好不好。”   “好。”孟荼的确也饿了,痛快的应下了。   程小野拿过油纸包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一整只烧鸡。   烧鸡很新鲜,该是来之前才买的,上面隐约带着的余温,不知是方才在孟荼怀中暖的,还是买时刚从锅中捞出来。   程小野心里触动。   江氏守寡,一个人既要种田又要照顾孟荼读书,家中也无额外进项,日子过得贫苦。烧鸡一年里也不见得吃一次,却在这大雨倾盆的日子让孟荼买了送来。   此情此意,无异于雪中送炭,便是为了这份情谊,她也不能辜负了孟荼喊她的这声干娘。   戌时,大雨下得小了些,程小野让百里玉衍在家,她踩着积水将孟荼送回了家。   在孟荼的衣服中,程小野悄悄塞了些银两。   一夜安静,积水落了下去,就在第二日,程小野刚计划着出门,大雨再次磅礴而至。   毁天灭地的雨一直下了四五日还不见停,整个宋镇小河涨水大河满,无处排泄的雨水将蓄满了整个镇子,程小野家住在山下,地势高还没受到太大影响,镇子中间有些人家,家中被积水淹没。   透过窗棂,透过重重雨幕,程小野望着家门前那座小桥。   小桥下面的河水已经被雨水灌满,几乎到岸边平齐,大雨继续再下下去,河水便很有可能发生倒灌,上面是山边上是河,若河水倒灌,又不知有多少家要倒霉。   又往山上的方向看了一眼,记得上次百里玉衍带她去看过一次瀑布,那瀑布下是一个天然蓄水池,这些天大雨,也不知那水满了没有。   “看这天,是要发生灾祸的景象啊。”程小野叹息道。   “天灾固然无能为力,不过以宋镇的地势,若山洪下来,也只会河的那一边,不会到镇子里。”百里玉衍静如止水的答道。   他就坐在厅中,一动不动的,却给人一种无限心安的力量。   “希望你是对的吧。”程小野笑了笑,“再这样下雨,我们真要坐吃山空,饿死在家中了。”   程小野唏嘘,前几日百里玉衍也不知从哪弄来了些吃的,不过几天下来已经快吃完了,如果雨再不停,他们又要面临缺米少粮的境地了。   “娘子不会饿死,放心罢。”   一直躲在另一间房中的月恒闻言撇了撇嘴。前几日殿他冒着暴雨,走了整整半日才敲开了一家米铺的大门,硬是把人家自己留着准备雨天吃的米给高价买了来。   眼看米要吃完,月恒心有戚戚然。   他们殿下变了,自从有了王妃,他便再也不是那个体恤下属,大公无私的殿下了!可是他不敢有任何怨言,听到程小野说家里快没米了,月恒牙一咬,心一横,冲进了厚厚的雨幕中。   他不能让他家殿下在自己家中饿死,所以他还是去买米吧!   月恒走后没多久,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刚离开窗前的程小野一个箭步又蹿了回去。   只见远方山上,树木顷刻间坍塌,洪流滚滚,洪水仿佛恶魔张开了它的巨大的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镇子扑来。   山洪爆发了!   VIP.194桥也塌了   程小野猛然一惊,大声叫道:“不好了,山洪爆发了!”   正坐在桌前喝茶的百里玉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缓步走到她身旁。   “山洪都爆发了,你怎么这么不紧不慢的。”程小野着急的道:“你快看啊,洪水眼看着就过来了,我们怎么办啊?”   百里玉衍面表情,也不作声。   “你怎么说话?”程小野急了。   “我又看不到。”百里玉衍月色眸醉人的眸子眨了眨,毫无焦点的望着前方。   看似无焦点,实际却在凝视着滚滚山洪。   只是顷刻间,奔流而下的山洪已吞噬了半座大山,所到山崩地裂,泥石坍塌。混浊的洪水将大树连根拔起,卷带着向山下冲扑来。   程小野很担心,因为她看到洪水正对着他们的镇子,看那水量,万一进了镇子,整个宋镇瞬间就会历史。   也许连历史都不是!   “我得去通知大家赶紧离开这里。”程小野说着就要向外跑。就算她通知不到所有人,纱娘、孟荼、无双还有菜菜,那些是她至交之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洪水冲走。   “娘子莫慌。”百里玉衍又是不紧不慢的声调。   “不慌什么不慌,水都快过来淹死我们了!”真不明白他是因为看不到才没感觉到事态严重,还是天生就是这性子,都水漫金山了还不急。   “为夫方才说了,这水过不来。”   早在下雨的第二天,他便担心雨水过量会导致山洪爆发,便叫月恒带人上去察看了山上的情况。月恒带人勘察了山体结构,发现虽然蓄水池水满后会爆发山洪,流向却不在宋镇,而是被峡谷导向了另一面。   “你怎么知道水不会流过来?”程小野狐疑。   再次看向山洪,却发现山洪滚滚而下,落到一半突然不见了踪影,就好像半山腰上悬挂了一条巨大的瀑布般,场景甚是壮观骇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程小野惊得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百里玉衍好笑的扫了她一眼,“山路有峡谷,水流被峡谷导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你如何知道山路有峡谷?”   “娘子可记得,山路瀑布还是为夫带你去看的。”   程小野无语,对百里玉衍的不了解又加深了一个层次。他浑身上下弥漫着的那种运筹帷幄的气势,让她感到陌生与疑惑。   这种疑惑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外面那所小桥,突然坍塌了!   又是一声巨响,程小野眼睁睁的看着村子里唯一通向田地的那座小桥,沉入了消遣。   山洪爆发虽然没有袭卷宋镇,河水却因山洪而暴涨,不停的往低处涌去,小桥年久失修,又加了连日被雨水浸泡,最终抵不住流水冲击,断了!   “靠!”程小野忍不住爆了粗口。   隔着窗户看天灾的心情实在是,太刺激了啊!比她当年在现场看国足踢球都让人提心吊胆。   “桥榻了,我们怎么回梅县啊?”这是她首要担心的问题。   “娘子原来担心的是这个。”   程小野担心如何回梅县,百里玉衍有着更高一层的忧虑。近来雨水太大,田地中的麦子已经抽穗,经过这十几天的暴雨,今年这麦子,恐怕是收不成了。而这块大雨并不只是在宋镇,还有梅县和还多地方。这些州县小麦同时遭灾,来年皇甫景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皇甫景不好过,西凉与北宫就好过,只是黎明百姓要遭殃了。   淅淅沥沥的雨又下了两天,终于放晴了。   程小野用草芥编了双草鞋当水鞋穿,从屋里走了出来。黄土地被雨水泡得太久,又松又软,她刚一下脚整个脚面便陷成了泥里。   拔出这只脚,另一只脚又陷下去了。   “娘子,若无重要的事,还是改日再出去罢。”见她一手提前衣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路,百里玉衍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担心小荼他们母子,我去他们家看看。”   孟荼家的房子也有些年头了,她生怕这些天雨太大,再像上次他家房子似的,一不小心淋塌了。   百里玉衍脸上带了丝无奈,若不是他一直在她面前装瞎,他真想陪他一起去。   “月恒!”   身后分分钟闪出来一个人拱,拱手施礼道:“属下参见殿下。”   “跟着她,这路上泥泞不堪,我怕她出事。”   “是。”月恒告退,一个翻身跃上房顶,快步跟了上去。   月恒轻功好,飞檐走壁的就跟过来了,可怜程小野深一脚浇一脚的,走得两个裤筒全是一片片泥污,身上或多或少也沾了些。   黄天不负苦心人,半年时辰之后,她终于平安到了江氏家中。   院门没开,也不知是不是被风刮开的,她直接走了进去。   走近屋中,隐约一声连一声的叹息传进耳朵,接着是孟荼稳重懂事的声音:“娘,您别难过了,实在不行,秋后我不去夫子那里读书了。我去找个人家帮他们干活,也能赚钱养家的。”   “小荼,你说什么?”江氏倏的严厉起来,“你若不读书,将来如何能成事?难道你想在这小镇子里呆一辈子么?”   “可是娘,如今麦地被水淹了,没有收成我们就没有饭吃……”   “只要娘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得去读书,将来考取个功名,也好给娘争口气!”   在门外听着江氏与孟茶的对话,心中感慨万千,一遇灾年,穷人们就要倒霉,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程小野推门走了进去。   “干娘?”孟荼眼尖的看到程小野,忙起身将凳子让给她,“干娘你快坐。”   “小野妹子,你怎么来了?”江氏脸上带着极力掩饰的愁容,起身给程小野倒了碗水,“这外面四处都是泥,如何不在家里呆着啊。”   “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嘛,过来看看,见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就是下几天雨,还能出什么事情,小野妹子过虑了。”   程小野笑笑,凤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孟荼,问道:“小荼,方才干娘听你说想要不读书了去给人家干活?”   VIP.195下水救人   孟荼难为情挠了挠头,“干娘,是我家的麦田……”   “小荼,昨日娘让你抄的书抄完了吗?”孟荼还没说完,便被示江氏打断了。她这几年给程小野添了不少麻烦,又得了她不少帮忙,实在不想再给她添乱了。   孟荼低着头,小声的回答:“抄完了。”   “再去抄一遍。”   “哦。”他转身对着程小野行了个礼,“干娘,小荼去做功课了。”   “好,抄完了拿过来给干娘看看。”虽然她字写的不好,但学问还是有的。   “是。,干娘。”   孟荼转身下去后,程小野换了一副严肃的脸看着江氏,沉声道:“大嫂,我只当让小荼认我当干娘,是也将我当成自家人了,这看来是我程小野自作多情了啊。”   江氏一听,脸上透出难色,踌躇道:“大嫂不是把你当外人,确实是这几年给你添的麻烦太多了。”   “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麻烦一说?”   江氏语结,一时竟无力反驳。   程小野拉过江氏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语重心长的道:“大嫂,小荼懂事,我也是真心将他当了自家孩子来看,我做这些事情,也不全是为你,更多的是为咱们的儿子不是么。”   她这样一说,江氏更觉得惭愧,不觉低下了头。   程小野继续说道:“大嫂你不用觉得麻烦或是亏欠什么的,小荼这不也是我儿子嘛,将来他有出生了,我不也跟着沾光么。”   “是是,将来小荼若是有出息,他第一个该孝敬的人就是你。”   程小野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她的话,而是顺水推舟的道:“这些天下这么大的雨,我看今年这麦子是收不成了,横竖你和小荼在宋镇也没什么牵挂,等天好了,便跟我一起去梅县吧。我给你弄个铺子,到时候你做点小买卖,怎么着不比种那亩半地强。”   江氏听了顿时觉得不妥,“那怎么能行呢,我怎能让你出钱开铺子,再说了,我笨拙,怕是也做不了买卖。”   “铺子当是我给儿子开的,这要是赚了钱就当是给他攒进京赶考的盘缠了。至于生意方面,我这一直应答让请晴儿吃生煎也没做到,到时我们就找个人多的地方,开个生煎铺子。”   “啥是生煎?”听都没听说过。   “就是将包子用油和水煎熟了来吃,到时候我教你做便是了。”   “可是小荼还要上课。”   “到时在梅县给他找个学堂,梅县怎么也是县府,夫子该是比咱们镇子里的强多了。”   江氏听她安排的头头是道,最后脸上的表情也松动下来,“那我和小荼便都听你的安排吧,你说何时走,我们便何时走。”   “这样就对了嘛。”程小野爽快的站了起来,“那我便回去了,我看我家前面那座桥塌了,等桥修好怕是要过些日子,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家看着小荼读书,能走的时候我便来接你们。”   “哎,好。”江氏感恩戴德,要送程小野出门,被她拦在屋门里面,“屋面泥泞,你还是别送了。”   从江氏家出来,程小野还是去了程瘸子家一趟。   草屋虽破,却也抗住了这些天的风雨,不过就是院子有些低洼,积了不少水。   程瘸子照常屋中叫骂,程小野叹了口气,没进去,回家了。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t x t 8 0. l a   又过了几天。   镇子里的积水基本都退下去了,家门前的小河水平面也降了不少。街上路面虽不及以前结实,却是可以正常出门了。   只是镇上一直不提修侨之事,给镇子里的居民出行带来的极大不的便。   这里又不是南方城市,家家户户养着小船,他们想要去河对面看田里的庄稼,便只能拿块大点的木板浮过去,或者直接脱掉衣服下河游过去。   时间一长,人们抱怨的声音也就大了起来。   镇子上的管事一脸无奈,“我报到县衙了,可是县衙不出银子,我能怎么?”   一句话把找上门的百姓们给打发了回来。   望着整日在桥边徘徊的人们,程小野也着急,她离开漱芳斋这都小一个月了,也不知晴儿能不能忙得过来,还有那个小鬼灵精黄金花。她不在的时候,她可千万别闯祸才好。   “娘子若是着急,我们从万安寺那边绕过去便是。”   见她每日焦躁地守在窗前,百里玉衍终于还是没忍住,提醒了她。   “对啊!”程小野恍然大悟,“我怎么忘了万安寺那边还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到梅县。”她匆匆的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我现在便去通知江氏,让她收拾一下,我们半个时辰后便出发。”   百里玉衍失笑。   如实的说,他有些不舍得离开这里。漱芳斋虽然也日日都能见到她,却不像现在这般时时相对,她在漱芳斋时刻都在忙碌着,两人连闲下来说话的时候都不太多。   可是她喜欢梅县的日子。   百里玉衍轻轻叹息一声,现在她,对他真的已经达到举足轻重的地步了,她的一颦一笑,他都在乎。他喜欢她笑,所以,由着她。   程小野出了门,走出去没几步,便听河边传来“扑通”一声响。   随即传来人们惊声尖叫:“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   程小野脚步一顿,接着转身向河边奔过去。   湍急的流水中,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婆婆正在苦苦挣扎,她刚将手伸出水面,接着又被水流淹没,如此几番,人在水中越来越沉。   岸边围了很多人,全都畏首畏尾的不敢下水。   其中一个伏在岸边,拼命将长棍伸向老婆婆的位置,棍子虽长,却还是够不到她,眼看着她就要被水流卷走。   “让开!”程小野大喊一声,拨开人群一跃跳入河中。   水流很急,她用尽气力才稳得住身体,快速向老婆婆游了过去。   她一下水,可急坏了远远跟在她身后的月恒。月恒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可现在的关键是,月恒不会游泳!焦急的步子迈进人群中,月恒伸长脖子往水中看着。   VIP.196意外的收获   “刚刚跳下水的,那不是瞎子家媳妇吗?”人群中突议论了起来。   “确是她,她何时回来了?”   “不是都说她嚣张跋扈不懂事,连穷亲戚都不认么,如何她还会下水救人啊?”   “你瞎说什么,去年镇子可就传来了,扳倒宋世福和宋世贵一家,可都是她的功劳呢!”   岸上人们议论纷纷,此时落水的老婆婆已经被卷进水流中,程小野潜到水底才靠近了她,绕到她身后,手臂扣在她肩窝处,带着她浮出了水面。   “哎,上来了,上来了!”岸上不知谁吆喝了一声,人家的目光随即向水面上望去。   程小野一手拉着老婆婆,另一只手臂用力游向岸边。等快靠近岸上时,人们迅速将棍子递了上来,程小野拉着棍子一端上了岸。   落水的婆婆呛不了少水,上来后一个劲的咳个不停。   程小野则是力气透支,瘫坐在岸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胸口随着呼吸的频率而上下起伏着。水顺着她黑亮的发丝上滚落,把地上打湿了一大片。   见她没事,月恒松了一口气,后退几步消失在了人群中。   好一会儿,程小野才恢复体力,见老婆婆也没事了,她起身准备离开。   “姑娘留步。”老婆婆挣扎着站起身,“真是多谢姑娘了,要是不你,今日我这把老骨头就要交待在这水中了。”说着,感动的直擦泪水。   “都是乡亲,婆婆不必客气。”   程小野轻描淡写的几句,却换来了人们经久不停的赞誉声。   老婆婆拉着她手,非要给她些银子表达感激之情,被程小野拒绝。   “婆婆,我并不缺钱,再者说了,这河又在我家门前,若是见死不救,我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么?您快别客气了,现在河水凉,您年纪又大了,还是快些回家换身衣服吧。”   老婆婆见程小野不收钱,又唠唠叨叨的向她说了好几遍谢谢,才蹒跚着步子离开。   她一走,人们对程小野的赞誉声更强烈起来。   别的褒贬程小野并不在意,可是她现在衣服湿了,得回家换衣服。   正欲离开,忽然后面传来一道声音:“哎,瞎子家媳妇儿,你先等等……”人群里站出来了的妇人,着急的向着招着手。   程小野扭头,面色清冷。   不得不说,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而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虽然她清楚百里玉衍眼睛看不见,但大庭广众的听到他被人喊瞎子,她还真是有点儿……不怎么高兴。   所以看向妇人的脸色并不是多么友善。   妇人倒也不在意,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上次与黑子他娘洗衣服时多嘴说了你的坏话,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啊。”   她不说还好,这一提程小野才觉得她有些面熟。   仔细一想,原来是在河边说的坏话的那位。犹记得,当时她还冲人家扔了块石头,叫人家说话注意些,别闪了舌头。   想起这些过往,程小野释然一笑,“婶子多虑了,这么久的事我早就忘了。”   见她如此大度,妇人不免又多了几分愧疚,“看你如此年轻心胸又如此开阔,婶子真是自愧不如了,若是将来有用到婶子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别人不行,婶子种庄稼可是把好手。”   她一个生意人,哪会种得着庄稼?   不过好意难却,程小野便笑着应下了,“那就先谢过婶子了。”   此时的程小野不以为然,却不想在多年后,因为今日的宽容与善举,而得到了一个帮她扫平后顾之忧的得力助手。   这是后话,从人群中出来后,程小野先回了家。   见她去而复返,百里玉衍有些奇怪,再一看她此时的模样,百里玉衍深吸了一口气。她浑身上下湿透,丝绸布料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她身材玲珑别致,杨柳细腰仿佛一手便能抓过来般。   百里玉衍只觉得喉口干涩,雾霭云集的眸底闪过一丝黯芒。   “娘子因何去而复返?”也不能直接问她怎么落水了,便换了也说法。   “老宋家的婆婆落水了,我将她救了上来。”   “哦?娘子还会浮水?”   “岂止会,我小时候还拿过游泳冠军呢!”少儿组的!   本想吹了吹自己当时夺冠的情景,倏的一想时机不便,于是摆了摆手,“好女不提当年勇,我先回房去换衣服了。”   程小野回望,百里玉衍悄无声息的跟在她身后。   “我换衣服你跟进来做什么?”程小野无语,往门外推了推他。   “我来帮娘子拿衣服。”当然是拿湿了的旧衣服,新衣服还得程小野自己到柜子里面找。   程小野心想横竖他眼睛也看不到,在这里就在这里吧,犹自己转身从柜子里找出身衣服衣到床头,便开始宽衣解带。   百里玉衍心猿意马地望着她,目光晦暗。   “你愣着做什么,不是进来给我拿衣服的么?”程小野手中拿着湿嗒嗒还滴着水的外衣,唤道。   百里玉衍闻言向前几步,来到她的面前。   “拿着。”程小野将衣服塞进他手中,又开始毫无顾忌的解里衣。   看她毫不忌讳的当着他的面换衣服,他面上虽是平静,心中却已是汹涌澎湃。倏的,鼻腔一热,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   “……!”流鼻血了!   正欲抬手遮掩,猛不丁程小野望了过来。   “你怎么流鼻血了?”程小野还没意识到什么情况,只以为他身体出问题了,关切的道:“你身子有哪儿不舒服么?”   百里玉衍忙一手掩在脸前,“没有。”   “没有好好的怎么流鼻血了,让我看看。”程小野不由分说,靠近过来霸道拉开了他的手。   这一靠近不要紧,美人如玉近在咫尺,百里玉衍鼻血流的更严重了。   “好了,不用你拿衣服了,你快去洗一下。”她将衣服悉数揽回自己怀中,一手推着他出门,“快去,不要用热水洗,用凉点的水容易止血。”   “……”   VIP.197出资修桥   换完衣服出来,程小野没有再着急去江氏家中,而是不慌不忙的洗起了衣服。   她的衣服沾了水可以不着急洗,百里玉衍的衣袖上却染了血。他又喜白衣,这一染血,不接着洗出来,恐怕衣服就报废了。   “你可觉得身子哪儿不舒服么?”程小野依旧不死心的问道。   “怕是这几天水喝得少了罢。”百里玉衍随口扯了个借口搪塞,却忘了身边石桌上,就摆着茶水。   程小野撇他一眼,揶揄道:“整日喝水还嫌少,你干脆到前面河中生活好了。”   百里玉衍也不恼,薄唇上扬露出好看笑纹:“娘子若是愿意陪着为夫,莫说是河中,便是刀山火海,为夫也愿意去。”   程小野明知是哄人的话,却身心愉悦的接受了。   人有时便是如此,有些话即便知道是虚言,作不得真,却也甘心情愿的去相信。何况,程小野真的相信他的话出自真心。因为她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不到,却是个清高之人,不屑于说谎言。   “相公这几日出去时,可有听到他们说为小桥为何久不修缮么?”   “说是镇上无钱,报到县里县里又不给拨银两,此事便耽搁下来了。”   “还有这种事,那桥坏了,官府不该给修么?”   “官府只管‘大事’,这小小木桥他们如何会放在眼中。”百里玉衍意有所指,却让程小野动起了心思,“若是修这小桥,需要多少银两?”   看到那位老婆婆落水,不知为何,她竟动了恻隐之心。   若是修桥不需要太多银两,她便是出些钱造福乡里。   闻言,百里玉衍放下手中的茶碗,细细思量许久,才开口道:“这小河宽约二丈半,若是桥面一丈,大约十几根木材便够了,再加上工人工钱,百两纹银绰绰有余。”   顿了顿,他又问道:“娘子如此发问,便是要帮镇子里将这小桥修起来么?”   “相公意下如何?”钱虽然是她挣的,从法律上讲却是夫妻共同财产,出于尊重,程小野便征求征求百里玉衍的意见。   “娘子作主便是。”   “你还真是省心,问你什么都说让我作主。”用力揉了几下衣服,程小野抱怨道。   百里玉衍只是笑笑,没再回话。   洗完衣服,程小野去小镇官衙,她要找执掌乡里事务的亭长问一问,若是她出银两重修小桥,可有什么章程要遵循么。   在现代要捐资建个学校什么的,貌似还要通过一些政府组织呢。   宋镇的亭长是个老秀才,多年赶考未中,最后在乡中谋了个亭长的闲差。平日里拿拿俸禄过日子,不贪婪生事,也没什么作为。   宋镇在他管辖之下,虽然平安,却不富足。   近日里他正为修桥一事愁得一个头两个大,一听程小野要来捐助银两供把小桥重建起来,留着两撮太师胡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笑。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客客气气的给她倒上茶,请她上座。   “亭长不必客气,我便是来问一句,若是修桥大概需要多少银两。”   她现在虽然宽裕,却想将钱花在刀刃上。   亭长倒也不是个实在人,听程小野开门见山的问,便如实道:“小桥我前几日倒是请人测量过。这河面宽有两丈半,桥宽么,这至少也得过得去马车才行。一般的马车怎么有三尺多,小桥便要到一丈,大概需用十几根木材,不过这工钱倒是不用算。即是造福镇子,老夫便可让在镇子中召集能成事之人来做,这样下来,八十两纹银便够了。”   程小野听完,觉得这亭长的话也还靠谱,便道:“如此亭长便召集人吧,木材采集一事我去筹办,三日之内,我将木材运到河边。”   告别亭长,程小野去找了当初帮她盖房子的秦和。   泰和见是程小野来访,喜悦之情不言而喻,“掌柜的,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的?”程小野在梅县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宋镇人人皆知。她设计扳倒宋世福一家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秦和对她的敬佩之情简直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久不见秦工长,便来拜访拜访。”程小野将手中提的点心递上来:“这是带给令爱的,还望工长莫要嫌弃。”   秦和双手接过,“程掌柜您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快快,屋里请。”   程小野随着秦和进了屋,刚坐下,秦和便大声吩咐道:“孩他娘,家中来客人了,快把家中最好的茶拿来给贵客泡上。”   “工长莫要客气,小野这次来,便是有些事情想要麻烦秦工长。”   “就喝个茶有何客气的,便是掌柜的不来,我自己也要喝的。”秦和在她对面坐下,又说道:“掌柜的,您也不必客气,有话吩咐便是。”   于是程小野便将出银两帮镇子里修桥的事情,与秦和说了一遍,并提出想让他帮忙采购些木材。   听程小野说明来意,秦和对程小野的佩服之情更是如黄河泛滥般,一发不可收拾,看她的眼神中都写满了两个字:崇拜!   只是悄悄跟在程小野不远处的月恒,此时心中却只有两个字……败家!   自己赚的钱,竟然要拿出来帮镇子里修桥,这是月恒这个层次的人思想中所不能理解的,他只觉得他家殿下的钱以后有地花了,今儿王妃给这里修座桥,明儿再去别的地方建个塔……不过还好他们殿下经营有方,这些年下来都不知道金山银山赚了多少座了。   秦和许久不回声,只目不转睛的盯着程小野,她不免被看得有些局促起来。   “秦工长是有何难外么?”   “啊,不不不……”秦和反应过来,顿觉失态,脸上涨红起来,还好此时秦夫人端着茶水走了过来,“贵客,请问茶。”   “秦大嫂莫听秦工长乱说,我哪是什么贵客。”程小野接过茶,道了谢。   秦和处事圆滑,秦夫人也是个妙人儿,她收了托盘,笑得端庄得体:“这是不是贵客,也不是我夫君说的准的,但我看小娘子这面相啊,定是贵客不假。”   VIP.198新桥落成   程小野闻言掩唇而笑:“人家都说是夫妻相,夫妻相,我看这夫妻相啊不只是说面貌,就连性子也像,秦大嫂这性子秦工长还真是契合。”   秦夫人听后大方的笑了,“小娘子即是有事与夫君商量,我便不搅扰了。”说罢,她转身出了屋子。   秦和便接过话头说道:“掌柜的是想好了?”   “想好了,已经与亭长谈过了,我计划三日内将木材运进来,秦工长可愿帮忙么?工钱的事秦工长不必担心,只要工长开个价,到时我会一分不少的拿给你。”   “掌柜的这便是看不起我秦和了,这桥修起来我又不是不走,哪还能再要工钱,就当是为大伙出一份力罢。”秦和拍拍胸口,“掌柜的放心,三日之间我必将木材运来。而且,保证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的木材。桥修好了十年八年不带坏的。”   “那我便放心了,秦工长先忙着,小野告辞了。”   程小野起身离座,秦和立刻跟了上来,“我送掌柜的出去。”   在大门外,两人客套了几句,程小野才告辞离开,离开后,她便回了家中。   百里玉衍坐在石桌旁饮茶,孤冷清傲的模样一如她第一次来到这院子时的模样。那时是九月,他就如现在这般坐在这里,一身素衣守着一盏清茶,出尘绝世如踏月而来的谛仙。   “百里仙人,可否修仙之正途,传授小人一二吧。”程小野调笑。   百里玉衍眼皮都没抬一下,唇角微微一勾道:“修仙讲究人神合一,你是人我是神,你若愿与我合一,自然不难得道。”   人神合一,人神合一……   作为一名深深混迹各大名论坛的非资身腐妹子来说,程小野秒懂了。她只觉天雷碰地火,自己被炸了个外焦里嫩。   出尘绝世如百里玉衍,竟然跟她说人神合一,合一,一……   程小野不淡定了。   “百里玉衍,我觉得你现在思想有问题。”   “娘子,为夫所说人神合一乃元神与形体合一,不知娘子在想什么?”   “……!”   一万只草泥马在程姑娘心中飞奔而过,谁能来告诉她,她高冷清隽,纯洁如玉的相公哪里去了?何时起,变成了这么一只腹黑狼?不只腹黑,竟还是只聪明机智的心机boy!   啊啊啊啊,这日子啊,没法过了!   还好百里玉衍聪明的转换了话题:“娘子此去可还顺利?那亭长可是迫不及待的便答应了。”   “被你说中了。”程小野心不在焉的答道。   她还沉浸在被他雷到的意外之中无法自拔,满脑子都是与他“人神合一”的情形,一颗不安躁动的心根本停不下来。   百里玉衍精致的唇角翘起,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他端起茶杯浅酌低吟,早些时候被流鼻血所带来的抑郁心情一扫而空。人神合一,他最近确实喜欢上这种修行了,若是可以,他不介意多陪她修几次。   程小野纠结了一会儿便不纠结了,开始算计修桥的事宜。   她只管出钱,剩下的事情有秦和与亭长盯着,她倒是不用操心什么,可是难得她花这么多银子办件利民的大善事,她怎么也得等桥建好了,从新桥上过去回梅县才好。   横竖已经耽搁了这么些天,也不差这几日了。   于是程小野又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   百里玉衍乐得他们在这里逍遥度日,自然一点意见都没有。   怕苏晴儿担心她在家中的情况,程小野特意差人给苏晴儿捎了信儿,说是少则十日多则半月,等桥修好了便回漱芳斋,这些日子让她多照应着学堂点儿。   苏晴儿忙得分身乏术,都恨不能把自己拆开使,哪还顾得上担心她。听完信儿的人说完,拿了几枚铜板给他,便打发他走了。   暗影在一旁帮忙,见晴儿什么也不问,有些奇怪,“晴儿姐,你如何不担心小野姐姐。”   苏晴儿正将一套项链递给客人,边答道:“我哪是不关心她,我这是自己都顾不上来呢。”上下左右配有个客人递来了条子,苏晴儿扫了一眼,接着道:“你先帮我把上数每三行,左起第四列的首饰拿了来,客人来取了。”   “哦,好来。”暗影也顾不上寻思程小野咋为啥要修桥了,忙着转身去找格子中的首饰。   学堂中一切如旧。   程小野不在,前半日来福教大家识字,后半日,黄金花便带头领着大家练习画图。她的悟性高,学得快程小野又舍得教,所以她懂得比其他人多。   一个月下来,大家竟也进步不少。   宋镇方面,在秦和的带领下,小桥的建造进展非常顺利,程小野预计半个月才能结束的工程,工人们用了十日便保质保量的修完了。   今日是小桥竣工的日子,远远近近的乡民都赶了过来。   一大早,小桥前便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乡民。   这些乡民分三拨,一拨是妇人,她们为了小桥而来,是想过到桥那边看看自家麦地如何了。   另一波是村上的男子。他们都揣着一睹芳容的心思,除了看桥,更重要的是看人。经过此事,程小野在乡民心目中的形象已然从市井泼妇化身完美女神。在如今宋镇男子的心中,便是她休夫再嫁,也定有人媒人踩破门槛。   还有一拨是认识程小野的人,如菜菜、无双等,宋明德也来了。   河岸上乡民站的里三层外三层,就连当初向程小野开口借钱的奇葩亲戚,此时也挤在人群中。   作为宋镇最大的父母官,小桥竣工仪式自然是由亭长大人亲自主持。   “各们乡民父老,”亭长大人清了清嗓子,捋着他的两撮胡须说道:“今日是小桥修好完工之日,我们特此庆祝一番,也借次向程掌柜表达感谢之情……”   洋洋洒洒高谈阔论,直听得人们想犯困,一些微小的声音在人群中攒动。   “亭长大人不惭是秀才啊,这话说出来就是不一样。”   还充斥着另一种声音,“有完没完了,今日还让不让过河了?”   VIP.199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但不管人们怎么抱怨,亭长大人依旧保持着他不缓不急的速度,进行着他的论述。   终于,可能是亭长大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顿了顿,又清了清嗓子,道:“如此,为了让乡民们记住程掌柜的善举,老夫有意将这座小桥命名为程氏桥,不知各位乡民意下如何啊?”   程小野出钱修的桥,以她的姓氏命名,大家自然没有意见。   “亭长大人作主,我等岂敢有意见啊。”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四外响起附和的声音。   妇人们的声音尤其明显,她们着急到对面田中去,亭长站在桥头不让开,她们便过不去,急的心中烧起了火。   “那老夫便宣布,这程氏桥今日建成了。”   下面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大家的目光都在亭长附近,搜索着程小野的身影。   程小野站在亭长身后,脸上始终保持的大方得体的笑容,饶是这从容的笑意,便让现场的人们对她的好评度又增长了几分。   秦和走了过来,“掌柜的,小桥落成,您功不可没,这最后一锤,您来落下吧。”   所为最后一锤,便是给竣工仪式留下的一个噱头。桥侧面栏栅上有些用来起到固定作用的木钉,若是桥建成之时有庆祝仪式,便留下一个两个的让重要人物做收关之用。   “使不得,秦工长的好意小野心领了,这等殊荣自然是亭长大人的。”程小野小声推托。   听完亭长大人的长篇大论,程小野判断此人虽没什么能力,却也是好大喜功之人,她若是接过了锤子,难免就得罪了这个亭长。为了虚荣得罪人之事,程小野不会干。   秦和是圆滑之人,程小野一句话他立刻明白过来,一脸歉疚:“此事是我考虑欠周全了,还望掌柜的见谅。”还好这期间亭长大人一直看着前方,并未回头。   “无碍。”   秦和便将木锤双手呈给了亭长。   亭长是宋镇的父母官,他自然觉得此事他来做并无不妥,于是接按木锤,在秦和的引领下行至桥中,一锤将栏栅上预的木钉砸了进去。   掌声响起,小桥建成仪式算是完成了。   成事后,亭长的使命使结束了。   他迈着悠闲的步子,刚从桥走下来,那些迫不及待的妇人们便冲上桥,各自奔向自家田中。   颗粒无收已是定局。   此时的麦地中,早已没了一月前的绿意盎然之色,四处是死一般的青黄。早已抽穗的小麦一棵棵无精打彩的躺在地上,严重的,麦穗处已泛黑腐烂。   整片整片麦地无一幸免,如数招灾。   “这小麦全瞎了,今年可怎么过啊?”一个妇人身子一软,跌坐在田梗上。   程小野没注意到桥那边,人群冲过来的时候,她怕百里玉衍眼睛看不到再被撞伤,便拉着他快速躲到了一旁。此时,正在与菜菜、无双聊天呢。   “小野,你这次可是名利双收了呢。”无双拉着她的手道:“我出门前,我娘还跟我夸你来着。”   “容姨如何夸我了?”小野笑问。   “我娘说娶妻当娶程小野。”   此话一出,站在程小野身后的男人沉了一张俊脸。身上一股子凛冽寒气,凉嗖嗖的拍打在程小野背上。   菜菜见百里玉衍的脸色不好看,慌忙扯了扯无双的衣袖,“无双莫要胡说,小野姐姐可是有夫君的人呢,别人再惦记也是没用的。”   感受着腹背传来的阵阵冷风,程小野也咳了咳,“菜菜说的对,再乱说话小心容姨罚你跪经。”   “不说便不说吧,这桥修好了,姐姐可是要回梅县了?”程小野一走,又不知何日才能再回来,无双有些不舍得。   “我都在这里住了一个半月了,再不回去,晴儿该怨我了。”   “表姐胸襟宽阔,才不会怨你。”菜菜为苏晴儿辩驳。   “果然还是沾亲带故的关系近呀,说一句都不让。”程小野佯装生气。   菜菜也不上当,故意挑了挑眉梢,“我与表姐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便是算时间,也比你们认识的久一些,自然是与表姐亲近。”   此话一出,逗得程小野与宋无双笑了起来。就连沉着脸的百里玉衍,唇角都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醉人心神的浅笑来。   “小野。”宋明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无双与菜菜忙退后两步,为他让了个地方出来。   “没想到姑父也来了。”程小野道。   “你出钱修桥一事全宋镇皆知,建成仪式又如此宏大,姑父自当来为你捧捧场。”   生意人就是会说话,明明是想来情况,却非说是来替她场。程小野心道,这桥方便的是宋镇民众,何来给我捧场一说。   常言道抬手不打笑脸人,宋明德戴着一如长辈般的慈爱面具,程小野也只好赔着笑。   “姑父听说你这就要回梅县了?”   “是,过午便走了。”   “如此,那午饭回家中吃吧。临出门前,你姑母多次叮嘱,叫我若是见到你们,便喊你们回家一起吃个饭,既然过午就要走了,那便当是姑父给你和衍儿践行了。”   宋明德搬了纱娘出来,程小野也不好驳他面子,便扭过头问百里玉衍:“相公,我们午时可去姑母家吃饭?”   “娘子做主便是。”   又让她做主,合着这男人就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么?程小野冷冷的甩给他一个刀子眼。这么不看事,难道看不出来她不想去么?   她又忘了,百里玉衍看不到……   推脱不掉,中午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只好去了宋宅。   从过完年,钱氏便因往程小野身上泼汤一事,被关在房中自省,此时饭桌上自然也没有她。没有她,程小野的食欲还多少好点。   饭到一半,酒过五旬,宋明德开口了:“小野、衍儿,姑父听你们那边生意忙不过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你还想讲。程小野心中哼道,嘴上却乖巧的道:“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姑父有何妙招,还要多多指教才是。”   VIP.200程小野要休夫   “那如此,我便直言不讳了。”宋明德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有个侄女闲赋在家,想找个差事做做,她多少还读过几天书,也识得不少字。这为人嘛,也算是知书达礼,聪慧懂事,若是小野你那里能安排,便给姑父个薄面如何?”   程小野心中嗤笑,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此时又不是现代,女子若不是家境所迫,有几个出来找差事做的?再加上他还刻意强调侄女聪慧懂事知达礼,一听便知送她到漱芳斋并非为了做事。   而是看她与百里玉衍日子过得红火了,想塞个妾室给百里玉衍。   想得美!   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汤,幽幽地道:“姑父,我这铺子不比那些做衣服卖布料的铺子,平日里伙计们辛苦的很,只是不知您那位侄女,可吃得苦么?”   “都是小家小户的孩子,自然吃得了苦。”   “我这小店,工钱可不多啊。”   “都是自家人,谈什么工作,便是让她去跟着你长长世面罢了。”   程小野笑得大方懂事,滴水不漏,“便是如此,小野自当是为姑父分忧,她若是愿意来,明日便让她来漱芳斋找我罢。”   收白莲花,虐绿茶婊,这可是她最拿手的事儿,有一个算一个,有一对上一双,她才不怕。   宋明德不知程小野的心思,还以为她没看穿自己的打算,便端起杯子向她敬来,“那姑父就将侄女托付与小野和衍儿了。”   “姑父客气。”   百里玉衍不作声,这沉默一直保持到吃完饭,离开宋宅。   宋明德与纱娘一起送百里玉衍与程小野,不想百里玉衍一人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后面三人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   程小野追了几步,一不小心灌入腹中一股冷气,小腹一阵阵的抽痛起来。   她慢下步子,不追了。   也她慢下步子,宋明德与纱娘也慢下了步子。   百里玉衍似是察觉到异常,出了宋宅大门便停在门口等她。   与宋明德与纱娘客套了几句,程小野才与百里玉衍一起离开,没走出几步,程小野愤愤的道:“你倒是走啊,你怎么不走了?跑那么快,中午吃的枪药么?”   枪药?那是什么药,补体力的么?   百里玉衍不说话,默默的向前走,只是脚步比方才更慢了一些,似是无意的等着程小野。   程小野揉着抽痛的小腹,没好气的瞪他,“说吧,那根筋抽了?还是这几天没挨打,屁股痒痒了?”   “……!”不远处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的月恒一头黑线。   他们殿下竟然挨打了?竟然还是打的屁股!啊啊啊啊,这日子直接没法过了,他要回晟王府,他要去告诉晟王府的人,殿下已经没救了!   这哪是打主子的屁股,这明明是打他们这些属下的脸啊!   实在是,奇耻大辱啊!   就在月恒抓狂暴走之时,百里玉衍雾霭云集的眸底闪过一丝寒光。打屁股?好,很好,本王今晚便要你知道,什么叫打屁股。   程小野见他闷头走路不说话,心中更加恼火,“百里玉衍,你给老娘站住!”   百里玉衍步子一顿,还真听话的站住了。   程小野三步并做两步奔到他面前,嗔怒道:“你给我说清楚,你犯什么神经啊?”   百里玉衍头一侧,不看她。   “还长脾气了,你以为不对着我,我就原谅众你了么!”   百里玉衍无语,明明是他在生气,怎么突然反过来,成她不原谅他了?他又没做错什么,有何要原谅的?一赌气,绕过程小野走了。   “哎……”程小野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家伙这是怎么了?   两人闷闷的回到家中。程小野已经让菜菜给江氏带了话,未时便要接上他们离开的,可现在百里玉衍在房中生闷气,她才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干不下去了。   他到底怎么了?程小野来了到卧房门前。   “咚咚咚!”   “咚咚咚!”   门敲了四五遍,还是没有一丝动静,她用力一推,里面反锁了。   “百里玉衍,你给老娘开门!”程小野把门砸的震天响。竟敢闭门不纳,这习惯可惯不得!   “开门,再不开门老娘踹门进去了!”   程小野多次敲门无果,威逼利诱全然无效,屋里那人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理她一样,任她怎么折腾,就是置之不理。   程小野耐着性子敲了半个时辰门,无果。   想起后面还有扇窗子,她搬了把椅子便去了。   这卧房后面的窗子留的还真明智,程小野忍不住夸赞自己这决定做得英明。个半月的时间,她已经是第二次走窗户进卧房了。   听到窗子响,百里玉衍翻了个身。   本来背对着门,此时背对着窗子,总之就是一幅并不想见到她的模样。   “啊……”   窗子前传来一声尖叫,百里玉衍心中一紧,差点从床榻上弹起来,好不容易控制住狂跳的心脏,躺在床上没动弹。   窗外,程小野呲牙咧嘴的捂着屁股。   下了这么长时间雨,空气温度大,窗户在背阴面又晒不到太阳,窗口湿滑。她一个不小心抓空,摔到了地上。   真疼!   该死的男人竟然动也不动,理都不理她!   程小野又爬到窗前,望着床上那道清冷的背影,也不知道他怎么着又生气了。   生气了也不说,也不怕把自己憋死了!   没好气的甩了几个刀子眼给他,又开始认命的爬窗子。程小野在心中发了一万次毒誓,若是以后盖房子,她还在卧房中装锁,便罚她这辈子进门只能走窗子!   殊不知,她一时赌气的决定,却给她未来生活添加了诸多不幸。   比如,在房中行好事被女儿撞破。   这是后话,程小野小心翼翼的爬进卧房后,便张牙舞爪地换了一幅模样,“百里玉衍,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了,若不你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说你为何闭门不纳,老娘今日便休夫!”   什么?!   百里玉衍倏的睁开了眼睛。   休夫?!她竟然说要休夫?仿佛有什么重物击中了心口那拳头大小的血肉,狠狠痛了一下。   VIP.201思想不在一个维度上   “娘子此话可以当真?”百里玉衍起身坐稳,语气不轻不重,却一字一句狠狠敲在程小野心上。她也知道她失言了。   休夫,嗯,她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谁让他动不动就闭门不纳呢?   可是看他的样子,怎么好像要当真了呢?   果然不出所料,百里玉衍薄唇轻启,一句淡漠的话吐了出来:“如此,娘子便去拿笔墨来吧,休书写好给我,我便离开。”   程小野一时怔住了。   她想说她后悔了,可是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双脚好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一步都迈不动。   “娘子不去,那为夫去拿好了。”   百里玉衍起身下床,便要向外走去。   这下程小野着急了,猛的从身后抱住了他,“相公我错了,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不是来休夫的,我不休夫不休夫。”她急急的说着,自己都没发现语气中有多紧张。   “娘子话都说了,那休便休罢,为夫如你意便是。”百里玉衍语气淡淡的,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别的什么,只听得程小野懊恼万分,恨不能上来抽自己向个大嘴巴。   休夫二字,怎么就这么容易说出口了呢?!   “相公,是我说错许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程小野蹭着他的背撒娇,已然没了方才的嚣张模样。   百里玉衍心中暗笑。   他早看出她是吓唬他,便故意当真,看她究竟能演到何种程度。不想连房门都没出,她便已经演不下去了。这小女人的心思,好懂的很。   “话已出口,何来出尔反而的道理?”他继续坚持。   “反正我不管有没有道理,我就是不休夫了,你若是逼着我休夫,我便与你没完。”   噗……   百里玉衍险些笑出声,这小女人不讲理的时候,还真是霸道的紧。罢了,他也不舍得真罚她什么,便作作样子算了,让她长些记性,以后别动不动便喊着休夫。   “你若后悔,可有何表示么?”他转过身,没有焦点的眸冷清的落在她脸上。   表示?程小野愣住。这不已经在表示了,他还要什么样的表示?   倏的想起古人信奉誓言,那她发誓好了。   “黄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程小野今日对天发誓,”一看在屋内并没有天,她随即又改了口,“今日对灯发誓,若以后再对相公出言不逊,说出休夫之类的混账话,便让天打……”五雷轰……   “唔……”   话未说完,唇瓣倏的一痛,惩罚性的一吻落在唇角。   “可知誓言不能乱说?”百里玉衍温怒,这笨女人,真是越来越笨了。   “知道了,”程小野揉揉唇角,“你不气了?”   “气!”   “为何?”   “你且告诉为夫,为何答应让那女子到漱芳斋?”真当他眼睛瞎,便看不出她不直接拒绝的另一层意思便是想要试探试探他的忠贞么?   “姑父有求于我们,碍于情面罢了。”程小野口是心非的道。   她紧张地望着百里玉衍雾霭云集的眸,想从中探视出些许的情绪。却不知,他眼波平淡无光,更没有任何的情绪在里面,失望之余,她低下了头。   她说谎了。   “娘子既信不过为夫,那便还是将为夫休了吧。”   百里玉衍淡漠的转身,向前几步离远了程小野。   “我没有信不地你!”程小野矢口否认。丫的这男人脑子里装了一台测试仪么?还是说她表现太过于明显?有么?有么?   百里玉衍不说话,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若信我,又如何在我说信你之时,质疑我对你的信任?”强词夺理的时候,总有那么点儿底气不足,让人听起来有些色厉内荏。   百里玉衍不回话,用沉默表达着自己对她这番言辞的不认同。   沉默良久,程小野最终还是认输了,“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现在就去找宋明德,去告诉他,让他不要把他那个什么侄女弄到漱芳斋来了。”   说着,程小野便向外走去。   眼角的余光望着百里玉衍,见他是真的不留她,心中叹了口气,认命的要去找宋明德。   “回来。”   就在伸手开门栓时,他终于开口了。   “过来。”   乖乖走了过去。   程小野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这么乖过。但这次做错了事情,总有点儿小心虚,所以他说什么她也不敢拒绝了。   刚走近他,倏的腰上一紧,被他捞进怀中。同时,警告味十足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若敢再试探为夫对你的忠诚,试一次,为夫便罚你半月出不了门。”   呃,半个月出不了门?   衣带一松,程小野猛的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不,不行。”他给她调理身子后,她月事已经几的正常了,距离上次来月事到现在,刚好过了安全期,这几天,危险系数太高!   “行与不行,是为夫说了算。”轻若晨雾的声音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霸气,程小野彻底认输了。   这一次,输的彻底。   孟荼来的时候,程小野还软软地瘫倒在床榻上。   “干娘,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若是病了,我便回去告诉娘,我们今日不走了。”百里玉衍不知去做什么了,走时没关门,导致孟荼直接进了卧房。   见她面前潮红,孟荼有些担心。   “干娘没事,干娘可能是……有点累了。”程小野揉了揉滚烫的脸颊,在心中将百里玉衍的祖宗一起问候的千百遍,才又对孟荼说:“干娘休息一会儿就起来,你回去告诉你娘,半个时辰后,干娘去接你们。”   “知道了,那小荼便不打扰干娘休息了。”   “小荼乖,先回去罢。”   孟荼出了门好一会儿,百里玉衍才回来,如玉容颜带着浅浅笑纹。   程小野甩了个刀子眼过来,“你现在满意了?”   “若娘子还不满意,为夫自当会竭尽全力让娘子满意。”   “……!”   程小野再次产生了两人思想不在一个维度上的忧伤。   身子累,可想到半个时辰后还要去接江氏母子,她行李尚未收拾,程小野挣扎着爬了起来。出来屋门,却发现,不只行李收拾好了,就连马车也已经候在了门口-   不加VIP的章节为防盗章节,请各位宝贝不要订阅!   我想你了!   百里玉衍声音清如止水,轻若晨雾,一听便知是男子对着心爱女子才有的语调。   慕容婉儿笑得柔美,目送百里玉衍上了楼。   “我相公眼睛不好,若方才有失礼之处,还望慕容姑娘不要见怪。”程小野客气道:“姑娘既是远道而来,还请上座。”   慕容婉儿没推托,在正位上坐了下来。   程小野泡了茶,给她斟上,“不知姑娘口味,我这简陋,只有些花茶,还望不要嫌弃招待不周才是。”   “程掌柜客气了。”慕容婉儿端起茶,放在鼻翼闻了闻,遂笑道:“程掌柜真是谦虚,这可是雪山红菊,若掌柜这茶还不算好茶,那其它茶水却是饮不得了。”   程小野笑笑,没做声。   慕容婉儿喝了口茶,放下杯子问道:“方才程掌柜说百里公子眼睛不好,我看他上楼甚是方便,并无异样啊。”   “走多了习惯了。”程小野为她续上茶,“慕容姑娘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事找我罢?”   “对对,你看我这见你光顾闲聊,倒是把正事给忘了。”慕容婉儿从身上拿出一个竹筒,拔开盖子倒出一张画纸,递给程小野,“我听闻程掌柜手艺精巧,请看这幅图样,你可做得出来?”   程小野打开画纸,图上竟是一幅九头舞凤钗!   她虽然从未进过宫廷,好歹在现代时也是博览古今设计名著的天才设计师,知道这九头凤钗是皇后才能佩戴的首饰。如今慕容婉儿突然拿着这么幅图纸找过来,是几个意思?   “这设计图如此精妙,想必是出自名家之手吧?”程小野顾左右而言他。   “此乃家父在世时做的图。”慕容婉儿道,“家父生前是名镇京都的首饰大匠,却因这幅图酿下大祸,丢了性命。如今,圣上差人拿着此图找到我家,限令两个月内将首饰打造出来。我虽承了家业,却没有父亲的造诣,这种复杂的工艺,我实在没有能力完成。百般打听之下,找到了程掌柜这里,还望程掌柜能出手,救我一家!”   说着,慕容婉儿起身,拜倒在程小野身前。   她身边的丫环见状,也跟着跪拜下去。   “慕容姑娘使不得,快快请起。”程小野忙起身扶她起来,“不瞒慕容姑娘说,这图上的工艺确实复杂,我这一时也看不出能否做的出来。”   此言并非是程小野刻意推托,她看图纸极为复杂,在制作工艺相当落后的古代,想要完成并非易事。   “若是程掌柜不肯出手相助,恐东祁国再找不到能做成此事之人了。”慕容婉儿一脸焦急,“皇上下令,若是两月内做不出来,便拿我慕容一家人头。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才会四外寻求援助。”   “是啊,程掌柜,就请您看在我家小姐一片赤诚的份上,帮帮我家小姐吧。”身后丫环也开口求助。   程小野看两人不像无中生有,又无法断定事实真假,便借口道:“不是我不愿意出手相助,面是图上的宝器确实难造,若是慕容姑娘愿意,可否将此图放在我这里三日,待我细细研究,看可有行事之法。”   慕容婉儿闻言犹豫起来。   程小野趁机道:“若是姑娘觉得不妥,那便将图稿拿回去罢。”   说着,她将图稿递还给慕容婉儿。   只见慕容婉儿长眉紧锁,双眸犹疑,半晌,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的,将程小野拿着稿纸的手推了回来,“我相信传言非虚,程掌柜也定有过人之处。方才犹豫,只因此事关系我慕容一家上下几十人性命。既然程掌柜需要三日时间研究图稿,我便将图稿交于程掌柜,还望程掌柜能尽心尽力,事成之后,婉儿定当重谢。”   “好,小野也定当尽心尽力。”她信誓旦旦的承诺。   事实上,三日并非只为研究图稿,更多的,是为打听清楚事实真相。若为了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帮忙,最后自己捞个踉跄入狱,不得善终的结果,那她就蠢到家了。   “婉儿替慕容家几十人放过程掌柜。”慕容婉儿福身,向程小野再行大礼。   “慕容姑娘你这可就折煞小野了,我们是平辈,切不可行此大礼。”   “若程掌柜能救了慕容一家,便同于婉儿再生父母,此礼自然受的起!”慕容婉儿坚持行完大礼才起身。起身后,向程小野嘱咐道:“从金陵到梅县路途遥远,实不方便来回,我在三条街外的福来客栈投宿。若程掌柜有事,随时可到福来客栈找我。”   “好。”   “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慕容姑娘慢走。”   “告辞。”   送慕容婉儿离开,程小野没有顾客,于是关上门,带着图稿匆匆上了二楼。   “客人走了?”百里玉衍清雅的声音问道。   “走了。”程小野头都没顾上抬,将图稿在桌上铺开来看。   这幅九头舞凤钗看似是一张普通的设计图,实则暗藏机关。在中间部分最大的凤头上,有一个旋钮,可以控制发射暗器。这一点,若不是她穿越前一时兴起,跟着父亲的手下学过暗器,恐怕也看不出来。   若慕容婉儿此言当真,恐怕当时慕容父的死因就与凤头上这个机关有关系。   可是如今又要做出来,是为何呢?   “娘子在看什么?”百里玉衍见她秀眉紧蹙,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便疑惑的问道。   程小野将慕容婉儿来意,以及慕容父因图稿被杀一事,与百里玉衍说了一遍。   “还有这等事?”百里玉衍面上笑着,雾霭云集的眸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芒。   七年前,东祁皇后在自己宫内惨遭杀害,震惊后宫。为稳定臣心,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东祁皇封锁所有消息,知内情者一夜之间全部惨遭灭口。事后,传出东祁皇后病逝的消息。   事发两个月后,皇后出事时佩戴的九头舞凤钗丢失。   东祁皇震怒之下,诛杀了打造此钗的京城名匠,慕容御。   慕容御,便是慕容婉儿的生父。   VIP.203他不是我师弟!   听了程小野的话,江氏脸上有些发烫,“我知道了,以后的注意些。”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何秉性,只是怕给程小野添麻烦,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就出来指责儿子。   苏晴儿几人各自安慰了几句,便都回去了。   院子只剩下程小野、江氏、孟荼、黄金花和来福。   来福向孟荼招招手,道:“小荼,跟来福哥哥回去罢。”   还没等孟荼回话,黄金花瞥了他一眼,“哼!”故意撞了他的肩膀一下,踩着他的脚边迈过去,回了自己房间。   孟荼望着黄金花的背影,没说话。   程小野干咳了两声,“小孩子闹脾气,不必计较,小荼也快回去睡觉罢。”   “我……”孟获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不许吞吞吐吐的。”江氏教训道。   “我还没去茅房。”孟荼低下头,用小得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回答。方才被黄金花吓到,现在缓过来了,只觉得小腹胀痛得厉害。   “快让他去吧,这么半天了。别把孩子憋坏了。”程小野急忙说。   孟荼放开江氏的手,匆匆跑向了茅房。   等他走了,程小野又正色道:“孟大嫂,我知道你是怕来了这里给我添麻烦,所以有些什么事便想着先责怪小荼,若是这样,对小荼不公平。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先弄情情况再说。”   “哎。”江氏也自觉方才的做法偏激了些,程小野此时说什么,她便听着。   过会儿,孟荼出来了,程小野将他交给来福,又叮嘱道:“来福,小荼交给你,是要你照看他,你可不能偷懒,再让今晚这种事情发生。”   “是,师父,弟子知错了。”来福恭顺的答道。   “带小荼回去休息吧。”   “是。”   “娘,干娘,小荼先回房了。”   来福揽过孟荼肩膀,让他走在前面,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大嫂,我们也回去睡吧。”   “哎,好。”   无论程小野怎么说,江氏总是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程小野无奈,也不再说什么,两人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第二日,程小野让来福先按原来的课程继续上着课,她自己则去东街,找到林伯。   这一年来断断续续的,程小野差不多将原来福悦客栈闲置着的房子都租了下来,后院做仓库和工房,前面扩大了门面,建了学堂,二楼是卧房。   见程小野过来,林伯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   “小野姑娘,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林伯又来说笑,得多大得风才能吹动我啊。”   两人客套了几句,程小野又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房子的事儿,您那北面不还闲着一间屋子么,北面刚好对着芙蓉等,我想把它租下来,开个吃食铺子。”   林伯听了一些奇怪,问道:“您这首饰铺子开得不是挺好么,怎么要换行当了?”   “是我家中一位大嫂,前阵子的大雪把她家麦田浇了,家里庄稼没收成,我也不能看着她跟孩子挨饿不是,所以就把他们接来了,您看看行个方便,把那房子一起租给我吧。”   林伯有些犯难。   当初福悦客栈关门,正巧遇到程小野要租房子,公子辰便命他将客栈原有的东西都归拢到了那一间房中。后来漱芳斋规模不断扩大,闲着的屋子差不多都租过去了,现在就剩下这一间,若是租了,房里的东西便无处存放了。   “林伯若是觉得价格方面有问题,我们可以商量。”程小野看出他犹豫,主动开口。   “那倒不是,主要是我这房子里有些旧物,无处存放。”   “这好说,若林伯信得过我,我仓库中还有闲地儿。”   林伯听了,表情松动了些,“若是这样,那这间房便少收你些银两,权当仓库你少租了块地方吧。”   “好。”   程小野办事痛快,当即按林伯开出的价格付了租金。林伯写好契约,俩人签字画押后,这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林伯拿出解理递给她:“为钥匙你先拿着,说是着急的话,便直接让人将东西挪到仓库中,若是不急,过两日我找人收拾也行。”   “林伯不必麻烦找人了,我那里有伙计,到时让他们搭把手,东西就挪过去了。您要是放心,我们就给搬过去,若是不放心中啊,你看这两日你那日有时间,过去看一眼。”   “小野姑娘这么说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来回跑什么,你尽管收拾就好了。”   “那小野还有些事情要去办,就先走一步了。”   从林伯处出来,程小野去了梅县东面的学堂,给孟荼在学堂报了名。接着又去铁铺订做了一口八仞平底大锅,到木柴的铺子进了一批木柴。   办完这些事情,半日便过去了,程小野回了漱芳斋。   进门,便见黄金花与孟荼在大眼瞪小眼。   一看到程小野,黄金花立刻换了一张笑脸,蹦蹦跳跳的迎了上来,“师父,你怎么才回来?你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金花可想你了。”   孟荼则乖巧懂事的起身施礼,“干娘,您回来了。”   程小野还未来得及回话,黄金花扭头瞪了孟荼一眼,“你瞎叫什么,我师父这么年轻貌美的,怎么可能就会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小贼,不许乱攀亲戚。”   正要过来叫大家到后院吃饭的江氏听到,脚步一顿,脸唰的变白了。   程小野拍了黄金花脑袋一巴掌,厉声问:“金花,是谁许你这么喊小荼的?”   黄金花揉着后脑勺,委屈的扁了嘴巴,“师父,他昨天半夜闯入女厕,不是小贼是什么?”   孟荼不服气,凝着脸望着程小野与黄金花。   江氏心中也不是滋味。   程小野沉下脸,语气中透出严厉,“误入女厕是因小荼刚刚来这里,对环境还不熟悉,师父临走前是怎么教你的?为人要宽厚待人要真诚,你学到哪里去了?”   黄金花低下头不说话了。   “去向师弟道歉。”程小野命令道。   “他不是我师弟!”黄金花大声辩驳。   VIP.204程小野的教育方式   “你是我的徒儿,小荼是我的义子,他比你小,便是你师弟,去向师弟道歉。”程小野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黄金花上上下下扫碰上孟荼,一脸厌弃。   江氏闻言快步走了过来,强挤出一丝笑容缓和气氛,“算了,算了,时辰不早了,先回去吃饭罢。”   “孟大嫂,这事你插手。”程小野脸色渐冷,“金花,拜师前我便说过,若是你不听从管教,便随时可以离开,既然师父管不了你,便不误了你的前途了。”   黄金花一听程小野要赶她,立刻软了下来,不情不愿的走到孟荼面前,剜了他一个白眼儿,硬着声音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叫你小贼。”   孟荼冷着脸,没回话。   江氏用力在孟荼背上拍了一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人家小姑娘向你道歉,你如何不理不睬的?”   “她又不是真心实意道歉,我为何要接受?”孟荼反问。   江氏一听,便又要发脾气管教他,被程小野拦住。   “大嫂,此事不怪小荼,是我教徒无方,你先带小荼下去吃饭吧。”扫一黄金花一眼,冷声道:“金花,你随我过来。”   “小野……”江氏想说什么,被程小野一个眼神打断,默默的垂下手,带着孟荼下去了。   黄金花气得直跺脚,恨恨的看着孟荼出了大门口,才跟着程小野到了另一间房中。   程小野关上门,指着桌案道:“你将进门时师父与你们立的规矩默写十遍,写不完,不许吃饭。还有,若下次师父再见你与同门兄弟姐妹不和,师父便当没收过你这个徒弟,从哪里来的,你给我回哪里去。”   黄金花从来没见过程小野这么凶悍,心中顿时害怕起来。   “师父,徒儿知道错了,你原谅徒儿好不好?”以前她偶求犯个小错,撒个娇师父便不怪她了。她便想着这次也撒个娇,程小野说不准就原谅她了。   “以前你做错事,师父不怪你,是因为虽然你平日调皮,做得却是些无伤大雅之事。但此次,你若还不觉得自己有错,便是师父责罚你的轻了。”   “你留在这里好好思过吧。”   说完,程小野便开门出去了。   她一走,黄金花顿时矮了气焰,她只是一时生气,但骂了孟荼,没想到真惹师父如此生气。算了,还是想想办法哄师父开心吧,望着桌案上的纸笔,黄金花坐了过去。   提笔,开始默写进门时程小野立下的规矩。   第一条,入师门当以和为贵,亲近同伴,互帮互助……   洋洋洒洒的几大页,她默写了好久才写完一遍,揉着累酸了的手腕,黄金花饿得想哭。她自小娇生惯养,那受过这待遇,将笔往砚台上一放,身子软软的倚在椅背上。   好饿啊!   她揉着空空的小腹哀嚎,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向他道歉了,还不一起惹师父生这么大气,真是得不偿失。脑海中想着那张能坐开十几人的大饭桌,此时上面该摆着什么菜呢?   后院的大饭桌上,程小野等人已经开始吃饭。   江氏看了一眼来福身旁空着的那个座位,面上琮着几分忧虑,小声对程小野道:“他干娘,要不你让金花姑娘先来吃饭吧?”   程小野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进孟荼碗中,“小荼快些吃,吃完饭干娘带你去夫子的学堂看看。”   “嗯。”孟荼点头,大口大口的扒着饭。   江氏眉心不自然的挑了挑,见程小野不接这茬,便也不再说话了。   饭后,程小野先去了黄金花在的房间。   黄金花正毫无形象的斜倚在椅子上,突然听到门响,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起来,迅速拿起笔就要继续默写规矩。   过于手忙脚乱,结果把笔拿反了。   程小野沉着的脸,看不出喜怒。   黄金花讪讪的翻过了笔,低头准备继续默写。   “咕~”肚子不适时的叫了起来,黄金花揉了揉脖子委屈的扁着嘴望着程小野。   程小野没好气的笑了,将藏在身后的食盒拿出来,重重的往案上一放,“先吃饭吧。”   黄金花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忙不迭的将食盒拖到自己面前,拿出馒头便咬了一大口,边嚼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道:“谢师父,徒儿这次真的知道错了,等吃完饭我便去找他道歉。”   程小野赞赏的点头,“这才是我的乖徒儿,师父一会儿要带着小荼去学堂,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听了用力点头,瞪着两个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去,我要跟师父一起出去。”   程小野揉了揉她的脑袋,“慢点吃,下面有粥,先喝点别噎着。”   看她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程小野不由得露出笑容。这个小女孩,很像在现代时,那个小时候的她。那时她的父亲为查出仇家是谁,受伤假死,直到她五岁时才回来。那时,每次父亲单独带她出去吃饭,她便是这幅吃相。   等黄金花吃完,程小野带着她和孟荼一道出了门。   她本意是连江氏带着一起去看看孟荼的新学堂,好让她放心,江氏却见苏晴儿忙碌,留下了帮忙。   孟荼跟在程小野身后,远远的躲着黄金花。   黄金花牵着程小野的手,左顾右盼的看他。走了一会儿,黄金花松开程小野的手,从她前面绕过去,拦住了孟荼的路。   孟荼沉着脸看她,并不说话。   “对不起,今日是我错了,我不该错怪于你,你原谅我好不好?”黄金花大方的开口。   孟荼眼中闪过明显的讶异,似乎是没想到黄金花突然如此懂事明理事。   “小荼,”程小野微微笑着开口:“师姐都主动向你道歉了,你应该做?”   孟荼换了一副笑脸,很男子汉的说道:“我不怪你了!”   程小野先揉了揉孟荼的脑袋,另一只手又揉了抒黄金花的发顶,牵着两人的手向学堂走去。她这次带黄金花一起来,除了让她与孟荼冰释前嫌外,还决定让他们二人一起读书。   黄金花虽然识字,却也没有太系统的教学,她才十一岁,多读书总是有益处。   VIP.205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学堂的教书先生位年过五旬,面容清瘦,身上带着教书人特有的书卷气。程小野到时,他正在闭着眼睛,听下面的学生们摇头晃脑的背书。   “先生,外面有人找。”一个学生眼尖的看到程小野,小声的提醒他。   先生睁开眼睛,看清来人是程小野后,他抬手示意大家先安静,然后起身走了出来。   “小荼、金花,快见过先生。”程小野将两个孩子推了出来。   孟荼礼貌的向夫子抱拳作揖,“先生好。”   黄金花也顽皮的眨了眨眼睛,“先生好。”   教书先生捋着斑白的胡须,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要送来读书识字的,便是他们两人?”   “正是。”程小野道。   黄金花一听,登时觉得不对了,扭过头问道:“师父,你不是说我们一起送小荼来上课么?”为何先生说他们两人来读书?   “金花,你年纪小,今日起,你便与小荼一起来先生这里读书识字。”   “师父,可是我想跟你学手艺。”   程小野揉揉她的脑袋,宠爱的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我便永远认你作徒弟,手艺师父随时可以教你,现在不读书,年少时光却回不来了。听师父的话,和小荼一起读书,等你长大一些,师傅再教你其它的事。”   黄金花虽不愿,嘴上却没说什么,程小野拍拍她的肩,“快与小荼一起,随先生进去吧。”   “好吧。”黄金花讪讪的嘟着小嘴,随着孟荼一起站到了先生身旁。   “如此两个孩子便托付给先生了。”程小野恭敬的道。   “小娘子请放心,齐某定不负所托,尽心教导。”   “那我就不打扰先生了,告辞。”   “小娘子慢走。”齐先生道。   “干娘慢走。”   “师父慢走。”   孟荼与黄金花异口同声的道。   送下孟荼与黄金花,程小野回漱芳斋接上江氏,带她到了自己常去的米铺。这家米铺米面齐全,且价格公道,以后等生煎铺子开起来,白面用得多,她得先带他们认识一下。   “程掌柜好,这次怎么亲自来了?”米铺掌柜见着她,隔着几丈远便热情的迎了上来,“店里需要啥差个伙计来说一声,我便给您送去了,哪还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   “今日来,是给掌柜送生意来了。”程小野笑着将江氏推到他面前,“这是我老家一位大嫂,她要开家煎包铺子,到时用的白面多,我便让她来你这里买了。”   “那感情好啊。”米铺掌柜一听送生意来了,脸上笑开了花,“我这白面有好几种,大嫂您看看,相中那个啊,价钱好商量。”   趁着江氏看面的空档,米铺掌柜凑近程小野耳边小声道:“程掌柜,您看这样行不,您这大嫂在我这里拿东西,不管拿多少,我给你抽三成出来。”   程小野婉言拒绝,“掌柜只管按给我的价格给她便是。”   米铺掌柜也是明眼人,一听便明白了程小野的意思,朗声笑道:“请程掌柜便放心,我绝不对多收大嫂一个铜板,半个都不多收。”   “那我替大嫂谢过钱掌柜了。”   带江氏转完米铺,她又带江氏到肉铺去混了个脸熟,接着是给漱芳斋送菜的伙计,一并认识了个遍。菜、肉、面粉是生煎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程小野毫不保留的将熟悉的人都一一介绍给江氏。   忙完回到漱芳斋时,大家刚好下工。   开始的点儿还没到,程小野趁机拿出林伯给她的钥匙,带领着一干伙计们将屋中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搬到仓库中。   搬完东西,又指挥着大家将卫生收拾了出来。   一切准备妥当,程小野站在房内满面春风的望着江氏,“孟大嫂,看这间屋子如何?以后便是你开铺子赚钱养家糊口的地方了。”   江氏感激涕零。   见屋内长宽各有几丈,地段又好,她最先想起的便是租金的问题,“小野,这房租金当是很贵吧?”问好了,等将来赚了钱也好还她。   “租金大嫂不用担心了,这房子与前面我用的那一排房子是一家的,他本是当作仓库,现在我拿自己的仓库与他对换了一下。”   程小野没告诉她,这房子是交了钱的。   一听没花钱,江氏心中稍平和了些,“他干娘,让你整日为了我们母子忙时忙外的,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若是将来真能赚了钱,除去我与小荼生活所用,我便将钱全部交与你。”   “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还能缺你那点钱么。”程小野不以为然。   她绕着房里转了一圈儿,大概量了量房里的尺寸,指着门口处道:“大概,打生煎包用的平底锅我已经订做了。到时再找人在门前垒个灶台,我们就将锅支在外面。再摆上张案子,让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我们的生煎包。”   “小野,你光说生煎包,这东西到底咋做啊?”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江氏心中却一点儿底都没有。   “这几日锅送来了,我便先做给你看。实原理很简单,咱们现在吃的包子不都是放到笼屉里蒸熟的么,这生煎包,便是在锅底刷上油,将生包子放进去,再用面粉和水调好水粉倒进去,等出锅的时候,水干了,下面带着一层脆皮,香酥爽口。”   她穿越下厨房最拿手的便的生煎,但在这里,只能做水煎包了。   好在这时代不只是科技落后了千年,就连饮食水平也落后了千年,许多在现代遍地各地的小吃,这里根本见不着。别人还没有的东西,便是商机。   几日后,江氏的生煎铺子开了起来。   程小野特意做了一面锦旗挂上房门前,上面“江氏生煎铺”的招牌红得炫目。   第一日开张,程小野系着围裙来给她帮忙。   确切的说,是程小野的主导,江氏在帮忙。   虽然这几日江氏练的已经不错了,但总归比她的水平还是差了不少。这一炮,若是打不响,生意绝对火不起来,所以程小野便亲动手打了第一锅。   VIP.206不经意间的亲密   灶内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锅内热气腾腾,四处弥漫着煎包特有的浓香,这香味儿引得不少人凑了过来。   “你们这是做的什么?”其中人一开口问道。   “我们做的生煎包,您先到屋里稍坐片刻,这里马上就起锅了。”程小野喊。   有几个人闻言进了屋里,也有好事之人继续在门外等着,想看看锅里究竟做了些什么。半刻钟的功夫过去了,随着程小野一句:“出锅了!”   香味扑鼻子而来。   江氏端过大托盘,程小野用铲子将煎包从锅底平铲起来,借着放托盘的机会,用力一翻,黄澄澄的煎包立刻呈现在大家眼前。   人们见包子一面被煎得金黄,油光闪闪,甚是诱人,便挤上前问道:“这包子怎么卖的?”   “今日开张,五折酬宾。”程小野站在桌案前,笑容满面的对着前面一大群人说道:“煎包一文钱一个,小米粥免费。明日开始便是三文钱两个,小米粥一文钱一碗。”   人们一听今日便宜,购买热情立刻高涨。   “先给我来两个。”   “我要四个!”   “我这人多,来十个。”   屋子里坐着的人们一听外面热闹起来,也都不等了,迅速起身出屋,加入到抢购的行列中。一锅煎包总共五十六个,不足半刻钟,便被抢购一空。   有些本想买了回家吃的人,一听小米粥免费,便也留下来吃。   一时间,屋子里坐得满满当当,有些抢不到位子的,只能站着吃。一大锅小米粥,片刻钟便底儿朝天了。   没抢到的人站在桌案前,焦急的问道:“这都卖没了,还做吗?”   “做,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就好了。”程小野边答边将提前包好的包子一个个码进锅中。   江氏帮大家盛粥,忙不过来,后来程小野干脆叫她别忙了,反正是免费的粥,让大家自己盛,她们继续打第二锅包子。   没人注意不远处,一道清雅含笑的目光。   一日下来,江氏还好,平日里不怎么干活的程小野累得腰酸胳膊疼。   数了数,一共赚了五百多个铜板。   江氏拿着铜板,笑得合不拢嘴,“一千个铜板是一两银子,我们这一日就赚了半两银子,那以后的日子,不是能赚更多么?”她以前在家种地,一年下来都赚不了二两银子,这样一算,四日便能赶上她一年的收成了。   “大嫂别太乐观了。”程小野揉着酸痛的胳膊道:“今日我们是新开张,有许多赶着来尝鲜的,这要等再过几日,收入才是正常的,那时要每日还有五百多铜板,你再高兴不迟。”   “对对。”江氏努力平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干娘,您看今日是你一直在忙活,这钱你拿去罢。”   程小野闻言不由失笑,“大嫂,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我不差你这点钱,你好生留着罢。”说完她想了想,又嘱咐道:“以后每日做了多少包子,卖了多少碗粥,你都记着点。等小荼从先生那里回来,你就让他帮你记下来。还有,买菜买肉、进米进面花的成本也都记着,过个十天半个月的盘算一个收入。”   “哎,我记着。”   “那就成了,今日也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了。”程小野手搭在肩上用力晃了晃,真疼!   “那我送送你。”   “都是自家人,别客气了,回去罢。”   回到漱芳斋,一进门便见苏晴儿搬了个板凳坐了屋中央,像是专程在等着她回来。   苏晴儿见到程小野,立马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程小野一头雾水,“要什么?”   “我的生煎呢?”见程小野两手空空,苏晴儿眼中涌上失望,“小野,你答应请我吃生煎都答应一年多了,今早你出门前还说回来时给我带回来,合着又要食言了啊?”   程小野汗。   忙得晕头转向,她哪还望着给苏晴儿带生煎这回事儿。   粉饰太平的笑了两声,拉着苏晴儿的水讨好道:“晴儿姐姐,你都不知道今日孟大嫂那铺子里有多忙,一锅出来不到半刻钟便被抢完了,不是我不给你留,实在是留不住啊。”   “那我不管,横竖是你应下了的,不能言而无信。”嘴上虽然这么说,她却也看出程小野一身疲惫,不忍心真的责怪她。   程小野狡黠的眸了眨了眨,“那我现在便回去,再给你做一锅。”   说着,程小野便要往外走。   “算了,算了。”苏晴儿忙拉住她,“明日再给我补上好了。”   “我就知道晴儿最体谅我了。”程小野额头蹭着她的肩膀,讨好的嘿嘿笑着。   “你呀,真是让人生不起气来。”苏晴儿嗔怪的看她一眼,“忙到这么晚,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留了饭,你先上楼吧,一会热好了我给你送上去。”   “好,谢谢晴儿。”   程小野一溜烟路上了楼。   累得她好想爬到床上躺尸。   上了楼,百里玉衍冷冷清清的坐在桌案边喝茶。每次她回来,他都是这样坐在桌案边守着一盏清茶,不知是在等她,还是单纯的只是在喝茶。   “给我口水吧,我渴死了。”程小野哀嚎。   百里玉衍好笑的将手中茶杯递了过来。   程小野一口喝下,又递过来,“还喝。”   百里玉衍又帮她倒了一杯,递过去,又被一饮而尽。   “你慢些喝。”   “茶杯太小了!”   她又将茶杯递过来,“我今天忙了一天,说话说的嗓子都冒烟了。”   百里玉衍不紧不慢的给她续上茶水,“今日生意不错?”他其实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忙碌,整整一日,该是非常辛苦罢。思及她弯着腰,系着围裙,被氤氲的热气环绕时的情景,竟有些暖意和温馨。   程小野又将水喝干,才答道“好辛苦,我快累瘫了!”   “明日还去么?”其实他想说,既然辛苦,不去便是了。   明日么?她有些犹豫,“看看情况吧,我先去看一眼,她若能应付得过来,我便不去了。这些日子不在,也不知道我这批学员学的怎么样了,我得抓紧时间赶赶进度。”   “好。”接过她递来的杯子,百里玉衍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下。   程小野心忽然微微触动。   何时起,他们开始用一只杯子饮茶了?   VIP.207学成出师   吃过晚饭,程小野却怎么也睡不着。   手臂酸,肩膀重,密密麻麻的疼痛折磨的她静不下心睡眠,翻来覆去在床上煎咸鱼。   百里玉衍长臂一伸,将她捞入怀中,“不是累么,怎么了还不睡?”   “浑身痛。”   从不劳动的她跟着忙了一整日,不痛才怪。百里玉衍起了身,“趴下。”   程小野顿时以为他又要那什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今日真的不行了,你还是饶了我罢。”   百里玉衍失笑,扳过她的身子,让她趴了下来,修长的双手落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揉着。感觉到她紧绷的身子,淡如止水的声音道:“放松点。”   程小野这才知道她误会了他的意思,红着脸放松了身体。   轻柔的舒适的感觉自肩上传来,劳累了一天的肌肉好似得到了放松一般。慢慢的,困意袭上心头,程小野懒洋洋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程小野拉开帘子,见日头已高,匆匆起床穿衣直奔江氏的铺子。   铺子前围满了人,江氏正笑容满面的在帮客人拿煎包,从容之态完全可以应付眼前的景象。程小野松了口气,看来她是小瞧江氏了,她一个人能将孟荼教导的如此懂事,想来也不该是懦弱之辈。既然如此,她便也放心了。转身准备回去看看学员们的功课。   “小野。”江氏看到她,远远的喊道。   程小野又返身走了回来。   江氏包了几个煎包递到她手中,“我听说昨日你答应晴儿与她带回去,却没做道,若得晴儿姑娘不高兴了,这些你给她带过去吧。”   程小野噗嗤一声笑了,将煎包接过来,“是谁嘴巴这么长,才说的事情就传到你这里了。”   屋子里忙成一团的暗影闻言看了过来,“不是我说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引得程小野捧腹,“小影,你不是在帮晴儿么,如何跑这里来帮忙了?”   暗影撇撇嘴,还是因何,不就是她家护短的殿下怕累着媳妇儿,让她来跟着江氏帮忙么。可是她嘴上不能这么说啊,想了想,嬉笑道:“那个,我听说这生煎出来的包子特别好吃,便想着今日来给孟大嫂帮帮忙,便能吃到一顿免费的包子了。”   程小野笑得无语,“瞧你那点儿出息。”   江氏也跟着笑,“影姑娘想吃说一声,我给你送去便是,那还用得着辛辛苦苦的来帮忙啊。”   “那可不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干完活再白吃吃得心安理得。”说着,她打了一碗粥桌上客人送了过去。   程小野没再说什么,有暗影在这边帮忙,她便放心了不少,“大嫂,你先忙着,我还有事这就回去了,要实在忙不过来,你让小影过来喊我。”   “好,你快回去吧。”江氏边用黄纸帮人打包,边说:“我就不送你了。”   程小野带着生煎包回了漱芳斋,苏晴儿正在指使少白从格子里往外拿首饰。自从少白觉得上了一次当之后,现在它变聪明了,苏晴儿给了它吃的,它才上去拿。   拿得多,吃得多,身形走样越来越严重。   “你再这么喂下去,少白就爬不上去了。”现在看到少白那肥胖的身体,程小野就觉得莫名的戳中笑点。简直就要胖成一坨海豹了。   “你怎么回来了?”苏晴儿问道。   “呶……”程小野努努嘴,“孟大嫂听说你想吃煎包,特意让我给你打包回来的。”   苏晴儿见着生煎包,顿时两眼放光,酸溜溜的道:“孟大嫂就是比有人的强,有的人答应我一年多了还没做到。”前几日江氏练手打出来的煎包都送来了漱芳斋,苏晴儿没吃,就想等着程小野亲手做的,结果到最后,吃到的还是江氏做出来的。   这待遇啊,啧啧啧,别提了,好心酸。   程小野看出她的心思,赔着笑脸,“等我倒出空来,一定给你补上,你先凑合着尝尝。”说完她将煎包放在柜台上,“我还要去后面看看他们学的怎么样了,你等会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苏晴儿收钱,头也没抬的道。   程小野去了工房,她回来后安排他们进工房练习,把自己画面来的图样,打造成成品。   伍来福正在打磨一块翠玉,看样子是想把它打磨的薄一点。   见到程小野,他忙起身行礼,“来福见过师父。”   程小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你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伍来福的图样她看过,是一套带点异域风情的额饰,非常雅典的设计风格。   “我想把它打磨的薄一点,做成叶子状的坠子。”来福答道。   “厚薄你想打磨到几分?”   “大概,比指甲厚一些罢,我是想想着叶子若是厚了显得笨重,薄了显得轻巧些。”   程小野并未提出反驳,反而是笑着拿过了伍来福的图样,指着前端的坠子,提醒般的问道:“若是过薄,你可想过这坠子如何与后来串到一起么?”   伍来福一怔,顿时无言以对。   他只想着叶子薄了显得精致,却不想忘了这坠子还要打眼儿穿线。打磨的薄了,再大切面穿线,便会显得有些生硬,美观度大打折扣了。   见他没了主意,程小野耐心的指导,“你看,你开始设计的是叶子的形状,但后面的辅料却都是圆形,你想想,若是将前面这坠子做成水滴状的,效果可会好很多?”   伍来福脑补出坠子换成水滴状后的样式,顿觉眼前一亮。   “师父指导的是,若是坠子改成水滴状的,这套配饰确实是美多了,徒儿这就将它改过来。”   程小野赞许的点头,将图样还给他,又去看后面的学员。   有了程小野的指导,包括伍来福在内的五名学员水平飞速提升,两个月后,他们都已经能独立设计、打造出像模像样的饰品了。   程小野将这些饰品拿到漱芳斋迎客厅当样品,不但有客户问询,还人下了订单。   看来,这些徒弟该出师了。   VIP.208三赴金陵城   徒弟出师就意味着她要帮他们择址建店,五个人来自各地,只能一个一个来,按说该是按着先来后到,第一个建店的应该是伍来福。   只是……   晚饭后,程小野找到了伍来福。   “来福,过来坐。”程小野指指身旁的椅子。   来福恭顺的坐了过来,“师父,您找我,可是有事情要吩咐么?”   “吩咐谈不上,倒是有事情与你商量。”程小野放下手中茶杯,和声道:“这几个月下来,师傅手艺你们都学得也差不多了,师父合计着是时候让你们出去立个门户了。”   来福闻言喜忧掺半。   喜的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程小野的认可,忧得是自己经营铺子,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没底儿。   程小野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说:“这按说你是第一个进门的弟子,师父该先给你建店,只不过你二师妹与三师妹远道而来,师父若去帮她建店,可能要离开漱芳斋些日子,师父想让你先留在漱芳斋帮忙,你可愿意么?”   伍来福一听,满口答应,“师父教我们入门,别说是留下一阵日子帮忙,便是一直留下,也是应该的。”   “那这段日子你便跟着晴儿,晴儿虽然不懂技术,说话做事却是一点都不含糊。你跟着她,要多学习学习与客人的沟通技巧,看看她都是怎么说怎么做的。”来福不善言辞,让他跟着苏晴儿一段时间,便是为了提高他在与人沟通方面欠缺。   “是,师父,徒弟定会跟着苏掌柜好生学习。”   “那便好,若无其它事你就先下去吧。”   “徒弟告退。”   伍来福走后,程小野便开始计划他们开店方面的安排。   二徒弟杨一诺来自金陵,三徒弟慕云念来自秦池,第一站,她便想去金陵。此次去金陵,呆的时间比较长,思来想去,程小野决定带着百里玉衍一起。   一是帮他医治眼睛的念头在心中已久。   第二点她虽然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她不舍得离开他那么久。   从漱芳斋出发这天,江氏带着孟荼来送她,其他弟子们也站在门口。   黄金花撅着小嘴儿,站在门口拉着程小野的衣袖不撒手,“师父,你这一走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徒儿要跟你一起去。”   程小野揉揉她的小脑袋,宠溺的道:“乖徒儿,师父少则一月多则两月便回来了,你在家乖乖用功读书,等师父回来给你带礼物。”   “干娘,我也要礼物。”孟荼话音未落,脑门上便挨了江氏一巴掌:“你何时学会问人要东西了?”   “哎,孟大嫂,你这是作何?”程小野一把将孟荼从江氏手中拉了过来,“儿子想要礼物有什么不对。”安抚性的揉了揉孟荼的脑袋,“放心,干娘一定给你带礼物。”   黄金花与孟荼对视一眼,笑了。   这俩孩子现在在一个学堂里上课,关系好的不得了。黄金花鬼灵精怪,把沉稳懂事的孟荼也带得有些孩子气起来,比先前活泼了不少。   换作以前,他是断然开不了口要礼物的。   “金花,”安抚好孟荼,程小野又语重心长的对黄金花说道:“师父不在家的时候,凡事都要听从晴儿的安排,切不可由着性子胡作非为,知道吗?”   黄金花满口答应,“师父放心,金花最乖了,一定好好听晴儿姐姐的话。”   旁边的苏晴儿翻了个白眼儿,“金花叫你师傅,叫我姐姐,这一正一反,我白白降了个辈分儿。”   她一席话,逗得连江氏都笑了起来。   几个人依依不舍的道别,骑在马上的暗影沉不住声了,开口催促程小野:“小野姐姐,你们再聊下去,恐怕天黑了我们都走不出梅县。”   “好了,那我这便启程了,孟大嫂那边,晴儿帮我多照看着点儿。”   “放心罢,一切都有我在呢。”苏晴儿拍着胸脯担保。   江氏也说说道:“孩子他干娘,你放心去忙吧,这边我现在都忙顺手了,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那便好。”程小野最后看了黄金花一眼,“师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望着你可是答应过师父,要乖乖听晴儿的话,可不许食言。”   “知道了,师父也要记得答应过金花,两月内一定回来。”   “好,一言为定。”   黄金花伸出手指,与她勾了勾,“师父,一言为定。”   程小野转身,带着杨一诺准备上车,一直站在身后的伍来福突然追了过来,对着杨一诺殷切的嘱咐道:“师妹,此去金陵路途遥远,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师傅。”   杨一诺指匠婉然一笑,“师兄放心罢,一诺定会照顾师父的。”   伍来福这才放下心,将程小野扶上车。   百里玉衍已在车上等候多时,见她上来,长臂一伸揽住她的杨柳小腰。   时下虽已立秋,却有月半未下一滴雨水,天气燥热得很。为了让路上凉爽些,程小野没让人装车篷,结果他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揽着她的身子。   脸微微有些泛红,为分散人们的注意力,她转过头向他们挥了挥手,“都回去罢,小荼与金花也该去学堂了,小心去晚了先生责罚。”   金花撇撇嘴,“才不会,先生可疼我了。”   程小野没再回话,而是趁着大家都看黄金花的机会,叫车夫出发了。   “驾!”   洪亮的叫喊伴着马鞭声响起,车轮缓缓转动。   暗影与杨一诺骑马,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坐马车,还有一辆拉行李的马车跟在最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金陵城出发。   前两次去金陵不同,这次是为了扩大漱芳斋,程小野的心情是激动的。   激动之余,她还发现一件事情。   此去金陵一路上,灾民无数,他们口音不同应该不是从一个方向来,但却都是奔着金陵城而去。这些灾民不知是被战争所累还是什么原因,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好几次,程小野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在自己马车旁倒下。   带着路上吃的干粮,还没走到一半便分完了。   VIP.209皇甫景的日子不好过   离金陵城越近,程小野的心情越沉重,遍地的灾民让她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距离金陵还有一日的路程,停在路边歇息时,又有一个人在她眼前倒了下去。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女人扑在倒下的男子身边,撕心裂肺的叫唤。   程小野刚要起身,被百里玉衍恰好抬起的手挡住。他一个眼色,暗影立刻站了起来,“小野姐姐,你这一路劳顿,我代你去看看罢。”   说完,不等程小野回话,她径自站起来向那二人走去。   “怎么这么多灾民呢?”程小野犹自叹息。   这种情形,她只是穿越前在电视机上见过,那种明知是演戏的感觉与此时身临其境给她的震撼大不相同。   “梅县虽然遭遇暴雨,却有几个州县连年干旱,粮食不收,难民自然就会多起来。”百里玉衍轻声回答。   “可是我看这些灾民并不像是一个地方来的。”   “除了遭受天灾的百姓,该是还有边关过来的。”   东祁遭遇天灾,正打得如火哪荼的北宫定不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估计北宫早已借机挥师南下。这些难民应该不只是被天灾所迫,也有被战争所迫背井离乡的。再者,若不是因为战争,说不定皇甫景还能拨些银两给灾民,如今战事吃紧,怕是他国库也不充实吧?   程小野不知百里玉衍的心思,见暗影回来,便急急的问她那人如何了。   暗影摇摇头,“死了。”   程小野心中一沉,这是路上第三次遇见有人死亡了。自由以来,无论是战争还是天灾,首先倒霉的总会是百姓。   “拿些银两给她,让她把亡夫葬了吧。”   “是。”   暗影到行李中拿了些银两,转身去给妇人。   没想到妇人摇了摇头,悲怆的脸满是泪痕,“人都没了,要钱又有何用?”   暗影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程小野闻言起身走了过来,“大嫂,虽然他人是去世了,可活着的人总也得活下去吧?我看您还年轻,不如拿着这些银两先行将他葬了,再找个地方安身,也好过这一路流离失所吧。”   妇人听她说完,并没有止住哭声,“家乡战争不断,这四处都是流民,又能到哪里安身?还不如陪着他死了算了,也好早日与我那被人打死了的一双儿女作伴。”   “死者已矣,大嫂又何必执着?”   妇人一脸绝望的摇着头,“看你一身富贵,自是不知我们这穷人的苦楚。”   一身富贵?她又何尝不是从一清二白熬过来的。   唇色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对暗影道:“将钱留下,我们走罢。”   有些人偏执,也不是道理能说得通的,她可以尽最大能力的去帮,但接受不接受,便是另一回事了。   暗影望了望程小野,又看了看妇人,将钱放在她身边,快走几步赶了过来。杨一诺将马缰递到她手中,一行人继续出发了。   不多时,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再回头,那妇人在撞死在了她丈夫身后的大树上。   程小野顿觉得手脚冰凉,长眉紧紧锁在了一起。   若方才她多留片刻,再开解开解她,或是带她一走,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百里玉衍似是感觉到了她身上那份沉重,收紧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人各有命,此事不怪你,你也救不了天下人。”   的确,她救不了天下人。   只是没想到,这次出门遇到的竟然是这幅景象而已。   百里玉衍雾霭下的眸望着远方天空,碧空如洗,不见丁点儿云层,恐怕这干旱会一直持续下去,皇甫景,你的日子不好过吧?   皇宫大殿之上,被他念及的皇甫景此时正在大发雷霆。   “先是洪涝,后是大旱,现在又是蝗灾,这些不用你们说,你们拿给朕的折子上写得清清楚楚,朕要的是对策,对策!”皇甫景桌子拍得啪啪响,大臣们一个个吓得鸦雀无声。   一时之间,大殿内安静的只剩下皇帝王冠上玉珠碰撞的声音。   “户部尚书。”皇甫景冷冷的眼神瞄到了一何尚书脸上,“平日里你最能说话,今日怎么也不出声了?”   “皇上,”被点名的何尚书立刻出了队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此乃天灾人祸,怕是天有异象,皇上您还是听听钦天监的意思吧。”   站在后排的钦天监一听关键时刻他把自己拉了出来,不由狠狠剜了他一眼,也出列跪到了地上。   “皇上,微臣近日观天相,并无异常之兆,皇上应速速诏令户部制定赈灾的法子才是。”   烫手山芋又踢回给了户部尚书。   何尚书赈灾无策,只得把头压得很低,尽可能的缩小自己存在感。   “废物,一群废物!”皇甫景一把将案上奏折挥了下来,“朕平日里高官厚禄的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在朕面前踢皮球的么?今日若是你们拿不出个主意来,朕便革了你们头上乌纱,将你们全部发配到灾区!”   此话一出,殿下君臣齐齐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皇甫景没好气的扫了众人一眼,怒气难平的坐到回龙椅上。   “皇上,”兵部尚书战战兢兢的挪出队列,咽了咽口水,顶着一头大汗禀报道:“前方传来战报,北宫大军趁知我军粮草枯竭,在裕州设下埋伏,将我军运往前方的二十车军粮毁于一旦,现在前方军士,已经没有粮草了。”   兵部尚书的奏报,无疑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皇甫景本就难看的就更难看了。怒火在胸中翻腾,如同压力过大,马上就要爆炸的炮仗一样,一双腥红的眸恨不能喷出火来。   殿下跪了一片的大臣只觉得头皮发冷,冷风阵阵,心中不由埋怨兵部尚书太不看事,一道道凌厉的目光从低垂的脑袋下面扫着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也很无辜!   这是前方奏报,若是因达摁着折子不报,到时军中缺粮打了败仗,罪责还是他背着。   想到这里,他背上挺得硬气了一些。   “偷袭我粮草的人是谁带的队?”皇甫景终于开了口,只是阴冷的语气快能透出水来。   兵部尚书抖了抖,哆嗦着声音回复:“是,是北宫成王之子公子辰。”   VIP.210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公子辰?!”这下皇甫景的脸直接由黑转绿,一拳头砸到了桌案上。   楠木桌子,竟被他一拳砸了个窟窿出来。   木屑扎进手中,血光四溅。这可吓坏了站在他身后的公公方德。“哎呀,皇上手受伤了,快,快宣太医,快!”   “宣!太!医!”   尖细冗长的声音在皇宫中回荡,然而,皇甫景哪还顾得上自己手破了,鹰隼般的眸紧盯着刑部尚书:“朱毓,朕命你查公子辰越狱一案,你倒是给朕查出来个名堂来没有?”   朱毓听了,双腿一抖,立马爬出队列,伏身在地:“臣无能,还望皇上恕罪啊!”   “恕罪?”皇甫景鼻孔哼出一个单音,“朕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你一个月内找不出是谁救出了公子辰,别说你脑袋上面那顶乌纱,就是乌纱下面那颗脑袋,朕一并给你拿了!”   “退朝!”   皇甫景一怒之下转身便走。   方德急匆匆的喊了句:“退…朝……”战战兢兢的跟了上去。   皇上震怒,身边的人也不好过,整个东祁皇宫内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撞到枪口上,把小命搭进去。   刑部尚书无缘无故被限了一个月破案,心中更是抑郁。   皇甫景走后,朝臣们才一个个站了起来。   大家指责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兵部尚书身上,尤其是朱毓,怨气更为沉重。皇上命他一个月破案,可这桩无头案已经悬了半年了,要那么容易破,早就破了,哪会拖到现在。   可人是在刑部丢的,他肩着不可推卸和责任。   冲兵部尚书一摔袖子,他犹自离开了。   一日后,程小野一行到了金陵城。   金陵城一改往日模样,守城卫兵比往常多了几倍,见程小野他们要进城,长枪啪的往前一拦,大声喝首家:“干什么的?”   “这位官家大哥,我是金陵城人氏,此次出去为拜师学艺,如今学成,便带了师傅到家门小住,还请通融。”说话的是杨一诺,她下马上前递上写着身份的文书,顺带着给了官兵些碎银子。   官兵看了文书,又收了银子态度和善不少,“既是金陵人,那便过去吧,不过行李要检查。”   “请随便查。”程小野道。   几个官兵从程小野的马车上走过,看到百里玉衍时,有个官兵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官兵先是翻看外面的行李,见都是些日常用的物件,便没说什么。车上还有个大箱子,其中一个官兵上使想拆开。   杨一诺忙走上前去,“官家大哥,这是师傅赠给我将来做生意用的,还要小心些。”   她亲自上到马车上,将箱子打了开来。   里面放有是熔炼金属用的铁炉,还有打磨用的工具,都是程小野画好图样后,在铁铺订做而来。   “这都是些什么?”官兵没见过,指着东西凶巴巴的问道。   “是打造首饰用的。”杨一诺如实的说了几样东西的用处。   官兵左右看了看,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可疑物品,最后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吧走吧,近日查得严,进了城没事就不要随便出城了。”   杨一诺听了虽然纳闷,却没在意,回来牵过了马。   百里玉衍一个眼神,暗影将马缰递到杨一诺手中,一脸谄媚的走到方才说话的官兵跟前,悄悄的塞给他一绽银子,“大哥,您方才说查得严,可知是为何查得如此严格么?”   官兵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了,“小姑娘,我看你懂事,便告诉你吧。半年前天牢里丢了位犯人,现在皇上生气了,要彻查此事。”   半年前丢了犯人现在才查,这东祁的皇帝未免反应也太慢了点儿吧?程小野心中腹诽。   听暗影接着又问道:“从天牢中出来的犯人,该着是犯过大事的,不会还在金陵城中作案吧?”   官兵嗤笑,“那犯人是北宫的王爷,早已逃回北宫去了,若他还在金陵,这案子怎会这么久了连点头绪都没有?行了行了,别问了,快走吧,后来还有很多人等着进城呢。”   “多谢大哥。”   暗影恭顺的行了礼,快步退回来,一行人进了金陵城。   他们身后,那个看了百里玉衍一眼官兵,一直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随着马车消失在城内。他觉得他有些眼熟,却记不想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进到金陵城中,程小野又住到了上次她住的福悦客栈。   店小二认出了她,一路小跑着过来招呼,“小野姑娘,您又来金陵城了?这次是打算住多久啊?”   百里玉衍闻言眉头皱了皱,这伙计与他家娘子很熟么?竟然直呼她的名字。   程小野没注意到百里玉衍的不悦,只当是熟识的人打个招呼,笑着回道:“少则一月,多则两月,给我准备两间上房。”   “师父,”杨一诺拽着她的衣袖,一脸为难,“你当真不去徒儿家中住么?我都与你父母亲说好了。”   “师父若是一人,便随你回家了,但这拖家带口的不方便。”程小野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回家后代师父谢过令尊与令堂美意,师父安顿好了,明日便去家中拜访。”   杨一诺见她心意已决,也只好放弃游说的念头。   店小二倒是一脸高兴,“小野姑娘,您先进屋歇着,我这就找人帮您把行李搬进来。”   “辛苦小二哥了。”   “应该的,应该的。”店小二答应着,麻利的进了屋。   “诺儿,长途奔波,想必你也累了,还是先回家罢。箱子中有我给你父母亲带得东西,礼物虽不重,却是师傅一点心意,替师父带回去。”   “那诺儿便代父母亲谢过师父了。”   “你还与师父客气甚么。”程小野从行李车上拿下几个包裹,放到她与百里玉衍乘坐的马车上,又对杨一诺说道:“回去罢,怕是你父母早已在家中等着了。”   “那徒儿先走了,明日再来看师父。”   杨一诺两步一停,三步一回头地牵着拉行李的马车走了。   看着她离开后,程小野才进屋。   她小心翼翼的扶着百里玉衍,“门槛有些高,你进门的时候小心些。”   VIP.211难以琢磨的七皇子殿下   百里玉衍眸底闪着狡黠,从门槛上走过时,故意脚抬的慢了些……   “哎哟……”   高大的身子一晃,就向前摔去。程小野顾不上考虑自己的小体格能不能承受他的重量,几乎是不假思索人,张开双臂便去接他。   结果……   被绊了一跌的男人脚步一旋,整个身子转了个圈儿,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程小野突然有种被戏弄的直觉,这男人就是无时无刻无所不用其极的占她便宜。   用力踩了他一脚,程小野挣脱了他的怀抱。   安顿下来后,程小野让百里玉衍在房里休息,自己出了门。她此次带他出来的目的是帮他医治眼睛,她想先去趟回龙山庄,看看那位神医在不在家。   “小野姑娘,您出门儿啊。”店小二打了壶开水,正想给她送过去。   “是啊,出去办点事。”说着她大踏步的出了门。   店小二看了看手中的手壶,一想她不在,屋里还有个人在,便提着壶上了楼。一上楼,正巧遇见暗影从自己房里出来,四下看了看,见没人她几步走到程小野房间前,推开门走进去,又迅速反身将门关上。   鬼鬼祟祟,形迹有些可疑。   店小二奇怪的从楼梯转角处走了出来。   这姑娘明明是与程小野一起来的,为何会鬼鬼祟祟的进她的房间?   他往深处一想,倏的明白了什么。   程小野出去了,可是房里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好像是程小野的……相公!   店小二脑子里立刻炸开了。好啊,这对……狗!男!女!竟然趁着程小野不在,在房中行苟且之事!他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的便想去把程小野追回来。   转念一想,这是人家的家事,他又何必多言?   想想还是算了,将热水壶放门边一放,转身便要下去。   可这位店小二有着超乎寻常的,强烈的正义感,就是这份正义感致使他停下脚步,到房门前砰砰砰用力砸了几下门,“热水放门口了!”   砸完门,他马不停蹄的溜了。   暗影从房间出来,奇怪的四下望了望,见门前放了一壶热水,便端了进来。   “殿下,请喝茶。”   百里玉衍没接,示意她放下。   “殿下,您唤我前来,可是要我跟去保护王妃?”   “她在金陵的这些日子,我自会安排人保护她。”百里玉衍雾霭云集的眸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精芒,“我有另外的任务交给你。”   “请殿下明示。”   他从身上拿出一块玉牌,交到暗影手上,“你带着玉牌去清月阁找残月,她会告诉你要做什么。”   一个时辰后,程小野到了回龙山庄。   来给她开门的,是当时她住在庄里时照顾她的女孩灵儿,见她半年后却而复返,灵儿十分讶异:“程姑娘,你当初不告而别,今日如何又回来了?”   “我有一事求助尊师,他老人家可在吗?”   “真是不巧,您离开后的第二天,他便出去云游了,半年多一直没有回来呢。”   程小野一听,不免心中有些失望,“那尊师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这可不好说,有时候过个三年五载的都不一定回来,有时三两个月就回来了。”   “那你可有办法能联系上他吗?”   灵儿摇了摇头,“师父出门向来行踪不定,今日在东祁,说不准明日便到西凉了,我们哪里寻得到他。”   “如此说来,便是只能等他回来了?”语气中的失望愈发的明显起来。   “确是如此,只是不知程姑娘找我师父何时?”   “上次与你说的眼睛不好的病人,我带来了,想求尊师为他医治。”   “那这个灵儿帮不了你了。”灵儿多少有些遗憾。   遗憾的是她不懂为何她家主子为何会对程小野隐瞒身份,更不知为何明知道程小野紧张,却偏偏不告诉自己眼睛其实可以看得到。只是主子不说,她也无能为力,毕竟出卖主子这种事情,是不可以做的。   “程姑娘先请回吧,要不您留下个地址,等师傅回来了,我派人去通知您。”   程小野想了想,古代又没有现代那么方便快捷的通讯工具,除了书信便是人亲自送信了。“也好,若是尊师在两个月内回来,烦请灵儿姑娘到城中的福悦客栈通知我。”   “好,那灵儿就不送程姑娘了。”   “告辞。”   程小野拱手作揖,拜别了灵儿。   看着她打马离开,妙手春从院子中一棵高大的桂树后面走了出来。   “师父,我可按您的吩咐,一字不差的说了。”灵儿笑逐颜开的跑来。   “为师听到了。”   “可是七皇子殿下为何不让程姑娘知道,他的眼睛可以看到?”这事儿灵儿已经好奇了半年多,今日终于找到机会问了出来。   “殿下做事,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妙手春捋着雪白的胡须。   自从百里玉衍多次拒绝还朝,他也越来越看不透这位晟王殿下的心思了。或许,殿下的确对这个贫贱的姑娘动了心思,又怕她的出身不被皇室接受,所以宁可放弃这九五之尊的位子,陪她采菊东篱下?   程小野并不知自己的行踪一直在某人的算计中。   从山上下来,她想着偌大一个金陵城,便不可能只有那一位妙神医,说不定城内还有张神医、李神医,回来后,借着帮杨一诺寻找店面的空档,她也在打听着金陵城内的大夫。   因为在金陵城内,此次程小野的择址要求较高。   几日下来,虽然有几处中意的地段,却都因为价钱或是店面尺寸等问题,没确定下来。   又从一家商行出来,杨一诺有点儿灰心了,“师父,您说是不是我们出的价格太低,所以他们不愿意租给我们,所以尽挑一些地段不好的房子给我们推荐?”   “那倒不会,”程小野解下马缰,牵着马边走边道:“我们方才进去,不也没说价格的事么。”   “好生奇怪!”杨一诺也牵过自己的马,又向那家商号扫了一眼,“算了,商号这么多,总会合适我们的房子,我们再去下一家看看。”   程小野笑了,这话倒像是在安慰她。   商行门前是闹市,走了几步,程小野忽然听到几个人凑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VIP.212伴君如伴虎   “听说了么,今日齐国公府被查封了。”   “齐国公府,就是被指给北宫和亲的那个浔阳郡主的家?我听说她家可是世代忠良啊。”   “说到世代忠良,那几个月前被凌迟处死的国丈,不也是世代忠良?”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见有陌生人走过,立即止住了声音。程小野若无其事的从她们身旁走过,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诮。   齐国公府出事了?   上次来金陵城是国丈被凌迟,这次来金陵听到齐国公府被查封,这天子身边的大臣还真是难当呢。一不小心不但自己脑袋不保,就边全身人的性命都跟着搭进去。   犹记得上次她为公子辰一事求到穆老夫人门上,穆老夫人一脸冷漠。   “皇家之事不是你该过问的!”言犹在耳,只是不知现在穆府落败,可有人为他们求一句情,说一句话么?   又到了一家商号,说明来意后,商号掌柜激动的一拍巴掌,“两位姑娘来得太是时候了!”   他过于浮夸的表情吓了程小野与杨一诺一跳,两个交换了个眼神儿,程小野问道:“掌柜的说来得正是时候,可是有合适的房子么?”   “正是正是,俩位姑娘先坐,我去给您拿房契看看。”   程小野狐疑,与杨一诺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一会儿工夫,掌柜拿着房契出来了。   白纸黑字的房契往两人面前一放,“二位看看,这是本店刚收的房子,里面刚清扫了卫生。里面干干净净不说,这上户人家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不少家具,您要买这房子,里面的家具便直接送给你们了。”   程小野看了与房契写放在一起的契约,的确是新办理的。   “店家可知这间房子,原来是做什么生意的?”程小野问。   “他原来是卖衣服的,这不今年先涝后旱,现在家里遭了蝗灾,媳妇叫他回去帮着收拾庄稼,他没办法,便把房子给转卖了。”   “这房子的价格?”   “姑娘您放心,今年年景不好,我也是能卖就卖。”店家拿出账本,翻开往两人厚着脸皮一放,指着上面某处道:“两位您看看,这是我收这房子的价格,他走得急卖的也便宜,我就在这原价上加十两银子,把这房子卖给您,您看成吧?”   见程小野还有疑惑,店家显得有些无奈,“姑娘,就这房子的地段和价格,保管你转遍全金陵城都不可能有第二家,我一套二层铺子赚您十两真不多!”   “掌柜莫要误会,我却不是为价格。”程小野笑笑,“这样罢,您带我们去看看房子,若是没问题,我们便买下来。”   她征询意见的目光投向杨一诺,扬一诺也是这个意思。   三个去了说的房中。   这房子地处金陵最繁华的位置,人来人往,都能看到这里,地段确实不错,而且它是在两条街的正中央,呈V字型面向大众。   上面两层,空间也不错,是典型的门面房。   “师父,要不就买下这间吧?”杨一诺非常中意。   各个条件程小野也中意,而且这地方挂个牌匾,非常醒目,将来对扩大漱芳斋的知名度会有非常好的作用。   “就这里吧。”程小野点了头。   见师父认可了,杨一诺欢欢喜喜的交了银票,将房子买了下来。   “这么一大笔银子,你父亲也真放心让你自己折腾。”程小野笑。   杨一诺家在金陵虽然没有什么势力,却是十足的富庶人家,俗称富二代。别人建店都是租房子,她父亲直接给了她银子,让她有看上的房子买下来,免得日后铺子开起来了,再扯出什么麻烦事儿。   店家收了银子,写好契约,连带着房契一同给了杨一诺。   “今日起,这房子便是二位姑娘的了,若以后再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光临小店,价格方面一定给你们公道。”店家临走前还不忘打打广告,拉拉回头客。   “您这么会做买卖,以后看房子方面的事定然不会忘了您的。”杨一诺笑着回答。   店家又客气了几句,便回去了。   杨一诺兴奋的进到新买的房子中,碰碰这里,看看那里,新鲜的很。   程小野则是用步子丈量着房间的尺寸,合计着如何装修。   要做成连锁,必须里外的装修都采用同样的风格。只有全部统一了,才能让人无论走到哪里,一眼看到这种装潢的房子便知是漱芳斋。   门面上悬挂的牌匾,字体尺寸更要统一。   门面便是脸面,不管走到哪里,漱芳斋只能是一个面孔。   正在合计着货架的摆放,柜台的安装,猛不丁杨一诺叫喊起来:“师父,您快过来看,这边抽屉里面有一幅画。”   程小野闻言走过去。   杨一诺将字画从抽屉里拿出来,画保存的很仔细,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打开一看,画面上是一个妇人抱着孩子。   听卖房的店家说这房子先前的主人是因家中招灾,才被媳妇儿喊了回去,想来这画上的人便是他的一双妻女了。   看来他走得很匆忙,以至于连妻女的画像都忘了带回去。   “这幅画我还是为他留着罢,万一人家寻回来呢。”杨一诺道,她又小心翼翼的将丝线缠到了画上,重新放回抽屉里。   程小野不置可否。   此来金陵一路上,听到最多的便是天灾人祸。她在梅县只觉得久旱无雨,天气燥热,结果没想到,一出梅县,竟然是如此光景,除了旱涝灾害,竟还有蝗灾。虽然当年她生物学得不好,可她也知道越是干旱蝗虫繁殖能力越强,若不加整治,后果更不堪设想。   不经意间想想路上自杀的女子,她心中感慨万千。   有了上次装修店铺的经验,装修的图纸程小野用了两日便画出来了。清算出各种材料用量,杨一诺负责采购。又过了两日,杨一诺父亲出面找的工人也到位了,装修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程小野留下装修图纸,人在金陵城中溜达。   她不死心的继续找大夫帮百里玉衍治眼睛,走到宫墙外时,忽然看到几各禁军在贴皇榜。   VIP.213揭皇榜进大殿   皇榜刚贴上便有些百姓围了上去。   程小野在城中本来也是闲逛,便也随着百姓走上前,站在人群中张望。   “皇恩浩荡,现陛下广招贤能,治理蝗虫灾害,若能治理天灾者,赏黄金百两,良田万亩。能出力都,皆有赏……”贴皇榜的禁军大声宣读道。   程小野脸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治理蝗灾,别说是古代,就是科技发达的现代,都是令人十分头疼的事。   身边百姓们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敢往前一步,皆是盯着上面高额悬赏,却有心无力的感觉。   程小野轻叹一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刚转过身要走,猛不丁一个孩子撞到了她身上。   这一撞把她撞的不轻,直接后退几步撞到后面的人群才停下来,揉着被撞痛的小腹,程小野眼中带着几分气恼望向那孩子。   孩子穿得破破烂烂,头发脏乱成了鸟窝状,脸上灰厚的根本辨不出男女。   看样子该是街上的乞丐。他双手捧着半张饼子,怯生生的望着她。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半张饼子上,快速将饼往怀中一塞,“不许你抢我的干粮!”   程小野目光复杂,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蹲下身子问道:“你父母呢?”   孩子眼中满是警惕。   “我不抢你的饼子。”程小野只好解释道。   孩子将信将疑,并没把怀中的饼子拿出来,却回答了程小野的话:“家中闹灾,饿死了。”   程小野心中一震,赤目欲裂。   从暴雨到如今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灾害怎会变得如此严重起来?   她起身回头,目光落在那张皇榜上。   只是一季粮食不收,百姓便已到了如此地步。若是蝗灾不治理,经过一个干燥的冬季,来年蝗虫便会更加严重,到时百姓没有收成,更会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可是治理蝗灾,她有把握么?   福悦客栈,百里玉衍在房中不徐不慢的饮茶。   “不好了!”月恒忽然破窗而入,焦急的喊道。   百里玉衍处事不惊的脸上隐隐有些不悦:“说了多少遍,在这里来的时候便走房门。”   月恒转身看了看窗子,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属下,属下走窗子习惯了,这习惯一时还改不过来,望殿下恕罪。”   “罢了,”对月恒这个脑子,百里玉衍也不想多说什么,清冷的声音问道:“你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王妃,王妃她揭了东祁皇的皇榜。”   “揭皇榜?!”百里玉衍向来淡漠的脸上不淡定了。   “皇榜上写的什么?”   “写得若有能人治住蝗灾,赏黄金百两良田万亩,若是有治国之才,可封官晋爵。”   “这女人真是不要命了!”百里玉衍闻言恨得牙根痒痒。   她一个打靠珠宝玉器的女人懂什么治蝗之策?这一去,十有八九是冲着那黄金百两去的。他就知道不能由着她一个人在金陵城晃荡,要不她一个人早晚会出事。   “你就看着你揭皇榜,也不拦一下么?”百里玉衍愠怒。   一个不省心的媳妇儿,再加上一个没脑子的手下,这日子过得可真不省心。   “殿下,”月恒一脸无辜,“属下是想拦来着,没拦住啊!”他见程小野进了人群,便防备着她揭榜也走进了人群中。等程小野出来,他才放心的退后。可是谁能想想到,那个小乞丐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转过身,义无反顾的就去把皇榜揭了。   他想拦,晚了啊!   “罢了,你先去宫中打探一下情况吧。”   “是,属下告退。”   月恒转身向窗子走去,冷不丁的背上一痛,被什么暗器击中了。回头,却见地上空空,百里玉衍手臂搭在桌上,冷冷的凝着他。   好一招隔空打气!   早知殿下武功之高,用内力便可杀人于无形,却从未见识过,如今一见,却也忍不住心中惊骇。   “皇宫我亲自走一趟,你回龙山庄,告诉纱手春,他可以出现了。”声音一顿,又道:“走门。”   月恒嘴角一抽,快步从门里走了出去。   他走后,百里玉衍也起身出门了。   东祁皇承诺黄金百两,可这一整年东祁都在与北宫打仗,根据他的得到的情报,东祁国库已经亏空。不但国库亏空,粮草、士兵,全部不足,现在有许多地方,为了弥补兵力不足,已经开始强行征兵了。   百两黄金,皇甫景拿得出来么?   程小野啊程小野,你可真能给为夫出难题。   此时,不明真相的程小野已经被在禁军侍卫的带领下,进了金銮殿。   “启禀降下,便是此女揭下皇榜。”侍卫行礼后,指着程小野道。   面对皇帝陛下的威严,程小野面色平静不卑不亢,“民妇程小野,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甫景大手一挥,“平身。”   程小野不紧不慢的起了身,目不斜视的望向高高在上的那位。   这点,着实让皇甫景吃了一惊。   便是王侯将相家的女儿,见了他也无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上。这个平民之女却如此平静的与自己对视,这胆识,便不是一般人能有。   心下对程小野便多了几许好感。   “你说你有办法治这蝗灾?”   “并不确定法子是否有效,但民妇愿意一试。”程小野也不说谎,治灾她没有确定的把握,只能一试。   “甚么?!”皇甫景闻言啪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方才对她生出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你当朕的天下是儿戏么,能供你驱使尝试?你可知道,这治蝗不成,可关系着天下百姓的生计?若是败了,朕也不会饶你!”   言辞间,咬重了“不会饶你”四个字。   身后方德一头冷汗,口中连连念着“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他甩了程小野一个刀子眼,心道:不懂得来捣什么乱,不知道咱们皇上这些日子正闹心着么。   程小野见皇上出言威胁,也不畏惧,反倒是平心静气的道:“皇上,蝗灾自古被定为天灾的一种,若是先人有良策,早便形成书文传遍天下,之所以没有,便是大家都无一举除净蝗虫的法子。既是如此,民妇想要一试,又有何不可?”   VIP.214平定民情关我毛事?   程小野振振有词,皇甫景倒是有些无言以对。   她口中所确系实情,从古至今人们对蝗灾不说束手无策,却也没有根治的办法。   尤其是在大旱之年,蝗虫越是繁殖的厉害。   现在据各个受灾州县报上来的折子,蝗灾灾情已到刻不容缓之势。黑压压的蝗虫日行数里,所到之处皆是寸草不剩。莫说庄稼,就连田头的荒草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见皇甫景面色稍有松动,程小野继续道:“皇上,现在金陵城外四处是流落的百姓,若无一招治灾之法便要久候,岂不更误了治理之期?”   皇甫景觉得程小野说得多少有些道理,脸色稍缓和了些:“那你且说说看,你有何法治灾。”   “依民女所知,此次受灾最严重的三个州县分别是为裕州、岭南、闵项。这三个州临近半年无雨,天气干旱,才会导致蝗虫大肆繁殖,若想解决蝗灾问题,首先要解决的是大旱。”   这三个州招灾最重,是路上百里玉衍告诉她的。   皇甫景刚缓和了几分的脸又拉得老长,“朕自然知道大旱年头易生蝗灾,朕要的是解决的良策,而不是这些没用的道理,若你无策,朕便拉你出去砍了!”   程小野登时对这皇上的暴戾生出几分厌烦。   难怪国丈府和齐国公府连连招灾,有这么个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的皇帝,估计想置身世外都难。同情味十足的看了老太监方德一眼,这太监年纪不小了,能在这皇帝身边活这么久,真不容易。   方德则一脸诧异。   同情,对我?   哼,还是摸摸你项上那颗小脑袋吧!   龙椅上的皇上目森寒,程小野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脖子,不知道砍头是什么滋味,但她不想尝试。   “皇上,民妇还有话说。”   “说。”   “民妇所说治理大旱,并非信口胡言。裕州、岭南、闵项三州在东祁的西南方向,据民妇所知,三个州之南的秦池向来有水城之称,秦河水更是养育了一方百姓。若是秦水东调,灌溉三州,便可解决土地干旱问题,这样虽然不能逆转今年粮食欠收的局面,却能保证明年庄稼不再受害,百姓不再饱受流离失所之苦。”   三个州与秦池临近,这是她从国土图上看到的。   她在决心将漱芳斋发扬光大之时,她曾潜心研究了东祁、西凉、北宫三国的城池分布,从而确定自己的发展方向。她所收徒弟的居所,也是经过精心挑选才决定的。   秦池水城之称,她是听三徒弟慕云念说的。   慕云念便是秦池人氏。   程小野一番话正中要害,殿下群臣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认为此计可行。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皇甫景却冷冷一哼,“秦池取水,你可知现在秦池乃是西凉国土?”   半年前平白无故被西凉七皇子要走了十座城池,现在想起来他还是一肚子火。若不平白丢了的那三个天然粮仓,他与北宫的战事又怎会如此吃紧。   殿下群臣一听,即刻都不说话了。   跨国取水,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东祁与西凉交恶,西凉怎么也不可能放东祁的人进城修渠引水。   思及此,不由都同情的望了程小野一眼。   这女人啊,看样子是想要钱想晕头了。   程小野却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据民妇所知,秦河虽然在西凉境内,它的发源地却是在我东祁国内的秦昭山。秦昭山本是秦池的背面的一座屏障,如今秦池被划到西凉,秦昭山却还有一半在东祁。我们只需派人到秦昭山开山引流,将秦河水引入岭南,再由岭南水渠引入裕州与闵项。只要入冬前内完成这项工程,将水灌入田中,便可保来年春耕。”   “说得倒是轻松,倘若来年再有蝗虫大片出现,春耕如何保证?”一大臣站出来问道。   “蝗虫的卵埋于地下,若是水量充足,它的卵便不能全部孵化,这样便能减少一部分。转过年来,冰雪融化,只要有充足的水源,便会有青蛙与蛇类大量繁殖。青蛙与蛇都是蝗虫的天敌,到时蝗灾便不足为患。”   “皇上。”户部尚书站了出来,“此妇一番言论虽然可行,但眼下最重要的不仅是蝗灾,更重要的是稳住灾区的民情啊,皇上。”   若修水渠,到时还得花费人力物力,哪像直接拿银子贴补百姓他们从中捞到的多。   他谏言一出,立刻有大臣出来附和:“皇上,臣以为何大人所言极是,眼下之急,当以稳定民情为主啊!”   刑部尚书朱毓看了二人一眼,冷冷一哼,上前道:“皇上,两位大人所言虽然有理,但臣却不敢苟同。治理蝗灾功在长远。若只顾眼前利益,去平定民情却不管来年耕种,即便今日之灾平定了,明年还会旧疾复发,到时何来粮草给我前方浴血奋战。”   与朱毓同一战队的一位大臣也站了出来,“臣支持大人所言,请圣上下令,即可组织引水灌溉,治理蝗灾。”   “民情若不平定,不等你水引了过来,人们便已暴乱到时引了水来又有何?”户部尚书手指请令的大臣怒斥道。   朱毓也不甘示弱,同样一挥衣袖,“何大人,若不治理蝗灾,来年蝗虫去而复返之时,你又何良策,再平定一次灾情么?”   两方相互僵持不下,竟当着皇甫景的面争吵起来。   直吵得面红耳赤,听得皇甫景直皱眉头。   程小野置若罔闻,一副事不关已的姿势站在大殿中央。   双方争执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分出个高下,皇甫景也变得没耐心起来。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他把桌了拍得啪啪响。   蝗灾上治,民情要稳,一个都耽误不得。他又何尝不知?不管是程小野方才说的引水东流,还是两位尚书说的赈灾安抚民情,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而此时的国库……却已经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了。   “程小野,你既揭了皇榜,可有办法两者兼顾么?”   程小野一怔。   平定民情关我毛事?我是来治蝗灾的。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禀报皇上,九华山庄庄主千夙宫外求见。”   VIP.215大胆刁民,竟敢藐视皇上!   九华山庄庄主?   程小野与皇甫景皆是一愣。   这位名满天下的九华山庄庄主,程小野多少有些印象。当年她与宋无双母女一起去万安寺诵经祈福,远远的见过这位庄主一面。   是背影。   当时一眼,只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眼熟。   一年多过去了,如今想起来还觉得那场景印象深刻。   皇甫景则是想不明白千夙来做什么。   千夙远离朝野,东祁、西凉、北宫三国他不占任何势力,却在每个国家商界都混得风声水起。据说一个九华山庄的银库便可堪比一个国库,而且九华山庄的银库还不只一个。外界还传他只是个闲云野鹤的游士,从不过问朝廷之事,今日贸然前来,是为何事?   思来想去,皇甫景扬扬手,“叫他进来。”   “宣,九华山庄庄主千夙觐见。”   细长的声音从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传出,一层层透过厚重的宫墙,传到了重华门前。   重华门守卫仔仔细细搜查了千夙身上,确认他身上连根牛毛细针都没有之后,才将他放了进去。前面禁军带路,一路畅通的到了金銮殿外。   大殿之上,一片威严之色,程小野见朝臣们都退回两侧,自己也往边上站了站。   她望着大殿门前,一条拉长的影子慢慢靠近。   走进大殿的男子,一身白衣雅若清风,步伐轻逸洒脱,与那日在万安寺一闪而过的背影并无二异。眸光落到他脸上是地,程小野眸光一滞。   千夙面容清隽雅逸,精致之处丝毫不亚于百里玉衍,而那双清冷的眸子,墨玉一般,透着精芒。   “草民千夙,拜见东祁陛下。”冷冽的声音如寒风刮过的枝头,在大殿内掀起一股风暴,十指拢于胸前微微欠了欠身,却没有跪下。   大殿内的人们不淡定了。   “大胆刁民,竟敢藐视皇上!见了陛下,因何不跪?”方德手中拂尘指着千夙喊,声音因生气而显得愈发尖细起来。   程小野倒觉得这个千夙有点儿意思。   见了皇上竟然敢不跪,还口口声声称东祁皇,难道他不是东祁子民么?   正在人们指责的目光纷纷落在千夙身上时,他清冷的声音开口了:“千夙向来不喜跪人。”   孤傲,狂狷。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程小野讶异,这男人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这么任性,你爸妈造吗?看着龙椅之上脸由红变绿,又由绿变黑的脸,程小野心中那点幸灾乐祸的小心思又化成了担忧。   皇帝陛下暴戾无常,千夙这句话,不会招来杀身之祸吧?   想到这里,她看向千夙的眼神儿又多了三分同情。   千夙理都不理程小野的目光,或者说他根本看都没看程小野,目光不屑的望着皇帝陛下,“东祁皇,千某不远千里来到东祁,是为东祁的黎明百姓,既然你大殿之下如此规矩繁多,那千某还是告辞了。”   说罢,甩袖便走。   站在皇帝身后的方德一头黑线,这皇帝从登基至今,不过也就见过两个如此嚣张之人,一个便是半年前来要走了东祁十座城池的西凉七皇子,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位九华山庄庄主。这样一想,他竟觉得二人不知何处有些相似。   “等等。”见千夙要走,皇甫景急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千夙财倾天下是天下皆知之事,他此时国库空虚,最需要的便是有人替他拿一笔钱出来赈灾,自然不能放过千夙这只送上门的肥羊。   “朕准你不跪,来人,赐座。”   众位大臣一听,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两名小太监立刻去搬来了椅子。   千夙迈出的几步,又退了回来,在众人见鬼了的表情中,堂而皇之的往椅子上一坐。   有钱就是任性啊!   程小野今日对这句话有了新的认知!   她主动揭了皇榜要来帮百姓治理蝗灾,这皇帝不但没个好脸色还动不动就拿砍头来威胁她,千夙来了连客气话都没一句,反倒是赐上座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实力吧?   有钱的就是大爷啊!   程小野更加坚定了一颗赚遍天下财的决心。   “千爱卿,你此次进凉,既是为灾情来而,定是心中有了主意,朕愿闻其祥。”   千夙无所谓的笑笑,看起来不怎么把皇帝看在眼里,“千某倒也没什么主意,只是听说有人揭了皇榜,便跟来看看,若是揭榜之人计谋可行,千夙倒是愿意拿些银两来造福百姓。”   一句话,把责任又推到了程小野身上。   程小野一脸诧异的望着他,千夙正似笑非笑的眸睨着她。   四目相对,他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幽暗。   皇甫景留下千夙,便是冲着他的钱,听他说只要有办法,便可以出钱,随即命令程小野将方才的办法再说一遍于千夙听。   程小野无奈,只得将方法又复核了一遍。   “听姑娘之言,是要从西凉引水过来?”这个女人,竟然要用西凉的水,来救东祁的百姓么?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程小野自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千庄主,想要治理灾情,就必须要有水源。以我了解到的情况,秦河是距离受灾三个州县最近的河流,而且从山上引流下来,比平地引流省时省力,只有这样做,才能确保在入冬结冰前将河水引下来。”   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他只是不想白白将西凉的水引入东祁,来充裕东祁的粮仓而已。   不过既然话都说出去了,他也不便反驳,只是在引流时稍作手脚便好了。   “姑娘所言没错,秦河水的确是引流的最佳选择,姑娘既然如此熟悉环境,那前往受灾州县,引流治蝗一事,姑娘必然是要前往的了?”   “自然是要去的。”她说不想去,能行么?   “如此那便这么定下吧,我拿五十万两白银出来,三十万用作赈灾款,带到三个州县分发给百姓,另外二十万两,供这位姑娘驱使,用来修渠引水,治理蝗灾,东祁皇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皇甫景激动的说话都有些颤抖,完全丢了九五之尊的风度,“朕这就安排前去赈灾的官员。”   “不必劳烦皇上!”千夙冷声拒绝。   VIP.216君可忍,臣不能忍!   “赈灾银两一事不必劳烦东祁皇。”千夙冷声哼道:“我对东祁皇的人,还没那么信任。”   “千卿此言何意?”皇甫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方才的兴奋一扫而空。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此言何意东祁皇还不明白么?千夙可不想自己拿钱肥了有些人的口袋。”目光别有深意的扫了户部尚书一眼。   户部尚书抬手正欲开口,被他一眼扫的立刻低下头不敢吱声了。   皇甫景随着千夙的眼光见到户部上书,也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他一眼,顺着千夙的意思道:“那便随了千卿的意思,这负责分发银两的人员,由千卿亲自指定,朝中大员,任你差遣。”   “东祁朝中并没有千某可用之人,皇上还是收回成命罢。”狂傲之气再次震惊全场。   君可忍,臣不能忍!   众臣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礼部尚书首先站了出来,“千夙,你虽是九华山庄庄主,却也只是个乡野村夫。上不拜君,下不礼臣,尊卑不分,礼数全无,你又如何有资格来含沙射影的羞辱我全东祁的官员?”   千夙冷笑,“若东祁皇觉得千某德行有失,大可治千某一个大不敬之罪,千某自然无话可说。”   言外之间,皇上都不说话,你个老东西唧唧歪歪做什么?   “你……”礼部尚书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千夙说不出话来。   “陛下……”沉默半晌,他颤颤巍巍的对着皇甫景跪了下来,“您在大殿之上如此纵容一介草民,礼法何在,我东祁体面何在啊?”   程小野嗤笑,这老儿还真能扯,多大点事把国家体面都扯出来了。   这是想要置千夙于死地啊!   千夙幽幽一笑,墨玉般的眸中闪过一丝黯芒,“尚书大人所言极是,看来千某今日是不该来了,东祁皇,既然千某在这里损了你的国体,那千某便告辞了。”   起身离座,便又要离去。   “千卿慢走。”皇甫景再次急得站了起来。   千夙现在哪是人往大殿处面走啊,皇甫景看到的,是放着金光的移动金库啊!见千夙脚步未停,皇甫景眸光一寒,扫向礼部尚书。   “是朕免了千卿的朝堂之礼,也是朕赐座千卿,你如此质疑,是在责怪朕损了东祁的何面么?好你一个礼部尚书,平日里天天礼数规仪挂在嘴边,却胆敢在大殿之上顶撞朕,来人啊,把礼部尚书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闻言,千夙汀住脚步。   礼部尚书大惊失色,扑天抢地的呼喊:“皇上,老臣冤枉,老臣并没有顶撞皇上的意思啊!……”   两名侍卫走了进来,也不管礼部尚书怎么喊冤,拖上他便向外走去。   这时礼部尚书喊得更加凄厉尖锐起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甫景充耳不闻,由着侍卫将他拖了出去。   大殿外,木板一下下打在血肉之躯上的声音,犹如敲在心头,让方才所有想站起来指责千夙的人胆战心惊。礼部尚书一声声惨叫,像是撕扯着所有人的心肺。   板子每次落下,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的脸就跟着不自觉的抽动。   此时,每个人心中都有同样的庆幸,还好,还好站出来的不是自己。   大殿之上没有被这顿板子影响到的,只有千夙与程小野二人。   千夙收住脚步,转身回来坐回了椅子上。   而程小野,她第一万零一次感慨,钱真的是万能的!九五之尊又怎样,在需要钱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放下架子放下权力,和颜悦色的与人说话么。达官贵人又怎样,还不是一句话说错便被打得嗷嗷叫?   “千卿,如此处置,你可还满意?”皇甫景面对千夙,已多少有些取悦的意味。   若是换了任何一人,皇甫景当然不会如此纵容。   但千夙,他心中没底。   千夙身在草野,人却神秘的很,人们只传他是闲云野鹤的游士。若真是普通游士只懂得做生意赚钱,那就冲着他倾国的财力,他也早被人算计了。想想北宫与西凉哪国国库不缺钱,只要拿下一个千夙,便可冲抵几十个国库,哪个皇帝不想拿下他?可这些年千夙却依旧如鱼得水,便知他实力并非常人所能及。   所以皇甫景不敢对他下手,想从他身上拿到钱,只有客气点儿。   千夙理了理自己并不凌乱的衣摆,许久,才不徐不慢的回道:“东祁皇惩治人,便是为了做给人看的么?”   一句话,再次刷新了皇甫景的忍耐底线。   皇甫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再睁开眼睛,脸上便是一片和气,“自然不是,礼部做为东祁最该知晓礼仪的地方,却在大殿之上公然顶撞朕,自然是该受些惩处,三十大板,是朕罚轻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东祁皇知道自己错了,因何却不改正?”   他这是嫌东祁皇打得轻,赶鸭子上架的让他再加重处罚么?   程小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立刻招来了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   群臣没有人一个敢吭气,这时候她竟然敢笑,岂不是找死么?   皇甫景森冷的几欲结冰的眼睛猛的扫了过来。   他!很!窝!火!本是一句客套的话,没想到千夙竟然如此不识抬举接了这么一句,弄得他进退两难,下不来台。打吧,礼部尚书那老东西不知道抗不抗得住,不打吧,这张脸没地放。   正犹豫时,程小野竟然……笑了!   “程小野,你笑什么?”皇甫景气极败坏的吼。   程小野立刻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回万岁爷的话,民妇方才听到千庄主之言,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殿之上,岂容得你放肆!若说不出来原因,朕便也将你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皇甫景怒。   千夙他不能得罪,一个小小的民妇他可不看在眼里!   程小野一听皇上治不了千夙,反倒又要打她,不由得心中嗤笑。这种皇帝若是亡不了国,真对不起他这么昏庸无能的作风!   怎么才能不挨打,她脑子飞快的转着。   VIP.217这也太嚣张了吧?   “皇上,民妇以为千庄主所言甚是。”程小野狡黠的眸子眨了眨,“您是国之君主,万人表率,东祁千万子民的偶像,您的一言一行更是代表着东祁国的体面。而千庄主来自民间,您在大殿之上厚待千庄主,便是对东祁百姓的厚爱。然,礼部尚书作为您钦定大员,在朝堂之上不思君意,不念君心,刻意刁难行千庄主的行为,便是藐视君王。如此罪责才打三十大板,我这是为尚书大人偷着笑呢。”   皇甫景听完,一张脸五颜六色变得很精彩。   想罚程小野,她前面说了,他厚待千夙便是厚待东祁百姓,而她也是东祁百姓,若打了她便落下个厚此薄彼的名声。不打吧,这肚子里的火一层层的往上蹿!   五指攥的咯咯响,皇甫景咬牙切齿的道:“程小野,你说礼部尚书藐视君王,你倒是给朕说说,朕该怎么罚他。”   “东祁律例赏罚分明,小野不敢多言。只不过……”她一句话把自己择干净,又似笑非笑的睨了大理寺卿一眼,欲言又止。   大理寺卿便是刚才附和户部尚书先平民情之人。   皇甫景脸又黑了黑。   这年头的刁民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一个个的都想气死他!   “不过什么,你给朕从实说来!”   大理寺卿被程小野瞅得冷汗直冒,皇上脸色又那么难看,他哪还敢等着程小野开口。   程小野这边手刚抬起来,他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臣冤枉,臣并没有藐视君王,更没有在大殿之上为难千庄主,请皇上明察啊!”   “朕何时有说你藐视朕了?”皇甫景气恼。   外人不让他省心,自己人还让他添堵,估计他是东祁史上最悲催的皇帝了!   “皇上,”程小野接过了话茬:“大理寺卿负责审定各种法律,复核各地送审的刑名案件,当是对东祁律例最为了解,也是执掌最熟悉的。方才您问民妇该如何处罚,民妇以为,此事当由大理寺卿加上说明最为妥当。”   方才听他们小声嘀咕时有人叫他大理寺卿来着。   大理寺卿闻言,顿感不妙。   打礼部尚书三十大板是皇上定的,他若是说少了,便是损了皇上的颜面,同时又得罪了礼部尚书一脉。若是说打得重了,看大殿之上这两人,必定要找他麻烦。   真是左右为难!   “报……”   正在大理寺卿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开口之时,一道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手持令旗的将士从大殿外跑进来,往堂前一跪,“皇上,大事不好,裕州、岭南、闵项三地灾民见朝廷迟迟不去赈灾,发动暴乱了!”   “什么?!”皇甫景一急,手直直伸向前方,“现在情况如何?”   “暴民围堵了州府衙门,要强行进入州府粮仓开仓放粮,州府卫兵已开始镇压,但暴民太多,州府怕是维护不了多久。”   前面两国交战,后面百姓抢粮,真是个多事之秋!   皇甫景既抽不出人马前去平定暴乱,又暂时拿不出银两,只好将目光望向千夙:“千卿,灾区百姓之事,还要烦劳你为朕分忧了。”   “造福百姓,千某自愿为之。”言外之意,做这些事并不是为了你!   可想而知,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听完又窝了一肚子火,但却又不得不维护表面上的平静与客气,“那千卿打算何时动身呢?”   殿上大臣们再度被皇上的态度骇到。   “如此,千某便告辞了。”连告退都不说,直接用告辞的。   语毕,起身便向外走去。   走了几步,见程小野没有跟上来,他汀住脚步,回头揶揄道:“你不走还在这里作什么?等着东祁皇陛下请你吃饭么?”   程小野被他噎住,支吾了半天没答上来。   “走啊!”千夙语气虽冷,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切。   “哦。”程小野脑子有些犯懵。随着他走了几步,又觉得哪儿不对,扭回身朝皇甫景福了福,“民妇告退。”又转回来小跑着追上千夙,跟着他往宫外走。   大殿门前,又传来千夙清冽的声音:“东祁皇,三日之内,千某定会将赈灾银两送到灾区。”   说罢,与程小野一起消失在殿外。   “皇上,这,这……”这也太嚣张了吧?   方德兰花指指着千夙与程小野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   “等平定了北境之乱,看朕不抄了他的九华山庄!”皇甫景喘着粗气,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纪沣!”   禁军统领纪沣从边上站了出来:“臣在。”   “朕命你去盯着他们二人,他们二人何时去灾区,都带了什么去了,到了灾区又干了什么,记得清清楚楚的回来报给朕!”   “是,臣这就去办。”   纪沣领旨,正欲告退,倏的皇甫景长身站起来,一脚踢翻了前面桌案,“派人去查九华山庄的底细,朕要知道这个千夙到底是干什么的!”   “臣遵旨!”   大殿之上皇甫景再发雷霆之怒,宫墙外,千夙却是一身轻松。   “你当真要去替东祁皇整治蝗灾?”千夙倏的汀住脚步转回身,一直跟在他身后紧追慢赶的程小野差点撞进他怀中。   粉饰太平的咳了咳,“倒不是为了帮东祁皇,我是看不下去那些百姓枉死。”   “看不出来你倒还好心。”千夙揶揄,眸光中带着七分好事三分嘲弄,“既然如此,那明日我便带你一起出发,说个汇合的地点罢。”   因为大殿之下的一系列事情,让程小野对千夙产生了一种同盟的革命情谊,自然也岂得与他同路。   “我住城中街福悦客栈,若是方便,便接了我一起走,若是不便,说个时辰,我在金陵城门前等你。”   “方便。”千夙说过多,招呼不的一声,转身便走了。   程小野望着他清逸洒脱的背影,心中道了声奇怪。   回到福悦客栈,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眼光向楼上瞟了两眼,小声道:“小野姑娘,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VIP.218神医回来了   “什么事?”程小野见他欲语还休,不由心生疑窦。   店小二又往楼上瞟了一眼,想起那日见到暗影偷偷摸摸的进了程小野刻意,他便有些难以启齿。纠结犹豫半晌才委婉的问道:“小野姑娘,您此次带在身边的那位姑娘,可是亲戚么?”   “算是吧。”   “那她……”   “小二哥有话尽管说便是了。”   店小二靠近程小野的耳畔,轻声道:“您那日出门,我看她鬼鬼祟祟的进了您的房里。”正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个进来一人,店小二立刻站直腰身,离程小野远了一些。   “客官像是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公式化的声音响起。   “找人。”   声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竟然是灵儿。   四目相对,灵儿也认出了她。   “程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灵儿似是惊喜的走上前,“你当日只说是城中福悦客栈,金陵城福悦客栈不下十几家,我这找了整整半日,才找到这里。”   程小野一笑,“实在是抱歉,当时匆忙,没说清楚,是城中街。”   “无碍,我便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师父回来了,你若要找他医病,现在可以带着人过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程小野眼中涌上惊喜。   她正愁明日若是去了裕州一带,来不及送百里玉衍回去该怎么办呢,既然妙神医回来了,她将百里玉衍安置在回龙山庄,那再好不过了。   “现在神医就在山庄么?我可以现在就过去?”   “自然是可以。师父说,你若是要去便尽快,要是晚了,他老人家一个心血来潮,又走门去了,你就找不到人了。”   “好,灵儿姑娘且等我一下,我这便去收拾东西。”程小野急忙向楼上跑去,方向店小二提醒她的话,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转眼便被忘记了。   “相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程小野进门便说。   百里玉衍如往常一样,坐在桌前饮茶,闻言抬起来,月色般醉人的脸望向她。若不是眼中那片雾霭遮住眼眸,还真以为他抬头是为了看她。   “相公,我找了个地方,可以帮你医治眼睛了。”   “哦?”百里玉衍不忍心扫她的兴,故作喜悦,“这么说,为夫有生之年,说不定还能见到娘子样貌了?”   “那必须能见到,到时你别嫌我丑就是了。”程小野笑言,说着便去收拾东西,“那位神医的弟子在楼下等着,我们这便跟她一起走。”   “这么着急么?”安排下他,她便没了牵挂,可以安心去灾区治理蝗灾了。   思及此,百里玉衍心中竟然有点儿,不高兴。   “娘子可是有事,急着要安置为夫?”   程小野收拾东西的手停下了,“相公因何突发此问?”她有表现的这么明显么?她高兴,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的眼睛可以医治了。   虽然将他安置妥当有点儿锦上添花的意思,但绝对不是关键!   “没有,为夫只是随便问问,如此说来,娘子是会陪着为夫了?”   程小野语结。   放下行李走到了身前,“相公,若是娘子说出趟远门,而且时间会比较长又不能带着相公,相公可是会不高兴?”   “嗯,会。”   “……!”程小野。   你就不能委婉点么?至少也不该这么直接啊。   “不许生气!”程小野恼怒。   这男人怎么就不能按套路出一次牌,每次都让她回答的措手不及。   “好,为夫不生气。”百里玉衍笑了,月色般醉人的脸上勾出几丝柔和的笑纹,“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为夫听娘子的。”   “这还差不多。”程小野一把抓过包袱,又牵起他的手,“走吧,我带你去回龙山庄。”   路过暗影房门时,程小野猛的又想起店小二那句话。   “有日我出门,小影来过我们房间么?”   “来过。”百里玉衍不隐瞒,也不解释。   “来做什么了?”   “为夫撞翻了墙角的花瓶,让她来帮忙去买了个一模一样的。”   撞坏客栈的东西要赔,天经地义。不过客栈一般收费都会比较高,在外面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能省下不少钱,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让客栈的人知道,所以在店小二看来暗影形迹有些可疑,这便也解释得通了。   程小野本就信任百里玉衍,便也不再怀疑,带上他,跟着灵儿一起到了回龙山庄。   妙神医摆弄药草。   见到程小野,并没给好脸色,原因是上次程小野偷跑了。   “怎么,跑都跑了,又回来做什么?”扫了灵儿一眼,“你个小没良心的丫头,现在竟然学会胳膊肘向外拐了,师父刚回来,你就偷跑出去告诉外人!”   言辞间,咬住了“外人”二字。   程小野这个外人一听,立刻讨好般的凑过来,递上她特意带来的礼物,“神医莫生气,上次的事的确是小野不懂事,误了神医一片好心。可小野也是事出有因,神医便莫要计较了。我听灵儿姑娘说起神医喜欢饮茶,这是我们梅县特有的青松茶,只要于高山之上,是我来之前特意为您备的,您尝尝。”   妙手春没好气的剜了她一眼,眼神一瞟指向院中石桌,“放那儿罢。”   “多谢神医。”程小野立刻将茶放到桌上。   百里玉衍眼见她为了能让妙手春答应帮自己医治眼睛,百般地讨好他,不觉在心中笑开了花。   放下茶,程小野牵着百里玉衍走上前,指给妙手春,“神医,这是我相公,他幼时被毒虫所咬,后来毒发偏偏害了眼睛,您帮他看看吧。”   妙手春不屑的扫了百里玉衍一眼,“把人留下吧,不过老夫可提前说好,能不能治得好,老夫不保证。再者,人吃住在回龙山庄,一日百两,你可付得起么。”   “付得起付得起。”就算现在付不起,等治完蝗灾,拿了赏金,别说百两,千两都付得起。   她前世今生还总结出来一个道理。   作为一位闻名一方的神医,为保住名气不砸招牌,决不会接一点把握没有的病人。妙手春肯收,就说明百里玉衍至少有一半的几率可以复明。   VIP.219殿下心中自有取舍   安置好百里玉衍,程小野去了漱芳斋金陵分店。   店里面,杨一诺拿着她画的图稿,在一旁指挥,工人们上上下下一股劲儿的忙活着。叮叮当当锤打木器的声音,杨一诺叫喊的声音,来来回回搬东西的声音,交织出一副忙碌的景象。   “诺儿,你出来,师父有话与你交待。”   程小野嫌屋里太吵,怕说话听不清,便站在门处向杨一诺招了招手。   杨一诺看到她,忙收敛起图稿跑了出来。   “师父,您不是说今天不回来了么?”   这边还未完工,她便要离开,程小野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诺儿,师父要去趟秦池,恐怕这一走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有些事情,来嘱咐嘱咐你。”   “啊?”杨一诺诧异的皱起了眉头,“念云师妹那边,不是要等金陵城的漱芳斋开业,师父再过去么?怎么现在就要走啊?师父走了,我这边怎么办?”   师妹慕念云是秦池人,她下意识的便以为程小野急着去帮慕念云。   “师父此行不是为云儿,而是为了裕州等地的受灾百姓。”程小野语重心长的道:“师父对治理蝗虫有些见解,要去帮着那里的百姓一起对抗天灾,师父相信诺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理解师父此时离开的苦衷。”   裕州等地受到蝗虫灾害,她知道。   听程小野这么说,她只觉心中对师父的崇敬又加了几分,“师父,那你放心去吧,反正这边一时半会也装修不好,我等你回来。”   程小野欣慰的拍拍她的肩膀,“师父就知道,六位徒儿中属诺儿最懂事。”   她从杨一诺手中拿过装修图稿,在门前地上摊开,“这边装修大概要一月有余,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且与你说说。你看这几外,这是需要留空的地方,到时候你让做木工伙计留出来。”还有这里,她又指着另一处:“这个地方一定要平整,到时候我们放当期的主推产品。”   说完,她问道,“这么多,能记得住么?”   “能!”杨一诺重重的点头。   “那师父便放心了。”末了,她将图纸卷起来,交还给杨一诺,凤眸看向门楼之上:“这个挂招牌的位置,一定让工匠装收拾干净,我已经传信回去,叫晴儿请苏先生写了牌匾,等做好了便从梅县送过来。”   “师父,真是让您费心了。”杨一诺满怀感恩。   从选址到现在,操心的事儿都是程小野在做。   “既然叫我一声师父,便不必与我客气,若是有什么自己拿不准的地方,等师父回再帮你解决。”程小野长辈般的拍拍她的肩膀,“希望等师父回来,便见到生意兴隆的漱芳斋金陵店了。”   “那是自然,徒儿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师父相信你。”   交待完这边的事情,程小野回了福悦客栈。先前暗影说是金陵有朋友要去小住几天,走了便一直没回来,程小野联系不到她,打算给她留封书信。   没想到第二日出门时,她竟然回来了。   “小野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虽然明明是奉命连夜赶回来保护她,却还是得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问得很傻很天真。   “我要去裕州一带。”程小野将行李放到马背上,绑牢,“你回来的正好,我相公在城南山中的回龙山庄,我回来前,你先代我去照顾他吧。”   这话刚好被出门倒水的店小二听到。   店小二嘴角一抽,道:“小野姑娘,我说您心怎么这么大呢?”这还没见过有人来抢她相公,这还上着杆子往人家怀里推的。   “小二哥你误会了,事情并非你所想的样子。”当着暗影的面,程小野不便多解释,笑笑搪塞过去了。   “得嘞,算我多管闲事。”店小二不怎么友善的眼神儿望向暗影,“哗啦”一声,将一盆水尽数泼到她脚下,转身进屋了。   “哎,这人怎么回事啊。”暗影一跳三尺高,退后好几步还是溅了一鞋面的水。   气不打一处来。   “许是你不知哪得罪他了。”程小野暗笑。   这店二小还真是有意思,愤世嫉俗到这份上,她也是醉了。但想到他如此偏心却是向着她,又觉得心里有点儿小温暖。   “他一个店伙计,我能哪儿得罪他!”暗影不满的哼哼,用力跺跺脚,甩掉鞋面上的水珠。“小野姐姐方才说去裕州?如何突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去办点造福百姓的大事。”   “那我也要造福百姓。”   “……裕州正闹灾荒,此一去路途艰辛,你可吃得了苦么?”   “这点苦算什么,当年我与哥哥找你找得更辛苦。”暗影干脆也不进屋了,又将马缰握在手中,“我们何时启程。”   正欲开口回答,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吁……”片刻后,千夙骑着一匹白马,在程小野跟前停了下来,“看来是千某迟了,让程姑娘久等了。”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洒脱俊逸的模样不像是去边关赈灾,倒像是出去游玩。   “是小野出来早了。”程小野客套道。   眸光落在身后一男一女身上,那女人多多少少有些眼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既然准备好了,那我们便出发吧。”千夙道。   “好。”程小野翻身上马,与千夙齐躯并行。   暗影跟在程小野身后,与千夙身后的清风、残月二人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儿。   纵马扬鞭,几人出了金陵城,向西南方向一路奔去,马蹄掀起地上厚重的黄沙,遮挡了人们的视线。身后凉亭中,站着一老一少二人。   正是妙手春与灵儿。   “师父,你说七皇子殿下为何非要帮着东祁国治灾呢?东祁国力越弱,我们西凉将来收复东祁,一统中原不是会更容易一些么?”灵儿不解道。   妙手春摇头叹息,“想必殿下心中自有取舍,只是我们看不懂罢了。”   “师父的话徒儿不懂。”   “不懂就回去多读书,整日只知道贪玩!”   “……!”   VIP.220你是谁啊,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十日后,裕州。   千夙与程小野一路向西南,最先到达的便是裕州。他向皇甫景承诺赈灾银两三日内送到灾区,实际他们到的时候,五十万雪花银已经存放到了九华山庄在裕州的钱庄中。   灾区的状况远比一路上看到的更为严重。   成片的蝗虫吃光了庄稼与草地,饥饿的人们没了选择,扒了树皮煮粥,挖了草根充饥。更有甚者,将土挖了来吃,却不知吃过后即不能消化,又无法排出体内,最后人被活活胀死。   整个裕州大地沦为地狱,所有人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吃不上饭的百姓围堵在州衙门口,要求开仓放粮,却被当成暴民镇压,死伤无数。   饥民四散,饿殍遍野,所到之处全是食不果腹的百姓,随处可见因饥饿致死的残尸曝于荒野。惨烈之处,令人不忍直视。   程小野牵着马,空气中弥漫着的腐尸的臭气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我们来的太晚了。”比气味更难让她接受的,是心灵上的震撼。   太惨烈!   “只要还有人活着,便不算晚。”千夙表情淡漠,迈过跑边一具死尸,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裕州现在最需要的,不只是粮食,还有防备瘟疫的药物。”   一般遇到大的灾情,死亡人数过多又来不及掩埋时,最容易暴发的,便是瘟疫。   此时的裕州,已完全达到了暴发瘟疫的条件。   “庄主,山庄的钱前几日便已经运到了,我们可是先去州衙发布通告,明日发赈灾银两么?”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晓风问。   “现在他们最需要的不是银两,是粮食。”千夙玉眸倒映出一片萧条之色,纵身上了身,“走,我们去裕州州衙。”   马蹄声声,直往州衙而去。   此时的裕州州衙,院内一片狼籍。   半月前百姓暴乱,冲进州衙将州衙砸得一团乱,尽管府兵出去最后镇压住了暴动,现在也没时间没精力重新整修。   裕州知州丛令申早以收到朝廷密令,近日会有特使前来主持赈灾一事,所以他这几日特别的刻苦勤政。   千夙等人一到,他立刻迎了出来。   “不知特使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说完,按迎接钦差之礼跪拜。   千夙百不改色的接受朝拜,清冷的声音不辨喜怒,“起来吧。”   丛令申这才带着州判等人站起了身。   他早听说这次特使大人带了赈灾银两前来。以前赈灾,大使带钱过来后,盘点完便会将银两交给各州下发。这其中的好处自然不言自明,他见千夙等人空手而来,尽可能的压低头颅,谄媚道:“圣旨上说此次大人前来是为发放赈灾银两,可不知此时银两何在?”   “分发银两一事,便不由大人操劳了。”千夙冷冷的道:“大人即刻将府内兵马召集起来,千夙另有安排。”   不用他操劳?丛令申霎时变了脸色,“不知大人此言是何意?”   发放赈灾银两向来是各个州衙自己主持,这次竟然说不让他操劳,这不是明摆着要断他财路么!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一个外来的钦差便想把所有好处全拿走,怎么可能!   “丛大人,千某说话向来不喜欢重复第二遍,你这是州衙做久了,耳朵也不灵光了么?”   不等他再开口,千夙凛冽的声音已扑面而来,寒风萧雨般,扑洒在他脸上。   这位钦差非一般的强势!   丛令申一时也不知道千夙是何底细,忙恭顺的低头应了下来:“卑职遵命,这便去将兵将如数召集起来,听候大人差遣。”   说着,他向身后的州判使了个眼色,“快去,将府兵召集来。”   一刻钟后,院中站了三十几个无精打采的卫兵。   千夙站在高台之上,眸光凛冽的盯着下面的人。就这种态势,若说是打仗,便是平发百姓,他们也不见得打得过,难怪一群饥民便能将州衙砸得破破烂烂。   “这便是你府中精兵?”千夙嘲讽道。   丛令申看了他们一眼,大概也觉得垂头丧气实在不像话,训斥道:“都给我站好了,平日里吃饭的精神头都哪里去了?”   “既然吃不吃饭都一样,那从今日开始,便不用管饭了,把粮食省出来,接济受灾的百姓吧。”千夙冷言。   程小野闻言挑了挑眉梢,这位千庄主,还真是霸气的很。   卫兵们听了不干了,一个个吵吵起来。   “凭什么把我们的饭分给灾民?”   “我们在这里为国效力,食时俸禄是理所当然的,你凭什么说不给就不给了?”   这些卫兵,压根没把京城来的什么特差当作一回事儿。   “好,既然你们也知道你们是为国效力,那我便让你们做你们份内的事,从今日开始,州衙不养一个闲人,全部出去清理街头死尸,三日之内将所有遗体集中焚化,若完不成,每人七十军棍,罚俸半年。”   “你是谁啊,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一个卫兵不屑的大叫起来。   他们并没有收到关于特使的诏令,而丛令申因千夙不许他过问银两一事,在卫兵挑衅时,并未出言阻止。反而是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起了好戏。   千夙眸光一寒,五指张开倏的向前一甩。   没有人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更没有看到有暗器脱手,说话的卫兵已经倒了下去。   身边的人一惊,将手探到他鼻前。   “死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尖叫声。   “违令者,死!”千夙的声音如黑夜惊雷在人们中间炸响,刚才还对他面带不屑的士兵立马换了一副模样,诚惶诚恐的望着他。   方才身上的慵懒之气,一扫而空。   “你们最好记清楚了,千夙向来说一不二,若是你们觉得有能力与千某对抗,千某不介意三日这后焚烧的尸体里再加上几十具。”   加的几十具,自然是他们。   卫兵闻言,个个打起了精神,“属下定当不辱使命,完成大人交待地任务。”   “很好。”千夙清冷的目光扫向丛令申,“丛大人,你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么?”   VIP.221蹊跷的名册   丛令申冷汗淋漓。   他哪还敢有什么交待,这杀人不用刀的本领,他看一眼都觉得腿软。别说争什么赈灾银两发放的权力,便是千夙现在让他滚出州衙,把老窝让出来,他也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就滚。   “一切事务但凭钦差大人吩咐,卑职唯命是从。”   “你知道分寸便好。”言辞中,警告之意不言自明。   “是,是,大人教导的是,卑职自当认清身份,不敢有半步逾越之举。”丛令申恭顺的答。   程小野望向丛令申,想必这位知州大人在位多年,也没遇到一次如千夙这般嚣张霸道之人。看他此时点头哈腰的,估计心中不知问候了千夙家祖宗十八代多少遍了。   “如此便好,你即刻派人通知岭南与闵项两州,明日开始,开仓放粮三天,每户可领米五升,由州判监管按在册登记人员发放。”   他出了钱,自然也得让皇甫景吐吐血才行。   裕州三地的粮草是为前方战事所备,他开仓放了粮,皇甫景一定会气得大吐血。   丛令申一听惊的抬起了头,“大人,陛下的圣旨之上,可没提要开仓放粮啊。”半月前他为了保粮仓与百姓发生冲突,从皇上未怪罪他的态度上来看,皇上当是不支持开仓放粮的。   “圣旨是如何说的,你且与我背一遍听听。”   丛令申头冒冷汗,情不自禁的磕了磕眼皮。   他猜不出千夙的意思,又害怕万一一个不小心得罪这位钦差,再脑袋不保。思来想去,只好按他的意思,将圣旨背了一遍。   听完,千夙冷声问:“你可知‘一切听众特使安排’,为何意么?”   丛令申恍然大悟,半分不敢懈怠,“卑职这便派人去岭南等地报信,明日一早开仓放粮。”   嘴上虽这么说,眼底却闪过一丝冰寒。   “晓风、残月听令。”千夙道。   “属下在。”二人齐声答道。   “你二人与丛大人派出的人同行,一个去岭南,一个去闵项,明日天亮前必须到达。先让召集州内所有人马清理各地死尸,所有尸体必须在三日内集体焚化。若是他们不听,你们当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领命。”   有晓风与残月跟着,再有裕州府派去的人传令,千夙倒不担心事情不成。只是清理工作进行起来恐怕难度较大,若是一个不小心,引发瘟疫,便麻烦了。   片刻思考后,千夙又道:“飞鸽传书给九华山庄各部,凡是在这三州附近的弟兄,暂时放一放手中事务,前来帮忙。来之前备足防御瘟疫传播的药材。”   “属下明白。”   “事不宜迟,立刻出发。”   “是。”   丛令申喊来两名亲兵,并小声交待了什么,安排完毕,两名亲兵与晓风、残月分别出发去了岭南与闵项。   他们走后,千夙立刻安排裕州的卫兵出衙,开始清理街头野外的死尸。   与此同时,他调遣了九华山庄在裕州大部分的力量,来到裕州州衙。打开粮仓,将粮食成批的运往操场。   京城派遣特使来裕州放粮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以火光的速度,传遍整个裕州大地。   天还未亮,操场之上已经挤满了前来领粮的饥民。   还好千夙早有准备,他听从程小野的建议,用铁链拉起一道道围墙,每道中间只能容得开一个人站立。铁链将操隔出十几道通道,人们只能排队前进。   现场挤而不堵,忙而不乱。   除此之外,千夙还听取了程小野的安排,在操场开设十几个点同时放粮,这样一来便解决了放粮太慢,容易引起争斗的问题。   虽然难免有些急功近利的百姓拼命往前挤,总的来说,却是有条不紊。   “这次放粮如此顺利,你功不可没。”千夙称赞。   他与程小野站在瞭望塔上,远远的望着下面的场景。   许是被疯抢粮食的人们震撼到,程小野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一时不知所想。   许久,千夙复又开口道:“程姑娘,看这边的情况,你开山引流之事怕是要延迟些时日了。等这边放粮结束,我与你一起去秦池山如何?”   这次程小野听到了,千夙的意思,她也明白。   此时民情差,官兵又有任务在身,根本不可能抽出人力物力供她驱使。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程小野心中无奈,灾区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要糟糕千倍万倍。她实在是太过于小看这小小蝗虫带来的灾害了。   “程姑娘想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场景吧?”   “是啊。”但这辈子却是不想再见第二次,“千庄主看起来应该也是养尊处优之人,难道还见过其它地方的灾害?”   千夙扬唇一笑,“千某素日喜欢游历天下,见过的灾祸也不只这一件两件。”   “小野孤陋寡闻,让庄主见笑了。”   程小野只不过客气一下,没想到千夙勾勾唇角,并未作答。这倒让她以为他真的觉得,她是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了,不免心有戚戚然。   此时,岭南的放粮也在进行中。   登记工作由岭南州衙的州判负责,残月立在一旁,冷眼盯着。   一个百姓过来,对着州判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将空的米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鲁大是吧,速去领粮,每家五升。”州判道,顺手在名册上鲁大的名字外划了个对勾。   鲁大谄笑着点头,拿着米袋到发米外。   残月目光落在鲁大身上,只觉得这人笑得有些不正常。却没注意到米袋之下,州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将银两揣进了自己兜里。   领完粮,鲁大火速跑到人少的地方,将袋中大米倒给等在一旁的女人。   半个时辰后,残月见方才那人又站到了队列中。   待他到了领粮登记处,残月手中剑柄一指,“你,方才不是领过了么?”   “没有啊,大人,小的这才排上队呢。”鲁大向残月扬了扬手中空空如也的米袋,“州判大人这边不是有造册登记么,大人不信小的,一问州判大人便知。”   VIP.222大胆刁民,竟敢出言不逊   残月目光看向州判,只见他向前翻了几页,手中的笔停到一个未打勾的名字上,“田猛是吧,尚未领粮。”说着,将田猛的名字画上了对勾。   鲁大冲残月呲牙一笑,拿着米袋去领粮了。   残月眸底闪过一抹异色,这人与方才的人明明是一个人,怎么有错?   “想必是人太多,大人看得眼光了罢。”州判似是无心的提醒。   残月冷冷一笑。   看花眼?笑话!猜想到其中的猫腻,残月并未当场点破,而是记下了方才那人的名字。   第一日放粮结束,残月将放粮名单与府兵们登记的死亡名单一一核对,这才发现,有不少人顶着已故人员的名字冒领粮食。   不但岭南如此,身在《》的晓风在核对名单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当晚,千夙便收到了晚风与残月发来的飞鸽传书。   “他们还真官有胆量胡作非为。”千夙拿着信笺,薄唇微勾。   不过这个也好,东祁员越是腐败,对他们将来平定中原便更有益处。当下决定,给两人发回消息,只要没有民众生疑闹事,便不必理睬,若是有百姓提出来,将冒领之人拉出杀一儆百便是。   晓风与残月收到消息,在第二日发粮时,对州判所作所为一律视若无睹。   他们越是如此,便越放纵了州判的嚣张气焰,冒领之风越发严重起来。   残月看着鲁大又一次混入人群中。这是他第七次前来领粮了。来来回回几次算起来,他已经领了不下三十五升米了。   鲁大一挤进人群里,立刻引起了人们一阵不满。   “哎,你怎么插队啊?”后面的人指着他的肩膀道。   鲁大鼻孔哼了两声,“管你什么事儿,有本事你也往前插啊!”   此话一出,阅读引起公愤,人们叫嚣着就想打他。   “吵什么吵,还想不想领粮了?再吵把你们全部赶出去!”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兵见有人想闹事,立刻凶悍起来。   “他插队。”众一指着鲁大齐声告状。   官兵扫了鲁大一眼,鲁大晃着米袋装可怜,“大哥,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您就通融通融吧。”   “都给我老实点儿,要是谁也别想领了!”   官兵一声暴喝,百姓为了领粮也只好忍了下来,指责的目光纷纷投身鲁大。   鲁大毫不在意,得意洋洋的笑了。等轮到他领粮时,他往州判与残月面前一站,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将米袋子向前一伸:“大人,领粮。”   州判找到一个名字,正欲打勾,冷不丁残月的剑啪的一声立于名册之上,拦在了他的笔前。   “州判大人,”残月的声音阴冷残戾,犹如地狱归来的修罗,字字透出骇人煞气,“你可擦亮眼睛看清楚了,眼前此人,是名册上这个名字么?”   经过昨日一事,州判已经不将残月放在眼中。   在他看来残月的冷厉也不过是仗着皇上那道圣旨,狐假虎威罢了。他不以为然的一笑,“大人,岭南有多少人,我闭着眼睛都能算过来,这我还能认错么?”   “哦?”残月冷哼一声,“我倒想看看州判大人你能记住几人。”   残月手一动,将一本册子摔到了州判面前。   “大人,这是昨日官兵清理出来的死亡人员名册,仅是昨日一天登记的人员,还要我用死亡人员清单的名字与你的放粮清单上的一一对照么?”   州判一听,汗水哗的流了下来。   后面百姓一听,跟着立刻叫喊起来:“他刚才就插队了,把他赶出去。”   “呵,赶出去?”残月脸上露出一抹残戾的笑容,手中剑啪一往桌上一拄,借着力气腾空而起,隔着桌子一把揪住鲁大的衣领,拎着他一起跃上了桌案,“各位父老乡亲,皇上下令开仓放粮,乃是皇上心系百姓。而有的人却趁机会占便宜,一次又一次冒领粮食,此风不正为以振我天威!”   话音未落,臂上一个用力,将鲁大七尺之躯被她凌空抛起,直直摔向操场草靶。与此同时,只听得“嗖”一声响,暗影手中利剑出鞘。   众人眼前闪过一道寒光,暗影的剑直直射中鲁大心脏,剑气带着他的身子向后飞出好远,牢牢地钉在了草靶中央。   鲁大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四肢一垂,死了。   众人惊得鸦雀无声。   州判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到了桌案上。   暗影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宣布道:“此人不顾同乡死活,贪得无厌,死有余辜,若再有顶替他人名字冒领粮食者,一律同罪。杀,无赦!”   “好!”   下面百姓一片掌声,有不少人趁乱偷偷摸摸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暗影别有深意的看向州判:“州判大人,你觉得我处置的可还妥当公允?”   “妥当,钦差大人处置自是公允公正,小人十分佩服大人处理干脆利落。,十分佩服。”   “那便继续放粮罢。”   “是,是。”   州判哆哆嗦嗦的拿起笔,却怎么握也握不稳,在名册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对勾。   这个女人不是人,简直是魔鬼,来自地狱的魔鬼!   在闵项,晓风这里却不似岭南平静。   冒领粮食的人被百姓发现,他还来得及处置,愤怒的百姓已经冲上前来,交那人围堵起来。   “敢插队冒领我们的粮食,乡亲们,打他!”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立刻一哄而上,对着中间那人拳打脚踢起来。开始里面还能传出哀嚎声,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   到最后,那人生生被众人殴打致死。   愤怒的百姓并未因此而止住怒火,其中一人向晓月与闵项州府冲了过来。   “朝廷公布分发粮食一户五升,有的人一遍遍的冒名代领,你们却不闻不问,这等行为,不是贪赃枉法又是什么,今日若给不出个合理的说法,我们便也不守法了,抢了这粮仓!”   “大胆刁民,皇上下令开仓放粮是对你们的厚爱,你们竟然还敢出言不逊,来人,此逆贼公然发动群众暴乱,把他给我拿下!”闵项知州指着百姓大骂。   VIP.223哎呦喂,你们敢打本官!   知州骂完,却发现没有人听他的命令。   眼前的百姓群情激愤,一个个拳头攥的咯咯响,眼中燃烧的火焰炙烧着知州大人的脸。他们一步步逼近过来,知州大人脚底下一晃,坐位险些后仰过去。   幸好晓月搭了把手,才没让他当众出丑。   “人,人呢?来人,来人啊!”知州慌张的叫喊着,声音因紧张听起来有点儿颤抖,“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还想造反么?”   “大人,我们不想知道,凭什么他们可以多领,而我们不可以!”   带头的青年将米袋啪一声扔到桌案上。   米袋上灰尘四溅,全招呼到了坐着的知州脸上。   “本官,本官何时让他们多领了?”虽然板着一张青天大老爷的脸,话听起来却是外厉内荏,有点儿底气不足。   晓风也不管,任何百姓上前质问。   “不知道他冒领,你敢说你没收他的银子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官收受银两了,若是没看到,胆敢含血喷人,看本官不治你一个诬陷朝廷命官的大罪!”知州身子尽量向后缩着,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前面的人揪着衣领扯出去。   “你说你没收受银两,你敢站出来让我们搜身么?”   “大胆!”知州壮着胆子伸手拍了一巴掌桌子,接着双缩回身子,怒道:“本官乃是皇上钦定的朝廷命官,就凭你们几个小百姓还想搜本官的身,这么大胆子,你们咋不上天呢?”   这几句话将本就愤怒的百姓激怒了。   “打死他!”   “打死这个狗官!”   “把粮食分了!”   “让这个狗官滚回去!”   后面百姓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知州心中愈发的慌张,不停叫喊着:“来人,刁民造反了,来人啊!”可是他的声音刚出口,便被淹没进百姓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   他求助的眼神望向晓风,“钦差大人,您都看到了,我可没收受银两,是刁民要造反啊。”   “我自然看得到。”晓风眸了扫了一眼面前百姓,冷漠道:“既然你们觉得知州大人收受了银两,不当众查明,倒是显得我这特使与当地官员官官相护了。”   闻言,百姓安静了下来。   知州眼中布满不解,“钦差大人此言何意啊?”   “何意?便是让大家搜搜你身上可有他们贿赂的银两!”话音未落,晓风臂上一个用力,将知州拎起来扔向对面百姓群中。   对面一阵尖叫,惊慌不知所措的知州落到人群中,砸倒了一片饥民。   “搜,看他身上有没有银两!”带头青年大喊一声。   群情激愤的百姓立刻将知州大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扯官帽的,拽衣服的……大家七手八脚的,将知州大人身上的衣服扒了个干净。   知州歇斯底里的求救声仿佛没入大海,根本没有人听到。   晓风双臂抱胸,戏谑的看着眼前一幕。   他们回信说了,申领一事若无人发现便不必管,若是有人发现了,那便抓个典型出来杀一儆百。可是他也没说这杀一儆百的一,不是能知州大人吧。   “钦差大人,他身上果然有银两。”   人们将从知州身上搜出的十几块大大小小的银子,还有一个钱袋子往桌案上面一放。晓风扫了一眼,横竖加起来也不过就几十两,为这点钱丢了命,可真不值得。   不过老大发话抓典型,他就必须竖一个典型出来,以平民愤。   知州还不甘心的叫喊着:“钦差大人,我冤枉,那些银两可都是我出门时带的啊。”   “你闭嘴!”不知道谁的脚一脚踢来,将他踢翻在地。   此时的知州大人,身无寸缕,乌纱帽被打落,头冠不知掉落哪里,披头散发的瘫坐在百姓之中。   饥饿的百姓被分粮不均充晕了头,哪还顾得上什么知州大从是谁。   “暴民,你们这些暴民,本官一定要将你们绳之于法!”知州大人边从他们脚下拉扯自己被撕烂的官服,边放着狠话。   只有晓风知道,他没这个机会了。   “大人,若是从家中带来的银子,放钱袋子里便是,如何要放得四处皆是?”   晓风一话戳中要害。   “就是,敢收受贿赂分走我们的粮食,打死他!”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百姓不由分说,立刻上前动起手来。   “哎呦喂,你们敢打本官!”   “啊……钦差大人救命啊!”   “暴民造反了,来人啊!”   “来人……来人啊……”无数只脚踩到他胸口上,鲜血喷涌而出,他不甘心的瞪大了眼珠,“暴民,我一定要将你们全部绳之于法!”   只可惜,最后一句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知州大人揪着其中一个的衣摆,便是扯下来一块布条。   最后头一歪,死不瞑目。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人没有一个肯听他的话。   这事也只有晓风能为他解释了,因为所有的官兵被晓风派去清理城中死尸,所有被派来分发粮食的,都是九华山庄的人。   九华山庄的人此时只会听命于晓风。   “来人。”晓风喊道。   “大人。”上来两名官兵打扮的人。   “将知州大人的尸体悬于城门之上示众,罪名么,不顾国家兴亡,百姓疾苦,私吞赈灾钱粮,发现后拒不认罪,还企图举兵忤逆,已被当场正法。”   这个罪名,庄主用来糊弄大殿上那位皇帝,应该也差不多吧?晓风暗衬。   “是。”手下领命。   拨开百姓一个,那还能辨得清死的是知州大人?民众情绪太激动,早已将他踩得面目非,体无完肤,就连肚肠都破了,五脏流了一地。   两人嘴角抽了抽,拖着他的手腿,将他从人群中拖了出去。   “继续放粮!”   晓风一声灌了内力的声音响彻整个草场,乱了套的人们立刻找回自己的米袋,规规矩矩的排好了队。仿佛刚才那血腥一幕,只是一个插曲。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踩死了知州大人,也没有人记住究竟谁动了手。   就连地上的血迹,也因为踩的人太多,而分散的只剩下一片黑黝黝的酱痕。   VIP.224河道遇刺   裕州。   千夙正在房中看晓风与残月飞鸽传来的消息,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千夙放下手上的字条。   门开了,程小野从门外走了进来,“这么晚来打扰千庄主,还望见谅。”   “无碍,程姑娘这么晚过来,想必是有要紧的事?”千夙给她让了座,清隽雅逸的脸含着丝丝笑意。   “我听说,闵项出事了,百姓暴动,将知州打死了,特意前来问问,可是真的么?”   千夙闻言一笑,“程姑娘消息倒也灵通,千某才收到消息,程姑娘便找过来了。”他将晓风传来的纸条递到程小野手中,“这是晓风传来的消息,你自己看看罢。”   程小野接过来,快速扫过上面的小字,她脸色倏的变了:“如此一来,晓风岂不是要受到连累?”   “程姑娘多虑了,此地天高皇帝边,现场看到的,除了我九华山庄的人,便是那些暴乱的百姓,你说此事传到皇帝耳中,还会如这信中看到的一样么?”   “也是。”程小野自嘲一笑,“千庄主做事果然胆大心细,小野实在佩服。”   千夙嗤的一声笑了:“胆大心细,程小野是在夸奖千某,还是笑话千某做起事来不知天高地厚,任意妄为?”若是夸奖,这女人用词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当然是夸奖,千庄主机智谋略,程小野不及万分之一。”   “好吧,千某权当程姑娘是在夸奖,便虚心接受了。”墨玉般的眸扫向窗外,“程姑娘若是无可,可否陪千某出去看看?”   “这么晚了,千庄主忙了一天不早些休息?”   委婉的拒绝千夙只当听不出来,“越是忙碌,千某倒是觉得不困了。走吧,正好看看城中各处他们可有按照要求熏撒艾草。”   熏艾,是防治瘟疫的一种方法。   听他这么说,程小野也不好直接拒绝,便起身离座,随着他一起出了门。   秋末时节,昼夜的温差有些大。走到门口,一阵凉风吹来,程小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自我解嘲道:“这天还真是说冷就冷起来了。”   “到秋末了,天是要冷了,若是再下上一两场雨,怕是冷得会更快些。”   千夙墨玉般的眼底情绪复杂,默了默,带头出了大厅。   程小野跟在他身后。   经过两天的清理,城中已经闻不到尸体的腐臭,萧瑟的月光从头顶照下来,让整个夜晚显得肃静起来。从离开金陵城到现在已经十多天了,不知百里玉衍的眼睛有没有治。   若是有电话有好了,她还能问一问他怎么样了。   现在可好,将他一个抛在陌生的地方,也不知吃得习惯不,有没有人照顾他。程小野抬头望向空中一轮明月,银色光折射进她眼中,闪着星碎的光华。   千夙凝着她,心湖微漾。   “程姑娘可是有心事?”许久,他问道。   “是啊,我夫君现在一人在京中,也不知道生活得还习惯么。”   笑容在千夙脸上凝结,他以为,她会是担心这三地的灾情,又或者担心天冷之后开山引流会遇到困难。却没想到……“吉人自有天相,能让程姑娘这样美貌又聪慧之人牵肠挂肚的人,自是有福气罩身,姑娘可不必担心。”   程小野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你还真是会开导人。”   “姑娘谬赞,千某也只是就实论事而已。”   “是么?”为何听到一种浓浓的,拍马屁的味道?虽然这马屁拍得令人身心舒畅。   “是。”   “那我便也虚心接受了。”   千夙清隽雅逸的脸带着浅笑,伸手指向前方:“既然出来了,再往那边去看看罢。”   “好。”   程小野带头走在前方,千夙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除了不能为她披一件衣服,这种心中被填满的感觉还是让他翘起了唇角。   两人如闲庭信步,一前一后出了城。   城外原本有个湖,因为干旱,湖中已经没水了,干涸的泥土在月光下折射出一股幽白,四周树木上也只剩下光溜溜的树干,树皮都被扒了个干净。   程小野叹了口气。   正欲往树边走,看看是什么树,猛的眼前闪过一道寒光。树后蹿出来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柄大刀向程小野刺了过来。   “小野,小心!”千夙一惊,凌空一翻越过程小野,一脚踢到那人胸口。   行刺之人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当场躺下不动了。   程小野愣住了,方才那翻飞而过的一道白色身影……   当初在万安寺,宋无双拉着她去后院摘桃花,却不想失足落下悬崖。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想去拉宋无双一把,却被一股力量推回,接着宋无双从悬崖下被扔了上来。   那次,她便见一道白影闪过眼前,之后便没了踪影。   难道,当时是千夙救了她与宋无双?   这一瞬间的呆滞让她没注意到千夙方才的称呼。   见千夙正上前查看行刺之人,她也走了过去,“这是什么人?”   “看身手估计是附近的百姓,年纪不大,想是因食不果腹出来当了强盗。”千夙摇摇头,“可惜了,年纪轻轻的有力气不去保家卫国,反而出来坑害同乡。”   “时势所迫,也不能全怪他们。”程小野倒有些惋惜,一条年轻的生命又没有了。   想来她原来呆的那个时代,虽然偶尔也会感慨生命渺小,便与现在相比起来,生活却是容易多了,至少不会有这么多人因为饥饿而死。   “你方才在想什么?”千夙起身,问道。   程小野是有些身手的,他知道,虽然内力不足,但以她的身手躲过方才那一刀是没问题的。可她躲都没躲开,只能说明她走神了,并没有看到有人偷袭。   “看到树皮都被人们拿来充饥,一时心中有些感慨罢了。”   “灾年向来如此,再过些时日,等银两发到灾民手中,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些了。”   “希望如此吧。”   程小野目光晦涩的落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   若是他们不出来,也许他就不会死。没想到只想随便转转却搭进去一条性命,心中很不是滋味,“我们还是回去吧。”   VIP.225一起君临天下?   看出程小野的心思,千夙没反对,起身准备与她一起离开。   程小野目光再次落到地上的人身上,“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用管他么?”   “回去我自会派人来处理,姑娘不必操心。”   看他表情淡漠,好像那人的死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程小野禁不住又在心中嘀咕起来。这个时代的人命真的这么贱么?   还有那个闵项的知州,听说是活活被人打死了,好歹是朝廷正五品官员,死了就死了么?   一路无话,一直到驿馆门前,程小野才想起来万安寺一事,停下脚步回身问道:“千庄主,小野有一事不明,还望庄主如实相告。”   “程姑娘请讲。”   他脸上若即若离的笑容,让她多少有些看不透,思索片刻,问道:“千庄主两年前可去过万安寺?”   “万安寺?”千夙迟疑片刻,似是在回想过往,片刻后,答道:“若是灵山万安寺,千某二年前确实去过。”   “可是临近年下去的?”   “正是。”   “那庄主离开时,可有在悬崖下救过一个女孩儿?”   千夙忽然敛了笑容,认真的打量着程小野,严肃的模样让程小野有些摸不清头脑。   许久,他清隽雅逸的脸上复又升起笑容,“想来千某那日在万安寺救的姑娘,便是程姑娘吧。没想到啊,千某一时心善,救下的竟是心怀天下的奇女子。看来等这三地蝗灾过了,他们可得好好谢谢千某才是,若不是千某,恐怕他们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一位能来治灾之人。”   程小野无语凝噎。   没想千夙人看起来风雅清高,说话却是让人苦笑不得,听不清他究竟是夸奖还是嘲讽。   “姑娘别多想,千某对姑娘绝对是诚心赞美。”看出她的心思,千夙又补充道。   一道寒风刮来,冻得程小野瑟瑟发抖。   和一个男人大半夜的站在这里贫嘴,程小野真是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千庄主赞美,小野再次虚心接受。明日还有诸多事情,小野便不奉陪了,庄主见谅。”   想起他在万安寺救人之举,程小野着对千夙福下身,“小野此礼,谢过当初庄主救命之恩。”   “程姑娘不必多礼。”   “只是不知,当时庄主是如何上来的?”程小野又问道。   犹记起当时无双好似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抛了上来,可是当时他并没上来。   记起当时落下悬崖,攀着冰藤往上爬时的狼狈模样,千夙清隽雅逸的脸不自然的挤出几丝笑纹,干咳了两声,“千某当时从悬崖下走的,并没有上来。”   “哦?”她后来问过住持方丈,悬崖下面没有路。   “时辰不早了,程姑娘还是早些歇息罢,千夙也累了,失陪。”   千夙怕程小野再追问下去,谎称累了要休息,绕过她匆匆进了驿站。   程小野挑挑眉梢,人家不愿意说,她自然也不好再多问。想来当时悬崖底下被冰雪覆盖,就算是千夙这样的绝顶高手,也并不容易脱身,所以他不想旧事重提。   得知千夙救过自己之后,程小野倒觉得与千夙的关系近了一些,心中对他原有的防备竟然放下了。   次日。   到了放粮最后一天,操场上来领粮的灾发丝毫不见减少,反倒是更多了起来。有些在外讨饭的人听说家中发粮,也都从外地赶了回来。   程小野与千夙站在瞭望嗒上,远远的看着。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等发完粮,处理完无人认领的尸体,我便与你一起去秦池山。”千夙望着不远处的人们,表情淡漠的说道。   闻言,程小野收回远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男人有时与百里玉衍一样,虽然站在身旁,却一样让人看不懂猜不透。   “庄主不是还要发放赈灾银两么?”   “有那么九龙山庄的兄弟在这里,我还怕他们把银子吞了不成?”千夙爽朗一笑,墨玉般的眸中仿佛揽尽世间光华,“开山引流兹事体大,我怕你一人应付不来。”   怕她应付不来?原来是为她?   程小野更加看不懂了。   大殿之下,他大步而来,先是把皇帝老儿气得脸上红绿青蓝紫颜色轮番换着来,后来又主动提出拿五十万雪花银,帮助东祁皇帝平定灾情。让皇帝气而不能急,怒又无法言。   她以为他是冲着灾区百姓来的。   毕竟在她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有钱人捐个千儿八百万的出来根本不是事。然后突然听到这话,再回想起这一切的一切,她突然觉得不像是一个巧合。   她在殿下,偏偏他就来了,而且是在皇帝陛下并不信任她的时刻。   他离开大殿的时候,转过身,淡漠却有带着几分戏谑的道她,“还不走,等着东祁皇请你吃饭么?”在旁人听来话是讽刺如今陛下小气,实则是救她脱离险境。   因为他一走,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随时有可能把她拉出去砍了。   他知道,所以他才会叫着她一起走。   可是,为什么?   许是感觉到了程小野的目光,千夙清隽雅逸的脸上带了些许的疑惑,“程姑娘,千某脸上有东西么?让姑娘费心看了这么久。”   “没有,抱歉小野失礼了。”程小野慌忙收回目光,装作不经意的望向远处。   脸上却感到一阵燥热。   她是有夫之妇,如此盯着一个男人的脸看,万一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千夙不甚在意的笑笑,继续盯着操场放粮,领粮的人们。   他突然想到一句,与卿携手,一起君临天下。   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会像现在这般么?眼角的余光扫在程小野脸上,这女人有时笨的让人咬牙切齿,又有时敏感的让人害怕。刚才她的目光,明明是对他的动机起疑心了,可是他随便一句调侃的话,她立刻就被转移了心思。   这女人,还真是让他有些犯愁。   塔台之下,人群中忽然一阵骚乱,无数的饥民从远处涌来,叫嚣着冲向操场。   VIP.226北宫士兵来袭   “发生什么事了?”程小野大惊。   不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正在向操场涌过来,他们穿戴残破,手中拿着粮袋。   像是灾民,又不太像。   “看他们的脚力,不像是灾民,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片刻,千夙倏的一笑,“看来,是有人借着我们放粮的机会,让士兵扮成百姓混进了城中。”   裕州距离北宫与东祁交战的战场非常近,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北宫士兵。   这出谋划策的人心思还真是缜密。   士兵扮成百姓混到城中,在城中发动暴乱。百姓暴动,东祁必定要从抽兵回来镇压,无论是从前线抽兵还是从国内调动,对北宫而言,都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就算到时东祁不抽兵回来镇压,现在东祁兵弱,北宫打过来的时候,这些混进城中的北宫兵里应外合,恐怕到时候裕州城难保。   若这主意是现在在北宫大军挂帅的公子辰所为,他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他。   只是他想得逞,没那么容易。   现在北宫王朝日益壮大,与其把城池交给北宫,倒不如留给穷途末路的皇甫景。这样等西凉缓个二三年,想拿下这几座城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程姑娘,这边危险,你先回驿站吧。”千夙说完,又楼下喊道:“暗影,上来保护你家主子。”   他纵身一跃飞下瞭望塔,踩着众人肩头,几步到放粮处。   一身劲装正在指挥维持秩序的属下见他过来,身子一矮,拱手道:“属下见过庄主。”   千夙摆手示意他免礼,小声不知交待了他几句什么,他立刻大声喊道:“九华山庄兄弟听令,暂停放粮,所有人撤至操场周边。”   闻言,所有人立即停止放粮,包括站在百姓中间维持秩序的人,听到命令后均从人群中一跃而出,迅速撤到操场周围。   领粮的百姓见突然不放粮了,正欲发问,倏的身后传来厮杀的声音。   须臾间,百姓装扮的士兵进了操场。   他们将手上的粮袋一扔,露出明晃晃的砍刀。紧接着,他们与真正的百姓混在一起,借着百姓的掩护,大肆屠戮人群中官兵打扮的人。   现场官兵见状,立即拔刀反抗。   人们顿时乱作一团。   受惊了的百姓想要逃跑,却被隔成排队通道的铁链拦住,动弹不得。推搡中,有的人被铁链绊倒,还没等爬起来,身后的人们便不管不顾的踩了过来。一面是伪装成百姓的北宫士兵,一面是裕州守卫的官兵,两者拔刀相向,从中遭到屠戮的,更多的,却是来不及躲闪奔逃的无辜百姓。   北宫兵与百姓穿戴无异,官兵分不出来,见人便砍。   一时间,厮杀声,惨叫声响起一片,血光四溅,声震寰宇。   由于现场有大量铁链包围,北宫兵进来后才发现根本无法前进。且人太多,后面的人还在继续向里涌,一时间操场上人们挤的满满当当。   官兵、百姓挤在一起,连挥刀都抬不起手,最后只好丢掉刀,开始抡拳头。   只有程小野注意到,四周,千夙已经在排兵布阵。他清隽雅逸的模样不似平时那身和悦,反而更像是,一个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无往不胜的统帅。   环顾下面的战况,为防止万一,程小野也想做些什么。   暗影在身边不停的规劝,“小野姐姐,下面太乱了,我们快回去罢。我和哥哥找了你这么久,你可不能让我们尽不到保护主子的责任,抱憾终身。”   “我自有分寸。”程小野说着,便往塔台下面走。   暗影看了下面纷乱的情况一眼,匆匆忙忙的跟上去了。   北宫兵与东祁官兵脚下满是无辜被杀的百姓,踩着他们的尸体,两方打得异常凶猛,负责登记放粮的裕州州判见状,已经吓得缩到了桌子底下,眼睛都不敢睁开看一下。   “暴民,暴民造反了啊……”他不知那些是人北宫士兵,只知暴民又来谋反了。   惨无人道的厮杀僵持了半个时辰,东祁官兵几乎被屠戮殆尽,剩下几人手中握着刀,战战兢兢的望着只隔着几尺远的“暴民”。   “皇上已经下旨放粮,你们为何还要谋反?”一个官兵握紧了手中的大刀。   “放粮太晚,家中人早已饿死七八,再放粮又有何用?!”带头的北宫兵大刀一挥:“冲啊,给我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为我们死去的家人报仇!”   前面一伙人迈过铁链,向东祁官兵冲了过来。   东祁官兵寡不敌众,很快成了北宫兵刀下亡魂。   州判被人从桌子底下拎出来,扔到了为首的北宫将领面前。   “饶命,饶命啊!”州判吓得头都不敢抬,连连求饶。一睁眼看到自己趴在血淋淋的尸体上面,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激灵弹起来又跌坐到地上。   他手脚并用的往后退着,一不小心手摸到一股黏黏的,还有些许温热的液体……猛的回头,却发现手上全是鲜红的血液,他吓得闭上眼睛,哇一声大叫起来。   衣裤下面,一片潮湿。   吓尿了!   北宫将领鄙夷的看着他,“常常东祁的朝廷命官,竟是这等胆色,真是让我等见识了。”   拿起刀便准备砍了他。   “等等。”喊话的,是程小野。   千夙眸光一紧,含怒的眸光落在跟着程小野的暗影身上。现场乱成一团糟,万一有流剑或者再有敌军伏击,她的安全便难有保障。他交待暗影一定要带她离开,没想到她还是来了操场上。   暗影头一低,不敢再看向百里玉衍。   “你是何人?”北宫将领收起刀,冷言冷语的问道。   “我是何人不重要,但你在东祁的国土上残害东祁百姓,又要斩杀东祁朝廷命官,这就不可以。”   裕州州判一听程小野要救他,立马连滚带爬的缩到程小野身后,“程姑娘救命,救命啊!这帮暴民简直是丧心病狂十恶不赦,他们杀了这么多百姓,现在还要杀了本官。本官一定要上报朝廷,让皇上派兵镇压。”   VIP.227廉耻为何物   北宫将领一听,嗤笑一声将刀扔给身后属下,“老子便是反了,还怕他狗皇帝派兵镇压么。”越早派兵来真好,这么一来真中了北宫分散东祁兵力的计策。   “就几个小毛贼,恐怕用不着皇帝陛下兴师动众派兵来讨吧。”程小野道。   北宫将领一听,眸光倏的变冷,“小丫头,我看你是活得耐烦了,敢上来挑衅,来人,把她给我……”当他看到程小野如花似玉的脸庞时时,话头一转,狞笑起来,“把她给我押回去,我倒是要看看,等回了我们帐中,她可还能这么嚣张么。”   两个伪装成百姓的北宫兵冲了上来。   州判眼见程小野自己都要保不住,撒腿便想往后跑。   北宫将领见状,从地上拣起一把刀,猛的向前一抛。   刀又准又狠的插入州判背后,州判身子晃了晃,趴到地上不动了。   与此同时,暗影一个凌空翻到了程小野向前,左右开弓,将上来擒拿程小野的两人踢倒在地。“想抓我家小姐,先问过我手中这把剑。”   只见暗影手腕翻动,宝剑出鞘的声音划过长空。   “又来一个小妞儿,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都收下吧。”北宫将领声音悠然一戾,他脚步向后一撤,北宫兵立刻围了上来。   “尉迟将军打仗,只看眼前,不辨身后么?”千夙清贵高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北宫将领尉迟延回头,却见操场之上,已经被弓箭手层层包围。   程小野见此状,心中也是一惊。   下来瞭望塔这前,她只是见千夙排兵布阵,没想只半个时辰的时间,他竟调来这么多弓箭手!而且这些人一定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否则也不会布阵时没发出丝毫声响。   暗影则是将剑收回鞘中,一派看好戏的表情望向尉迟延。   “你又是谁?”尉迟延震惊。   他只顾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却没听到周围风吹草动的声音。   千夙冷冷一哼,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回去告诉公子辰,我无意与他为敌,但千某在裕州一日,他便不能攻城。若是不顾昔日情谊,千某也不介意与他兵戎相见。”   尉迟延一怔,“你是九华山庄庄主千夙?”   “是又怎样?”   “都说九华山庄向来独树一帜,从不涉足朝廷之事,不参与三国势力之争。只是末将不知千庄主此时来裕州,又意欲何为?”   “千某不涉朝政,却并不代表不管百姓死活,尔等为争权势屠戮百姓,千某看不下去也是正常。”   都尉延被得说得脸色不怎么好看,又见四周被弓箭手包围,无法突破,只得矮下了气焰:“千庄主将我等重兵围困,是想怎样?”   “你们杀我东祁百姓,脏了我赈灾放粮的操场,此举自然是想为这些无辜丧命的百姓讨点公道。”程小野插话。   千夙扬唇,“程姑娘所言正合我意,千某此举,自然是为了死去的百姓讨个说法。”   只是,不知道他想讨的说法同,与她要讨的公道是不是一样。   尉迟延气不打一处来。   两国交战死几个百姓也算正常,这女人竟然天真的说什么公道。打仗本就无公道可言,生死由命,有何可讨?眸光一凛望向千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莫非千庄主也被传染了?”   千夙清雅的眉梢挑了挑,“你杀了我的人,脏了我的地方,我要讨公道怎么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了?”   尉迟延脸唰的黑了。   这操场不是东祁国的么,关九华山庄什么事?再说了,百姓,不是东祁的百姓么?   “赈灾事务繁忙,千某便不与尉迟将军多说了。烦劳将军带话回去,一个百姓千两白银,这满操场的死尸,就算不足一千,少说也有七八百人,那便按整数算,让你们主帅三日之内交百万两白银到裕州。”千夙接着程小野的话茬道。   众人一听,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尉迟延,一条性命赔一千现金白色,你怎么不去抢?   “……!”程小野,她原本的确是想要他们赔钱,可也没想要这么多啊!见过发战争财的,还没见过这么着发战争财的。一个百姓一千两,亏他张得开口。   尉迟延哑口无言。   不过好歹他也不笨,心中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思量左右后,说道:“如此一大笔银两,也不是末将说拿就能拿来的,末将一定将话带到,还请千庄主静候佳音。”   双拳向千夙一抱,“末将与士兵先告辞了。”   都尉延带头向操场处走,到了入口处,他走了出去,背后的士兵们却被拦了下来。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都尉延凝眉,“千庄主此举又是何意?”   千夙清隽雅逸的脸笑得高深莫测,“将军把人都带走了,若是回去反悔了,千某可没本事再到北宫大营去抓这么多人回来当肉票。”   尉迟延咬牙。   人称九华山庄庄主千夙是白面狐狸,现在一见,果然不假。狠狠一甩衣袖,“千庄主在背后行偷袭之计,可知此行为可耻么?”   “千某以为尉迟将军假扮百姓混入裕州,早已不知道廉耻为何物。”   “……告辞!”尉迟延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回大营求救。   “尉迟将军,告诉你们主帅,若是三日内银子未到,我一个时辰斩你十人,直到银两送来为止。”清冷的眸扫了一眼现场的俘虏,几百号人,大概可够砍个几日了。   尉迟延脚下晃了晃,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气急败坏的走向出城方向。   千夙未耗费九华山庄一兵一卒,白白坐收了渔翁之利。   等尉迟延走远了,千夙才沉声下令,“让所有假扮百姓的北宫兵将操场收拾干净,午时过后,继续开仓放粮。”   “是。”属于接令退下去收拾现场。   有不少灾民家属闻讯赶来,哭哭啼啼的在尸体中寻找家人。一个年逾六十的老妇,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在尸首中寻找,每看一到一个死去的百姓,她便忍不住擦一把眼泪。   当她走到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年轻男子身前时,颤抖的脚步顿位了。   似是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许久,她沧桑的嗓音发出一句话:“我的儿啊……”话音未落,她丢掉拐杖扑倒在男子身上,哭得晕天暗地。   悲恸的声音令闻者伤心,见都落泪,程小野不忍心看,向千夙走了过来。   VIP.228规矩不可破   “等发赈灾银两时,这老婆婆种情况的人,是不是可以单独照顾一些?”程小野的意思,自然是多分些银两给他们。   千夙摇头,“赈灾之事关系万民,若是有一个例外,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不能随便开头。”   千夙的意思程小野也明白。   如果特殊照顾了老婆婆,其它人便会滋生攀比心理,便会觉得银子发放的不公司,严重的,会影响整个赈灾款的发放。   “我知道了,那到时我单独去看看她罢。”   “多谢程姑娘理解。”   千夙倒不在意那几两银子,只是定好的规矩不可破,否则将会麻烦不断,尤其是在关系到百姓自身利举办的事情上,一点都马虎不得。   血腥味扑鼻而来,程小野突然觉得腹中难受,胃里翻涌的厉害,忍不住捂着嘴巴仓皇奔向操场一旁。   “暗影,快去看看!”千夙焦急的喊。   “是!”暗影忙跟了过去。   “小野姐姐,你怎么了?”暗影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没事。”程小野抚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起身,胃中又一是阵波涛汹涌,她不得已又蹲下身来,吐得一塌糊涂。   千夙远远的看着,心中焦急的恨不能天上就上前去给她把个脉。   好不容易等暗影扶着面色苍白的程小野回来,他急急问道:“程姑娘,你这是吃得东西不对还是?”   程小野疲惫的摇头,“真是让千庄主见笑了,小野前些日子生病,喝药喝得落了后遗症,以前只是闻到刺激性大的东西才会反胃,没想到方才闻到血腥气味,胃中也难受起来。”   “哦,原来如此。”千夙长舒了一口气,“既然程姑娘闻不了血腥之气,还是快些回驿站休息吧。”   趁着程小野不注意,他向暗影使了个眼色。   暗影忙道:“小野姐姐,这里死这么多人,我也觉得特别渗的慌,我们还是先回驿站里休息吧。”   程小野翻了个白眼儿。   方才还是手持利剑,英姿飒爽,一转眼工夫就来装柔弱,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要不是她胃中难受,也想回去休息,她还真想戳破她的谎言。   算了,看在有外人在场的份上,她忍了。   “千庄主,小野先走一步。”   “程姑娘慢走。”   程小野在暗影的搀扶下从操场离开,没注意到暗影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和千夙眸底那份担忧。   回房眼了整整一下午,程小野才算是反过了劲来。   晚上,暗影不知从哪弄来了只烤鸡,似乎是刚烤熟了,鸡身上还冒着氤氲的热气儿,浓郁的香味儿飘的满屋都是。   “你从哪儿弄来的?”程小野讶异。   在这穷乡僻壤里,想弄只抓只鸡估计比登天还难。   “我跑到十几里,到山上去抓的。”暗影一脸得意,将鸡凑到程小野面前,“小野姐姐,我亲手烤的,你快来尝一尝好吃不好吃。”   “小影亲手做的,便是不好吃也得尝一尝。”程小野掀开被子下了床,“我去洗把脸,回来再吃。”   “嗯,好。”暗影用力点点头。眸光不经意的扫过窗边,千夙见程小野见向外走过来,迅速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暗影挑挑眉,幽幽的看着抱在手里的烤鸡。   方才千夙来把这只烤好的鸡递到她手中时,她的确是被惊到了。他们跟着千夙这些年,就在他们遭遇追杀饥寒交迫的时候,都没见他亲自动手弄吃的。   这份荣宠,恐怕就只有程小野能有了。   “小影,你跟我说实话,这鸡你是从何得来的?”吃饭时,程小野一本正经地问道。   暗影撇撇嘴,“小野姐姐,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么?”   “我不是不信你,若这里不是灾区,我定然相信以你的本领抓莫说是扑一只鸡,便是十只八只也不成问题。但这里现在寸草不剩,别说是鸡了,就是虫子,都被人吃干净了。”   暗影嘴角抽了抽。   程小野说的的确没错,现在这个地方干净的连湖水都干了,树皮都没有了,的确不是能抓到鸡的地方。思来想去,她只好承认了,“是千庄主命人送来的,他说您身体不适,不能再喝粥应付了,所以叫人送了这只鸡来,给你补补身子。”   “他送的便是他送的,为何瞒我?”   “这不是他怕你不接受么,说是怕你多想,然后再不吃什么的。”暗影装得一脸无辜:“小野姐姐,你看在千庄主一片诚心并无他意的份上,你就吃了吧。那个……自从来到这里,我也好久没吃到肉了。”   “你是如何知道他并无他意的?”为何她有种她家丫头被人收买了的赶脚?   “咳……”暗影差点咬到自己的牙头,“我是看千庄主不像坏人,来了这里几天又挺照顾咱们的,所以觉得他没什么别的意思。”暗影越说心虚,脑袋越压越低,目光最后落到了那只烤鸡身上,“小野姐姐,你看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再不吃就凉了,外面那么多人饿死,我们却糟蹋粮食,这多不对啊!”   “看你一副馋嘴猫的模样,快吃罢。”   “好。”为了迅速转移话题,暗影不由分说,扯了一根鸡脚就啃了起来。   程小野不由得笑出了声音。暗影为了跟来保护她,这样日子也受了不少苦,她帮她把掉落到的脸前的一缕头发塞到耳后,轻声道:“你慢些吃,我不跟你抢。”   “嗯,我知道,是我在跟你抢。”暗影边咽边说。   “我又不拦你,你慢点吃,别噎着。”   程小野睡了一下午,晚饭后,她反倒是睡不着了。   站在窗前,她打开窗子看着外面。   今日没有月亮,星空浩瀚,美得不似凡间。这种景象,她穿越前也就在小时候见过,长大后就再也看不到了。记忆中,小时候坐在家中天台上,指着满天的星星问妈咪这个叫什么,那个叫什么。   那时候她的梦想,便是将这些美丽地星星做成一件件首饰,戴在自己身上。   黑暗中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VIP.229你不是偷看,是光明正大的看   “谁?”程小野喊道。   黑影脚步一顿,似乎是向上看了她一眼,加快脚步的进了驿站。   看他一身黑衣,鬼鬼祟祟,并不像是驿馆住宿的客人。程小野下意识的便想追出去,一想到她并没有像千夙和晓风他们那样诡异莫测的轻功,她关上窗子,从房门跑了出去。   等她走下楼梯时,刚好看到那黑影一闪,消失在二楼某间房中。   程小野二话不说,立刻跟了上去。   到了他消失的那个房间,程小野并没找到人,反而是发现这间房里还有一个房门,与另外一间房通着。程小野目光疑惑,耳朵贴到房门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她手一扬,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不要紧,顿时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这是千夙的房间,他正在房中……洗澡!   氤氲的热气在屋中弥漫,千夙正闭着眼睛计划着什么事情,忽然听到侧门响,猛得睁开了眼睛。看程小野站在眼前,他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哗啦一声水响,他迅速从水中出来,扯过一件里衣,披到身上。   里衣被身上的水打湿,服帖的沾在身上,将他结实的轮廓显现了个清楚。   “程姑娘不请自来,是有事么?”洗着洗着澡突然有人闯进来,虽然为闯进来的人不是别人,但千庄主心头还是有些异样。   “那个……”程小野支支吾吾,一张俏脸红成了紫茄子。我要是说我看到有人进了你的房间,才跟进来,你信么?   当然了,千夙相信,因为那人此刻就在他房中。   可是他不能告诉程小野。   “程姑娘有话请讲。”气温虽然不是很低,但他刚从水中出来,还开着门通着风,他就是体格再好,也会着凉啊,笨女人!   程小野指着门口,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方才看到有人闯进来了。”   千夙好笑的点头,“我也看到了。”这不就站在我面前么。   见他唇角勾起,程小野一张脸烧得更厉害了,红得几欲滴出血来,“那个,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洗澡的,我真的是,真的是看到有人进来了。”   程小野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胡乱的解释着。   千夙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小女人也有这时候。   他心中忽然开心莫名,裹了裹被水洇透的里衣,薄唇弯起:“千某看到了,姑娘并没有偷看。”你是冲进来光明正大的看的!   他似笑非笑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她忽然觉得脑子卡壳了,尴尬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不都是应该快速退出去么,可是程姑娘此时忘了这码事,硬是站在千夙与他对视了半晌,倏得,她想起千夙送她的晚餐,“千庄主,承受照顾,多谢你今晚送来的烤鸡,味道很不错。”   这什么跟什么了,她不是来谢他的,这种场合说烤鸡好吃真的合适么?   不经意见瞟见他结实的胸膛,程小野只觉得脸快烧着了。   “程姑娘喜欢吃便好。”千夙风轻云淡的接受。   然后,继续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程小野心中发毛,脑子短路更严重了,“千庄主,我……”   “如果姑娘不介意,可否先出去一下,等千某换件衣服再来?”实在看不下去了,还是放过她吧。最关键的是,再继续看着她那灿若桃花的脸,他自己都快受不住了。   程小野幡然惊醒,嘴角扯出一抹假笑:“是,不好意思,打扰庄主了。”   马不停蹄的,逃了。   见她跑得狼狈,千夙忍不住笑出声来。   月恒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殿下,您交待我办的事,我办好了。浔阳郡主正在路上,五日之内,必到北宫大营。”他边说着,边拿过衣服,侍奉千夙换上。   千夙点头,“很好,只要转移公子辰的兵力,让他两个月之内不攻打裕州这三地便可。”   “是。”眼睛不经意扫了门外一眼,“您真的不打算将真相告诉王妃么?”   “暂时,不。”   在他没有完全的把握确定她不会离开自己之前,他不会告诉她所有的真相,他宁可这样陪着她。想起她方才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唇角上扬。   月恒一脸黑线。   他们英明神武的殿下,现在已经完完全全败给程小野了。   此时的程小野,正心不在焉的走在走廊中。   一阵凉风吹过来,流失的理智回笼,程小野懊恼的直想咬舌自尽。前世今生加起来三十多年都没遇到过这么丢人的事儿。   误入房间撞到人家洗澡也就罢了,竟然还等到人家开口把自己赶出来。   啊啊啊啊,好想撞去自挂东南枝!   这人丢人,简直没脸再继续活在这世上了。   程小野捶胸顿足的同时,又在恶狠狠凶巴巴地诅咒千夙。   大晚上的洗什么澡!   外面大旱,接连几个月连一滴雨都不下,湖水都干了,你竟然还在浪费水洗澡,简直就是……暴敛天物,浪费资源!这种行为在我们那个时代就应该拉出去……他们那个时代也没规定遇到干旱天气就不能洗澡。   算了,还是回房吧,总之这人丢的,她是真心没脸在这里呆下去了。   走了几步,暗影迎了上来,“小野姐姐,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半天。今日驿馆来了好几车水,还给你房里烧好了洗澡水,你快回屋罢。”   “……”又是洗澡水,多打来的水留着喝不好么?   程小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房间。   暗影讪讪的看着她,是自己说错话了么?怎么突然掉了魂儿似的?   正准备回自己房中,一扭头看到月恒出来,惊喜的走了过去,“月恒大哥,你不是在金陵么,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月恒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轻笑道:“殿下安排我办事,顺路正好过来看看你们。”   “走走走,到房里去说。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情,我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暗影推着月恒进了房门,边问道:“这次出来,流光可有跟着你么?”   VIP.230舆论的力量   “流光去办其它事了,这几日赈灾,可还顺利么?”月恒问。   暗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来晚了,今日北宫军装成百姓混进城中,企图煽动百姓造反,没想到被殿下整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不回去筹钱来赎人了。”   “还有这等事?”月恒闻言露出好奇之色。   他知殿下谋略过人,但战场之上让对方交钱赎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所以十分感兴趣。   听暗影说完,不由得拍案大笑,“殿下这招真是太狠了,只是才不足千人,估计北宫军是不会拿出这么多钱来为他们赎身的。”   虽然月恒平日里不太动脑子,这次还真被他说中了。   北宫军大营主帐中,尉迟延已经回来了。   他将情况禀明如数禀明后,公子辰俊美无涛的脸冷的有些吓人。   “你说是谁在裕州放粮?”   “九华山庄庄主,千夙。”尉迟延低着头回答。   “千夙?!”公子辰眸光更冷了几分。   猛的想起那日他被东祁皇宣召,在重华门前看到的背影,那人便是千夙。还真以为他对朝野之事没有兴趣,却不想早已投了东祁朝廷。   看来,这次他在裕州是要遇到劲敌了。   “主帅,千夙放言,若是三日之内不将赎金送去,他一个时辰便斩十人的脑袋挂到城门之上,您快想想办法吧。”尉迟延一派焦急之色。   派去假扮东祁百姓的人全是他骁骑营的精兵,现在如数被困,他比谁都着急。   百万两银子虽然数目巨大,但对于财力与九华山庄比肩的北宫世家来说,倒也算不上多少。但要让拿银子去赎兵将,他多少有些犹疑。   史无前例啊!   “主帅,数千精兵被困,还望主帅速下决定啊!”尉迟延抱拳道。   殷殷期盼不言自明。   几番权衡之下,公子辰决意要救人,手下几员大将此时却站出来,纷纷表示此风不可助长。   “小王爷,”副帅一甩战袍,抱拳道:“此乃东祁军的奸计,东祁军现在正是国力衰弱之际,战乱加上天灾,想必国库已空,只要我们一举攻进城去,还怕他们不放人不成?”   另一名大将站起来附和:“亓将军说的极是,战场打仗向来是凭战力说话,何时有过出钱赎人的先例?此次东祁困我将士,我们便一举拿下他的城池,将被困将士救出来。”   几名将士众口一词,公子辰不免有些犹豫起来。   千两赎人,几乎可以算作是敲诈了。可若是不救,被其他浴血奋战的将士听了,岂不寒心?   正在犹豫中,忽然帐门开了,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位兵士,在公子辰案前跪了下来,“主帅,不好了,将士们听说有兄弟被困到了敌军城中,对方要求交钱赎人,大家纷纷前来请命,求主帅救人。”   “什么?!”公子辰星眸危险的眯起。   此时帐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我等为国征战,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还望主帅施恩,救弟兄们回来!”其他人异口同声的附和:“求主帅施恩,救弟兄们回来!”   “求主帅施恩,救弟兄们回来!”   震动寰宇的声音久不停息,帐内几名大将面面相觑。   “好一个千夙!”公子辰无奈冷笑。   尉迟延才将消息汇报给他,千夙便安排人将交赎金救人的消息传到了大军营中。他们姑且还会权衡利弊,兵士们自然不管考虑其它,一心只想让他将人救出来。这下钱他不想交也得交,人不想赎也必须得赎了。   否则,军心一失,便是万金也换不回来了。   翌日。   裕州城驿站内,千夙与程小野一左一右坐在大厅中,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北宫营中,可有什么消息么?”千夙问从北宫营中回来的密探。   “回禀庄主的话,昨日尉迟延回去后,便直接到了北宫军主帐中,只是军中将领们意见不统一,有的同意拿钱,有的建议出兵攻城。”   “结果呢?”   “结果就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营中忽然大乱,数万将士跪在主帐周围,求主帅施恩,筹款赎人。最后北宫主帅迫于将士压力,同意了拿出赎人,说是三日内必将银两送来。”   “很好。”千夙扬唇一笑,“你先下去吧,盯着北宫大营,若有风吹草动,随时来报。”   “是,属下告退。”   密探委身给千夙与程小野各施一礼,退后几步转身出了房间。   他走后,千夙墨玉般的眸落在程小野脸上,“程姑娘果然神机妙算,若不是你昨日那一招出奇不易,这次想让公子辰同意出钱,恐怕没那么容易。”   程小野谦虚一笑,“庄主过奖了,小野不过就是一句提醒的话,还是庄主布置周全。”   “是程姑娘谦虚了,若是没有程姑娘提醒,公子辰付不付赎金,全凭他的选择与决断,却不是必须要做。而姑娘只是略施巧计,便堵死了他的后退,让他不得不拿钱出来赎人。”   千夙的赞赏是由衷的。   昨日尉迟延离开后,程小野过来问他可有万全的把握让北宫出钱来赎人,他摇头答只有五成把握,出钱不出钱的决策权在公子辰手中。   于是程小野出了个主意,让他拿人去北宫军说散播消息,说有数千北宫士兵被困裕州城中,只要交了赎金便可救人出来,否则三日后便在城门前斩首示众。北宫士兵一听着急了,齐齐聚到主帅帐前,跪求公子辰施恩,交钱赎人。   殊不知,出此下策,程小野心中也有些惭愧。   毕竟公子辰帮过她不少忙,可是站在国家利益与百姓的利益出发,她又觉得她是对的。这些赎金拿回来,灾区每家都多分到不少银两。   反正公子辰不差钱,就当行善积德好了。   “可你如何知道,他赎人之后,不后大举兴兵攻城?”程小野问道。   如果公子辰吃了亏一怒之下来攻打裕州,以裕州现在的兵力,估计两天不到黑城池便被攻陷了。到时候他们拿来的银子,还得还乖乖给人家交回去。   VIP.231出兵攻城   “程姑娘不必多虑,有千夙在,必然不会让北宫军打到裕州来。”千夙端起茶水浅酌,清隽雅逸的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纹。   程小野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却不由自主的选择了相信他。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以前,这感觉只在百里玉衍身上才有。   想到百里玉衍,程小野心中又是一阵难言的愧疚。临行时她说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现在她要等到民情平定后才能去秦池山,估计一个月又要过去了。   漱芳斋金城店也不知修建的如何了?   “程姑娘可是担心开山引流一事?”千夙见她有心事,放下茶杯开口问道。   “正是。”程小野回答,“揭皇榜之时多少有些鲁莽,没考虑到这边的情势,我这两日倒是在裕州城中转了转,想要找开山的民夫,怕是有些困难。”   “是啊,东祁与北宫打了半年多,这里又遇大灾,上战场固然危险,却有口饭吃,所以能打得动仗的男丁基本上都去了战场,民夫一事,还要从长计议。”   说是从长计议,可是没有人,能想办法呢?程小野陷入冥思苦想中。   两日后,公子辰当真派人送来了赎金。   一百万两银子,浩浩荡荡的用几个马车拉到城门前,一字排开。千夙命人打开箱子验货的场景,程小野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太震撼了!   整个眸中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眼珠子挪都挪不开。   验明没问题之后,九华山庄的人将银子拉进城,收入钱庄的银库。   裕州知州大人见赎金拉进来了不入州库,反而入了九华山庄的银库,急得火烧眉毛,火急火燎的跑到城楼上来找千夙。   “特使大人,这赎金如何不入州府而进了钱庄的银库?”   “此银两是千某拿回来的,与州府何干?”   言外之意,这银子是我千夙的,与你裕州州府没有半毛钱干系。   “这……”裕州知州被人一句话堵得张口结知,面红耳赤。   不要回银子吧,他实在不甘心这么多钱就被千夙一个人吞掉,要吧,赎人一事他的确是没出什么力,而且,他那些没用的州府官兵没几个子便全被打死了。   “那本官死去的官兵,总得有些补偿吧?”知州大人不死心的问道。   “官兵殉职,补偿自然由官府支出,与千某何干?”   知州大人的话又被他一句堵了回来,直把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城楼下,尉迟延骑着高头大马大声喊道:“千庄主,我北宫已将百万白色奉上,请庄主也信守承诺,放我骁骑营的勇气们回来。”   千夙不紧不慢的走到城楼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尉迟延。   “尉迟将军,千某只说三日内收到银两会放人,但没说收到银两接着放人,你还是回去等着吧。”   身后,程小野掩唇而笑。   她没想到,名满天下的九华山庄庄主,竟然会做这种出而反而的事。她更没想到的是,千夙宁可冒着被千万人耻笑的代价做出此举,却是另有计划。   “你……”尉迟延黑了一张脸,就连跟在他身后和几名侍卫都听不下去了。   “将军,我看他这人就是个江湖骗子,要不我们回去发兵攻城吧?”   “住口!”尉迟延剜了他一眼。   攻城,他又何尝不想攻城。若是第一天便带兵来攻,那时千夙来不及准备一二,他们八能打赢。如今三日过去了,莫说他百里挑一的骁骑营将士都在他手中,便是这三日他从其中地方调派人马,也该到城里了。   千夙敢如此肆无忌惮,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时攻城,无异与自投罗网。   硬是咽下胸口的来气,尉迟延又喊道:“何时放人?”   “何时?”千夙似是不经意的望了程小野一眼,轻笑道:“程姑娘以为我们何时放人为妙?”   程小野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倏的笑了,迈着步子走到城楼前,对下面的人说道:“将军,银两是被给百姓的,你的兵还杀了我东祁数名官兵,恐怕要替他们完成使命才能回去北宫军中了。”   正愁开山引流的劳力不好找,北宫送来的几百勇士刚好能派上用场了。   小女人这次还不算笨,一点便通。千夙脸上露出赞许的笑纹,他正是这个意思。   “此言又是何意?”尉迟延不明白程小野的意思。他只知道这两个人串通一气,就是不打算放他的将士们回营。   “尉迟将军回去罢。”千夙清隽雅逸的模样如沐春风般,“替我转告你们主帅,这些将士千夙暂时借用,两个月后定当还给北宫。”   三日变成了两个月!   “我如何信你两月之后不会变卦?”就算不会变卦,他的将士们关上两个月,再放出来时还能打仗么?   “若是不信,将军大可回去请命来攻打裕州。”千夙声音不轻不重,却是这份睥睨天下的让尉迟延心中犯起了嘀咕。对千夙早有准备一事更加深信不疑。   “将军,我们怎么办?”身后随从问道。   “回去!”尉迟延饶是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调转马头带着十几名亲兵往北宫大营去了。   一路上越想越气,白白被坑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还没救回被俘虏的北宫将士。思来想去他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一回来便去了主帅营帐中请命,要带人攻打裕州。   “主帅,现在的裕州几乎是一座空城,就算是千夙有本事调人来护城,也不过尔尔。我带人强攻,三日之内,必将其拿下。”尉迟延在几名大将前立下军令状。   千夙经商,论到带兵打仗,公子辰还是信得过尉迟延的。   思虑片刻,他起身道:“好,本帅准你所请。封你为左先锋,带兵三万发兵攻城,待你引出城中守卫,再由亓将军带兵形成包围之势,三日拿下裕州城。”   “是,末将定不辱命!”尉迟延单膝跪下,接了帅令。   正欲离帐,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叫嚣声。   VIP.232齐国公府之难   “什么人在外吵嚷?”离着帐门最近的一名将军对着帐门喊道。   不一会儿,守卫兵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单膝一跪,抱拳道:“启禀主帅,外面来了一东祁女子,称是主帅旧识。我等怕她是东祁派来的细作,已经将她拿下,还请主帅明显如何处置。”   “东祁女子?”公子辰脸表情一滞。   不知为何,听到东祁女子,他潜意识中,便觉得应是程小野。   “她在何处,你们可有伤她?”   守卫兵见主帅面色如此紧张,不由心中也变得紧张起来,“我们之是将她拿下了,并未伤到她分毫,只是她一直叫嚷着要见主帅,所以……”   “所以什么?”公子辰一声厉喝,吓得守卫兵一哆嗦,“所以我们把她嘴堵起来了。”   “混账,马上带她来见我!”   “是,小的这就去把她押来。不,是请来。”守卫兵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   公子辰好产容易平复心中的慌乱,望了一眼帐中的各位将领,沉声道:“今日这事就先这么定下了,明日由尉迟将军打前锋,亓敏将军带兵阵后,三日之内攻破裕州,你们先分头回去准备罢。”   “是。”几员大将欺身抱拳,领命后先后退了出去。   半刻钟后,向名卫兵押着一个姑娘走了进来。   “跪下。”一进帐门,她便被卫兵按到地上跪了下来。   她发丝凌乱遮住了半边脸颊,身上绫罗绸缎此时看起来狼狈不堪。公子辰心一沉,眼前的女子不是程小野,她比程小野身子骨小了一些,看起来比程小野显得消瘦孱弱。   “你是谁?找本帅何事?”公子辰沉声问。   地上的女子听到他的声音,似是惊呆了一般,半晌才缓缓的抬了抬脑袋。却也没有抬起来,抬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调正身子伏身拜倒在地上,“浔阳参见王爷。”   浔阳郡主?!公子辰眸光一紧,紧紧落在她身上。   此之他只见过她两面,一是在东祁皇的宴会之上,她以未婚妻之名露面,二是在天牢之中,她舍命相救。除此之外,他对她再无印象。   可是此时她来做什么?   “你且抬起头来。”公子辰的清冽沉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浔阳听话的慢慢抬起了头。   一双隐约含泪的眸向着他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公子辰相信她是浔阳郡主无疑。只是奇怪的是,浔阳郡主一介千金,怎么跑到这距离金陵何止千里之外的战场来?   “郡主请起来说话。”无论是身份尊卑,还是当时的救命之恩,浔阳都不必跪他。   几步上前,欲将她扶起来。   “王爷,”浔阳执意未起,反而是伏身又跪了地上,“浔阳此来,是有万分紧急之事,还望王爷看在当初在金陵城浔阳曾舍命相救的份上,帮浔阳一次。”   “子辰当日说过,若郡主他日有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诺尚在,子辰当不会食言,还请郡主起来说话。”   听公子辰这么说,浔阳才站了起来。   这时,公子辰才发现,浔阳身上似乎还受了些伤,衣服也有些破损之处。而且她身为郡主,千金之躯,出门竟然连个丫鬟都没带在身边,与常理不合。   “郡主此次前来,路上可是遇到了匪徒?”这是唯一能解释的理由了。   “不是遇到匪徒。”浔阳落泪,委屈异常,“浔阳是从天牢中逃出来的,这一路上追兵无数。幸好有位义士出手相助,才躲过官兵追捕,一路有惊无险的到了这里。”   “天牢?”公子辰并不知齐国公府满门被抓一事。   “正是天牢。”浔阳再次跪了下来,“前些天不知谁泄密,说当初是我救走了王爷,而幕后指挥便是父亲。皇上震怒之下将齐国公府上下数百余人全部押入天牢。浔阳认罪责无旁贷,可父亲大人他是冤枉的,无论我如何辩解皇上始终不信。还有那些趋炎附势的大臣,说什么若是父亲没有参与,凭我一介弱女子,又如何入得了天牢救得了人,现在,只有王爷能救我穆家上下了。”   “王爷,求你救救我父亲、祖母,救救穆家上下。”   浔阳伏在地上,声泪泣下。   “郡主之意,是有人借着郡主救我之名,陷害了齐国公府一家?”公子辰嗤笑,又是背后一些喜爱搅弄是非之人借机生事。   “正是如此。”浔阳点头应道。   “你且起身,与我细细说来。”公子辰第三次委身扶她。这次直接拉起她,将她扶到了桌案前坐下来,给她倒上茶水,“看你面容憔悴,想来是连日辛苦,先喝杯茶,慢慢说。”   浔阳接过茶水,也顾不上什么端庄淑雅,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完后,她才急急的开口:“大概一个半月前,皇上突然下令刑部严查当年王爷越狱一事。本为刑部并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是我所为。可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在皇上举办的万花宴上,忽然有名侍卫站了出来,说他是王爷逃离那天牢值守的狱卒。还当众指认说他在被迷魂香熏倒之前,曾见过我到天牢之中。”   深吸了了口气,浔阳继续说道:“皇上听后大怒,当时就拿了我问话。”   “那你就承认了?”公子辰讶异。   “当然不能承认。”浔阳着急地道:“我也知私自进入天牢,放走犯人是灭九族的大罪,怎敢承认。可是他们不知从哪里找来证据,说此事主谋是父亲。皇上听信了刑部尚书朱毓的话和那些所谓的证据,一夜之间,将父亲,还有齐国公府上下一百多人全部押入了天牢之中。”   “那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公子辰心生疑惑。   天牢重兵把守,当初浔阳郡主能进去救人,是因有齐国公府的人相助,可此次离开天牢,却不是她一介弱女子能做得到的。   “有人救我出来。”浔阳答道:“是一个曾受过齐国公府恩惠的江湖人,救我之后他一路护着我到了这里,见我进到军营中,他才离去。”   江湖中人?   公子辰更加疑惑,“可是他让你来此找我?”   VIP.233改道金陵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这些年来齐国公府向来行得正,坐得直,并无其它把握落在别人手中,这次被人陷害,我想必须是朝中有心人为之。我不敢向别人求救,又听说你回北宫后替成王爷来了战场,只好一路赶来找你。”   落难之时还能想到这点,浔阳倒也算是个聪慧的女子。   公子辰眉心微凝,“你是想让本王出兵,助你救出父母家人?”   浔阳闻言立刻从座位上起身,再次跪到公子辰面前,“还望王爷念在此事与当初救王爷一事相关的份上,救救浔阳的家人。”   “郡主身份尊贵,还是先起来说话吧。”公子辰语气重了几分,“剑指金陵,并非易事。”   当初从东祁脱险回到北宫,恰逢北宫与东祁交战之际,父亲成王欲请缨亲率成家军来战,念及父亲年事已高,他便请命替了父亲前来。   如今战场东祁兵力后劲不足,已现颓败之势,再坚持个一年半载,他攻到金陵不是难题。   若是现在便剑指金陵,西凉不从后方偷袭还好,若是西凉再从后面打过来,到时候他前有东祁,后有西凉,保不齐就要吃亏。   可若是不打……   君子一诺,何止千斤,更何况如今齐国公府一家又是被他所累,他又怎能在此时袖手旁观。   他的话,浔阳又何尝不明白。   “若王爷肯出兵相助,浔阳可在金陵城中找到内应,助王爷攻进金陵。”   “郡主,可知你这是叛国之罪?”   “叛国又如何?”浔阳脸上多了几分悲壮,“想我穆家世代忠贞,皇帝还不是因朱毓几句证词,凭着大臣们几名谏言,将我父亲打入天牢。此次浔阳得以脱险,全是父亲当年行善所积德报,若是不救他出来,我又将来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祖辈。”   见她如此坚决,公子辰不免对她也生出几分敬意。   从天牢脱身出来,她若是隐姓埋名换个偷生也不是不可,却不远万里来求他救人。拳拳孝心,令人敬佩。   思来想去,却有一点想不通。   如今一样每行一事,便如同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   虽然每一步都是自己选的,却每一次都选的不由自主。就比如交赎金救人,面上是他作了主,实际上,他却是被千万将士推到了风头浪尖之上,不得不答应赎人。这次又是如此,若他不答应,便失了德行,若是答应了,怕是有一日将会腹背受敌。   究竟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出又一出?   千夙么?   “王爷?”见他久不开口,浔阳焦急的唤道。   “郡主先起来罢。”为浔阳舍命救他的情义,这兵,看来是非出不可了。   传来卫兵,“传令下去,叫尉迟延与亓敏停止攻打裕州的计划,全军整顿。”   “是。”卫兵接令出了营帐。   经过两日的肃整与安排,北宫大军拔营,挥师东上。   程小野听说了消息,虽然无法理解,却也没多问。   她这几日身体不适。   为防止发生瘟疫,千夙命在人城中熏艾,整个裕州城中四处是飘着艾草的味道。程小野闻不惯,且这两日月事突然来了,她身体发虚,便躲在房中没出门,一日三餐都由暗影送进来。   “小野姐姐,我见你这几日脸色苍白的很,不会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吧?要不要我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暗影担心的问道。   程小野摇头,“那有那么娇气,无非也就是那几日,身子不太舒服罢了,过两天便好了。”   暗影似懂非懂的望着她,见她确实无意请大夫,便端着吃剩的饭菜退了出去。   出门没几步,便在走廊遇到了千夙。   “小影见过千庄主。”暗影福身行礼。   “免礼。”千夙见盘中剩菜不少,精致的长眉皱了起来,“她怎么又没吃饭么?”   “吃倒是吃了,就是吃得少,说是胃口不好,吃不下。”   “有没有说给她找大夫?”   “说了,她说就是每月的那几日,不用看大夫,过两天便好了。属下也没太明白什么意思,便将剩菜拿出来了。”暗影如实的说。   每月的那几日?千夙凝着长眉。   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薄唇微微勾起,“我知道了,你先把饭菜端下去。一会上来我给你拿个方子。你到城中找找,看可是还有开着门的药房没有。有的话,便抓药回来,若没有,便去人家家中问一问,能否讨些姜糖来。”   “是,属下告退。”暗影正欲下楼,身后又传来他故意压低的声音:“若城中找不到,像通知九华山庄的人送来。”   一时辰后……   暗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糖水,回到了程小野房中,“小野姐姐,这是我特意去跑了好远才弄来的,你快趁热喝了吧。”   事实上,是千夙得大老远让九华山庄的人从秦池送过来的……姜糖。   程小野不疑有他,起身喝下了。   一股暖流顺着胸口缓缓流淌,才一会儿,便觉得小腹舒服了不少,不似开始那么冰冷难受了。   “怎么样?”暗影接过碗站在床前,巧笑的模样好似等着表扬的孩子。   “舒服多了,谢谢。”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去把碗送回去。”   程小野点点头,又躺下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次月事有些异常。自从上次百里玉衍给她调理过之后,时间上便正常了,这次不知为何,又延迟了半月有余。   等忙完这些日子回去,还得让他看看才行。程小野暗下决心。   千夙房中,暗影来时,月恒与流光都在。   “殿下,北宫兵马已经整备结束,今日该动身了。”月恒禀报道。   “金陵那边情况如何?”千夙问。   “金陵这几日没传出什么消息。”月恒想了想,道:“倒是浔阳郡主逃出天牢后,皇甫景发了顿火,据说把了金銮殿上的桌案都给砸了,还拉出去砍了几个狱卒。后来朝廷的追兵追赶了一路,有流光护送,几次追杀有惊无险,他们也没查找什么证据。”   VIP.234这一仗他打不赢   月恒分析道:“不过这次皇甫景如何也想不到,公子辰会放弃裕州这几个唾手可得的地方,直接挥师东上,剑指国金陵。”   “这一仗公子辰打不赢。”千夙语气笃定。   “殿下,可是要通知逸王从背后夹击北宫军队么?”流光问道。   如果在公子辰攻打金陵之时从背后出兵,公子辰便会腹背受敌,到时想打赢胜仗几乎没有可能。流光在之用兵方面的造诣,远高过暗影与月恒。   “不必,让他们打。你与月恒现在回去金陵,赶在公子辰的大军到达之前将齐国公一家救出天牢。记住,就算不能让穆戎成为我西凉可用之人,也绝不能再让他回到东祁朝堂之上。”   穆戎便是浔阳郡主的父亲,东祁的齐国公,战功赫赫的名门虎将。   “是,属下告退。”流光与月恒两人退了出去。   “殿下,您不再生流光的气了?”暗影小声问道。   自从上次被他赶出去,这是流光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回来领差。   “不是让你去照顾她?怎么又出来了?”   “她喝完姜糖水之后,睡下了,我怕打扰她休息,便出来了。”暗影解释道。   “我知道了,看她脸色可有好些?”   “好了许多,我出来时她睡下了,殿下您不放心的话,可以亲自去看一看。属下猜想她一时半会该是醒不了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暗影果断决定把主子卖了。   “知道了,你下去罢。”   公子辰已经挥师东上,裕州、闵项、岭南三地的疫情已经控制住,明日可以发放赈灾银两了。再过个两三日,便可以陪她去开山引流了。   这开山引流的重任,想必就要落到九华山庄这群兄弟身上了,到时风餐露宿的,希望他们扛得住才好。   第二日,程小野脸色好了许多。   身子轻松了,她发现才来了两三日的月事忽然又走了!   奇怪!   她纳闷的穿衣下了床。   楼下,千夙正在与知州商量分发赈灾银两一事。   确切的说,不是商量,是千夙坐在那里说,知州大人站在一旁拼命的点头如捣蒜。   关系到发放银两,晓风与残月也来回了,正在听着吩咐。   “这次赈灾银两共有五十万两,有二十万用来开山引流,这三地每地有十万两。”千夙道:“这两日我仔细看过领取粮食的名单,现在三地按人口分布来年地,闵项人是最多的,约是七千五百户,占到三地总人口五成左右。晓风,此次你负责闵项,带赈灾银两十五万,每户分二两银子。”   晓风出列,抱拳道:“属下领命。”   “岭南现在人最少,大概只有二千多户,残月你此次再去岭南,同样的每户二两银子。”   “是,属下定当完成任务。”残月也出行礼,领命后站到一旁。   “这剩下的十一万两银子,便是裕州百姓的赈灾银,这发放方面么……”千夙征询的眸光望向知州大人:“郁大人,千某还有要事,这两事便会离开,这裕州分发银两一事,您看怎么安排比较好?”   “啊?”郁知州一听千夙在问自己,心中先是一惊又猛的一喜。   努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他谄笑道:“若是特使大人时间安排不开,赈灾一事交由本官即可,本官也多次办过分发赈灾银两之事,定然不会弄出什么岔子来。”   “是么?”千夙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不经意见看到程小野走了过来。   “小野见过千庄主,见过郁大人?”程小野福身行礼。   “程姑娘是朝廷派来的特使,那能向本官行礼,这不是折杀本官了么。”郁知州脸上挂着虚伪的笑,作样子的向程小野伸了伸出,“程姑娘您快快请起。”   程小野笑得端庄得体,起身走到千夙身旁,“小野听闻庄主正在说分赈灾银两一事,小野有些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郁知州一听程小野也想插嘴,看她的眼神立刻不友善起来。   正欲开口阻止,千夙已经发话了,“程姑娘既有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妙计小野可不敢当,只不过小野多少懂得一些经营之道,想来赈灾也是为了让百姓重新过好日子,与经营无异,便有些浅见想说与庄主和郁大人听听可有用处。”   程小野客套了两句,不想还没说完,郁知州便不耐烦的打断:“说正事。”   “是,大人。”她轻抚着罗袖继续道:“这三地受灾后百姓缺衣少食,且断了收入来源,我想与两位商议,将这赈灾银两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用作生活安置。这第二部分,可作为奖励。皇上准我来这里带领大家开山引流,治理蝗灾,但这时候强行征用民夫并不容易实现,若是加以赏金,那些有力气的人定是愿意前来的。”   一听要加分银两,郁知州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不成不成,历来百姓出夫都是应尽的义务,若是这次破了例,将来便收不住了。”   “我倒是觉得方法可行。”千夙墨玉般的眸带着几分笑意,“撇开原订分给百姓的钱不算,还有北宫拿过来的百万两赎金,从这里面拿出来三十万,算作是出夫补贴。开山引流最多不过两个月,若是愿意去的,除去一日三餐,外加每人奖赏二两银子。”   一人二两,要是去一百人就是四百两,二百人便是八百两……   郁知州只觉得哗哗的银子要从他手中流走了,疼得他肠子打结,心脏抽搐,“特使大人,这惯例万万开不得中了,若是大家养成习惯,发后出夫便要奖赏可如何是好?再说不还有北宫的八百士兵么,我们从三地召个一二百人,该就够用了。”   “一二百人?”程小野笑了:“郁大人,看来您是真没做过这种工事。虽说我们手上有八百北宫士兵,但这些能不能靠得住还要另说。就算他们能肯听话,为我们所用,至少我们还需要五百人,才能保证工程和结冰前完成。”   “要这么多人啊?”郁知州思索片刻,忽然面露喜色,“既是如此,不如这出夫之事就交由本官来处理吧。本官保证三日之内为大人找足五百人如何?”   五百人便是千两银子,他每人从中扣下一两,那便就是五百两了。   VIP.235你们被抛弃了   程小野怎会看不出来郁知州的心思,正欲开口阻止被千夙拦住。   千夙对她使唤了个眼色,让她不用管。程小野不知千夙骨子里卖的什么药,但一定不会让郁知州点了便宜,想想便识趣地退到了他身旁。   “郁大人既有此心,千某也不好推托,那便辛苦了。”千夙道。   “都是本官份内之事,谈不上辛苦,谈不上辛苦。”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郁知州眉开眼笑的走了。   等他走远了,程小野才问道:“庄主,这郁知州的心思便是路人皆知,你还放心让他去办出夫一事,不怕他贪了百姓的便宜?”   “姑娘只管看戏便好,三日之后,千某随姑娘去秦池山。”   “好,那便敬候庄主佳音。”程小野告辞出了驿站。   这几日,她也要想法子让北宫的八百将士顺从了才是。疆场浴血奋战练出来的勇士,他们不会怕死,拿性命相胁是没有用的,怎么样才能让他们诚心实意的去开山修渠呢?   这可难住了程姑娘。   离开驿站,她来了关押北宫兵的牢房。   这牢房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院落,州衙牢房太小,放不开这么多人,便把他们统一放到了一间大杂院中,一日三餐按时提供。院落四周被铁链围住,由卫兵驻守,密不透风。   被俘的将士们听不到任何消息,也不知外面情况,只是在这里死等。   程小野来了之后,在卫兵的带领上,到了房墙之上,井底观蛙似的看着地上或坐或立的人们。   有个北宫兵看到了程小野,指着她喊道:“你不是那日在操场上的女人么,不是说三日便放我们离开,这都五日过去了,究竟何日放了我们?”   程小野轻哼,不屑的道:“当日我们说的是三日之内交上赎金,便放你们回去。”   “既然三日已过,为何还不放我们?”那人又问。   听他一喊,不少人都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质问程小野为何还不放人。   “不放人,自然是因为条件没达到。”   “不可能,我们将军不会弃我们于不顾,既然说了三日交赎金,便一定会交上,定是你们出尔反尔,收了钱还不放我们回去!”   “就是,一定是你们收了银子不肯放我们,将军定会举兵攻城来救我们出去的。”   北宫士兵群情激愤,程小野笑得极为不屑。   “就凭你们?”她轻狂的眸子上下来回扫了一遍,“既然你们这么想,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们罢,北宫大军早在两日前便已拔营离开,不会再有人管你们死活了。”   “你胡说!”话音未落,下面的人便指着她骂开了,“将军乃重情重义之人,便是主帅不准他来救我们,他定然抗命而来!”   还真是把自己当根葱了,程小野心道。   看样子这些人对公子辰的了解不多,那她就拿公子辰当成突破口好了。希望将来有一日公子辰知道她所作之事可不怪她才好。   “说到底,你们的将军连个副将都不是,若是主帅不许,他没有一兵一卒如何救你们?”   “将军便是死,也会跟我们死在一起!”   “这位大哥,你是让我说你一厢情愿好呢?还是自作多情好呢?”程小野如玉容颜上多了几分讥诮,“若你们将军真有此意,为何这几日来,裕州城门前一次叫阵的声音都没听到?我们是堵住你们的耳朵了还是蒙上你们的眼睛了?他若是来了,你们能不知道么?”   院落中一干人霎时哑口无言。   程小野又漫不经心的道:“你们想想吧,抓住你们那日,他要真是福祸同舟,为何会抛下你们独自离去?还是说,这堂堂北宫大营中,少你们这八百小兵便打不了仗了?”   闻言,北宫将士们心中不由监督犯起来嘀咕。   五日过去了,既没人攻城,也没有人来交赎金救他们,难道将军真的丢下他们不管了么?   程小野凤眸闪过一丝得意,从房墙上沿着梯台走了下来。   她今日的目的达到了。   不远处,千夙饶有兴趣的看着。   好一招离间计,虽然他们是收了银两,可是北宫的士兵们不知道。现在北宫大军已挥师东上,更没有人来给他们传递消息,最后他们不信也只能信了。   又过了三日。   郁知州从三地找齐了五百农夫。北宫士兵也在程小野威逼利诱加坑蒙拐骗下,相信将军是真的放弃他们了,为了能保住性命,回家见妻儿父母,他们只得答应了程小野帮她开山修渠的要求。   她还答应他们,等水渠修好了,除了还他们自由,每人还给他们十两银子做为返乡的费用。   众人感恩戴德。   百姓加士兵,总共一千三百人,浩浩荡荡向秦池山进发。   临行前,千夙将分赈灾银两一事交给了九华山庄的心腹,让郁知州彻底死了那份心思。放在九华山庄银库里的银两,除了此次开山及用赈灾所用,他早就命人转移了地方。   郁知州得知此事,气得脸色发青,差点从椅子上滚到地上去。   从裕州上秦池山,得从山背面攀爬,山路崎岖陡峭,训练有素的北宫兵体格强健,爬山不是问题,可东祁百姓就不行了。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走路勉勉强强还能跟上,上山没走几步,便被远远的抛开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程小野对千夙说道。   她站在人群中间的,回首望着山下稀稀拉拉的百姓,照他们这个速度走下去,猴年马月能走得山顶?   “你想如何?”千夙清隽雅逸的面容含着几分浅笑。   “我想将图纸留下来,这些爬不动山的,就让他们留在下面修筑水渠。等山上的水渠修下来,上下贯通,我们再将水引入渠中,这样一来,时间上应该能一些。”   “好主意。”千夙笑得温润如玉。   程小野看不出他是真心夸奖,还是随意迎合一下,不过觉得自己的主意没什么问题,叫了暗影过来,“小影,下面这些人就交由你负责,你监督他们开凿水渠。”   VIP.236晟王殿下   程小野从背上包袱中拿出预先画好的图纸。   这是来到裕州之后,程小野找了懂得土木建造,又熟识这边山林分布的人画的。图纸由上而下,分为山顶、山腰以及山下三个部分,她将山下那部分的图纸拿出来交给暗影。   暗影没有接,反而一脸担忧,“小野姐姐,山上有这么多北宫兵,我要是不在谁来保护你啊?”   “有千某在,无人能伤程姑娘。”千夙开口。   暗影一听,庄主这是嫌自己碍眼了么?   也不敢多问,从程小野手中接过了图纸。   “你看这好几个点。”程小野点了点图上标注红色的位置,又将手指向远处,“这画中的位置,与实际上是等比例缩小的。你切记动工的地点定要与图上标注的地点一致,否则从两张图上的水渠不在同一个点位上,下来之后便接不起来了。”   “小影明白。”她不明白也没关系,庄主一定会再派人来指导她的。   “明白就好。”程小野上下环顾走几步歇一歇的东祁百姓,大声喊道:“东祁的乡亲不用再往山上走了。”   此话一出,后面一大群人立刻就地坐了下来。   有擦汗的,也有大口喘气的,还有拿出水壶来喝水的。   上面的北宫兵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看了看,又转身向上爬去。若不是为了十两返乡费和自由之身,他们才不屑与和这些连山都爬不动的东祁人为伍。   程小野汗颜。   这次爬山,她也觉得有些吃力,但是咬着牙坚持。   一直坚持着爬到山顶,已是半日之后。   出发前,程小野给他们每个人发了干粮,现在到了山顶,大家便自发的找了地方三五有成群的围坐在一起就着咸菜啃菜窝头。   大灾之年,能有这种菜窝头吃已经不错了。   北宫兵清楚裕州的现状,所以并未抱怨。何况程小野与千夙和他们吃的还是一样的,他们更没道理抱怨了。   吃过饭后,程小野拍拍手上的残渣,站起了身。   前面便是秦池河的源头,泉水自一个巨大的洞口中滚滚流出,奔涌着流向山下。水流很急,巨大的声浪震的整个山中哗哗作响。   对面是条山谷,已到深秋时分,山谷还是一片绿意盎然,时不时传出几声鸟鸣,清新怡人。   程小野想起了百里玉衍带她到南山上看瀑布时的情景。   上次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山洪决堤,不知那个瀑布现在还在不在。   “若不是有事在身,这倒不失为一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千夙笑言。   “是啊,风景确实不错。”一想到这风景即将毁在自己手中,她心里还有点儿小内疚。不过是为了造福下面的百姓,而不是为获取利益,她心中便很快平复了。   事不宜迟,她将出发前选出的几名组长,召集了过来。   拿出最上层的图纸,在山石上铺开来,让几人团成一圈儿一起看着图纸,“这便是我们要开的水渠,我们要先从上向下,先将山石挖出一条河道来。由于工程艰巨,时间紧迫,我们必须不分白昼的努力才能完得成。现在按我们来之前的分组,一组与二组配合,白天干活晚上休息。三组与四组配合,晚上开工白天休息。你们可有意见?”   几个组长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儿,摇头道:“没意见,但凭程姑娘吩咐。”   “那就好,现在便把人组织起来,开始行动吧。”   “是。”几人齐声答道。   组长们去集合人员,程小野则带着自己选出来的“心腹”人员,将图纸上标记出来的水渠边缘,插上刷了红颜料的木棍做为标记。山上面的水渠不如山下,没有只要有一条通道水便能顺着流下去,所以工程方面,程小野并不是太担心。   见一组与二组的人进入到干活状态后,她就去研究如何将水流引入这渠道中了。   水流顺着山体向西流入秦池境内,沿着河道向下走个二三里路,便是西凉的边境线,程小野向下走了几步,听到下面好似有人走动的声音,便退了回来。   “怎么,怕被人发现?”千夙笑得风轻风淡。   “若是被西凉人发现,你说他们会如何?”程小野问。   “若是被发现么?”千夙修长五指抵着下巴想了半晌,才道:“也许他们会报给州衙,让州衙派兵上来,将我们赶走,不许我们偷他们的水。”   程小野听了脸上一阵燥热,反驳道:“如何叫偷水?我们明明在东祁的地界取水,又没跨过边境线。”   “那如此说来,便是千某用词不当了,这厢给姑娘道歉了。”   千夙装模作样的向程小野行了个礼。   “千庄主,使不得。”程小野着急的去扶他,却和现他笑得如偷腥狐狸般。看出他成心调笑自己,程小野没好气的转身走了。   等她回到山头另一侧,千夙墨玉般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身影一旋,快速消失在山林中。   半个时辰后,秦池州衙知州诚惶诚恐的看着眼前男子,他手中拿着一块代表着晟王殿下身份的玉牌。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秦池知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晟王之名,早已在西凉传来。   他只身一人走进东祁皇宫,不带一兵一卒,一刀一刃,不但要回了东祁数十年前侵占西凉的七座城池,还是连本带利一起要回来的。   一战成名。   千夙不紧不慢的将玉牌收入袖中,清如止水的声音道:“平身吧。”   秦池知州站起了身,“殿下忽然大驾光临,秦池州衙真是蓬荜生辉。只是不知殿下此来,可是何事要吩咐卑职去办么?”   “本王此来,是告诉你,有件事,你可不去办。”   有事可以不去办?   秦池知州擦了擦汗,“还望殿下明示。”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这几日若是有人来报秦池山上有什么动静,你不矛理会便是了。但具体怎么向众人解释,秦知州为官多年,本王想你一定会有合适的说辞。”   “是,卑职定当遵从殿下的吩咐。”   “如此,本王便不打扰了。”   “恭送晟王殿下。”   秦知州恭恭敬敬的跪送,身后州判、士兵等跪了一地,恭敬之态,堪比皇上亲临。   VIP.237 我们不干了!   程小野忐忑了好几天,后来她发现山上虽然常有人来,也有人看到他们,却也没惊动秦池州衙。   几日后,她便放下心来了。   上来的北宫兵带的干粮有限,这几日程小野开始计划着从山中捕猎,抓些动物来充当食物。北宫兵中有几个擅长狩猎的,被她单独找出来建了个狩猎队,每日负责出去寻找食物。   她还教会了他们烤肉、烤鱼,将挖来的食物放到火下面烤熟。   十几日过去了,河道修筑进展的还算顺利。   山下,千夙担心暗影不懂水利建设会给工程带来麻烦,便安排了专门的人员来帮她。除了农夫体力跟不太上,其它进展倒是比山上更快一些。   这天晚上,程小野忙碌了一整天,在用树枝搭起的简易帐篷中睡了。   千夙在山中转了一圈,飞身到程小野上面的树枝上坐了下来,望着下面的人儿,他心头又是心疼,又是满足。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想让她衣食无忧不必如此劳累,又想看着她因为自己努力有了成果而开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也困了,倚在树干上,闭着眼睛小憩。   不远外,两个盯梢的人见他们都睡了,小声呼唤着同伴聚到了一旁。   “他们就只有十几人,我们有八百人,怎么也能杀出条路来,从这山上逃出去。只要出了东祁,我们便可以回北宫找将军了,我不相信将军真会弃我们于不顾。”其中一人小声说道。   “我觉得也是,这娘们就是想骗我们来干苦力,她的话信不得。”   “真要这个山上干上两个月的苦力,我情愿上战场打仗去。”一个人愤慨道。由于激愤,声音有些大,旁边的人立刻捂住他的嘴,紧张望向千夙与程小野的方向。   见他们没有发现,才又安下心来继续商议。   “蒙大哥,你是老大,你说说看,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位被称为蒙大哥的士兵是位百夫长,名蒙禹,多次立过战功,才被大家所敬重。   他四下环顾,似是考虑半晌,才说道:“我借着出去打猎的机会四下看过,这山东面是东祁,西面便是西凉国境。他们二人是东祁的人,又借着便利要从西闵取水,该不会大动干戈的到西凉的境内追我们。我们便趁着天黑往西凉的方向跑。”   “我们这么多人,若是跑到西凉,若是被西凉官兵发现,一定会被抓的。”   “我们不下山,我们只要躲过他们便找地方隐藏起来。等天亮了,我们再回来,从东祁下山,然后绕出裕州,回到大营。”蒙禹道。   “我觉得我们还是直接杀了他们的好。”另一个目光狠戾。   “我也赞同直接杀了他们,他们只有十几人,我们杀了他们,然后自己找路下山,还不必看担心他们的追捕。若是不杀他们,他们万一赶在我们前面回到裕州报信,说不定我们还得被抓回来。”   “对,就是,杀了他们。”   商议的五人中,有三人同意了杀掉程小野他们再逃走。   蒙禹目光望向最后一人,“华童,你平日里主意多,你的意思呢?”   华童牙齿咬得咯咯响,“想我一千北宫骁骑营勇士,却被一个女人拉来开山修渠,如此大耻,不雪不足以平我心中之愤。”   “好,既然大家都觉得他们该死,我们就杀了她。”   “可是蒙大哥,那个千庄主,我看好像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我们人多,不行便一起上,我看他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说得好!”清脆的掌声在众人头顶响起,啪啪啪的回荡在午夜的山林中,只一瞬间,声音又被淹没在开山凿石的巨大噪音中。   众人只觉头皮一紧,不由片主的抬头往树上看去。   千夙不紧不慢的拍着巴掌,清隽雅逸的脸上带着让他们毛骨悚然的笑意,“你们说得非常对,千某的确长不出三头六臂,但不知你们八百人,要怎么杀千某一个呢?”   眸光不经意的扫了扫底下酣睡的女人。   睡得真香,看来她是真当北宫兵诚心实意地归顺了。手微微转运,一条帕子从枝头飘落,不偏不巧的罩在程小野脸上。   帕子上带着她熟悉的雪莲香,程小野被吵得紧紧皱起和眉头舒散开来,再次沉睡过去。   蒙禹见他发现,牙一咬心一横,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既然被你发现,我们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们本是北宫王朝的兵将,便是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不想你们却如此羞辱我等,让我们来凿山开水渠。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我等便不干了!”   “对,我们不干了!”那几人齐声喊道。   叫嚷的声音吵醒了休息中的北宫士兵,不少人起身站了过来,也有不少在干活的北宫兵见状,拖着镢头等工具站到了蒙禹身后。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问询的声音不绝于耳。   “还是我北宫将士的,便拿起手中武器,与东祁抗衡到底!”蒙禹是驰骋疆场的汉子,铁骨铮铮,气壮山河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他一句号令,半数以上的北宫兵全都站了过来。   打了鸡血似的北宫兵,将手中的开山凿石的工具一扔,纷纷站到了蒙禹身后。   “若你识相,现在便放我们下山,我们还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蒙禹对着千夙道。   千夙望着蒙禹,不屑的眼神仿佛根本没将他看到眼中,又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等着他演到最后搬起石头砸上自己的脚。   被他盯得久了,蒙禹心中忽然有点儿低气不足。   那男人的气场太强大,他根本不是对手。   “若是想通了,便赶紧回去干活。”千夙冷冷的道:“否则不一个小心将程姑娘惊醒了,临阵脱逃的罪名不小,她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千夙的话如当头一棒,狠狠敲在每个北宫兵头上。   有人怯懦了。   “蒙大哥,我们还是干活吧,也就两个月,我们就能回去了,我家还有老婆孩子,我不想在死在这里。”关键时刻,华童忽然倒戈了。   VIP.238百里玉衍,我想你了!   “废物,给我滚出去。”蒙禹一脚将华童从身边踢开。   他其实也紧张,但回营的信念,作为领袖的尊严和对北宫的忠诚,让他不得不挺起胸膛站在了所有人面前,“我们绝不会再听你摆布,帮你们东祁修建什么水渠。我们是北宫的士兵,便是死,也是铁骨铮铮的勇士。今日为了自由,我们宁可一战,死而无憾!”   “我想你们会为了今日这个决定而后悔的。”千夙不甚在意的道。   清隽雅逸的脸上三分讥诮七分不屑,面对眼前五六百人的战队,丝毫不在意,更没放在眼里。   蒙禹等人被他挑衅般的神情惹怒了。   “蒙大哥,他现在就一个人,也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罢了,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臭娘们,我看他还能张狂到哪里去。”蒙禹身后一个兵士叫嚣道。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   速度之快,没有人看清千夙是怎么动作的,只见方才说话那人,已经被挂到了高高的树枝上。   “啊……”他四肢凌空,拼命挥舞着双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恐慌铺天盖地的袭来,他大声尖叫起来:“蒙大哥,救我,蒙大哥,救救我啊!”   蒙禹一怔,只觉得脊背上冒出了冷汗。   这个男人的身手实在是太诡异了!   望着黑夜中不停扭动的身体,方才还叫嚣着的北宫士兵们也安静了下来,时间被无限拉长,所有人的动作仿佛静止住了一样。   空气中飘浮着的强大压力令人头皮发麻。   千夙依旧是那幅世间万事都入不了他眼的不可一世,清冷的眸睨着蒙禹等人。   “两拳难敌四手,我们一起上,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对付不了他一个!”蒙禹吼道:“弟兄们,拿出北宫勇气的骨气来,今日便与他决一死战!”   “是!”身后北宫一鼓作气,便要向千夙冲来。   “不知死活!”千夙眸光一寒,五指间的多了一排银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针发了出去。   银针破空而出,几乎是同时,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北宫兵应声而倒。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一命呜呼去阎王殿报道了。   蒙禹顿住脚步,不敢置信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   死的太快,他们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额头正中处,有个红色血点,似是被什么极为尖细的物体穿透后留下的伤口。   “若是你们也想像他们一样,死不瞑目,便过来吧。”   千夙声音不高不低,却如午夜中的一缕魔音,攫住了所有人的灵魂。死亡的气息在漫延,身后,几百士兵都站住了脚步。   蒙禹伸在半空中的手在颤抖。   “你,你到底是不是人?”人怎么可能有如此诡谲的身手?   “千某日日站在阳光下,你们说千某是不是人?”前面声音还是清如止水,后面倏的一戾,“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若还没有回到你们该呆的地方去,千某不保证下一刻你们全部都成了死人。”   声音之冷戾,让所有人为之颤抖。   蒙禹身后,已经有人悄悄的后退。   “蒙大哥,我们还是干活吧,也就是两个月的时日,我们还能活着走出这片山林。”如果现在反抗,那便是一丝生机都没有了。   两个月的自由与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他们还分得清。   蒙禹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液,心沉了又觉,拳头握紧了再握,最终还是吐了口气,沉声道:“好,我们回去继续干活。”   “把死的人找地方葬了,今夜之事,不许向程姑娘提起。”千夙冷冷地声音自头顶传来。   众人刚要抬起头,却是眼前一黑。挂在枝头的北宫兵被千夙扔了回来,只听得几声尖叫,他落入人群中,砸倒了一大片人。   边上的人七手八脚的将他们扶起来,又按千夙的意思,将死的人背出去几里外,葬了。   一场奴隶反对剥削,争取自由的战争,就这么被无情的镇压了。   千夙跃下枝头,来到程小野帐篷中。   她脸上覆着他丢下的帕子,睡得正香。帕子上一幅鸳鸯戏水的图案,似乎还没有绣完,鸳鸯下的水波少了两道,看起来鸳鸯像是飘在半空中似的。   这是帕子,是当初程小野生气丢掉了的那条帕子。   伸手将帕子拿了回来,帕子上的香气带着含有催眠香,上次在回龙山庄,他便是用这种方法,拥着她一夜又一夜,她却丝毫没有发觉。   这女人,有时候笨的可爱。   千夙长臂一伸,将她拥进怀中。   鼻翼传来熟悉的雪莲香,程小野小脑袋向他怀中探了探,来回蹭着,似乎是在寻找舒服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小脸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满足的睡了。   她睡了,他却睡不着,指腹在她通透盈白的手臂上摩挲。   女人,你可知道,若不是为夫一直陪着你,你有十条命都完不成这引水治灾的工程。   程小野第二日醒来时,一切都已恢复正常。受了千夙的威胁,昨夜之事没有一个人敢对程小野提起,就连程小野发现少了人,都被蒙禹等人谎称他们出去打猎蒙骗了过去。   她蹭蹭鼻尖,鼻翼处若有若无的雪莲香让她失神。   恍惚里,好像他来过一样,她枕着他的胸膛入眠,睡得安心又踏实。自从金陵城离开,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了。   百里玉衍,我想你了!她在心中默默念着。   阿嚏……   身后,某位庄主不停的打着喷嚏。   又过了一些时日。   风餐露宿,加上日夜操劳,程小野累瘦了不少。   千夙心疼她,暗中安排了不少人加到修筑水渠的队伍中来。程小野只知有一千三百人在修水渠,却不知实际上有近三千人在干活。   一个月后,山上山下三段水渠接通,只要从源头将水引过来,便大攻告成了。   引流,必须先将原先的河道炸开一道口子,才能将水分流到新的河道中。火药程小野提前准备好了,穿越前她曾跟着黑道枭雄的父亲学过一些火药方面的知识,也懂得配置与用量。   VIP.239千金散尽,只为美人一笑   埋好火药,程小野将引线顺出去几丈远,一直伸到水闸后面。   水闸是水渠竣工前,千夙命人修的。   位置就在水渠最上端,与主河道仅有两丈的距离。他以防止水流过大在雨季导致洪涝灾害为由,命人在河道旁修了一道闸口。这样一来,若裕州等地将来没有被纳入西凉境内,或是水源短缺之时,只要把闸口放下来,便能切断裕州三地的水源。   有了这道水闸,就算是修好水渠,一切也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程小野躲得那么远,千夙不由失笑,“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么?”   “我哪是对自己没信心,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程小野不服气的反驳。眼睛还边盯着前方河道旁,埋着火药的位置。   贪生怕死的模样让千夙忍俊不禁。   “你若是怕,便交给我来罢。”   “都说了,我不是怕,闪开闪开。”程小野嫌弃的推开了千夙伸过来的手。   从衣袖中掏出火折子,叭的一声点着,就要往引线上面点。   思索片刻,她又回过头来问道:“大家都躲远了吧?”火药爆炸可不是小事儿,别再把谁给炸伤了,就不好说话了。   “你快点吧,大家都躲远了。”说话的是蒙禹。   他从来没见过火药,所以让弟兄们躲开之后,他自己又站了过来,他想着千夙与程小野都站在这个位置,应该不会发生多大事。   程小野再次环顾四周,觉得没有问题之后,她便点燃了引线。   点燃后,抱着头便向头跑去。   前世加上今生,她就开过枪,可没亲手点过火药,更何况还是自制的火药。对这火药的爆炸力,她自己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所以还是跑快点为好。   千夙不慌不忙的跟在她身后。   只有蒙禹,他的目光落在呲呲喷着火星子的引上面,没有注意到程小野与千夙躲到远处了。   “轰!”   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冲天,地动山摇。   山石与河水被炸出几丈远,四处飞溅,无数飞鸟被这一声巨响惊吓到,扑棱着翅膀蹿出树林,惊恐的飞向天空中。天空中,留下了一道道凄厉的鸣叫。   爆炸过后,河道上被豁开一条口子,水流顺着开口流入新开的河道,呼啸着奔向山下。   “我们成功了!”程小野从树后走出来,看着奔流而下的水流,恨不能大跳大笑来表达她此时的喜悦心情。有了水,干旱的田地就可以被灌溉,蝗虫的卵成活率就会大大降低,来年春天,青蛙等特种一多,蝗灾便不足为患了。   那么裕州三地的百姓,明年便可以正常耕种,不必再受颠沛流离之苦了!   “是啊,是你成功了。”   千夙清贵高华的声音在她耳畔吃响起。站在她身后,感觉着她身上透出的,那种无法忽视的喜悦。能见到她如此喜悦,他忽然觉得这近两个月的忙碌很值得。   千金散尽,只为美人一笑。   “啊……”   程小野沉浸在引流成功的喜悦中,完全没有发现蒙禹因来不及躲闪,被迎面飞来的石头砸中小腿,此时正躺在地上呻吟出声。   “蒙大哥,你怎么样?”听到呼声,程小野忙几步赶了过来。   见蒙禹腿上压了一块大石头,她走过去费劲的帮他把石头挪开。挪走石头一看,她不由得心中一惊,蒙禹小腿几乎被石头砸成了平面状,血肉模糊,洇出来的鲜血染红了裤筒。   程小野正欲伸手察看他的伤势,冷不丁的,千夙开口了,“别碰他。”   蒙禹心头一凉。   当初他煽动北宫兵士们造反,还要杀了他们,程小野不知道,可是千夙却是不清二楚。如今他受了伤,不必杀他,便是将他丢弃在这荒山野岭里,用不了几天,他也会被觅食的野狼吃掉。   “他伤的很重。”程小野道。   “我看得到。”千夙狭长的眸扫向身后的北宫兵士,“你们去砍些树枝来,要粗壮一些的。”   北宫兵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顺从的去办了。   千夙走上前来,程小野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把位置让给了他。千夙蹲下身,正欲察看蒙禹的伤势,被他伸手挡住。   “哼,”千夙鼻孔哼了一个单音,“对于你们,千某还不屑于趁人之危。”   蒙禹得知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顿时羞愧的低下了头。   千夙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拣了根树枝挑开他的裤筒看了看,冷声道:“这条腿是保不住了,今日我命人送你下山。下山后到驿馆找一个叫晓风的人,让他帮你安排医治。”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再站不起来了?”蒙禹一听,情绪激动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时好奇,却白白搭进去一条腿。他是北宫骁骑营的将士,若少了一条腿,以后还怎么因营?还怎么上马杀敌。   思及此,他拖着残腿就要起身。   “蒙大概,你冷静点儿!”程小野冲过来硬是按住了他,“你再动,废掉的,就不只是你这一条腿了。”   “我是骑兵,若是没了腿,我活着还有什么用?”蒙禹抗拒程小野的靠近,一边揪扯住她的衣服一边大声叫喊,“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若不是你逼着我们上山修水渠,我又怎么会被飞来的石头砸断了腿?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千夙眉宇间的闪过不悦,手中运用,灌注了内力的树枝插进了蒙禹断腿之中。   “啊……”一声惨叫穿破苍穹。   蒙禹抱着被石头砸扁的腿,痛苦的打起滚来,脸部因疼痛扭曲看上去狰狞恐怖,围在一旁的北宫兵想上去帮忙,又忌惮于千夙的可怕,而迟迟不敢上前。   千夙拍拍手,站起了身。   清冷的眸往北宫兵身上一扫,“一会你们用砍来的树枝绑个架子,将他抬到裕州驿馆。若是路上他想死,你们便成全他,别拉到驿馆浪费我救死扶伤的良药。”   程小野嘴角抽了抽。   明明有意要救人,却将话说得如此无情,这种别扭的性子,还真是少见。   VIP.240水渠建成   北宫兵们砍来树枝,用藤条绑成木排,将蒙禹抬了起来。   “蒙大哥,若是觉得活不下去了,便想想你家中的妻儿父母,他们还在等着你回去呢。”程小野对着不停发出嘶吼的蒙禹道。   闻言,蒙禹身子猛的一震。   “好了,你们快送他回去吧,路上千万别耽搁,否则伤口化脓感染就不只是保不住腿了。”   十几名北宫兵护着蒙禹往山下去了。   “华童。”程小野继续道:“你将其他人组织起来,半个时辰后,我们下山。”   “是。”华童恭顺的答道。   等华童去走开了,程小野才来到千夙面前,凤眸含笑,带着几分揶揄,“你下手还真是不留一丝情面啊,那么狠。”   千夙挑挑眉梢。   若是他一丝情面不留,方才那树枝便是不是插进蒙禹腿中,而是插进他的胸口了。不过美人儿质疑,他也不反驳,“是么,那下次千某要注意了,可不能让程姑娘心中落下个凶残暴戾的印象。”   凶残,暴戾?   他?   噗……程小野笑了。   估计很难有人能将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清雅男子,与凶残暴戾等字眼联系到一起,哪怕是他真的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千庄主真爱说笑。”除此之外,程小野想不出反驳的话了。   “能逗程姑娘高兴,是千某的荣幸。”她只是不知道,在她之前,他从不费任何心思取悦别人,更不要说是取悦一个女人。   但她,却成了他的意外。   当初在宋镇,她第一次冲他发火,喝令他吃饭时,他便开始觉得她不同了。然后一步步的,由着她侵城掠地,一点点驻进自己心里,再也无法将她剥离。   以到于现在,为了她,他开始变得没有一点原则。   原着她修建水利,造福东祁百姓,而且,是他西凉的水源!岂不知,这秦池之水,是要养活西凉现在的天个天然粮仓用的。   程小野没有千夙心思的百转千回,一心还在刚刚修筑而成的水渠上面。   水闸全开,看着水源滚滚涌向裕州方向,想到这水源可以救活千百条生命,养活数千户乡民,她只觉得心中感到无比自豪。   这种造福苍生的巨大成就感,是放生一条小鱼小乌龟所不能比拟的。   等了半个时辰,观察闸口无异,水渠通水后没发生什么变化后,程小野便让华童带着大家下山,和暗影等人汇合了。   与北宫的士兵们不同,百姓们见到河道通水,皆是兴奋围在河道边上。   “这下好了,终于有水了!”   “有了水便能浇灌农田了,等明年粮食有收成了,我们就再也不用出去乞讨了!”   “对啊,听说是那位程姑娘主动请命,来帮我们修渠引水的,我还听说,这田里浇上了水,还能防止蝗虫产卵,治住蝗灾呢。”   百姓们你一句我一句,皆是称赞之语,暗影坐在大坝上,听着他们称赞程小野,心中也美滋滋的。   有句话叫做:感同身受!   远远的,有人看到程小野等人从山上下来,指着她便大声喊道:“大家快看啊,走在最前面的便是程姑娘,是她帮我们修建的水渠。”   众人一听,呼啦啦全向程小野奔了过去。   在她面前,跪倒了一片:“程姑娘,修渠引水,造福万民,您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呐!我们代表灾区的百姓,给您磕头了。”   “你快起来。”程小野忙过去拉为道的百姓,“大家都快起来罢,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开道修渠,你们都是亲自参与了的,说到造福子孙,你们才是真正懂得造福子孙后代的人。”   大家不听,坚持给她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一路沿着河道向前走,两日后,一千三百人又回到了裕州。   这一路上,只听到人们对程小野的赞誉声,关于九华山庄的却寥寥无几。他们只记住了主张修河道的人,却把在背后默默出钱,默默出力的九华山庄庄主给抛到了脑后。   千夙眉梢轻挑,砸了近几十万两银子进来,居然没人记得他!   真是,忧伤啊!   众人回来进城时,裕州知州郁大人亲自率领百姓前来城门前迎接,城中不管男女老少全来了,都想一睹这位程姑娘的风采。   熙熙攘攘的站在街道两旁,叫好声,称赞声不绝于耳。   千夙随在她身后,敛眉浅笑。   眸底那不将一切放在眼中的傲气,夺走了程小野不少光彩,也成功让人们记起了他就是九华山庄那位风华不可一世的千庄主。   在郁知州的带领下,总算是从人群中出来,回到了驿站。   “郁大人,麻烦您安排所有的北宫士兵明日在操场集合,我会信守承认,将返乡费给他们发下去。”说完,忽然想起银两是千夙的,似乎是自己做主不太合适,便扭头问身后的千夙,“千庄主,小野如此安排,不知庄主觉得可还妥当?”   “程姑娘的安排,千某自当鼎力支持。”   “两位特使大人,你们这一个多月来日夜辛劳,本官不能为两位分忧,寝食难安。既然两位大人回来的,不如这分发银两这等小事,便交由本官去处理吧。”郁知州请缨道。   “如此也好。”千夙笑着,眸中却是一片清冷,“既然郁大人如此休恤千某与程姑娘,我们也不便推托,那明日发放银两一事,便拜托郁大人了。”   “能为两位特使大人分忧,仍是本官之福。”   千夙心中嗤笑,透过他的肩膀望向后面的晓风、残月,“晓风、残月听命。”   “属下在。”   “明日一早,你们拿我的令牌去钱庄将贴出夫补贴用的银两取来,交给郁大人。”眼角余光撇见郁大人脸上笑开了一朵花,他又补充道:“参加水渠修筑的人员名单程姑娘重新核对过,稍候你们找我来拿。明日银两由郁大人发给百姓,到时候你们两人要做好发放记录,切不可辛苦郁大人动笔。”   此话一出,郁知州的脸顿时绿了。   银子经他手,却不由他记录,也就是说,他半分都装不到自己兜里。   VIP.241你没关门,所以我就进来了   眼见郁知州的脸黑成了碳,程小野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千夙其人,不只聪明,还有点儿腹黑。他先是给了郁知州希望,又将希望狠狠的一脚碾灭,自己却享受这种凌驾于别人心灵之上的快感。   恶趣味!   程小野向幸灾乐祸的向郁知州行了个礼,“郁大人公务烦忙,小野就不多耽搁时间了,先回房了。”说罢,她转身上了楼。   她走了,千夙也随便找了个理由回了房间。   回房第一件事,程小野便让人去给她烧了桶水。前些日子千夙命人送来洗澡水,她都不敢弄出多大动静来,生怕被人发现她浪费水源。现在可好了,有了水源,她可以大大方方的洗澡了。   一个多月风餐露宿,她都觉得自己再不好好洗个澡,身上就要生虫了。   一刻钟后,驿馆的伙计送来了洗澡水。   程小野发现,他们还贴心的在水里加了解除疲劳的桂枝。   宽衣下水,氤氲的热气扑洒在脸上,她禁不住的感慨,没有灾难的日子才是好日子,等她金陵,回到梅县,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安稳的小日子。   热气熏得她昏昏沉沉,才一会儿工夫,她竟然睡了过去。   房门吱扭响了,千夙推开门走了进来。   覆手将门关上,他轻迈步子走到浴桶前,将几乎没入水中的,那张红扑扑的小脸捞了出来。程小野识草药有限,她只闻出来水中有解除疲劳的药草,却没察觉水中也有催人入眠的药草。   千夙拉椅子过来,在她身旁端坐,一寸寸的,帮她擦洗着手臂上的肌肤。   肌肤似雪,一双藕臂通透盈白,触感极好,让他爱不释手。修长五指从臂上一直滑到她的掌中,五指张开,与她的小手十指紧合,丝丝牢扣。   程小野虽然被药物催眠,她在水中却睡得极不踏实。   身子浮浮沉沉,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让她回想穿越前飞机坠海的一幕。那天是她姐姐的生日,她去国外出席最新设计的一款珠宝发布会的回来,就在回国的飞机上,遇到了劫匪。那挟持飞机的劫匪不是别人,正是他姐夫的伯父。   一个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   为了报复她的姐姐与姐夫,他锁住她的双手将她往死里打。程小野自然不肯屈服,用力挣脱出一只手便向恐怖分子脸上挥了过去。   这一拳打得,又准又狠。   毫不留情的落在了恐怖分子,哦不,是千夙的脸上。   千夙躲闪不及,眼睛重重的挨了一拳。程小野用力之大,差点把他眼珠子打爆,他放开程小野的手,双手捂着眼疼得直咬牙吸气。   眼泪都落了下来!   水中毫不知情的那位,抿了抿嘴唇,忽然梦中到了百里玉衍。   他一个人走在雪地里,四周只有白茫茫一片,他找不到方向,伸出双手无助的向前方试探着,脸上的迷茫如小猫一样挠着她的五脏六腑。   好心疼!   “百里玉衍,等着我回去好好疼你!”不知不觉地喃喃出声。   千夙倏的一怔。   她说什么?   放下手凑近她的唇边,听她喃喃呓语着:“百里玉衍,你别怕,等我回去好好疼你。”   千夙强大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他怕?!   除了她,他此生还怕过什么?   望着在浴桶中双臂不停拨弄着水花的女人,他薄唇勾出一丝残戾的笑,“娘子,是你要好好疼为夫的,那就别怪为夫不客气了。”   长臂一伸,将她从水中捞了出来……   一夜辛苦,第二日醒来时,程小野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还舒筋活血的草药呢,一点儿用都没有,不但没用,她今天只觉得比昨天觉得还累了,两条腿酸得都抬不起来。   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她昨天明明是在泡着澡的,如何一觉醒来便在床上了?   “小影,小影……”   喊了几声没有反应,她忽然身下有些不适,掀开被子一看,不由的惊叫出声!   靠,月事又来了!   顾不上浑身的酸软,她匆匆起床收拾了衣物,又将污了的被单拿出去洗了。忙完这些她终于松了口气,拖着绵软的身子回了房中。   一进屋,发现千夙堂而皇之的坐在她房中。   “千,千庄主,你怎么会在我房里?”四下环顾,想看看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堆放在床头的衣服。   “程姑娘如此紧张,是怕千某拿你的东西么?”   如此明显的张望,她就不懂得给人留点情面么?千夙暗衬道。   “没有没有,千庄主您可千万别误会。”程小野急急的解释,连手里的木盆都忘了放下,“小野只是好奇庄主是如何进来的,断然没有怀疑的意思。”   再说了,你家财何止万贯,我这点行头恐怕都入不了你的法眼罢?   “姑娘的门开着,千某便进来了。”   门开着?程姑娘狐疑。   回头望了望大开着的门,她明明记着走的时候是关了门的。   “姑娘是觉得千某在说谎么?”   难道你没说谎?程小野心里道,嘴上却没好意思捅破:“千庄主不要拿小野取笑了,想来是小野方才出去时走得急,忘了关门了吧。”   还好千夙也没在关没关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起身离座,“千某此来,是告诉程姑娘农田灌溉一事已经开始了,想请程姑娘一起去看看。”   “这么快?”程小野讶异。   她原以为,怎么也要等个四五日,百姓们才会开始引水浇田,没想到昨日水才引过来,今日大家便开始浇田灌溉了。   “程姑娘可要随千某一起去看看么?”   “那是自然要去的。”程小野转身要出门,这才想起了木盆还在手中。不自然的冲着千夙干笑了两声,将木盆往桌子上一放,随着千夙出去了。   裕州城,一片广袤的田地中,人们正将水引入地头的灌溉渠中,再一块一块的往田中放水。   远远的,有对对话的声音传进耳朵。   “你们听说了么,那位引水修渠的程姑娘说过,蝗虫是从地下生出来的。只要咱们把田地浇灌好,水分充足了,蝗虫籽就长不大了,到时候就不用怕蝗灾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这次浇水,一定要把地浇透。最好是到结冰水都干不了,冻死地底下那个祸害。”   VIP.242郎才女貌的一对儿   闻言,程小野被她们多少有些稚气的语言逗乐了,便想凑上前看看,跟她们聊聊天。   灌溉渠在地头,过水前百姓们将渠内加深,挖出来的土就培在地头。松软的新土浸过水之后,变得稀薄起来,程小野没注意,一脚踏到了松土中,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稳。   “啊……”程小野一声尖叫穿透云霄,眼看着就要载进灌溉渠中。   “小野,小心!”千夙一个踏步向前飞出,双臂抱住她,脚尖在水中一踏,身体上旋,跃过灌溉渠,稳稳的落在田地中。   程小野就被他牢牢抱在怀中。   四目相对,程小野心慌乱的跳了起来。   脸,绯红。   千夙墨玉般的眸子望着她。小女人此时脸上红霞纷飞,翦眸似水闪着盈盈秋光,一双朱红丰润的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   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感受到她的心中,慌乱,强烈。   喉结滑动,他竟没控制住自己,就这样吻了上去。   “啪!”手掌与脸庞接触的声音清脆而响亮,程小野故意无视千夙眼底那一抹震惊,冷冷地道:“放我下来。”   许久,他并未放下她,反而是换着她向外面走去。   “我说,你放开我!”   她方才失声惊叫,已经引来了不少好事的眼光。又经过方才那一幕,人们的眼神多多少少变得诧异好奇起来。而且她现在又是以这样一种暧昧的姿势被他抱在怀中,若是被人看到,再传到金陵,传到百里玉衍耳中,百里玉衍该做何感想?   那男人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但她能感觉到他那份独占欲。要是知道她在外面被别的男人这样抱着,还不得三天三夜闭门不纳啊?   思及此,她挣扎的强烈起来。   “若是不想掉入水中变成落汤鸡,便老实点。”他手臂愈发的用力,将她牢牢困在怀里。   程小野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他的桎梏,最终只好放弃挣扎。   “好好的,你抱我做什么?”   “若不是千某抱起了程姑娘,恐怕此时姑娘已经变成落汤鸡了吧?难道姑娘很想试试在这个季节落入冰水中的感觉?”   千夙的话带着几分讥讽,让程小野将她喜欢自己的念头硬是压了回去。   “这么说,你只是单纯的帮我?”   “程姑娘以为千某对姑娘有什么想法么?”   这个问题……   把程姑娘难住了。   她的确是猜测他对自己有想法,可是也不能说出来啊,万一说出来了,人家再否认了,那脸不得丢出共和国去了啊!   “没,小野不曾那么以为。”硬着头皮否认了。   可是若不是喜欢,方才若不是她一巴掌打上去,他都要亲过来了,是怎么回事儿?当她傻吗?想到刚才那一幕,程小野心跳又回快了几分。   紧张,慌乱。   “千庄主,您还是放我下来吧。”那么多人在看着那。   “姑娘莫不是害羞了?还是,姑娘对千某有意思?”   有意思你个大头鬼!   程小野在心中咆哮,老娘可是有相公的人。不要以为你长得帅又有钱,就可以勾搭上我了,我是有原则的,我决不会做出为了金钱出卖身体的事,更不会抛夫弃子!   程小野领教过千夙的毒舌,觉得此时与他斗嘴绝不是好时机,果断的一扭头,不吱声了。   她不想对着千夙,所以脸是扭向外面的,结果这样一来,那些看热闹的人全看到她的脸了。   “那为是程姑娘么?昨日她们回城时,我还特意去街上迎接了呢。”   “是啊,抱着她的那位,便是九华山庄的千庄主了吧?别说,还真是郎才女貌呢!”   程小野在心里哭嚎,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无奈之下,她将脸一转,深深地埋进了千夙怀中。   代表着主人生命力的,强有力的心跳传进她的耳中,她的心中再次乱了频率。百里玉衍,不是我故意要对不起的,这实非我所愿,若你以后知道,千万不要怪我。   程小野边哭嚎边祈祷,希望她家相公不要知道今日之事才好。   鼻翼传来一股淡淡,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程小野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味道,总觉得这味道她曾经闻到过,却又不知为何,她辨别不出来是什么味道。   看她鸵鸟一样缩进自己怀中,千夙唇角扬起一抹笑纹。   为了不让她认出自己,他不但易了容,就连身上的味道,也用一种混合了雪莲与香草的香料盖住了,此时她在自己身上闻到的味道,是中和了香草与雪莲的味道,她只会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闻到过。   他抱着她,从地头这一端,一直走到另一端。   “还没到干净的地方吗?”许久,听不到有人议论了,程小野才抬起头,轻声问道。   “没有,百姓在灌溉田地,四处都是水。”他是不会告诉她,为了多抱她一会儿,他故意沿着灌溉渠,踩着冰冷的河水在向前走。   “今日才开始灌溉,怎么会有那么多水呢?”程小野纳闷,她刚抬起头,便迎上了一道诧异的目光,吓得她连忙又头埋进了千夙怀中。   她今日就不应该答应跟着他出来!   这下可好,出来一趟,脸都要丢到国门以外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小野只觉得这一段路走得,比她穿越前的十八年都要长。她窝在他的怀中,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良心上的煎熬和道德上的谴责,生怕暗影在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   要真是这样,她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野。”千夙忽然停住脚步,声音温柔了很多,温柔的让她恍惚里以为百里玉衍在喊她。   猛的抬起头,他们站在一片原野之上,放眼望去,下面便是人们浇灌的农田。波光粼粼的水面,被田埂分成了一块块田字型。在阳光的映照下,水面折射出一片片红彤彤的霞光,这霞光与远处的蓝天交接一处,美不胜收。   程小野呆住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在来田园中,也能看到如此美景。   VIP.243就知道那老小子靠不住   “程姑娘如此震惊,想必是从未领略过田园的风光吧?”千夙问。   “我家门前便是庄稼地,可我只见过麦田。每年麦收前后,或墨绿或金黄的麦田随风起伏,画面甚是好看。却没想到成片的水田连起来,也会如此美丽。”程小野诚实的回答。   她只在暖和的时候出门,原来看麦田长成时,被风一吹,麦田如浪花起伏,却从未见过灌溉时的情景。   “如此,千某带姑娘来看了风景,姑娘该如何感谢千某?”   嗯?谢他?   程小野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开灌溉区了,他却还在抱着她!   “千庄主,手臂不累么?”   “还好。”千夙这次没再找什么借口,顺从的将她放了下来。   “庄主,可是对所有人都如此体恤关心么?”   “自然,不是。”笨女人,本王的耐心与宠爱,仅仅对你一个人而已。靠这么近还没将他认出来,也不知道是自己伪装的本领主强,还是这女人识人的眼光太差。   千夙竟然有种隐隐的受挫感。   “如今水渠修好,粮食、银两也都已经发了下去,千庄主准备何时返程?”   “千某自由之身,去留随意,倒是程姑娘,想必是早就急着回金陵城了吧?”   程小野笑笑,默认了。   想起百里玉衍医治眼睛不知进展到哪一步了,还有漱芳斋金陵店也该落成了。她的确是着急要回去,因为后续很多事情,她还没有完成。   “若是姑娘着急,我们明日便动向,启程回金陵罢。”   “好啊。”程小野不假思索的回答。   从田中回来,路过操场,郁知州正苦着一张脸在给北宫兵分银两。北宫兵领完银两便可以离开裕州城了,却不见他们脸上有笑容。   程小野心想他们应该是知道大军已经离开,他们出了裕州也回不到队伍中了。   “千庄主,小野有一事,不知可否通融?”程小野转身向千夙问道。   “姑娘请讲。”   “像蒙禹大哥这般,因为修筑水渠而受伤失去劳动能力的人大概有十余个,还有几个莫名失踪了的,可否多给他们一些补偿,以为他们将来生活所用?”   “自然可以。”千夙一招手,站在郁知州身后的残月走了过来。   “属下参见庄主,参见程姑娘。”残月施礼后,抬头想问“庄主有何吩咐”,还没问出口,却发现千夙脸色不太对。通透的脸颊上,有明显的指痕。   是被打之后留下的青痕!   残月目光变得有些而人寻味起来。   早听说庄主宠程小野,难道是已经宠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地步么?这是主子们的秘密,她一个属下断然不能妄自揣摩,强忍下心中的震惊,残月低头问道:“庄主有何吩咐。”   眼角的余光扫了千夙一眼,她以她的职业素养担保,庄主一定是被打了。   千夙无视残月的目光,不缓不慢的道:“发银两时再加上一条,凡是在修筑水渠受伤或是失踪的人,额外补偿纹银百两,供他们回乡养老或是赡养家人所用。人在的,便由本人领走,人不在的,问问可有同乡,让同乡代为领取,后转送到家中。”   “是。”残月领命,回了发银处。   程小野没发现异常,她以千夙能答应她的要求倍怀感激。   “谢谢你。”这声感谢,是发自内心的。   不经意间看到千夙的脸,白皙通透的脸上隐隐看得出有五个指印。还有一只眼睛四周,多少能看出来有淤青,好像是被人打了。   “你,你的眼睛?”   程小野不由自主的绞着手指,她心中忽然有个可怕的念头。   昨天洗澡时,她睡着了。可是迷迷糊糊的,她梦到飞机爆炸前的一刹那,梦到被锁住双手暴打,情急之下,她挣扎了一只手,用力全力打向暴徒。可是那一拳的触感,一丁点儿都不像在做梦。   那么真实,好像真的打到了谁,隐约中,她还听到了闷哼的声音。   “有点淤青是么?”千夙不以为然的道:“昨日与晓风过招,一时走神,被臭小子把眼睛打了。已经过去一夜,如今还看得出来么?”   程小野见他不似说谎,想想这些日子他除了今日行为有些反常,其它时候倒是谨慎守礼,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看不太清,只是有些青痕,想来再过个一两日,便全好了。”   千夙用平静掩饰住心中的惊讶,小女人时而敏感时而困顿,还真让他有些吃不消。   还好明日便可以回金陵了,他再不必偷偷摸摸的找她了。   发放出夫补贴银两一事,半日便完成了,下午程小野与千夙等人收拾了行李,备好马匹,准备第二日一早动身回金陵。   郁知州没捞到银两,心中不快,后来听说闵项与岭南均有州官惨死,顿时又觉得庆幸。便又差人备了礼物,准备明日给他们送行。   子时,程小野已入睡,千夙却被一阵敲门声叫了起来。   “卑职参加晟王殿下。”来人跪地拜倒。   “子路,你如何到此处了?”千夙道。卫子路乃逸王心腹,他亲自来到这里,只能说明他那位王兄,人也在不远处了。   “子路奉逸王之命,来请王爷回宫。”   “这么说,皇兄并未与你前来?”   “逸王朝务繁忙,实在无暇抽身,特命卑职前来,请王爷务必回去一趟。”卫子路双手抱拳,跪地不起。逸王多次邀他还朝,他不予理会,这次逸王听说他来到裕州边境,便派了心腹前来。   千夙叹息,看来这次是推不掉了。   “皇兄如何知道我来了裕州?”   “这个……”卫子路面露难色。   “你不说,正合本王之意,你便回去告诉皇兄,本王觉得他诚意不够,不回去了。”   “王爷,子路不敢隐瞒。”子路又将双拳举过头顶,诚惶诚恐地道:“王爷来裕州之后,曾到过秦池州衙,秦池知州觉得事情蹊跷,便发了密函到朝中,逸王殿下便派我赶过来了。”   “果然是秦知州干的。”他就知道那老小子靠不住。   VIP.244功成返乡   “也罢,我便随你回去一趟。”既然推不过,千夙也不挣扎了,“你且在驿站楼下等着,本王还有些事情需要交待。”   “是,子路告退。”   卫子路恭恭敬敬的从房中退了出去。   他走后,千夙不由的叹了口气,他担心程小野的安全,所以才会一路陪伴,现在看来,回去这一路,只能由暗影他们保护她了。   吹了一声暗哨,片刻后,晓风、残月、暗影同时出现在了千夙房中。   “属下见过殿下。”   “起来吧。”千夙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卫子路来,想必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本王要回一趟西凉,此行便不能与你们同行了,一路上,你们要照顾好她,若是她有分毫的闪失,本王回来拿你们是问。”   “请殿下放心,属下定会保护好王妃。”暗影首先道。   残月与晓风对视一眼,晓风问道:“殿下此去皇都,路途遥远,要不让属下跟着您去吧?王妃有残月与暗影保护,当是不会出什么问题。”   “本王不需要保护,你们只管将她安全护送到回龙山庄,本王过几日便会去与你们汇合。”   “殿下!”晓风与残月还想再说什么,被千夙挥手打断,“你们只需记住一句话,在本王心中,她比天下更重!”   晓风、残月均是一怔,而后抱拳正色道:“属下领命,定不负殿下的托。”   “还有,到了之后,告诉妙手春,让他找个理由本王暂时不能见她的理由。”   “是,属下明白。”   第二日。   从驿站出来,程小野便发现,楼下众人,唯独缺了千夙。   郁知州见程小野出门,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特使大人,此次引流治灾,多亏了大人辛苦,下官真是感激不尽啊!此次您功成返京,我替这三地的百姓为您准备了些礼品,给您带上。”   他一个眼色,立刻有官兵打扮的人将几个大盒子抬了过来。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特使大人回去后,多在大殿上帮下官美言几句。”   阿谀谄媚之态,令程小野不耻。就连“下官”这个词儿,今日也是程小野第一次听,“郁大人真是客气了,礼物就算了,裕州受灾严重,百姓穷困我也有眼见耳闻。若是回到大殿之上,若是能为灾区人民求得免个苛捐杂税什么的,小野自当会尽力而为。”   郁知州喉咙一紧,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他本意是让程小野回去复命时为他美言几句,谁想她竟然要向皇上开口免了这地方的赋税,不往税了他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   “赋税方面就不劳特使大人费心了,下官自会处理好,这些礼物代表的是百姓,我现在命人装到车上。”说着,他生怕程小野拒绝似的,急火火的让官兵将东西上了马车。   贪官之物,不要白不要。这和一想程小野便没再推托。   久等不见千夙下来,她心中奇怪,目光落在残月身上:“残月姑娘,千庄主可是有事耽搁了么?如何还没下来?”   “庄主他不与我们一道回去了。”残月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他不跟们一起回去?”   “是的,庄主还有其它事情,昨夜连夜走的。走时天太晚不方便打扰程姑娘,便让我们今日转告程姑娘一声,失礼之处,还望程姑娘多多包涵。”说完,残月大喘了一口气。   就连站在她身边的晓风,看她的目光都有些讶异。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残月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   稀奇!   残月无视他异样的目光,强装淡定的看着前方。   “千庄主走了,你们不需要随他一起去么?”在程小野眼中,残月与晓风是千夙的贴身侍卫。   “庄主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我们回金陵城。”晓风答道。   “如此,那我们现在便启程吧。”从郁知州向前走过,程小野停下委身道:“这些日子承蒙知州大人照料,小野便告辞了。”   郁知州忙弯腰还礼,做了个请的手势,“特使大人请慢走。”   “告辞。”   程小野翻身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裕州城外走去。   “程姑娘,请留步。”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呐喊。   “吁……”程小野勒紧马缰,停了下来。   几个布衣素衫的妇人小跑着赶到马前,扑通几下跑了下来。   “几位大嫂,你们这是……”程小野连忙下马,想上前扶她们起来。   “程姑娘,我们是代表裕州、岭南、闵项三地千千万万的灾民来感谢您的。您不只是为我们引来的水源,更是救了三地人民的性命啊!”跪在最前面的妇人说得情真意切。   “大嫂,您先起来说话。”   这么被人跪着,她自己都觉得别扭。   妇人被她拉了起来,却没有停止口中的言辞,“今年粮食颗粒无收,我家三个孩子就是没米养活,被活活饿死了。要不是您给我们引来水源,明年再遇大旱,便不知要有多少百姓饿死在家中。您此举不只是造福眼前,更是给我们子孙后代造福……”   “大嫂,小野不过就是做了一个东祁子民该做的事,您太过奖了。”   妇人用力摇了摇头,“您就是我们裕州千秋万代的恩人,这次来,我们也不是空手来的,我们给您带来了家中一直珍藏着的宝贝。”   几位妇人将一支用白布包裹着的东西递到程小野手中。   “不行不行,这东西我不能收。”程小野看都没看便拒绝了。   一来百姓贫困,她不想占他们任何的便宜,二来她们说是家中珍惜的宝贝,既是珍藏之物,必定贵重万分,她更不能收。   几位妇人见她不收,复又跪了下来,“求恩人收下我们的心意。”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东西我是真不能要!”   见程小野与几位妇人僵持不下,晓风忍不住开口了,“程姑娘,要不您还是收下吧,看她们跪这么久,便是真心实意要将东西送与你,再推托下去,倒是显得您虚礼了。”   VIP.245千年野山参   “是啊。”暗影附和道:“小野姐姐要不您就收下吧。”   “对啊,程姑娘,您就收下吧。”几位妇人继续求着。   程小野见她们坚持,长出一口气,道:“盛情难却,那我便收下了,多谢几位大嫂抬爱。”   几位妇人听了,焦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立刻将礼物给她打开来看。粗糙的白布包裹下,竟然是一根千年野山参。   “这礼物,太贵重了。”程小野见到人参,立刻反悔了。   “程姑娘,这东西是我夫家到山上打猎时采来的,放到我们家中,也就费了。看您近日操心劳累,就当是我们裕州人们的一片心意,给您补补身子罢。”妇人道。   “收了的东西哪有退还之理啊,您就放起来吧。”   程小野一人拗不过七八张嘴,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她转身,将野山以递到暗影手中,暗影接过,塞进了行囊中。   “如此,小野便谢过几位大嫂了,你们保重。”   “程姑娘一路保重。”   带着百姓的拳拳心意,还有郁知州的殷殷“嘱托”,程小野带着暗影等人,打马离开的裕州。裕州与金陵东西相望,至少也要十天的路程,加上这次回去带了辆马车,比来进走得还要慢一些。   回来路上,见到的灾民比来时少了些,偶尔遇到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   路旁歇息时,晓风拦下了一个。   “这位大哥,看你像是本地的,如何急急忙忙的赶路?”   “嗨,一看你们便是外地过来的,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男子衣衫破旧,眉宇间却有股子无法掩饰的喜悦,侃侃道:“我是裕州那边过来的,因今年闹灾,去了里面讨口饭吃。这不家里派人传来了信,说是九华山庄庄主亲自来了,不但给我们分了粮分了银两。还有位程姑娘带着我们开山引流,将水源引了进来。现在大家都在忙着浇地,家里人叫我也赶紧回来。”   “原来如此,那便不打扰大哥赶路回家了。”晓风客套道。   “没事儿,我权当是歇歇脚了。”说着,他又喃喃自语起来,“早听说九华山庄庄主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也不知那位程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等我回去,恐怕是见不到喽。”   他边说边摇头,遗憾之态一展无遗。   程小野见他这副表情,情不自禁的笑了。暗影递过来水袋,“小野姐姐,还要走才日才有到下个驿站,先喝口水解解渴吧。”   “好。”程小野接过水袋喝了几口。   已到入冬日的季节,气温有些凉,水袋保湿功能又差,一路过来水已经凉透,几口喝下去,腹中开始隐隐作痛。   程小野将水袋递还给暗影,用力揉了揉小腹。   出门在外遇上这种情况,还真是遭罪。如果此时百里玉衍在就好了,就算不能给她开些止痛舒缓的药物,也能抱着让她心中舒服一些。   “小野姐姐,你没事吧?”见她脸色苍白,暗影担心的问道。   残月闻言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我没事。”程小野抽出按压在小腹上的手。暗影是她的随从,现在千夙又不在,晓风、残月等于跟着她一同回金陵。   她若有事,他们便没了主心骨,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有事。   强忍着腹中疼痛,程小野站起了身,“我们继续赶路吧,要是再磨蹭下去,怕是天黑前赶不到下一个驿站了。”   “小野姐姐,你真的没事?”暗影还是很担心。   “不就是每月的那几日么,还能有什么事?”程小野勉强扯出一丝笑纹,拉过马缰准备上马。   第一脚,她竟然踩空了。   身子猛的一晃,还好残月眼疾手快,冲过来扶住了她,“程姑娘,若是身体不舒服,不要勉强,我们就近找个地方先住下歇息便是。”   “无碍。”程小野硬撑着上了马,用力一甩马鞭,“驾!”   暗影、残月三人面面相觑,忙上马追了上去。   坚持走了一日,程小野真的觉出不对了。   她小腹开始持续性疼痛,严重时已经无法继续骑马前行了。   “这怎么办啊?”见程小野痛苦的靠的树边休息,暗影急得直转圈,“要不我们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吧,会不会是生什么病了?”   “她这几日可还有其它异常么?”残月问道?   “没有啊。”暗影绞着手指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想起来了,小野姐姐前天说她月事来了,陪庄主出去看农田灌溉进,还险些掉进冷水中,这会不会有关系啊?”   “女子来月事再正常不过了,不可能就沾点冷水还会难受成这样啊。”作为一个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女人,残月表示无法理解娇气的女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暗影又绞着手指头绕了几圈儿。   忽然,她顿住脚步,定定的看着晓风与残月。冷静的表情将两人吓了一跳,以为她有什么新发现了,可暗影突然哭丧了一张脸,“我还是觉得跟那事儿有关,她原来就爱肚子痛,殿下还特意给她调理过。”   “你说她原来就有这症状?”晓风问。   “是啊。”   “那也许真是这样的,我还真见过这么一种人,平日里神灵活现的,一到这种时候就跟丢了半条命似的。”晓风认真地说道。   “我从进了师门就与你在一起,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知道这种事情?”残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晓风扫开她,继续追问暗影,“你可记得殿下当时给她开的什么药么?”   暗影四下环顾,这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路边有几棵树,用空无一物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就算我记得住药方,这个地方能找得到药铺?”   晓风扫了一眼周围。   的确,这方面十几里连个人家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有药铺,“那也不能由着这么拖下去啊。”   “对了。”暗影忽然想了起来,“我们出裕州的时候,那些人不是送了一支野山参么,那不是大补的东西么,小野姐姐现在体虚,进补应该没错吧?”   VIP.246身体怎么了?   “应该可以,反正现在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就拿那东西试试吧。”晓风道。   “你说话小心点儿!”残月一个刀子眼甩了过来,“方才你那番话若是被殿下听到了,看他不罚你打扫一辈子厕所。”   晓风冷俊的脸浮出一丝裂痕。   上次他和残月两人被罚打扫了一月厕所,便是因为保护程小野不周,殿下吩咐他们等她醒来再走,结果他们没等她醒就走了。   思及此,他老实的闭上了嘴。   暗影干咳了两声,“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把山参给小野姐姐炖了吧。”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找个锅都难。   残月四处望了望,“晓风你动作快,你去最近的村了里找个锅来,我去找柴火,暗影留下照顾程姑娘。”   “好。”   三人分头行事,小半个时辰后,晓风还真不知从哪弄来一个砂锅,残月用树枝升起火。暗影将山参洗净,拿出匕首准备用刀削成片放进锅中。   削片时,她犹豫了。   “这个,一般是用多少?”   “就这么小一棵,全放进去吧。”残月答。   暗影不再犹豫,三下两下将野山参削进了锅中。放满水整整熬了小半年时辰,三人将一小碗山参汤端到了程小野面前。   “小野姐姐,你把这个喝了吧。”暗影小声唤她。   程小野倚在树旁小憩,闻言睁开了眼睛。   碗里的液体呈黄褐色,带着一股清新的药香,程小野眉头轻皱,问道:“这是什么?”   “我们看您身子弱,便把乡亲给的那颗老山参给煮了,您快趁热喝了吧。”残月道。   “啊?!”程小野惊得瞪大了眼睛,那么珍贵一棵野山参,百年难得一遇的宝贝,这到她手里不过两日的时间,便被煮了?   心疼……   “小野姐姐,你别怪我们,我们也是看你身子实在是太弱了,这东西又是进补的佳品。反正已经炖了,你还是趁热喝了吧。”暗影生怕她生气不喝,一张小脸带着几分虔诚与无辜。   程小野心软,这点她最清楚了。   程小野心疼的叹了口气,煮都煮了,不喝更是暴敛天物。   接过来,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看她将碗中的山参汤喝净了,暗影边接过碗边问道。   “就是补药也不可能这么快有效果,我们且等等看吧。”晓风说道,残月也附和,“晓风说得对,这补药不同解药,我们还是再多歇息一会儿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   不知是山参起了效用,还是因为参汤是热的,温暖了身体,小腹的疼痛感降低了不少,就连脸色也不那么苍白了。   “我好些了,我们继续赶路。”程小野在暗影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程姑娘,我看你也别逞强骑马了,我们将行李挪到马背上,你坐马车吧。”晓风建议道。   她现在的身体的确也受不了马背上的颠簸,略一思考,便点了头,“如此要辛苦两位了。”晓风与残月并不是她的人,用起来还有些生疏。   “程姑娘不必客气,庄主临行前,特意嘱咐我们二人要将姑娘安全的护送的金陵。”   “千庄主有心了。”不用残月路上说客气,她却不能不领下这份情意。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她懂得。   收拾好东西,他们启程继续赶往金陵,这一路,用了整整十五日。   说来也怪,自从喝了那碗山参汤以后,程小野的腹痛治住了,就连月事也走得干干净净,一系列奇怪的身体反应让她备感困惑。   十五日后,终于来到了金陵。   在金陵城门前,残月、晓风与程小野告别。分道扬镳后,程小野并没进金陵城,反而是带着暗影一路去了回龙山庄。   此时最能牵动她心思的,不是漱芳斋金陵分店,而是百里玉衍。   他的眼睛能看到了么?   一阵急切敲门声过后,灵儿小跑着过来开了门。   “小野姑娘,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师父还以为你交不起钱,将相公扔在这里不管,不回来了呢!”灵儿还不忘调笑与她。   “便是没钱付债,也不会将相公丢下不管。”程小野笑得微妙,“妙神医在么?我家相公现在如何了?”   “师父早算到你该回来了,在正堂等你呢。”灵儿对着正堂努努嘴,“就在那里,你快去罢。”   “谢过灵儿姑娘。”   程小野进了门,直奔正堂而来。   妙手春背对大门盘膝坐于堂前,桌案上的香炉正冒着袅袅烟雾,猛的一看,白发轻扬道骨仙风,如那家得道高人入了俗世凡间。   “妙神医。”程小野轻声唤道,生怕一个大声打扰了大师的清修。   妙手春缓缓睁开了眼睛,手还在不紧不慢的捋着如雪纯白的胡须。当他看清程小野脸的一刹那,双眸闪过一抹异色,捋胡子的手顿住了。   “程姑娘这些日子受过伤?”   “没有啊。”程小野讶异。   妙手春放下胡须,将手伸上程小野:“手伸过来。”   程小野疑惑,却也听话的将手伸了过来。   搭上她脉搏的一刻,妙手春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她竟然有了身孕!   倏的抽回手,妙手春迅速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正堂。   “妙神医,我相公怎么样?”程小野起身,正欲追上去,妙手春人却已快步消失在门外。她纳闷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门,不明所以。   自己脉搏出什么问题了?   程小野右手搭上了左手脉上,半晌,也没试出来什么,跳动沉重有力,节奏均匀,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啊。这神医性子真是怪异,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她无奈的坐下,等他回来。   妙手春离开正堂,疾步到了一间偏厅中。   偏厅里,坐着残月与晓风二人。他们两人在金陵城外与程小野告别后,便快马加鞭直到回龙山庄,找妙神医想办法告诉程小野这几日不可以见殿下。   见神医去而复返,残月一脸奇怪,“妙神医,您如何回来了?是程姑娘发现了什么吗?”   “我问你们,这几日,你们可给她吃过什么东西么?”   从脉象来看,这孩子早该保不住了-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昨天晚上作死的锁了6000字,结果没码完,到现在才从码字软件里爬出来……   VIP.247卧床休息   “没有啊。”晓风道。   他与残月对视了一眼,残月也是一脸迷茫。思衬良久,残月忽然想起什么,“妙神医,回来路上,我们给她吃了一只野山参,是灾区的百姓送的,这算不算是特殊的东西。”   妙手春没好气的剜了两人一眼,“没死算她们命大!”   说罢,袖子一甩又出去了。   “哎……”残月无语的望着妙手春的背影,嘴巴一张一翕,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神医已经匆匆的出了门。“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残月对着晓风抱怨,“什么叫没死算他们命大,我们不是看她身体弱,才给她吃的么?他们,不就程姑娘一人么,还有谁?”   晓风摇头,“不知道。”   “莫名其妙!”残月往上椅子上一坐,拧着脖子生闷气。   而扔下一句话走了的妙神医,回来后也没给程小野好脸色看,“你自己身子什么状况你知道么?”   “啊?”一问话把程小野问愣住了。她的身子,除了月事又恢复以前的不正常了,也没觉出来哪儿不对,哪儿不舒服啊。   “你有身孕了你可知道?”   “啊!?”程小野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半晌,她好不容易平复下心中震惊,强挤出一丝笑纹,道:“妙神医,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子如何,但有没有身孕这事还是清楚的。”十五天前才来了月事,这段时间她又没见过百里玉衍,怎么可能会突然有了身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她边说还边摇了摇头。   “哼。”妙手春鼻孔哼出一个单音,“你可是前些日子见落红了?那不是月事,是孩子要滑产的预兆,若不是他们给你吃了野山参,恐怕现在孩子早已不在了。”不只孩子,你在不在也难说。   程小野如遭雷劈,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去裕州来回二十五日,在裕州一月有余,加起来已经有两个月。这么说,她怀孕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两次来例假,都不是月事,而孩子要流产的预兆?   难怪,难怪这两次都不同于以往。   “怎么,你现在也觉得不对了么?”妙神医冷言道。   程小野这才反应过来,急急的抓住了妙手春的衣袖,“妙神医,那你方才给我把脉,可见还有异常么?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还会有什么问题么?”   “没问题?能保到现在,算你们命大。”   程小野身子一软,跌坐在桌案旁,扯着衣袖的手,不由自主的抓得更紧了。能将孩子保到现在,算他们命大,那现在,孩子还有危险么?   “你相公,还不知道你有了身孕吧?”妙手春怕吓坏她,睨了她一眼,放轻了声音。其实不用问也知殿下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怎容得下她如此任性妄为!   程小野摇头。   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又如何能知道呢?   看她一脸迷茫,妙手春火气又上来了,一把抽回了程小野手里的衣袖,指责道:“你是如何为人妻,又是如何为人母的?”为人妻,她将殿下一个人丢到这里不闻不问,为人母,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要不是运气好,连孩子都保不住!   作为一名忠心护主的手下,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程小野不语,任他责骂。   妙手春说的对,作为一个妻子,她没尽到照顾的义务。作为了一个母亲,她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又何谈生儿育女。   唇角掠过一抹苦涩,她心中满满的愧疚。   等妙手春说完,她轻声问道:“妙神医,我相公,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好着呢,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身子吧。”妙手春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若你还想保住这孩子,从今日起,便开始卧床休息,外面的事,什么都不许问。”   此决定并非只是为了替百里玉衍保守秘密。最关键的是,他试出她胎气不稳,再有什么变动,恐怕孩子真就保不住了。   “有这么严重么?”程小野问。从那日之后,她再没觉得身体有何异样。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   被妙手春这样一问,程小野表情僵在了脸上,“我能先见见我相公么?”   “你这幅样子,是去让他担心的么?”   “……!”   她没觉得这幅样子见百里玉衍有多么不合适,只是出于患者在面对医生时,那种至高无上的,诚惶诚恐的心情,她没敢再提出反对意见。   “那我需要卧床多久?”   “等养好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明白从妙手春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来,程小野认命的叹了口气。   灵儿带她去了她上次住过的房间,房间中的装扮与她上次来时无异,好像她走后就没有人住过一样。只是屋子里很干净,应该每天都有人来打扫卫生。   “小野姑娘,师父说您这些日子只能卧床休息,若是有何需要,尽管招呼灵儿便可。”灵儿体贴的提醒她。   “知道了,多谢灵儿姑娘。”   换下衣服后,程小野便顺从的躺下休息。   灵儿将妙神医唤来,重新给她把脉。   程小野一直盯着妙手春的脸,想窥探出一丝一豪与她身体相关的信息,可惜妙神医那张脸冷若冰霜,丝毫辨不出情绪,最后,程小野不得不放弃。   许久,妙神医抽回手,写了张单子递给灵儿,“去药房拿配药,每日按时让她服下。”   起身时瞥见程小野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又没好气的补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用问,只要乖乖听话,老夫保你母子平安无事。”   “是。”程小野乖顺的答,其实心中很没底。   倒不是她信不过妙神医的医术,只是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先前一直不想早要孩子,如今突然得知有了身孕,她发现,她对这个孩子的到来,竟然一点儿都不排斥,反而满怀期待。   这种微妙的变化,让她觉得慌乱。   “妙神医,我卧床休养一事,可否请您先别告诉我相公?”她怕他知道了会担心。   妙手春没回话,默许了。   VIP.248眼睛复明   十日后,金陵城外官道上,响起一阵匆忙的马蹄声。   马背上一道白影,正是华身千夙的百里玉衍。   他骑着一匹马,身后还跟着一匹马,一看便知是为长途赶路而准备的。从金城城门前路过,他没有片刻停歇,径直往回龙山庄而去。   晓风传来消息,程小野回到回龙山庄已有五日,迟了,他怕她会生疑。   到了回龙山庄,他从后门进去,匆匆将马缰交给灵儿,大步流星的走进某个房间。   妙手春已经在等他。   “她还好么?”百里玉衍急声问道,只听说程小野回来便被妙手春勒令卧床休息,却连晓风、残月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心中担忧。   “很好。”妙手春看他的眼神,带着老人才后代的无奈。   “我要见她。”   不是一家人,一进一家门,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的思维模式还真有些相似。程小野回来,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问的第一句话便是“相公怎么样了。”知道自己要卧室,提的唯一一个要求便是要见他。   而他,回来说的话,与她几乎无异。   妙手春脸色不怎么好看。   百里玉衍长眉凝起,眼中涌上忧虑,“她身体出什么状况了么?”   妙手春轻轻摇了摇头,算了,还是让她自己告诉他罢。   “程姑娘身子虚,扛不住长途奔波,回来便累倒了,我让她卧床休息了几日,现在已经无碍了。殿下要见她,我这便去安排。”   “越快越好。”天知道,从西凉回来这一路,他有多担心。   “知道了。”   妙手春与百里玉衍并非主从关系,虽然也敬他一声殿下,却从不以君臣之礼相待,他与百里玉衍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客气。   拴马回来的灵儿站在门口,见怪不怪。   一柱香不到的时间,程小野便被告知,她可以下床活动了。   “那我现在可以去见相公了么?”程小野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兴奋的望着刚将手枕放进药箱中的妙手春。   妙手春一脸黑线。   这两个人,还真让人挂心。   “可以了。”表情依然不太好。   程小野望向灵儿,灵儿调皮的眨眨眼睛。经过这段时间的相片,灵儿对程小野的预感度直线上升,很多时候已经开始向着程小野说话。   妙手春出去后,灵儿留下帮着小野换衣服。   “灵儿,你师父一直不肯告诉我百里玉衍现在的情况,你有没有见到过他?”程小野问。   灵儿帮她把外衣拿来套在身上,边答道:“你相公呆的那间的屋子一直拉着帘子,具体怎样,我也不知道呢,不过师父都准你们相见了,该是好的差不多了吧。”   灵儿说的是实话,百里玉衍住的房间确实一直关着帘子,因为他不在!   “那他的眼睛能看到了么?”   “听师父的意思,好像是拆掉纱布硬可以了,但是我不知道现在纱布拆了没有。”   还要拆纱布,难道还动刀了么?   程小野心中忽然压下一块重石。手术动刀是多么孤独的时刻,他心中也会害怕吧?可是她都没能陪在他身边。想到这里,她心中下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加倍的对他好,以弥补这段时间的亏欠。   换好衣服,和灵儿的引领下,她来到了另一间房门前。   “你家相公就在里面了,你进去见他吧。”似是怕打扰了两人见面,灵儿说完便置身离开了。   程小野见在门前,心中小鹿乱撞。   不知道他眼睛上的布拆了没有,若是拆了,她此时进去,他便能看到自己了。心中莫名快了几分,程小野手忙脚乱的理了理鬓发,生怕他看到自己的时候有一丝不满意。   整理完头发,她又整了整衣衫,确定自己衣装得体后,她才努力控制住自己慌乱的心思,推开门走了进去。房中帘子全关着,虽是白天,光线却十分昏暗。   百里玉衍正对着门口,盘膝而坐。   一袭白袍服帖的包裹着挺拔的身体,许是为了治疗方便,他一头墨发没有束起,只是在后面绑了一条发带,简单,自然。   他眼前罩着一道白布,却更显得鼻梁挺拔,脸部轮廓分明。   薄唇微弯,是含着笑意的弧度。   “娘子,你终于回来了。”云中歌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程小野关上门,快走几步到了他面前,“你的眼睛……大夫说了什么时候可以把纱布拆下来么?”   “可以拆了,可是我想见的第一个人是娘子,所以一直等你回来。”   程小野浑身一震。   他想见的第一个人,是她!所以他宁可守着这份黑暗,也要等着她回来么?   “傻瓜!”   嘴上骂他傻,心中却暖开了花。这就是她家相公,死心眼的只认准她一个人,只会对她一个人好对她一人人笑的相公!   轻轻颤抖的双手伸到他脑后,摸索着去解开他头上的纱布。   百里玉衍伸出来,攥在她的腕上。   程小野一顿,“怎么了?”   “娘子,你说过,无论我眼睛能不能看到,你都会一直牵着我的走下去对么?”   “当然了,你若是眼睛好了就敢去出去沾花惹草招峰引蝶,我就再把你眼睛戳瞎!”程小野故作凶狠的警告。   “为夫不敢。”百里玉衍笑,放开了她的手。   纱布缠了一圈又了圈,程小野慢慢的拆着,生怕动作太快,让光线恍光了他的眼睛。   纱布除尽,却见长眉下,他的一双眼眸轻轻闭着。   “睁开眼睛让我看看。”程小野道。   她发现自己的心情是激动的,狂乱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穿越前,她第一次参加珠宝设计比赛,大奖公布时的心情。   百里玉衍长睫微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双璨如曜石的眸映入程小野眼中。双眸幽深似海,一眼望不到底,却又敛尽世间光华,熠熠生辉。她一直觉得,若他的眼睛看得到,当属冠绝天下的男子。却不想,这一双眸竟如此明亮耀世,只一眼,便能令人沉醉。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一抹华光。   VIP.249你欠下的银两,已经有人替你付清了   百里玉衍定定的望着她,在她手指几乎要碰到自己眼睛时,伸出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中。   “娘子瘦了。”他干净的眸望着程小野。   “瞎说,哪有?”程小野抽回被他裹在掌心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这几日在回龙山庄吃好睡得香,连床都不曾下,别说瘦了,她都怀疑继续这样下去,她得胖好几斤了。   他不反驳,学着她的样子在她小脸上蹭了蹭,“娘子不丑,比为夫想象中的模样还要好看几分。”   倏的想起曾经告诉他自己长得丑,脸一红,程小野转身甩给他一个背影儿,“你又没见过别人长什么样,怎么知道我长得好不好看,万一外面的人都比我长得好看呢?”   百里玉衍强的忍着心中笑意。   就她这模样,若是再觉得自己丑,那外面的人还能活么?   长臂一伸,将她拦腰揽入怀中,“就算外面的人都比娘子好看,为夫也只觉得娘子一人漂亮。”湿热的气息扑洒在她耳畔,“娘子离开这么久,想为夫了么?”   蛊惑的声音如一支轻羽薄翼的羽毛,轻扫过她的心弦,激起一湖涟漪。   她想说想了,只是四目相对时,她却红了脸庞。   以前,面对他,她来从来不觉得紧张。无论他做什么,她从来没有觉得难为情,可是今天望着他那双璀璨生辉的眸子,她变得面红耳赤起来。   “娘子害羞,脸红了。”感受到她脸上灼热的温度,他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垂。   “……!”   程小野脸唰的爆红,挣扎着就想从他怀中抽身起来。这男人眼睛好了,脸皮怎么突然也变厚了呢?以前他再怎么抱着她,也没说过如此过分的话。   “别动,让为夫抱一会儿。”百里玉衍收紧双臂,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这么多天,他都不敢放心大胆的抱她,好不容易回到原来的身份,他又怎么舍得放手?头紧紧埋在她在肩头,低语:“娘子不想为夫,为夫却是想娘子了。”   程小野又是一震,松开了挣扎着的手。   她以为,他是因为这些日子她不在,让他一个人独自承受在陌生地方的孤独,独自面对手术的危险,才会在此时,流露出对她的思念,才会如此抱紧她不放。   “对不起,以后再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了。”她的双臂环过他的颈间,用力的回抱她。   “相公,我……”   程小野想告诉他,她有身孕了,很快,就会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来到这世上了。可是百里玉衍没给她这个机会,她的话还未说出口,一双略带着冰凉的唇覆了上来,将她尚未出口的话,如此卷入口中。   “唔……”   不可以!   她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   百里玉衍,儿子会怪你的!   扬手便想推开他,没想到他好像知道她下一步的动作一般,大手顺着她的藕臂滑上去,不由分说的包裹住了她的小拳头。挣扎无果,程小野悲催的闭上了眼睛。   砰!   推门而入的声音,将程小野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借着百里玉衍手臂一松的机会,她果断从他怀中跳了出来。   “灵儿姑娘。”她只觉得整张脸都烧起来了。   “那个……”灵儿咳了咳,她好像来得不怎么是时候,不过师父让她来,她也不敢不来,硬着头皮扯出一抹假笑,道:“小野姑娘,我师父找你去一趟。”   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百里玉衍一眼,殿下脸色好像不太好。   “可有说找我什么事么?”程小野问。   “师父没说。不过再过几日你们应该就可以离开因龙山庄了,师父现在找你,有可能会让你把医药费结算清楚。”眼见百里玉衍不悦的目光扫来,灵儿倏的一个激灵,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小野姑娘,师父就在正堂等你。你忙完再过去就行,不急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马不停蹄的,溜了!   “哎……”程小野还想问问大概多少银两呢,结果灵儿头也不回的就跑了。怕光线太亮刺激百里玉衍眼睛,她又关上门,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都怪你!”   “为夫抱自己的娘子,天经地义,有何错可怪?”百里玉衍脸不红心不跳。   “……!”   如此厚颜无耻,真的是她家那个谪仙般绝世出尘,孤冷清傲的相公么?为什么觉得他变了个人似的,面对着她的时候,越来越放肆的令人咋舌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妙神医那里看看。”怕他不同意,话音未落,她便迅速开门出去了。   百里玉衍被她逗乐,笑得一脸宠溺。   穿过长廊,程小野来到前院,正堂之中,妙手春依旧是背门盘膝而坐,香炉中烟雾正浓。   “妙神医,您找我。”程小野礼貌的站在他身后。   妙手春正在捋胡子的手顿了顿,不悦道:“老夫只准你下床,可未准你行其它之事,这孩子,你是不是不想保了?”   程小野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不是,我……”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好了,不必给老夫解释。”妙手春不耐烦的打断她,“保不保得住,那都是你的事情,与老夫无关,老夫只是提醒你一句,明日,你与你夫君便呆下山了。”   “明日?”程小野讶异。   “怎么,住在这里不愿走了?”   “不是不是。”不知为何,程小野总觉得这位神医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说是敌视吧,他们又没什么牵扯,但总是觉得他不太喜欢自己,“您别误会,方才灵儿姑娘说,这几日可以离开,但要结清费用,所以我想来问问神医,一共要交多少银两。”   “不必了,你欠下的银两,已经有人替你付清了。”   “可否……”告诉我是谁?   程小野的话未说完,便被妙手春打断,“你腹中胎儿已无大碍,只要平日多加注意不要过于劳累便可。但有一事,你要清楚。”   “神医请讲。”   VIP.250 眼睛复明的秘密   “你相公的眼睛,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好了,但却并未痊愈。他身中一种毒蛊,而这种蛊,只有千花碟的幼虫做药引下药,才能彻底医好。如若不然,三年之后他便会重失光明,再无法治愈。”   这些话,是妙手春自作主张要告诉她的。   程小野怔住。   许久,她才愣过神来,焦急的问道:“千花蝶是什么?”   “是一种剧毒的蝴蝶,只生长的烟瘴极寒之地。而且他解毒需要的是千花蝶的幼虫,这种幼虫,实不好找。”他行医半世,走遍烟瘴山林,却也只在月恒他们的配合下,抓到了一只。配成药丸后拿人送去给了百里玉衍,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却是程小野的一个什么姐妹解毒用了。   他当时之气,可想而知。   这也是为何他一直对程小野负气的原因。   “可是不好找,总也有地方能找到吧?”程小野追问道。她并不知道他们费了十年功夫才得到的解药,被百里玉衍喂了苏晴儿。   “只要西凉边陲的烟瘴林中可以找到。”妙手春答。   程小野没听清,更欲再问,外面忽然传来百里玉衍的喊声,“娘子,你在哪儿?”   外面日头正盛,而他的眼睛刚刚复明,怎么可以照这么强烈的日光?程小野急了,也顾不上再问妙手春千花蝶的幼虫的事情,几步从房中跑了出来。   “你是不是眼睛不想要了?才刚看到便到这么亮的地方来,快回屋里去!”程小野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将百里玉衍骂了一顿,然后拽着他的手往房中走去。   百里玉衍嘴巴张了张,没说话,顺从的跟她回了房间。   妙手春站在门前,望着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七皇子殿下被训,心情复杂。   许久,他叹了口气。   缘分向来如此,百里玉衍心甘情愿为她放弃的,他又有何话可说?还是不多管闲事了,免得回头费用不捞好。袖子一甩,转身离开正堂回了自己房中。   “妙神医说我们明日便可以走了。”回到房中,程小野对百里玉衍说道。   若不是身子虚,被责令不许下床,她早就想离开了。离开金陵再加上回来的段日子,算了算两个多月过去了,漱芳斋金陵分店应该早已建好了。而且治灾一事,按理她也是要回宫复命的。   “为夫没意见,娘子说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百里玉衍道。   想来也是,他好似从来没提过什么意见。   “那我们明日便离开罢。”程小野往他面前一站,用力在他白皙的脸上揉了两把,“眼睛刚好,不可以到光线太强的地方去,太强烈的光线会导致眼角膜受伤。还有,等我们到了金陵城,不许看美女,知道么?”   百里玉衍抓住她使坏的手,放在心脏处,“娘子不让,为夫便不看。”   “哼,答应的倒痛快!”程小野瞥了他一眼,不甚信任。   倏的想起方才一时着急,还没来及问清楚是谁帮他付的钱,还有那个千花蝶,究竟是个什么物种?怎么还会生长在烟瘴极寒之地,蝴蝶不应该是喜欢花,生长在温暖阳光的地方吗?   这么变态的物种,难怪抓不到。   “我还有些事情去问妙神医,一会儿就回来陪你,你不许再出屋子了知道么?”程小野不放心的嘱咐。   百里玉衍顺从的点头,“娘子不让出去,为夫便不出去了,在房中等娘子回来。”   方才唤她,是因为他从外面路过,不经意间听到妙手春对程小野说起千花蝶之事。   千花蝶难寻,他自然知道,却不想让程小野因为他将解药喂了苏晴儿,而感到心中难过。   程小野从房中出来,却没找到妙手春。   正巧遇到灵儿拿着一药从药房中出来,程小野拦下了她,“灵儿,你师父去哪里了?方才他还在正堂,这一转眼的工夫,却找不到他人了?”   “哦,你找我师父啊?”灵儿不以为然的指着大门,“我师父方才出门去了,恐怕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了。”见程小野一脸异色,她挑了挑手中的草药,“你不是放心自己的身子吧?师父出门前交待,将这些配好与你带着,回去后用水煎服,一共七日,吃完保证你身子再无不适之处。”   “你师父出门了?”程小野一颗心落空了。   这么着急出门,难道是故意要躲开她么?那个千花蝶,究竟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模糊中好像听到了西凉边陲几个字,难道在西凉边陲可以找得到?   “小野姑娘?”灵儿见她没有反应,举着药包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哦。”程小野如梦初醒,忙接过了灵儿手中的药包,“谢谢灵儿。”   “你要谢啊,就谢我师父好了,是他让我准备的。”   “那就代我谢过妙神医。”   因到房里,程小野脑海中思来想去全千花蝶,就连有了身孕一事,也忘了告诉百里玉衍。   第二日,程小野带着百里玉衍与暗影离开回龙山庄,回到了金陵城。   金陵城门前,守门卫兵正在对进城人员进行一一排查。   “你们,路引带了么?”一个卫兵对着程小野大声吼道。   跑引便是百姓出门时,官府给开具的文书,也相当于身份证明。凡是当地的百姓出门超过百里,便要由官府出具路引,否则便可依律治罪。   程小野从行李中拿出路引文书,递交到守城兵手中。   那人接过来看了几眼,边看文书,眼光时不时扫过程小野与百里玉衍的脸,许久,他将文书递回来,指着城墙边,喝道:“到那边去!”   说着,便要上手拉扯程小野。   百里玉衍长臂一伸,不动声色的将她护进怀中,三人到了守卫兵所说的墙边。   程小野警惕的看着这些守卫兵。这次进城比上次进城时的防备更严厉了,她带的行李,甚至是每个小包裹都一一打开查验。城门口贴着几张画像,三人都被拉到画像前一一比对,并确认三人都没有易容,也不是画像上的人之后,才将他们放进城中。   VIP.251强行征兵   借着比对的机会,程小野看了画像上的女子,竟然是浔阳郡主。   离开金陵前,她便听说了齐国公府一家被抓入狱一事。现在变成了通缉,而且城门前的画像足足有七八人之多,难道齐国公府的人举家越狱了?   心中这么想,却也没敢磨蹭,过了关卡后,三人火速离开了城门前。   入住的还是那家福悦客栈。   只是这次迎出来的伙计不是原来的店小二,而是一个身材稍胖的妇人,见到有人来,妇人很是高兴,尖细着声音问道:“三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妇人操着一腔外地口音,不像是当地人,看长相倒像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住店。”程小野答道。   一听说是住店,妇人脸上笑得更明显了,“三位客官,想必是远道而来的吧?现在要住店可得有官府开的公文才行,你们出门可有带路引出来。”   “带了。”程小野将路引拿出来,递给妇人。   妇人看过后,眉开眼笑起来,“我就看三位不像是坏人,一看便是来京城中做生意的吧?快快,里边请里边请。”   程小野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带头走了进来。   此次回来,整个金陵城给人的感觉都很奇怪。   方才从城门口一路走过来,路上见到的基本是妇女与孩童,少见有男子在街上,就连原先一进城门就能见到的那些摆摊的人,也不都不见踪影。   “相公,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太对?”进到房中之后,程小野奇怪的问百里玉衍。   百里玉衍浅笑,“以前如何,为夫并没有见过。”   “说得也是。”程小野努努嘴,“希望是我想多了,一会安顿下来,我想去诺儿的铺子里看看,你可要与我同去么?”   “自然是要去的。”眼睛好了么,当然就是陪着娘子四处走走了。   “到街上之后,不许看美女!”程小野再次警告!   “为夫只看娘子一人。”   “这还差不多。”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程小野走过来,开门发现是暗影。   “小野姐姐,”暗影道:“来到金陵城,你的安全我也放心了,我想去看望朋友,不知小野姐姐可否通融一下呀。”   看着眼前卖萌的小脸,程小野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儿,“每次来了金陵你就跑了,也不知道天天忙什么,我看外面氛围有些奇怪,你出去了可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小野姐姐再见。”暗影冲她扮了个鬼脸,伸手关上了门。   “是小影,她又不知找什么朋友玩去了。”小野向百里玉衍解释道。   百里玉衍点头,漠不关心。   她只知暗影是出去找朋友,却不知暗影每次出去,所办之事都是由他交待的。暗影关上门,一转身冷气随之而来,与她平日里在程小野面前的模样孑然不同。   那是一种从修罗场上所磨练出来的煞气,令人唯避之而不及的冷厉。   从福悦客栈出来,暗影一路到了一所旧宅门前,三短两长的敲门声后,里面传来一个阴冷的,似是上了年纪的声音,“主人都出门了,改日再来吧。”   “我便是借着主人不在,来行个方便,还望通融。”   吱扭一声,大门开了一条刚容得下一个人出入的缝隙,暗影四个环顾无人,身子一晃灵巧地钻了进去。吱扭,门又关上了。   流光出现在面前,“师妹你来了金陵,是殿下和程姑娘他们回来了么?”   “是,殿下派我来看看,齐国公一事,你们办的怎么样了?”   “走,进屋说。”   流光将门锁牢,又拦上木条,才带着暗影向正房快步走去。   月恒在大堂中坐着,看起来好像遇到了什么令人头疼的事儿,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见到暗影,他也有些意外,“殿下这么快从朝中回来了?”   “有王妃在这边,他能不着急来么。”暗影道。   “说得也是。”见到暗影,月恒眉心的疙瘩有了松动的迹象,“小影你来得正好,齐国公一事我正犯愁呢,你来了,刚好帮我想想办法。”   “他们还在城中?”暗影惊讶道。   “城门防备实在太紧了,他们人数又多,实在不好往外送。我现在好找了地方,将他们暂时安置了下来。但这样也不是办法,时间久了,总会漏出蛛丝马迹,还是得想法子把他们送走才行。”   一个半月前,月恒与流光奉命回来救齐国公府一家。   他们趁着公子辰从北侧庆州方面进攻,剑指金陵城。趁着东祁朝中大乱的机会,他带着一干弟兄杀入天牢,将齐国公一家老少救了出来。天牢被劫,举国震惊,皇甫景下令封城来查,誓要将齐国公一家抓捕归案。   公子辰在北面与东祁打得如火如荼,金陵城中也不消停。   庆州与金陵只一城之隔,若是公子辰攻破庆州,那么他下一步就可能直接兵攻金陵,所以皇甫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公子辰得胜。   东祁军死伤惨重,为弥补兵力上的不足,皇甫景已经下令强行重兵,凡是满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丁,皆要参加兵役,上战场迎战。   这也是为何程小野进入金陵,在街上见不到成年男子的原因。   此时,程小野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现在坐在漱芳斋金陵分店中。   杨一诺按程小野离走前的吩咐,将店面完全按图纸装修,门前的牌匾现在也已经挂了上去,漱芳斋三个大字,与一侧金陵分店四个小字皆出自苏先生之手。入笔苍劲有力,气势磅礴,令人瞩目。   坐进这里的感觉,与梅县的漱芳斋多有相同之处。   店已开张,此时柜台中摆放的成品,是苏晴儿差人送过来的,更多的是订做的首饰。程小野进来之后,杨一诺让伙计招呼客人,她专程泡了茶,来陪师父聊天。   “照这么说,有许多人,是被强行拉去当兵上了战场了?”程小野诧异道。   她的目光落在百里玉衍身上,他这年纪刚好条例征兵的条件,若是方才运气差点儿,在街上遇到了征兵的,他会不会被强行拉了去当兵打仗?   VIP.252出尔反尔的皇甫景   百里玉衍一脸黑线。   他明白程小野的心思,若是他们走在街上遇到征兵的将士,估计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人把他拉到军营去当兵吧?   强行征兵,皇甫景还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只不过征兵吓到的都是男丁,漱芳斋帮的大多是女人生意,而且多是宝贵之家,生意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正说着话,店里的小丫头走了过来,“掌柜的,有位顾客说是她打的头簪不对,吵得让您过去看看呢。我说您在忙着,她不依,就在那边吵,惹得不少人围观了。”   “我知道了。”杨一诺一脸严肃,“你先去安抚一下,告诉她我马上过去。”   “是,掌柜的,那我先过去了。”小丫头礼貌的福了福身,又转过身向程小野与百里玉衍也福了个礼,才退了出去。   “这姑娘看着倒是挺懂规矩的。”程小野夸奖道。   杨一诺扭头见那丫头出去了,才凑到程小野面前,小声的道:“师父,不瞒你说,这姑娘是当时齐国公府抄家时,偷偷跑出来的。跑出来后无家可归,正好被我遇到,我便让她来给我当伙计了。”   说着,她得意的挑挑眉梢,“知礼又能干,我眼光不错吧?”   “你还真是胆子大,什么人都敢用,就不怕给自己找为麻烦么?”程小野嗔责。她这六个徒弟中,若说是论胆量大小,杨一诺认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自己是第一。   “就是个小丫头嘛,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发机灵,有什么不能用的。”杨一诺笑嘻嘻的答。   程小野未反驳,想起来外在还有客人在等她,便催促道:“不是说还有人在等你么,快去吧,师父看你这边一切正常,也就放心了。”   “师父,那你是要回去了么?”   “我都出三月有余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那师傅何时走,徒儿为您备宴践行。”   穿越前程小野便不喜欢送行一说,她前世的未婚夫只送过她一次,结果竟成了两人的生死诀别,从哪之后她就更不喜欢有送行了。   “师父日期未定,若是有时间,便来告诉你。”   说话间,前面的争吵声大了起来,一边争吵,一吵伴着乒乒乓乓摔打的声音,杨一诺呆不住了,“那好,师父你记得一定提前告诉我,我先去前看看看。”   “去罢。”看一诺走了,她也站起了身,“我们也回去吧。”   漱芳斋金陵店已经正常营业,百里玉衍的眼睛也可以看到了,她这次来金陵的目便全部达到了。不只如此,她还远赴裕州治灾,做了次行善积德的大好事,此行无憾了。至于东祁与北宫的战争,那是国级家的事情,她一个小百姓无力企及。   于是她决定,明日进宫复命,领了赏金后便回梅县。   “相公,你可有想要带回梅县的东西么?我去治灾,皇帝可是承诺了百两黄金呢。”回去的马车上,程小野兴致勃勃的问道。   百两黄金。   百里玉衍心中嗤笑,莫说百两黄金,便是百两纹银,现在皇甫景也不是愿意拿出来的。明白小野若是去面君,皇甫景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这奖赏赖掉。   想到这里,百里玉衍宽慰她道:“为夫倒不想要什么黄金,只要明日娘子平安出来便好。”   “要求真低!”虽然要求低,却是她觉得最动听的话。   程小野拉过百里玉衍的手,摊开掌心,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掌心之中,十指紧握,“相公,若是我们将来有个孩子,你说长得像你比较好,还是像我比较好?”   “都好。”他反握住她的手,紧紧扣在掌心,“娘子迫不及待的,想要为为夫生儿育女了么?”   “想得美,谁迫不及待了?”程小野用力推他的手,却被他拥进怀中,“是为夫迫不及待想要娘子生儿育女了,要不我们今日便开始计划如何?”   他带着热气的声音在她耳朵扑洒,靠得太近,她的鼻翼是他身上的淡淡的雪莲香,她本想拒绝推开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今日不行,等回梅县好不好?”   等回到梅县,我便告诉你,我身上,已有了你的骨肉。   “好。”他的动听如云中挽歌,程小野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俯身在他膝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满足的闭上眼睛小憩。   他一手握着她的手掌,另一个手抚摩着她的光滑发顶。   若时光一直如此,该多好!   晚上吃饭时,暗影回来了。趁着程小野出去拿东西的空档,她向百里玉衍交待了暂时没有办法将人送出城的事实。   百里玉衍面无表情,没给出什么建议。   见程小野回来,暗影也只好作罢,低下头默默吃饭。   翌日天亮,程小野早早的起了床,她要在早朝之时赶到宫中复命。到时大殿上一干臣子都在,皇上如果想出而反而,应该多少会顾忌点颜面吧?   等真正到了大殿之上,程小野才知道,东祁皇上的颜面,比那宫城的城墙都还要厚上几分。   “程小野,一个月之前裕州便传来急报,说你赈灾结束,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你却迟迟不来复合,如此无视朝廷之举,你说朕该如何治你的罪啊?”   听皇甫景说完,程小野一脸黑线。   这东祁皇帝还真是能找借口!   “回禀皇上,一个月前民妇的确是将水引到了裕州、闵项、岭南三地。三地百姓也按照民妇的指导,引水灌溉田地,以防来年蝗虫灾害。但就在民妇准备回来复命时,民妇却因在山路受寒以致身体不适,在路上耽搁了行程,昨日才回到金陵城。想当初在大殿之上,民妇与皇上约定的是三月之内治灾回来,如今期限未到,皇上如何能说是民妇误了期限呢?”   程小野不卑不亢,一席话说的合情合理,皇甫景一时也没找到反驳之词。   但若让他按当初承诺的,付黄金百两与良田千顷给程小野,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的。   “何尚书,你来与朕说说,这几月三地发生的事情。”一计不成,皇甫景又生出一计,将户部尚书拉了出来。赈灾期间三地死了朝廷命官,这事她总脱不了干系吧!   VIP.253神龙见首不见尾   “回禀皇上。”何尚书从队伍中站了起来,“一月前裕州知州呈报灾情奏报时,说程小野与千夙在三地放粮,此次放粮,并未得到皇上谕令。还有,放粮期间,章法甚乱,先有岭南州判被千夙带去的人当众杀死,后闵项知州又惨遭暴民毒打,以至暴尸当场,惨不忍睹。劣迹斑斑,数不胜数,而方才程小野的奏报中地,竟然没有丝毫的提及,此乃欺君罔上啊,皇上。”   程小野闻言惊得凤眸圆睁。   看来,这皇上不但不打算付她酬劳,还想要她的命啊!   “尚书大人所列罪名,民妇可不敢冒领。”她唇角微勾,讥诮道:“放粮乃是体现了皇上对于灾区人民的厚爱,至于皇上下没下谕令,民妇如何知道?民妇不过是奉命前去引水治灾,无论是放粮或是发放银两给灾民,又与民妇扯得上什么关系?”   “强词狡辩。”何尚书指着程小野说道,“裕州呈上来的折子上可说得清清楚楚,放粮之时,你与千夙日日在现场察看,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我是在现场不假,现场还有数千百姓,上百官兵,难道此事也都与他们有关么?”   “你……”   何尚书被程小野一句话噎住,气得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启禀皇上,九华山庄庄主千夙在外求见。”大殿之外,一名太监匆匆跑上来,一头跪倒在皇甫景面前。   “他来了?”皇甫景冷笑,“来得还真是时候,宣!”   程小野奇怪的蹙眉,眼角余光扫向大殿门口。   裕州赈灾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她没有前来复命,千夙也没出现,而她才到大殿之上不过小半个时辰,千夙便赶到了,为什么?难怪他在盯着她的行踪么?她一来,他也来了。   程小野心头疑惑,眸子时不时的扫向殿外。   一刻钟后,千夙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外。   他一身素装大步走来,白色披风在身后猎猎生风,披风上一圈白色的狐裘绒毛,将他清隽雅逸的脸衬得更加清贵高华。   一路走来,风华绝代。   进入大殿之中,他丝毫没有见到当朝皇帝的压迫感,反而是没看到皇甫景一样,几步迈到程小野面前,三分戏谑七分玩笑的向程小野问道:“程姑娘此举甚是不厚道,怎么大殿邀功领赏之时,也不喊千某一声,枉千某还当你作知己。”   程小野嘴角抽了抽。   千夙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只是他是如何得知自己今日来复命了呢?   不过无论如何,有千夙在,似乎她的身家安全便有保证了,程小野悬在心头的重石放下,脸上笑容也明朗不少,“千庄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当日又是不辞而别,恕小野无能,实在找不到庄主的下落。”   “大胆千夙,你来到大殿之上,如何不先向皇上地跪拜之礼?”   此次喊话的是吏部尚书,上次礼部尚书因为斥责千夙不知礼数,反被千夙将了一军,白白挨了二十板子,这次,他可不敢再随便开口了。听到吏部尚书之言,他送了他一个老兄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殿上众人,无一人出声附和。   千夙嗤笑,仗着身高上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睨着吏部尚书,倨傲,狂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傲气,甚至是连高高在上的天子,都还要低他一筹。   “你……”吏部尚书伸手指着他,半晌,口中就蹦出两个字:“放肆!”   “千某放肆的时候,怕是这位大人还没见过吧。”千夙冷冷一哼,对着坐在高位上的那位随着一拱手,朗声道:“千某见过东祁皇。”言辞间,不含一丝敬重之意,仿佛只是陌生人见面,随便打个招呼。   皇甫景这一生也就被两个人无视过,一个是百里玉衍,一个是他。   而且两人倨傲狂妄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罢了。”皇甫景看似宽容实则无奈的摆摆手,“千卿免礼,只是不知千卿此次前来,是为何事啊?”反正不管什么事,他都不想答应!   “自然是来领赏的。”千夙笑容满面。   “领赏?”皇甫景狭长的眸子闪了闪,“朕不曾记得你当初承诺过你何种奖赏。”   “东祁皇不记得,千某可记得清清楚楚。”他从袖子中掏出一个什么,伸开一看,竟是当时皇甫景命在贴在宫墙之上的皇榜。   程小野这下更奇怪了,这皇榜原来一直在她手中的,何时跑到千夙那里去了?难怪她这次进宫前,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东西了。   “东祁皇,你亲自下令写的诏书,总不该这么快就忘了吧?”   千夙手一扬,皇榜脱手而出,如长了翅膀一样,直直飞到皇甫景面前,稳稳的落在他桌案上。   皇甫景大惊失色。   皇榜不过是一张薄纸,能稳稳的飞落到他面前,千夙定是灌输了内力,若方才他再多加几分力道,这纸化成利器,切向他喉咙也不无可能。   思及此,他脊梁一阵冷汗。   千夙是想用这一招告诉他,他动不了他,而且,也不能动程小野。这样一来,皇甫景忽然明白了什么。千夙忽然跑到大殿上来要出资赈灾,为的并不是黎明百姓,而是程小野。他望向程小野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这女人,究竟是何来历?与千夙又是何关系?   “东祁皇,还没看清楚么?”   皇甫景扬唇一笑隐下眼底冰寒,随手将皇榜推到桌案一旁,才和声道:“朕亲自下的谕令,如何会忘记?来人!”   “奴才在。”殿前立刻跪了两名侍卫。   “去取黄金百两,赏给程小野。”   “还有良田千顷。”千夙在一旁好心提醒。   皇甫景脸色不怎么好看,硬是装出一幅为君者的大度来,“不劳千卿提醒,朕自然记得。”晦暗不明的眸光落在程小野身上,“小野,你家居何地啊?”   程小野听出证气中的不善,不过到手肥肉不要白不要,她笑了笑,道:“回皇上的话,民妇乃梅县宋镇人氏,现居宋镇。”   VIP.254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宋镇?”皇甫景扭头扫向方德,“这宋镇,在何处?”   方德挠着头想了半晌,最后嘿嘿干笑了两声,“奴才无知,还望陛下恕罪。”   “废物!”皇甫一脚踢过去。   方德嘿嘿谄笑着粉饰太平,皇甫景瞪了他几眼,也没了脾气,复又转过身来看向程小野,“如此朕便在你家附近,赐你良田好了。”   “民妇谢过皇上。”   “千某以为不妥。”   程小野的话与千夙几乎同时出来,程小野向千夙投去了诧异的目光。皇上钦赐的良田,这是祖祖辈辈都是传下去的,就算她不种地,将地租出去,每年还能收个租子呢,为何不可?   美眸如水,满满的全是问号。   “千某以为,程姑娘看起来身子羸弱,并不适合下地种田,倒不如换成别的珠宝首饰,戴着更方便些。”千夙笑道。   用良田换珠宝?程小野一双美眸倏的放大。   他脑子没事吧,竟然让她用千顷良田换成首饰?要知道,首饰这种东西随时是会掉价的,可是自古以来,只有地的价值是恒久不变,而且还随时可以升值的。   她又不傻,这种赔本的买卖怎么能干?   “多谢千庄主好意,民妇生在乡野,种田一事自然也难不到民妇。再者说了,赐良田千顷这是皇上金口玉言颁布的谕令,若是现在再改了,岂不显得皇帝陛下出尔反尔了么?”   皇甫景虽然看不出来千夙想干什么,但对他的建议,他出于本能的抵触。   “小野说的对,君无戏言,朕钦定的条件,自然是不能更改的。方德,你去查一查,这个宋镇在什么地方,给朕划出千亩良田,来赠送给程小野。”   此时,去国库领黄金的人回来了,百两黄金,装了满满一大箱。   打开清验时,皇甫景只觉得金灿灿的颜色刺得他眼睛生疼。不只是眼睛疼,他心也疼。如今国库亏空,却还要拿这么多金子来赏给一个平民百姓,他实在是不愿。   碍于千夙这个人物的危险程度,他又不敢贸然行动。   “方德。”皇甫景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皇上。”方德巧笑着走近,将耳朵凑到了皇甫景嘴边。   “你现在出去找纪沣,让他在景华门外安排人手擒拿千夙,务必不能让他出了皇宫。至于程小野么,若是顺从就留她一条性命,若是敢反抗,杀。”对于没有什么危害程度的程小野,他可以网开一面。但千夙,这么危险又对他不敬的人,他不能容忍。   不能收为已用的人,只能除之而后快,这是自古帝王之道。   “是,老奴遵命告退。”   方德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瞟向千夙,只一眼,便匆匆后退几步,从大殿一侧退了出去。   千夙唇角勾起,带着三分嘲讽七分不屑。   他懂得察言观色,虽然皇甫景刻意用手挡住了嘴巴,让他看不到他的唇形,他却从皇甫景的眼睛中看出了杀意。他想除掉他!   也是,一个不能被收服却又无法琢磨其深度的人,对帝王来说,是危险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清理掉。   想除掉他,那就要看他皇甫景的本事有多大了。墨玉般的眸扫向程小野,她已经谢过皇恩,两只眼睛正对着满箱的黄金放光呢。   贪财的小女人!   两人在大殿等了许久,方德终于来了,手上拿着一幅地图似的东西,对着皇甫景打开,低声说了些什么。程小野听不到,千夙却看懂了。   方德虽然手指着地图,看似是在禀报赐地一事,实则是告诉皇甫景,纪沣已奉命去了景华门。   景华门是进入皇城的第二道门,在重华门与皇宫之间。   “程小野,”皇甫景叫道。   “民妇在。”   “朕念你引水治灾有功,在你家乡宋镇与梅县之间,赐你千顷良田。朕即刻便会命人拟旨,到时诏令会传到宋镇官衙中,你且回家敬候消息罢。”   “是,谢皇上隆恩。”程小野恭敬的磕头跪拜。   “免礼平身。”   “谢皇上。”   程小野起身,奖赏一事告一段落,朝中大臣也都位列大殿两侧,没有要奏本的意思,大殿上一时安静的连细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方德向前一站,细长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大臣没无一出列,方德继续喊,“退朝,皇上移驾御书房。”   无事的大臣们立刻俯身跪地,朝拜道:“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小野也象征性的跟着朝臣们跪拜,只有千夙,一人站在大殿之中。皇甫景瞥了千夙一眼,冷傲,清奇,丝毫没有半分要恭送他的意思,顿时黑了一张脸。   哼!龙袍袖子一甩,转身往御书房而去。   吏部与户部几位大人紧跟了过去,他们不是无本,而是当着程小野与千夙的面,不方便奏禀。千夙私自下令放粮,手下又当着众人面杀死了朝廷命官,如此大罪,不治不足以正朝纲。   等到朝臣散尽,程小野与千夙才从大殿上出来。   他们身后,跟着抬黄金箱子的侍卫。   程小野看看黄金,再想想即将到手的千亩良田,然而千夙其实做的事情比她多得多,却一文钱的赏赐都没得到。心疼的撇撇嘴,开口道:“千庄主,此次治灾幸好有你相助,小野才能顺利完成任务,这箱黄金,便当作小野给千庄主的谢礼,还望庄主不要推托。”   千夙一愣,方才大殿之上,这女人对着黄金流口水的模样,可不像是能大方让出来的。   扬唇一笑,未答话,而是大步流星的向前继续走着。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程小野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异常不解。   “庄主可是觉得黄金太少?若是庄主喜欢那千亩良田,小野便将良田奉与庄主。”可是你总不能那么贪心吧?想起千夙来时那句半真半假的“程姑娘邀功领赏之时,怎么忘了千某呢”,她又觉得,千夙可有可能是真的觉得只有黄金太少了,毕竟人家为了赈灾,拿出来了五十万两雪花银。   VIP.255景华门伏击   百两黄金虽多,比起五十万雪花银还是少了点儿。   “庄主,如此便将今日大殿之上赏赐全部归于庄主罢。”程小野心一横,算了,她不要了!   千夙大笑,停下脚步,眸光在程小野脸上落定。   这女人此时纠结扭曲的表情,可不像是要将良田与黄金全部送给他的节奏,倒像是……若是他敢一口应下,她分分钟扑过来跟他拼命的模样。   “区区百两黄金,千某还不望在眼中,还是程姑娘拿回家玩耍吧。”   “那良田……”   “千某是生意人,并不懂得种田之道,姑娘还是留着罢。若是他日丰收了,千某可收购姑娘的粮食,到时候给千某算便宜点便可。”   半是玩笑的话让程小野无言以对,更为自己以为他贪心的想法而感动脸红。   “程姑娘若无事,千夙便不与你同路了。千某还有事要办,姑娘先走一步吧。”景华门之险,他不想让程小野看到,而且只要程小野先出门,皇甫景便是再生气,也会按兵不动,等着他。   “以后小野若是有劳烦庄主之外,可去哪里找?”   千夙犹豫片刻,手一动,掌心多了一只类似竹哨的东西,“姑娘若是有事要找千某,将此哨子吹响,千某便会出现。若是千某不来,也会命人前来见姑娘。”   “那便谢过千庄主了。”程小野不客气的将竹哨从千夙手中拿了过来。   时值冬日,竹哨上面却带着丝丝暖意,应是千夙身上的余温,程小野只觉得手掌发烫,迅速将竹哨揣入袖中,收了起来。   “庄主,那小野便先行一步了。”   “告辞。”   千夙浅笑,礼貌的向程小野拱手告别。   程小野则是向他福了福身,“感谢庄主多次相助,若庄主日后再到梅县,还望庄主赏光,让小野尽尽地主之谊,告辞。”   “一定。”   程小野转身离开,不知为何,她见千夙对东祁皇上都是一副我跟你不熟的模样,可是对她,却偏偏没有任何的生疏之感,仿佛他们两人是故识,相交已久。而她心底也隐隐有种感觉,他的身影,有些熟悉。   可是思来想去,这身体前世的记忆中,并没有与千夙有关的记忆。   难道与公子辰口中那个雪儿有关?可是那个的记忆只在五岁之前,若是相识,那时候的千夙也不过就是七八岁的样子,身形与现在大不相同,她又怎么可能会产生对方熟悉的感觉?而且,相处的这些日子,千夙言语间并没有表露出什么痕迹,说与她是旧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奇怪。   程小野想不通,便也不想了,带着护送赏金的侍卫一路出了皇宫。   路过景华门时,埋伏在城门之上的纪沣向弓箭手打了个做好准备的手势,当他看清城下,只有程小野时,他又将手放了下来。   方德站在纪沣身后,轻声问,“怎么又不动手了?”   纪沣答道:“皇上要的人是千夙,想来他已有警觉,便让程小野先走探探虚实。若是我们现在便动手,恐怕会打草惊蛇,千夙听到风吹草动藏起来,或者是再从其它地方逃脱,我们就白等了。”   方德闻言不吱声了,只等着千夙出现。   半个时辰后,程小野已经出了宫门,千夙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进了景华门。   “弓箭手准备!”纪沣小声道。   隐藏在高墙之下的弓箭手立刻拉开弓弦,进入个作战状态中。只等头领一声令下,便百箭齐发。   纪沣眸光远远的落在城门之上。   “关城门!”   千夙走到正中央时,忽然听到一声厉喝,几名守门卫兵听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将景华门两侧的大门被关了个严严实实。   紧接着,城楼上传来弓弦拉动的声音。   千夙勾唇一笑,果然。   景华门上方,原本空荡荡的城楼之上,无数弓箭手站了出来,密密麻麻的箭头正对着他一人。   “皇甫景还真是卸磨杀驴啊,千某刚出钱出力给他赈了灾,他就用这种方式谢我么?”千夙声音不高,风云不变于色的姿态却如平地惊雷,让楼台之上的纪沣为之一震。   “千夙,你目无君王,此也是你咎由自取,认命罢。”   “目无君王?呵,他皇甫景是你们东祁的皇帝,又不是我千夙的皇帝,让我敬他?”千夙眸光一旋,将将的落在的纪沣身上,“他配么?”   纪沣又是一惊,不经意的握紧了腰间佩剑,“放肆,天下之大,若非王土,你食在东祁,居于东祁,便是东祁子民,不敬天子便是大逆不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抱歉,千某向来不知何为束手就擒,不如纪大统领下来,教教千某如何?”   “大胆!”纪沣猛的拨出佩剑,直指千夙,“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不束手就擒,我便让弓箭手放箭了,到时你想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承蒙提醒,千某此生,还从未后悔过。”想放箭,来吧!   “放箭!”   纪沣一声令下,弓箭狂风瀑雨般袭来,弓箭手一支接着一支,密密麻麻的箭雨遮住了眼睛,根本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形。   千夙闭上眼睛,听着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倏的,他身子一旋转,腾空而起。披风飞扬,扫开了飞来的箭羽。弓箭手们见他要逃,搭箭拉弓,再次对准他的身影一阵射击。   一时间,景华门内万箭齐飞。   不知何时,千夙手中多了一柄软剑,身影转动剑锋起舞,所到之处弓箭被打得七零八落,兵刃碰撞的声音狂乱的响起。   千夙眸光一戾,踏着纷乱的箭羽,直奔城楼之上的纪沣而来。   纪沣手中佩剑还未来得及举起来,千夙的剑已指到他的喉咙口。   “纪大统领,看来要辛苦你陪千某去一趟御书房了。”若是今日皇甫景没有埋伏他,他来护了程小野周全,赈灾一事也就过去了,可偏偏那个没眼色的皇甫景不肯让他平平静静的离开。   如此,便怪不得他了。   纪沣一头冷汗,望着半尺开放的千夙。   VIP.256威胁[重磅求月票]   千夙的身手,快的令人咋舌。   纪沣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对面,数千弓箭手正指着千夙的后背,若是他一个命令,也许他们就能将千夙射成刺猬。   前提是,弓箭手的箭,要比千夙手中的剑更快。   千夙看出纪沣的心思,不以为然的笑了,“纪大统领要试,便下令让他们射击,看是他们的弓箭快,还是千某手中这杯剑更快一些。当然,代价么,可能就是你纪大统领这条性命了。”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方德见状在旁边直打眼色,“皇上的意思只是请千庄主多留片刻,何必舞刀弄枪如此大动干戈呢?您说是吧,千庄主?”   “哦,听公公所言,是说这上千的弓箭手,是来邀千某去金銮殿吃饭的么?如此,东祁皇的待客之道,还真是标新立异了些。”   方德一听,擦了擦汗不吱声了。   千夙嗤笑一声,手腕一旋,倏的收了剑。动作之快,纪沣甚至没看到他是如何将剑收起的,又将剑收到了哪里。此时,他后尚有上千弓箭手,竟然毫无畏惧的收了剑,只能说,他丝毫不将这些弓箭手放在眼中。若是他此时下令,恐怕箭未到,他就已经见阎王了吧。   想到这里,纪沣被千夙诡异的身手惊出一身冷汗。   “纪大统领,还没想好么?”千夙示意他带路。   纪沣最终松开了握在剑柄上的手。   强者对战,一招便知输赢,他,不是千夙的对手。   “放下弓箭。”纪沣承认,这次是自己败了,再做无谓的挣扎已是无用。   弓箭手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个个将手中弓箭放了下来。   御书房。   几位尚书大人正在向皇甫景历数千夙在赈灾期间犯的罪状,桩桩件件,加起来够他掉十次脑袋了。正说得唾沫横飞,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大门两侧的侍卫双双摔进门来。   千夙带着纪沣来到门前,侍卫试图拦住他,被他一脚踢飞。   “千庄主,您不能就这样进去。”方德焦急跟在千夙左右,想拦不敢使劲拦。   “不能么,千某偏要看看便是闯进去了皇甫景又能奈我何!”一把将方德太太监挥到一旁,大踏步的走进了御书房。   众位大臣见千夙忽然来了,全部噤了声音。   皇甫景一脸震惊,他的目光透过千夙的肩膀,望向身后跟着的纪沣。   纪沣扑通一声跪在皇甫景面前,双拳往头顶一抱,伏到了地上,“臣无能,请皇上降罪。”   皇甫景惊掉了下巴。   上千弓箭手伏击,竟然抓不住一个千夙,还让他闯进了御书房?惊颤的目光落在千夙脸上,“千卿,真是一声误会,朕让纪沣去请千卿回来议事,可是他们对千卿做了什么无礼之举么?”   千夙冷哼,这态度转得可真快!   “东祁皇既然要请千某回来,派人通知一声便是,何必劳师动众的在景华门安派那么多弓箭手?若不是千某命大,恐怕连活着来问问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了。”千夙扫了一眼站在两侧的众位,又看了看皇甫景面前的奏折,讥诮道:“众位大人都在,莫非是商量着如何将千某治罪么?”   一席话如暴风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御书房,几位大人心中凄然,不由自主的矮下气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误会,误会,朕绝对没有在杀千卿的意思。”皇甫景笑着,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哦,既是误会,不知东祁皇邀千某前来,是为何事?”千夙从善入流。   “当然……”是为了杀你!千夙的存在已经让他感的忌惮,他出入皇宫如此轻而易举,此次来是为了程小野,若那日为了他的皇位呢?   是不是他就得拱手相让?   当然不可以!   皇甫景眸中闪过一道冷芒,迅速抓起案台上一个什么扔向前方,“御林军,杀了他!”   须臾间,从御书房的四面八方闪出来十几个人影,手持利刃向千夙扑过来。   他们是皇甫景严格训练出来的杀手,一直藏身于御书房内,贴身保护皇甫景的安全。他们的身手自然也是一等一的,比起纪沣带领的禁军,好了不只百倍。   千夙勾唇,皇甫景的御书房内有暗卫,他进来时便知道了。   手腕转动,软剑已在手中,横空一扫,剑气破空而出,向御林军迎面袭来。剑气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被内力震碎的残片在半空中飞旋,一直撞到墙壁上才掉落下来。   近半数御林军没躲过这一击,倒了下来,剩下的一半挥刀再次冲了过来。   千夙挥剑,与他们混战到一起。   刀剑相撞,火光四溅,在场在大臣皆是文官,见到此情景纷纷往墙边靠过去,生怕一个刀剑不长眼,把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   方德挡在皇甫景面前,前面刀光剑影,他担心皇上被飞来的暗器伤着。   皇甫景不安的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众人,从他们的身形不难辨认得出,他精心培养的御林军,并不是千夙的对手。几番过招下来,千夙明显已经站了上风。   “皇上,您还是快走吧。”方德说道。   “是啊,皇上,保重龙体重要,您还是先离开御书房吧。”墙角里的几位大臣远远的附和道。眼着千夙就要赢了,皇上再不走,万一出个什么事,他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心中一紧,全部跪了下来,“臣等求皇上移驾。”   “这是朕的御书房,他连朕的御书房都敢打,朕能移驾到哪儿去?难道要朕躲起来不成?”皇甫景也生气了,一拍桌案,“朕不走,朕就坐在这里,看看这个逆贼他到底要做什么!”   “来人,有刺客,快来人护驾!”方德见皇上铁了心的不走,歇斯底里喊起来。   一会儿,闻言赶来的禁军到了御书房门口,正欲进去,千夙一脚将与他面前的御林军踢飞过去,将门口的禁军砸倒一片。   “东祁皇,你当真是想让你的御书房染满鲜血么?”   VIP.257御笔亲封的木箱[求月票]   皇甫景闻言向殿中望去,只见地上的御林军虽然被打得躺倒地上,身上却没怎么见血,也都是横七竖八的捂着胸口呻吟,却没有一个死掉的。   “方德,叫他们不要动手。”皇甫景立刻下令。   千夙的目的并不是杀人。既然他无意在这里大开杀戒,那么事情还有转寰。他也没必要非要现在置他于死地,而且按现在的情形来看,如果真要杀千夙,恐怕要付出的代价不小。   方德忙跑去门前,阻止进来的禁军动手。   千夙一笑,肆意轻狂,他收了剑,沉声道:“东祁皇,千某从不参与朝廷之事,更无意与你为敌,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到时若是千某助了旁人一臂之力,你可不要怪千某多管闲事。”   千夙的话或许别人听不明白,皇甫景却听得明白。   北宫在庆州与东祁打得如火如荼,公子辰多日攻城不破,皆是因为庆州守卫将领勇猛,北宫无人能奈他何。以千夙的身手,他若是去助北宫,庆州城池不保。   “你想与朕谈什么条件?”皇甫景黑着一张脸,却不得不与他谈条件。   “千某是生意人,对城池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千夙清冷的眸在房中扫过,眼底闪过一道黯芒,不知在算计些什么。   “你想要什么?”皇甫景耐着性子问。   “千某想要什么,东祁皇都肯给么?”千夙道。   下面一群大臣闻言气黑了几张脸,鉴于千夙的杀伤力太大,却也是敢怒不敢言。一个个的趁着千夙望向皇甫景的工夫,甩了几个刀子眼给他。   “你且说来听听。”皇甫景不敢直接拒绝,换个了委婉点的说法。   还好千夙也无意与绕弯子,精明的眸闪了闪,说道:“听闻东祁皇国库中有几样宝贝,举世无双,千某垂涎已久,不知东祁皇可愿忍痛割爱?”   “那几样?”   “一株来自东海的红珊瑚,一块西凉得来的镇国神石,还有几年前东祁皇从山中得来的一奇石。”千夙说了几件,均是个头大,却不是过分昂贵的东西。   皇甫景思来想去,最终点了头。   “这几件宝物,朕可赐与你,可你也要记住,你今日与朕许下承诺,将来绝不会参与朝廷之争,或不会助北宫破我庆州城。”   “那是自然。”千夙扬唇一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东祁皇,这些物品装箱后,还望东祁皇御笔亲封,好让千某一路无碍的带回家去。”   “朕答应你。”   “那便谢过东祁皇了。”说是谢,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感谢的味道,倏的一扬手收了手中宝剑,转身大步流星的向御书房外走去。几步之后,门外飘来他的话,“明日午时之前,东祁皇派人将东西送到城中街清月阁,千某收了东西,自然会离开东祁,到时你便可高枕无忧了。”   “皇上。”千夙走的,几位瑟缩在墙角的大臣站了出来,“这治罪一事?”   “治什么罪,治罪?”皇甫景懊恼的将桌案上一应卷宗扫落在地,冲着他们在发脾气,“你们刚才没看到他嚣张成什么样了吗?朕亲自挑选调教出来的御林军,在他面前竟是如此的不不堪一击!朕的宝贝,他想要便要,还要朕给他御笔亲封,再送到什么清月阁,他根本就不把朕放在眼里!”   皇甫景越想越气,掐着腰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   他堂堂一国君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御林军,“废物,饭桶!”啪的一跳,将墙边灯笼踢出去几丈远。   实在是气死他了!   “你们去查,给朕查清楚那个千夙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他住在什么地方。朕不能在宫中除掉他,便派人去暗杀,朕就不信,朕堂堂一国之君,还治不他一个庶民!”   “是,臣等这就去查。”几个大臣纷纷跪安。   千夙离开皇宫后,去了月恒所在的那所旧宅院,三短两长的敲门声过后,还是那个老者微微颤抖的声音,“别敲了,主人不在,改日再来吧。”   “是我。”千夙道。   大门里面的人似乎是怔了怔,接着门很快被打开了。   千夙进了门,流光将大门关好,转身跪拜道:“卑职见过殿下。”   “免礼罢,月恒在哪儿?”   “月恒大哥去了东城门,那边守卫相对松懈一些,我们计划这两天将齐国的人从东门带出去。现在他们被安置在一间废宅院中,昨夜突然有官兵搜查,还好我们有防备,将人藏进了提前挖好的密道中。若不然,后来不堪设想。”想起昨夜之事,流光还有些心有余悸。   差一点儿,就被发现了。   “等月恒回来,你告诉他不必走东门了。”千夙沉声道:“今晚夜间你们将人带到清月阁,明日午时,皇甫景会派人送一批东西到清月阁。共有七个御笔亲封的木箱,到时候你们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让人躲进箱子中通过城门。”   “可是现在箱子城门口的守卫都会打开查验啊。”   “皇甫景御笔亲封的箱子,试问那些守卫有几个脑袋,敢开封来看?”   “是,卑职尊令。”   千夙清冷的眸扫过宅子里的一草一木,半晌,又说道:“此次救他们出去之后,我们这金陵城中的这几处旧宅子,便都处理掉吧。”   流光低头,“是,殿下。”   “若无其它事,我便回去了。”   “恭送殿下。”流光双手过肩,头压得更低了。   不经意间,看到流光腕处束紧的衣袖上系了一条红色丝带扣,千夙眸中闪过一道黯芒。这种系红丝带的方法,在西凉是作为订情之用,流光腕上系的这条丝带扣,是何用意?   毕竟是手下的私事,千夙也没多问,转身离开了。   回到福悦客栈,他已然恢复了百里玉衍的面容。加到房中,不出意料的,程小野还未回来,他扬唇一笑,命小二打来一壶热水,泡了一壶茶,边饮茶边等他家娘子回来。   VIP.258得了视力丢了福利   没多久,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搬着重物走路的声音。   想必是娘子回来了,百里玉衍端起茶水浅酌低吟,清贵高华的脸上带着丝丝笑意。   吱扭一声,程小野推开了门,“把箱子放在这里吧。”进门后,她指着床边的位置,对搬东西上来的客栈伙计说道。   伙计按她的意思将箱子放下,边揉着酸痛的腰,边道:“程姑娘,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重?”   “好东西。”程小野笑,从衣兜中掏出些碎银两递到那人手中,“辛苦了,这点钱,拿去打酒喝。”   “好嘞,那就谢谢程姑娘了。”   收了钱,伙计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等到程小野上前关上门,百里玉衍才站起身来,“看娘子如此高兴,想必是皇上把当初承诺的百两黄金赏赐给娘子了吧?”   “猜对了!”程小野兴奋的搂住百里玉衍的脖子,在他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相公,我们现在有了一百两黄金,你说你想要什么,娘子给你买。”   百里玉衍伸手环住她的腰,身高上的差距让她像只无尾熊宝宝似的挂在他胸前。   “是不是为会想要什么,娘子都会给?”他如云中歌般动听的声音问道。   “只要是你想要的,娘子都买给你。”一百两黄金呢,多大一笔巨款啊!别说给他买什么东西了,有了这笔钱,她还可以将漱芳斋的规模再扩大十倍,想一想都觉得在梦中都能笑醒。   “为夫想要……”百里玉衍靠近程小野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程小野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下意识的便想推开他。   “给不给?”百里玉衍紧紧扣着她的腰,不肯松手。   “这东西无价,不给!”程小野说着便去掰他扣在她腰间的双手,无奈那两只手却像粘在了一起一样,怎么掰都掰不开。   “娘子若是不给,那为夫便要用强的了。”   百里玉衍含笑的声音,带着丝丝热气扑洒在耳畔,仿佛一只轻羽在她耳边搅动,痒痒的,让她感动无所适从。   “相公,你先放开我。”程小野挣扎。   多次相处下来,百里玉衍也知她身上哪些地方敏感,薄唇策启,含住了她的耳垂。   触电般的感受自耳畔传来,直击脑海,在脑海转了一圈儿,又蹿进心脏中,最后消散在四肢百骸。程小野在他怀中,浑身颤栗。   “相公,不行,我……唔……”   话未出口,他的唇已攫住她的唇瓣。   每次都用这一招,什么话都不让她说完!程小野恼怒,被动的承受着他的吻,他宽大的手掌袭来,在她身上胡乱的摸索着。   她想抓住他使坏的手,那只手却异常灵巧,任她怎么抓也抓不住。   “娘子,你胖了,身材愈发的好了。”   许久,他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她,手掌在她背上揉了揉。   程小野翻了个白眼儿。她哪是胖了,是因为有了身孕,所以才导致身体再次发育了吧?不但肚子有点儿微微隆起的迹象,胸围也比原来大了。   百里玉衍不知道程小野在想些什么,宠溺的揉揉她的发顶,“大白天的,娘子说不要便不要吧。”   晚上也不行!程小野在心中补充。   “相公,诺儿那边已经没什么事了,我想明日便离开金陵回梅县,你看如何?”   “娘子说了算。”   “那过会我换个衣服,我们出去逛逛,给晴儿、小荼他们买些礼物怎么样?”每次出门,必不可少的便是给苏晴儿和孟荼等人带礼物。   这次除了他们二人,还多了伍来福与黄金花等人。   “为夫陪娘子一起去。”百里玉衍道。   想到外面可能会有官府的人强行征兵,程小野又多了几分担忧,“昨日在诺儿店中,听说有官府的人强行抓壮丁去服兵役,你此时出门,我怕会有危险?”   “娘子放心,为会不会有事的。”   他们出现的五里之外,他们命人清掉一切障碍。   “那好吧,我收拾一下衣服,我们这便出门。”程小野也不知为何,对百里玉衍的话深信不疑,他说不会有事,她就觉得真的不会有事。   衣服换到一半,她忽然感到背后一道如饥似渴的视线。   程小野抓着衣服挡在了胸前,对百里玉衍喝道:“你闭上眼睛。”以前他看不到,她可以肆无惧惮的在他面前换衣,如今他眼睛医好了,她却做不到坦坦荡荡了。   “娘子,我是你的夫君。”百里玉衍语重心长的道。   “夫君也不行,快把眼睛闭上。”程小野大有你再不闭上眼睛,我便跟你鱼死网破的绝决。   “好,听娘子的。”百里玉衍闭上了眼睛。   “转过身去。”   百里玉衍又转过了身,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早知道眼睛好了连这点福利都没有了,还不好让妙手春告诉她,他的眼睛这辈子好不了了呢。   程小野见他转过身,手忙脚乱的换好了衣服。   系好裙带,她的目光落在那箱黄金上面。她就这样出门去了,这箱黄金放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娘子还没好么?”听不到身后有动静,百里玉衍主动问道。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百里玉衍转过身,见她望红木箱子发呆,笑道:“娘子,你一直盯着那箱子看,是所出门一趟,里面的东西被人偷了么?”   程小野捂脸,“我有表现那么明显么?”   百里玉衍失笑,“不是娘子表现的明显,常人出门,总会担心这些。只是,娘子回来路上,为何不将这些金子存进钱庄换成银票,却要搬回来客栈中呢?”   “当然是……”抱着真金白银睡的感觉,能和抱着几张薄薄的银票一样么?   程小野撅起了嘴巴,真是作茧自缚。   “算了,为夫还是先陪娘子把钱送到钱庄去吧,等换成了银票,再出去逛街,也省得你出去一路上没有心情买东西,一心惦记会不会招了贼。”   “好吧。”   还好百两黄金不算加上木箱也不是特别重,百里玉衍搬着它,跟在程小野身后出了门。   VIP.259娘子永远是对的   从钱庄出来,程小野将银票在掌心拍了拍,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最后才满心欢喜的揣进怀中。   “现在放心了?”百里玉衍走了身后,好笑的看着她。   “嗯,放心了,我们去逛街。”   大方的挽起他的手臂,两人往金陵城中最繁华的街市走去。   锦里是金陵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其中不乏一些知名的制衣坊,珠宝首饰铺,大型杂货铺等。这里有一家云衣坊非常出名,程小野曾听说,京城中有许多大家贵族都会来这里订制衣裳。   她拉着百里玉衍走了进去。   “这位夫人,您是要给公子订做衣裳么?”一位妇人迎了上来,见程小野拉着百里玉衍进来,便以为是程小野要给百里玉衍做衣服。   “是我娘子要做衣服。”百里玉衍替她回答。   妇人一怔,却听程小野说道:“是给相公做衣服。”   妇人闻言又是一怔,笑容却更大了,“来来来,两位客官先里面请,我们云衣坊的面料,那可都是顶尖的。我看公子气宇非凡,夫人又出落得如此端庄秀美,想来两位也是出身大家,这再有两三个月就到年下了,该添几身好衣服了。”   “只给相公做便好,我要看你们上好的布料。”程小野道。   她想着自己有了身孕,做再好的衣服,等身材臃肿走形,便穿不了了。还不如等到孩子出世,她身材恢复之后有喜欢的衣服再做。   可话听到百里玉衍耳中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既然娘子没有喜欢的,那我们便换一家吧。”说罢,牵起程小野的手,便要离开云衣坊。他当程小野心疼钱,只舍得在这里给他做衣服。   “我不是不喜欢。”程小野忙拉住他,“我家中衣服那么多,可是你来来回回的就这几件,是你该添衣服了。”   “为夫要那么多衣服何用?娘子喜欢便在这里做了,若不喜欢,我们便去别的铺子里转转。今日出来,为夫是来陪娘子买东西的。”   妇人笑盈盈的望着他们,这两位年轻人,还真是恩爱的紧。   “两位客官别急了,您看这样如何,两位衣服都在云衣坊做,至于价格嘛,到时候我就让掌柜的多给优惠些,保证不让两位吃亏,如何?”   程小野望向百里玉衍,他清贵高华的脸上丝毫不带半分让步的姿态。   “好吧好吧,依你还不行么。”程小野无奈之下只好缴械投降,“一起做,但是你得答应我,先什么料子我说了算,做几身衣服,也是我说了算。”   “好。”   程小野狡黠的眸转了两圈儿,一起做,那就套情侣装!   她拉着百里玉衍回到了店里。   妇人见他们回来,眉开眼笑地拿了布料给他们看。想着百里玉衍向来是以素淡为主,她挑了一缎白色底锦缎,衣领与袖口配淡蓝色刺绣布料。她给自己选的衣服面料基本与百里玉衍无异,只是衣裙前襟用的他衣领与衣袖相同的布料。   这样一同穿起来,便是情侣装的效果了。   除了这两身衣服,程小野又订做了四身衣服,两身给百里玉衍,一身青色给孟荼,还有一套藕荷色衣领处镶着兔毛的,是给小徒弟黄金花的。   选好布料,付了银两,程小野带着百里玉衍出了云衣坊。   程小野赶时间,但衣服最快也要明日上午才能拿出来,她便趁着机会再去别处转转。   “怎么了?这么不高兴?”走了几步,几乎都是她在费劲的拖着他向前走。程姑娘不乐意了,转过身怨念的看着他。   “娘子说话不作数。”百里玉衍曜石般的眸泛着幽光,不情愿的站在她面前。   “谁说我说话不作数了?我是不是听你的,也做了衣服了?”   “可是……”   “可是什么,娘子曾经对你说过什么?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质疑娘子的话?是不是告诉过你娘子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对的?是不是告诉过你,如果娘子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让你反过去看前两条?”   “说过,但原话不是这样的。”   “原话是什么?”   “娘子永远是对的,如果错了,请参照第一条。”   “那娘子错了么?”   “错了。”相公很诚实。   “第一条是什么?”   “娘子永远是对的。”   “那你再说一遍,娘子错了么?”   “错了!”   程小野磨牙,她为什么要和这个木头因为这件事情在这里较劲儿?不对,他平日里那么聪明,为什么这时突然脑子抽筋了,没道理啊!   不经意间看到他眸中闪过的笑意,程小野磨牙的声音更大了,“百里玉衍,你皮痒了么?”   百里玉衍敛了笑意,握紧她的双手,“娘子,为夫知道你的好,但是,为夫不想你受委屈。”   忽然有什么戳中了心头那处柔软,程小野心头的火气不消而散,“知道了。”其实,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她又何曾觉得委屈过?他虽然不能赚钱养家,可是他却给了她,他力所能及的一切。   他所有可以给的温暖与保护,都给了。   牵过他的手,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忽然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从不远处跑来。她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斗笠上垂下的白纱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模样。她的脚步很匆忙,好似是在躲避追捕。从程小野与百里玉衍面前跑过,甚至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他们一眼。   前面分叉口,她稍一犹豫便选了一条向前跑去。   果然,不多时,一队官兵追了过来。   “快点儿,她刚才就往这个方向来了,别让她跑了!”带头的官兵边跑边喊。   他们追过来,发现前面是分叉路口,又不见女子的身影,便折回来问程小野与百里玉衍,“你们见没见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子从这里过去?”   “可是戴着白纱?”程小野问道。   “是,她往哪边逃了?”   官兵的态度不怎么友好,程小野竖起食指,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往女人逃跑的方向指了指,就在官兵正准备向那个方向追的时候,她忽然大声喊道:“不对,她是往那个方向跑了。”   VIP.260衣锦还乡[求月票]   官兵刚跑了两步,又站住了,对着程小野厉声问道,“到底是往哪个边去了?”   程小野挠着脑袋想了又想,“我记得她是往这边去了,可是被官爷一吓,忽然就有点恍惚了。”她纤细的指尖又左右晃了晃,复又指着另一个方向道:“应该是往这个方向跑了。”   官兵领头不太信任的看了她一眼,半带疑惑的望了望两条巷子,最终手向程小野指的路口一挥,“追!”   “哎,等等,我再想想。”官兵没跑几步,又没程小野喊了回来。   “你到底看到没有?”官兵的领队不乐意了,握着腰间佩刀向程小野吼道:“你敢戏耍小爷,小爷现在就把你抓进京兆尹大牢!”   “不敢不敢。”程小野吓得连连摆手,缩进了百里玉衍怀里,“这真我想清楚了,真的是那个方向,她往那里跑了。”她手指着与女孩逃跑相反的方向,战战兢兢的道。   百里玉衍伸出手臂搂着她,唇角裂开一道笑纹。   这么个拖延时间法,若是那官兵特有点脑子,她头顶这颗脑袋,就长得不结实了。   官兵领头狠狠的剜了程小野一眼,“这次你确定了吗?要是再敢半路把小爷喊回来,小爷非砍了你不可!”   “清楚了,清楚了,您要于不去追,人可就跑没影了。”程小野道。   事实上,现在人已经跑没影了。   官兵不再犹豫,径直向程小野指的方向一阵狂追。   “真没脑子。”见他们跑远了,程小野呸了一声。   “若是他们有脑子,就该轮到你没脑袋了。”百里玉衍嫌弃的揉了抒她的发顶,“你还真是能闯祸,快走吧,等会那帮官兵想过来,再找回来我们就有麻烦了。”   “说得对,快走快走。万一他们找回来,抓不到那个女子,再把你抓去当了壮丁,到时候我不是要守寡了么?”程小野拉着百里玉衍便跑,已然把妙手春的嘱咐抛到了脑后,更把自己已有身孕的事给忘了个干净。   百里玉衍再度失笑,他被抓去当壮丁,她就变成守寡了么?   这逻辑,恕他不能苟同!   “你说那个女子,会是干嘛的?”来到闹市,程小野边看着集市两侧卖的小玩意儿,边问道。这个地方程小野曾来过,那时两旁摆摊的男女都有。现在,却只剩下了妇人和孩子。   “姐姐,买个竹筐吧。”   稚嫩的声音传进耳朵,程小野循声望去。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蹲在角落里,她的面前放着一些竹筐,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怯生生的望着她。   四目相对,她向后缩了缩身子。   “小妹妹,你几岁了?”程小野蹲下身子,笑得和蔼可亲。   小姑娘大概见她平易近人,便放松了几分,“我六岁了。”   “你自己出来卖东西,父母呢?”   “我父亲被官兵抓走了,母亲说他到战场上打仗再也回不来了,然后她也走了。”小女孩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她用自己被泥土沾得有些发黑的手擦着泪水。   “小妹妹,手脏不能擦眼睛,会感染。”程小野递了块手帕过去。   小女孩接手帕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手不是沾了灰,而是因为长时间裸露在寒冬中,被冻伤了,才会看起来发黑。   “那你现在和谁一起生活?”   “我和爷爷一起生活,可是爹爹眼睛看不到,他只会编竹筐。姐姐你就买一个吧,求求你了,竹筐卖了,我就能买米回去,和爷爷煮饭吃了。”   程小野鼻子一酸,从衣袋中掏出一绽银子塞进小女孩手中,“姐姐买一个竹筐。”   “姐姐,可是我找不开你钱。”   “不用找了,你可以拿着钱去买米,然后就可以回家和爷爷好好吃一顿饭了。”说完,她随便拎了一个竹筐,拉着百里玉衍匆匆的走了。   一路上,她即将回家的兴奋被一扫而空。   百里玉衍揉揉她的肩头,“娘子,别难过,你已经在帮她了。战事四起,本来遭殃的就是百姓,她还能有口饭吃,还能有个住处不至于流离失所,就已经很不错了。”   程小野点头。   道理她都懂得,只是道理听得再多,和亲眼见到的感受又不同。“生在这样的年代,也不知她的下半生将会如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不是你或者我可以左右的。你现在最应该该关心的不是旁人,而是你的相公。”百里玉衍扳过她的双肩,强迫她望着自己的眼睛,“娘子,你家相公从早上等你到现在,饿了。”   望着他璀璨生辉的眸,程小野心中的抑郁荡然无存,“我们去吃东西。”   “好。”   转身,她手中的竹筐被他不动声色的接过来,放到了街头某处。   战争四起,民不聊生,皇甫景,你又能坚持到何时呢?   第二日,一直等到中午,程小野才从云衣坊拿回订做的衣服。回到客栈时,百里玉衍与暗影已经收拾好了其它行李,她直接上了马车。   兜里揣着的热乎乎的银票,还有即将到手的千倾良田,她这趟回去,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   想想还有点儿小激动呢!   正欲出发,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马蹄声,连带着杨一诺的叫喊声。“师父,师父慢走!”   “小影,等等。”程小野掀开门帘,从车内探出头来。   车刚停稳住,杨一诺立刻跳下马,小跑着到了车前方,“师父,徒儿来给你送行。”   “不是说了不必送行么。”程小野说道。   她对送行有种发自内心的抵触。   “师父虽然说了不让徒儿来送,可是徒儿哪个能真不来啊。”她招呼着后面跟来的两人,“快点过来,把东西到师父车上。”   后面应声上来的两人,将他们马车上的两个箱子,搬到了程小野放行李的马车上。   “诺儿,你这是作什么?”程小野忍不住众车中出来,正欲下车,被杨一诺拉住,“外面天冷,师父别下来了,箱子中装的是一些金陵的特产,有一箱是带给是师父的,还有一箱,师父带回去,替徒儿分给伍师兄,还有众位师妹们。”   VIP.261出城   对杨一诺的好意,程小野感到欣慰,最初设定的合作关系,没想到发展到现在成了真正的师徒。“那师父便代他们谢过诺儿,若有机会,诺儿记得来梅县看我们。”   “一定。”杨一诺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手,“师父,你这一路上你要保重身体啊。”   “诺儿放心,快回去吧。”程小野最不喜欢离别的场景,简单嘱咐了几句,便速速缩回了马车内,“小影,我们走。”   “驾!”暗影扬起马鞭,嘹亮的声音回荡在萧瑟的街头。马蹄向前迈开,带动着马车轮子吱扭吱扭的转起来,杨一诺站在马车后面,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着:“师父,保重!”   透过车后帘的缝隙,程小野看到了拼命向她挥手的杨一诺。   只一眼,心便开始隐隐作痛。   “娘子不喜欢离别,便不要看了。”百里玉衍伸出手掌,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揉了揉。   一丝冰凉沁入肌肤,程小野不悦的拉开他的手,“你手怎么总是这么凉呢?”不只是手,身上也是,夏天抱着还能消暑,到了冬天日子可不好过。   想取暖都找不到地方。   “因为娘子不疼我。”他唇角上扬,清雅的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运用内力调理气息,掌心慢慢变得温热起来,“现在不凉了吧?”   大手裹起她的小手,还责怪他的手凉,她自己的手比他还要冷上几分。   “方才还说我不疼你,怎么这会就热起来了?”小女人的声音三分怨七分嗔,翦眸似水,忽闪忽闪的望着他。他伸出手臂,将她拥进怀中取暖,“因为娘子怕冷,为夫怕被娘子嫌弃。”   “……!”他当自己是空调,温暖可以自动调节的么?   马车一路走过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在城门口,被迫停了下来。   喧闹的声音传进耳中。   “小影,发生什么事了?”程小野问。   “前面有很多人,把城门口堵住了,我们等一等吧。”临时被主子指派成车夫的暗影答道。   程小野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向城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前面排了七八辆马车,每辆车上都拉着一个大红木箱子,有些像运送货物的商队。   仔细一看,箱子上白纸黑字的,还贴着封条。   隐隐听到前方的争辩的声音。   “这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城门守卫大着嗓门问。他们十几个人围住了装箱子的马车,看架势,是想将箱子拆开来检查。   正欲伸手开箱,忽然过来一个男子拦住了他的手,“这位官爷,您还是先看一下封条上写得什么吧。”   官兵拂开他的手,冰冷的目光看向封条。   这一看,他惊吓得不轻,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个鸡蛋。   “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了么?”说话的人态度高傲,抬着下巴歪着头的模样,看起来特别欠扁欠揍欠收拾。程小野保持看戏的心态继续凝着他们。   “这些木箱可是皇上御笔亲封的,我们还要开箱查验么?”一名卫兵问守卫头领。   头领冷汗淋淋,下令彻查进出城货物的是皇上,如今御笔亲封的也是他。若是拆封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心一横,手一挥,“放行。”   “如此便谢过军爷了。”嘴上虽然道谢,脸上却是狂傲的很,翻身上马,带着车队出了金陵城。   那一队商队离开后,城门口很快恢复畅通,为了保持畅通,城防方面加派了不少人手对过路人员进行盘查。动作虽繁琐,抵不住人多。没多久,程小野的马车也出了城。   一出城,暗影便加快速度向梅县的方向驶去。   没有人注意到的时,那一队运送货物的商队走出几里路后,便将车赶进了路边的树林子里。林子中,月恒已经提前驾着马车在等他们。   他们手脚利索的打开木箱,将木箱中的人悉数扶了出来。   “齐国公大人,让您受委屈了。”方才嚣张倨傲的男子俨然换了一副模样,恭顺的对着一位老者行礼。   他口中的齐国公穆戎此时一身狼狈,身上穿着平民姓的麻布粗衣,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颈间依稀可见重型之下还未痊愈的伤痕。   “老夫如今不过是一个阶下囚,算得什么委屈。”穆戎声音中分不出是沉痛抑是愤怒,只是其中的沧桑之感,让人听了有些沉重,“不想我穆府世代忠贞,最后却落了个判国通敌的下场。”   仅凭着几句传言,皇甫景便下了一道谕令,齐国公府上下数百人全部入狱,无一幸免。   入狱后,皇甫景只下令刑部、大理寺等三司会审,却连见他一面,给他一个亲口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穆老夫人更是含冤死在狱中。如今虽然被救出牢笼,小女儿浔阳却不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昔日朝中恩宠,君臣之谊,如今全成了过眼云烟,想来,却也令人齿寒。   “大人蒙冤,我等明白,我为大人安排好了马车,先送大人离开东祁,洗雪冤情一事,待到了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也不迟。”男子指着月恒道:“这是我大哥月恒,便由他护着大人到安全的地方,请大人先上车罢。”   “也好,便是以后不能洗雪冤情,今日壮士搭救之情,穆戎此生定不会忘。”   穆戎征战沙场多年,性情豪迈,谢过男子之后,便带着家人乘上了马车。三辆带着篷房的马车从树林中出来,车轮扬起厚重的沙尘,向前疾驰而去。而树林中,男子拿人翻开草垛,搬出早已运到此处的珊瑚和奇石,重新封箱,出了树林,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待到所有的车辆都离开,一个身穿白衣,头戴斗笠,白纱遮面的女子从树丛深处走了出来。   她手中的握着宝剑,踩着满的枯叶走到路边。   寒风袭来,掀起她面上的白纱,若隐若现的是一张白皙的容颜。俊俏的面容下,是一双冷若寒霜的眸,透过白纱,冷冷的望着车队离开的方向。   VIP.262出事了[求月票]   五日后,北宫大军主帐。   “上官云雀参见王爷。”白衣女子盈盈拜倒在公子辰座前。除去面前白纱,她露出了一张如花似玉的俏颜,黛眉桃眸,娇俏动人。   “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么?”公子辰高高坐在主位上,华丽的声线问道。   “启禀王爷,云雀去了东祁天牢,但是被关押在天牢之中的齐国公一家,却已经被人救走了。”她奉命前去东祁天牢打探消息,却得到穆戎一家被救走的消息。   “怎么可能?”站在一旁的浔阳表情激动,“天牢守卫何等严密,我父亲他们那么多人,如何能全部被救出,你真的查探清楚了么?是被救走的,而不是被处置了对么?”   “云雀做向来细心,惹郡主信不过,再派人去查便是了。”上官云雀看都没看她一眼,便不服气的回道。   “上官姑娘莫要误会,浔阳一时心急说错话,还望姑娘见谅。”浔阳自知失言,忙放低了姿态,半是询问半是祈求的道:“那姑娘可打听到是什么人救走了父亲他们么?”   “正如郡主所言,天牢守卫森严,并没有劫狱之人的消息传出来。”   一听便知是赌气的话,让浔阳精致的五官几乎聚到了一起。她焦急地绞着手指,恨不能跪下来求她把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公子辰看了看浔阳,又扫了一上官云雀,声音变得柔和了几分,“云雀,浔阳郡主是我的客人,若是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便告诉她。”   上官云雀闻言,不服气地剜了浔阳一眼。   对浔阳,她是排斥的。   她是北宫王朝第一大将上官侓(lu)的嫡长女,皇太后的义女,北宫皇上亲封的长崎公主。   她的父亲上官将军与公子辰的父亲成王有战场杀敌的袍泽之情,更有彼此相救的恩情。她自小便长在成府中,与公子辰一起长大。在北宫所有人眼中,她才是与公子辰青梅竹马的一对儿。结果,这女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一出现,便夺走了公子辰未婚妻的名号。   好不容易盼到北宫与东祁兵戎相向,和亲破裂,她却又千里迢迢找到了战场上。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可气的是,公子辰竟然听信了她的话,不管不顾军中众位大将的规劝,一意孤行来助她攻打金陵,帮她救她的父母家人。   她,凭什么?   上官云雀越想越气,赌气看着脚下,就是不说话。   她不是想知道她的家人都被送到哪里去了么?她偏偏就是不说。   这边争风吃醋之时,程小野与百里玉衍也到了梅县。   已是日入时分,从梅县东门进来,刚好路过齐先生的学堂。程小野想知道两个孩子最近的学习情况如何,顺便接两个孩子回家,便叫暗影停下,下了马车。   “小影,你与相公先回漱芳斋,我去学堂看看小荼与金花。”她绕到后面马车上拿下来件东西,是她从金陵给齐先生带来的礼物。   “影姑娘先带马车回去吧,我陪娘子一同去学堂。”百里玉衍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好吧,那相公陪我,小影自己先回,记得把礼物分给他们。”程小野笑笑,牵过百里玉衍的手。   走在街上,两人动作亲密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   在这个思想保守的年代,一对年轻男女牵着手似乎是很不合理寻常的事情。甚至有人指指点点,觉得有伤风化,还有少女看到后害羞的捂住脸颊,以遮挡内心的羞愤。程小野却不以为然,以前百里玉衍眼睛看不到,为了他的安全,她走到哪里都牵着他的手。现在他眼睛能看到了,这个习惯却改不了了。   百里玉衍心中窃喜,娘子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他自然也乐得秀秀恩爱。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齐先生的学堂。   靠近门前,孩子们读书的声音传进耳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朗朗读书声透过窗棂,传出去好远好远,程小野站在门口,望着摇头晃脑的孩子们。   手不觉得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再过个几年,她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长大了,也会像现在这些孩子一样,一样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子的背着这些文书吧?   不知道到时候,他会喜欢识字多了些,还是喜欢习武呢?   透过内门缝,程小野在十几个孩子中寻找孟荼与黄金花二人。   找了一遍,没看到,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奇怪。   正在这时,齐先生看到了门外的二人,起身走了出来。   “程姑娘,我听说你出门去了,这是刚回来么?”齐先生见到她,收起了面对着学生们才有的严肃,换了一副和气表情。   “是啊,这不今日刚刚回到梅县,便来先生这里看看。两个孩子,这些日子没给先生添麻烦吧?”   孟荼还好,懂事乖巧得多。只是黄金花那孩子过于顽劣,无法无天的,她还真担心她在这里惹出什么祸事来,给齐先生添麻烦。   “两个孩子倒是乖巧,只是为何他们有七八日不来上课了?”齐先生问。   “七八日没来上课?”程小野怔住。   “算起来是有七八日了。”齐先生脸上透出一丝凝重,“那几日我夫人生病,我便给他们布置了任务,让他们回去抄书,可是后来恢复学堂上课后,他们二人却一直没有回来。我心中奇怪,便想找你问问,他们说你离开梅县已有多日,具体何时回来也不知晓。”   程小野心一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齐先生,听两个孩子说您喜欢字画,这是我从金陵给您带回来的,还望笑纳。”她将字画塞进齐先生手中,急急的说道:“我回去家中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不等齐先生开口,她转身拉过百里玉衍的手,“走,快回漱芳斋。”   孟荼一定是出事了,如若不然,他那么懂事听话爱学习的孩子,不可能连续几天不来上课。   VIP.263江氏之伤   程小野拉着百里玉衍,一路狂奔回了漱芳斋。   漱芳斋门口,她按着小腹不停的喘着粗气。   百里玉衍有内力护体,不似她跑的那么辛苦,只是站在她一侧扶着她。   漱芳斋门前人来人往依旧,暗影已经回来了,马车就停在门口,只是东西并没有往下拿。暗影好像走得很匆忙,连马都没来得及拴,立在最前面的马不停甩着头,缰绳被它甩得来回晃,拍打在马槽子上,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异响。   看似平常,程小野心中却有些不安,向店里面看了一眼,苏晴儿不在。   伍来福出来送顾客,四目相对,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师父,你可算是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程小野不安的问。   “师父您快去看看孟家大嫂吧,她快不行了。”   “什么?”程小野如遭雷击。她走的时候江氏还好好的,还因为孟荼给她要礼物拉他过去教训,她离开也就三个月的时间,怎么人突然就不行了?   程小野扭头就要往江氏的生煎铺子跑。   “娘子,你慢些跑。”百里玉衍伸手想拉住她,刚拽到衣袖便被她挣脱了,伍来福追在后面喊:“师父,孟家大嫂不在生煎铺子,她在后院,在二楼!”   程小野复又跑回来,气喘吁吁的冲进了漱芳斋院门中。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沉重浑浊的声音只听得人肺部隐隐作痛。循着咳声,她火急火燎的奔上两楼,来到苏晴儿的房前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百里玉衍紧紧跟在她身后。   房中,江氏躺在床榻上,边上围着苏晴儿、暗影、慕云念,还有一个人,面前摆了个药箱,看装束该是梅县的大夫,他站在边上一个劲的直摇头。   听到门声响动,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此时最应该在守在这里的孟荼,却不知去了哪里。   “小野,你终于回来了!”苏晴儿正抓着江氏的手不知道安慰着什么,见到程小野,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慌乱,泪水滚滚而落。   程小野不敢置信的走近。   江氏脸色苍白,唇角干涸,不知是因为病得太严重没了气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眼睛半睁半闭着,胸口微微起伏,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喃喃的问道。   她才走了三个月而已,怎么江氏突然就病成这样了?   “孟家大嫂不是病了,她是被人打伤了。”苏晴儿哽咽道。见小野走上前来,她松开江氏的手,后退几步给程小野让出了地方。   “被人打伤?”程小野口中重复着这句话,伸手掀开了江氏身上被子。   看到江氏身上伤口的一刹那,程小野目光一滞,惊得忘了呼吸。   她胸部腹部被打得血肉模糊,虽然大夫给她用了药,伤口依然还是感染溃烂了。她身下的单子,已经被血水染红。而且从伤口的密度以及皮肉溃烂的程度来看,她身上的伤口并不是利器所致,而是被钝器硬生生给砸出来的。   她不是生病,她是被人活活打成这样的!   天下,竟然有如此残暴恶毒,如此没有人性之人,竟然下得去手,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打得如此面目全非!   程小野压抑着胸口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她在这儿没有看到孟荼!   “小荼呢?”她扭头望向苏晴儿。   以孟荼的性子,若是看到有人向江氏动手,若说是打成这副模样,便是动她一个手指头,他也不计代价冲上去跟人家拼命。   “小荼……”苏晴儿泪水流得更急了。   “快说啊!”程小野一颗心急得快跳出嗓子眼,怕吓到江氏,她又不敢太大声,压抑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   “他被官兵给抓走了。”苏晴儿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脆弱,伏在床头嚎啕大哭起来。   “官兵?”程小野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孟荼懂事守礼,平时也不会与人发生什么冲突,官兵闲着没事抓他做什么?   “梅县官府也在强行征兵么?”百里玉衍一语道破。   孟荼是个好孩子,他平日不会若事,如果说官兵抓他做什么,那唯一的可能便是皇甫景下令在全东祁内强行征兵,他被官兵看到抓去充数。这也刚好解释了为什么江氏会被打得遍体鳞伤。江氏看到孟荼被抓,自然不肯罢休,官兵为带走孟荼,出手将她打伤。   那些官兵出手没轻没重,会将江氏打成重伤也在推理之中。   “你的意思是说,是官兵来征兵的人将孟家大嫂打伤,又强行带走了小荼。”程小野气极,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般。   “若为夫没猜错,应该是如此。”   “他!妈!的!狗官,老娘跟他没完!”程小野猛的拔地而起,就向门口冲去,百里玉衍忙拦住她,“娘子先别冲动,你这样单枪匹马冲过去,不是去送死么?”   “老娘才不管,老娘现在就去炸了他的县衙,把我小荼救回来!”   程小野气得失了理智,满脑子都是孟荼被抓,哭喊着向江氏喊救命,江氏救他,却被官兵踩在脚下打的场景。她拼命往门口挣着身子,用力之大,百里玉衍绷紧手臂才勉强将她困在怀中。   “百,百里……”微弱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小野,小野你快过来。孟家大嫂醒了,她醒了,她在叫你,你快过来,快过来啊。”苏晴儿擦了一把眼泪,又扑到床边,握住了江氏努力想要抬起来的手。   一只手被握住,江氏又努力动着另一只手,指着程小野的方向,口中含混不清的念着什么。   程小野转过身,走了回来。   从苏晴儿手中接过江氏的手,程小野用力吸吸鼻子,很努力才挤出了一丝笑意,靠近了她的面前,“大嫂,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小野说?”   江氏用力睁开眼,呆滞的眸好像重新找到了焦点一般,多了几分光泽与清明。   “大嫂,我是小野,你看到我了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程小野将她已经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泪水滚滚而下。   “救,救小荼……”   VIP.264金花惹祸   江氏干涸的嘴巴一张一翕,艰难的说着什么。   程小野将耳朵贴到她的嘴巴边,才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救,救救小荼。”   程小野抬起头,用力抹掉脸上的泪花,对着她笑道:“大嫂,你放心,小荼也是我儿子,我一定会救他出来,不管前面有多危险,我都不会丢下他不管。”   江氏闻言,黯淡的眸中们过一丝平静。   这些天,她强咬着一口气撑着,就是为了等程小野回来。她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可是她相信程小野可以,她相信程小野可以将小荼救回来,也可以给他更好的生活。   如此,她回来了,她可以放心的走了。   程小野只觉得手心一空,江氏的从手她从手中脱落,重重的摔在了被子上。   “大嫂!”程小野失声叫道,叫了几声没有反映,程小野慌乱的转过身,扑到大夫身边,“大夫,您快过来救救她,她还很年轻,她不该死啊,大夫你过来救救她,花多少钱都没关系,只要救活她就行!”   大夫一个劲的直摇头,程小野见拉他不动,倏的想起百里玉衍也懂得医术。   当初苏晴儿中毒都快死了,都是他救过来的,她立刻又扑到百里玉衍身边,“相公,你医术都他们都好对不对,你救救孟家大嫂吧,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要是这样死了,等孟荼回来,我该如何向他交待啊?相公,你救救孟家大嫂吧,娘子求你了好不好。”   她在他面前哭的不能自己。   竟然让她如此伤心,百里玉衍心中狠狠记了皇甫景一笔,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中,安慰道:“娘子,人死不能复生,江氏一事,再难过也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将孟荼救出来。”   “对。”被他一提醒,程小野猛的惊醒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我要把小荼救回来。”   说着,她跌跌撞撞的便要出门。   百里玉衍再次拦住她,“你先听听晴儿姑娘他们所言,问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再行动,去救人也不迟。”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场着急了于事无补,他们至少应该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方才程小野察看江氏身上伤口时,他远远的看了一眼。从伤口的腐败情况来判断,事情至少发生了五日之前。前方军事吃紧,强行征兵都是有期限的,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只能说明期限马上就到了,他们没有时间再仔细甄选。   那么五日的时间,很有可能孟荼已经被送往战场了。   程小野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基本处在无法独立思考的状态,除了脑海中不停徘徊的,一定要将孟荼救出来这个念头,再无其它。听百里玉衍这么说,她便回过身来,向苏晴儿问道,“晴儿,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晴儿伏在江氏身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暗影听到程小野问话,忙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晴儿姐,你先别哭了,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如何将孟荼救回来吧。”暗影不同于苏晴儿与程小野,她们的世界太明亮,当面身边的人死去时,难免伤心痛苦。可她是见惯了生死的人,虽然江氏的惨状让她震动,却不会让她乱了方寸。   苏晴儿边抽搭着来到程小野面前。   “晴儿,你好好想想,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事情要从十日前说起……”苏晴儿抹了一把泪水,开始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十日前,县衙忽然贴了张告示出来,朝廷开始强行征募兵役。凡是年满十五岁,四十岁以下,身体没有残疾的男丁,必须进入军营服役,前去战场。此次强行征兵与以往不同,以往只是要求年龄,此次要求每家至少出一个人服兵役。   近来东祁与北宫一战传得沸沸扬扬,茶楼说书的先生还因为戏说了一段东祁兵败,被指惑乱民心,拉到菜市口砍了头。   在这种当口下,谁也不愿意让自己家孩子去服兵役,所以能躲的躲,能逃的逃。   眼看着期限将近,却远远无法凑够征兵任务的人数,梅县县令急了。他下令让官兵强行闯入百姓家中搜查,一旦发现家中有符合条件的男丁,立马抓走。   这样抓了一批人,但还是不够任务数,没办法,梅县县令再次下令,人不够,便放宽条件,十岁以上的男丁,全部抓走充军。   这下人们慌了。   孟荼也已经年满十岁,为了防止他外出发生意外,征兵那几日,江氏日日将他藏在家中,连学堂都不敢让他去,好不容易熬过那几日,听说征兵的人数凑齐了,才敢让他出屋,但也不敢走远。   那日,黄金花不知为何也没有去上课,她闲不住,在漱芳斋又觉得无可做作,便去了江氏的生煎铺子找孟荼玩儿。   就是这一去,惹出了事儿。   有邻近的铺子订了生煎包,让江氏给送过去。江氏嘱咐孟荼与黄金花不要四处乱跑后,自己便出门去送外卖。结果黄金花耐不住性子,在铺子里玩了没多久便呆不住了,非要拉着孟荼出去玩儿。   孟荼开始不肯,后来经不过她软磨硬泡,心想母亲只说不能走远了,也没说不能在附近玩,于是跟着黄金花出去了。他们出去后,正好遇到官兵送服兵役的队伍。若是那队伍中没人出意外也就罢了,偏偏被强行抓来人的中有个生病的,突然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征兵数目少了一个,好巧不巧的孟荼就送上门来了。   黄金花知道自己惹了祸,拼命的跑回生煎铺子报信。江氏为了救孟荼,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等苏晴儿带人赶到的时候,孟荼已经被人带走了,她只好把奄奄一息的江氏带了回来。   “你是说,小荼已经被送走了?”程小野问道。   苏晴儿点头,沙哑的声音满是悲伤,“等我们找到孟家大嫂时,小荼就已经被官兵带走了。”   VIP.265程小野的内疚[月票快到碗里来]   “这么说,我们现在就算是到了梅县县衙,也是找不到小荼的。”程小野身子一软,跌进百里玉衍怀中。服兵役的人,应该会被送到战场吧?   孟荼刚满十岁,却要被迫去承受战争的无情,与战场的杀戮,这是何等的残忍。   心一酸,泪水潸然落下。   小荼,她知书达理的小荼就这样被送去了战场。十岁的年纪,什么都不懂,到了战场上,除了任人宰割,他还能做什么?   “娘子,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我们无法改变。”百里玉衍尝试着安慰她。   “可是,你知道么?若是我没有执意要带他们母子来梅县,孟家大嫂便不会死,小荼更不会遇到那些征兵的混蛋,被强行带入军营。他们母子还会在宋镇,过着虽然贫困却也和乐的生活。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亲手导致了孟家大嫂的死亡,也是我害得小荼被送去了战场。”   程小野伏在百里玉衍怀中,哭得不能自己。   她内疚,内疚的一颗心仿佛在炼炉的炙烤,疼得她急了呼吸。   “那怕,那怕是我当初拒绝了金花,没有收她做徒弟,江氏母子也不会遭此劫难。怪我,都怪我,怪我一时心软!”程小野揪着一颗心,哭得喘不上气来。抓在百里玉衍身上的手,握得指节泛白,深深嵌进他的皮肤中。   百里玉衍仿佛根本觉不出疼痛,只是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娘子,为夫再说一遍,这些事情不怪你。你带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生活,就算他们不来梅县,宋镇也一样会征兵。就连堂堂天子脚下的金陵城都在征兵,一个小小的宋镇就可以躲得过么?娘子,江氏死的很平静,因为她相信你可以将孟荼救回来,而不是在这里内疚自责。”   这段话,是百里玉衍平生以来,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在认识程小野之前,他一句话,从不超过十个字。暗影惊诧的望着百里玉衍,她开始佩服她家主子的口才了!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现,他家冷傲孤清的七皇子殿下,竟然也会如此安慰人。   程小野泪眼朦胧望着百里玉衍,他的话给了她无限宽慰,“你说,孟家大嫂不会怪我么?是因为我,我把她的小荼弄丢了。”   “小荼没有丢,他只是被人带走了,我们会把他救回来。”百里玉衍揉揉她的小脸,清雅的语气温柔宽厚,“娘子身上背负着江氏的希望,若是再苦下去,就不怕她死不瞑目么?”   “胡说!”程小野嗔责,用红肿的眸瞪他。   一丝冷风从门口吹来,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终于从悲伤中拉回了一些理智。她忽然发现,这回来,除了没看到孟荼,连黄金花也没看到。   “金花去哪儿了?”她急忙问道。   苏晴儿这才愣住了。   从出事以后,她一面找人打听孟荼的下落,一面昼夜不分的照顾江氏,压根就没注意到黄金花去了哪里。程小野忽然问,她才猛的想起,出事之后就没再见过黄金花。   “她不会也被带到军队中吧?”暗影问道。   “不可能,金花只有十一岁,又是女孩子,她去军中没有任务用处。”程小野说道。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闯了祸,吓得躲起来了。又或者干脆自己跑回家去了?”苏晴儿说道:“当初她来漱芳斋之时,不也是离家出走,自己跑来的么?”   程小野陷入沉思。   黄金花虽然任性顽皮,却也不是闯了祸只会逃避责任的孩子。她总觉得,她不是躲起来了,也不是悄悄回了北宫,可是她一个小孩子,自己能去哪个儿呢?   “她走没走,一会儿去看一下她的行李在不在便知道了。”百里玉衍道:“如果她要走,便是不将行李全拿走,也要带几件需用的东西。”   “我这就去看看。”苏晴儿起身道。   程小野对着她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让孟家大嫂入土为安吧。”人去世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孟荼不知何时才能找回来,她总不能等他回来再下葬。   “这位姑娘说的对,死者为大,几位还是先让死者安息吧。”   说话的是那位大夫,他站在一旁沉默许久,以至于程小野等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谢谢大夫,这些日子劳您费心了。”程小野掏出些银两,塞到大夫手中,又向暗影使了个眼色,“小影,你送送大夫。”   “是。”暗影扶着苏晴儿在椅子上坐下,恭恭敬敬的送大夫出了门。   大夫走后,程小野回到床榻边,在江氏身边坐了下来。   她伸手将江氏的双手拢在胸前,又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鼻子一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哽咽道:“大嫂,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小荼带回来,到时候,我亲自带着他到你坟前敬香。在他回来之前,你就先受点委屈,这往生路上的花销,我先替小荼给你烧上。黄泉路你慢点走,那些伤了你的人,我一定送他们下去给你陪葬。”   苏晴儿听着,也在一旁默默的抹着眼泪儿。   百里玉衍沉默不语,程小野却能感到,他在她背后,默默的给予自己的那份温暖与力量。正是这份力量,支撑着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会心理崩溃,不会乱了方寸。   沉默良久,她才又开口道:“晴儿,你安排人去订口木棺,一定要订做最好的。孟家大嫂生前过得贫苦,死后我们不能再让她受委屈。葬礼就排三日吧,今日我们回不去宋镇,我们便这在边守灵。三日一到,我们将木棺从梅县运回宋镇安葬。”   “好,我这就去。”苏晴儿擦擦眼泪站起了身。   “还有。”程小野又嘱咐道,“给她做身上好的衣服,平日里她不舍得穿,走的时候不能让她太寒酸了。不要那些七老八十的人去世时才穿的衣服,就做我们平日穿的衣服,要锦缎的。活着不让穿,死的时候总能风风光光的穿上吧。”   VIP.266击鼓鸣冤   说着说着,程小野眼中的泪水又忍不住落下来。   滚烫的泪水在江氏粗糙干瘪的手上,晕开一朵朵水花。   “娘子,节哀。”百里玉衍不舍得她继续掉眼泪,硬是扳着她的肩膀,将她身子扭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再哭,哭丑了,小荼该不认识你了。”   “瞎说。”程小野吸吸鼻子,用力一拳捶在他身上。   “若是这样娘子心中会舒服一些,为夫不介意给你撒气用。”他握住她还沾着泪花鼻涕的手,紧紧攥进手心中。   他不喜欢她掉眼泪,很不喜欢。   哪怕知道她伤心是因为有人去世,他依然不喜欢,他喜欢眉开眼笑的她,喜欢恣意妄为的她,喜欢嚣张狂妄的将人狠狠踩在脚下的她,却唯独不喜欢流泪的她。   “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出气筒。”因为不舍得。   “那娘子应答为夫,不要随随便便掉眼泪好么?为夫会心疼。”指腹擦过她红肿的眼睑,他以前从都不知道,原来看到另一个人难过的时候,会有如此心酸焦急的感觉,恨不能代她去承受所有的苦楚。   “你一个冰块,还会懂得心疼么?”程小野撇撇嘴。   “从前没有见过你掉眼泪,只见过你发脾气。”百里玉衍诚实的回答。   “……!”   程小野气结。   他这是安慰她么?还是故意来气她的?   “你去楼下吧,去厅里看看。这几天没事,你就在厅中帮忙,晴儿要跟我一起料理孟家大嫂的后事。她不在,厅中只有伍来福他们,我不太放心。”   “天色已晚厅中不会有多忙了,今夜我陪娘子守灵。”她说道。   轻若晨雾的境在她耳边炸开,程小野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的性子有多清高她是清楚的,可是为了她,他竟然肯屈尊降贵来帮江氏守灵。   “为夫不喜欢你掉眼泪,所以为夫陪着你。”他风轻云淡的解释。   其实,守灵他并不在意,他只想与她在一起。   灵棚很快搭了起来,漱芳斋人来人往不方便,程小野便命人将灵棚搭到了生煎铺子那边。白色黑字的灵棚布遮住了生煎铺子的招牌,伍来福等人也忍不住在擦着眼角。   “大嫂平日里总爱给我们送些生煎包,现在可好,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包子了。”伍来福来灵堂中,见程小野与苏晴儿在焚化纸钱,他也拿了一些放入火盆中。   “你们明日还有事,忙完便早些回去歇息吧。”程小野说道。   “师父,平日里孟大嫂对我们都很好,我们怕她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想一起送送她,晚上为她守守灵,还望师父通融,答应我们罢。”穆云念开口说道。   “你们想守,便守罢。”程小野长叹一口气,又扔了些纸钱进火盆中。   都说好人不长命,江氏平日里与人为善,和漱芳斋里所有人相处的很好。她的这些徒弟年纪偏小,平时江氏就像一个长辈一样,照顾着他们,提点着他们,现在这位长辈走了,他们来送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并不反对,反而,她很开心。   为江氏而感到开心。   “大嫂,你看到了吗?来福,云念,他们都来给你送行了。”   冬夜苦寒,尤其到下半夜时,温度更低起来,呼啸的寒风刮得灵棚外面呼啦呼啦作响,屋子里滴水成冰,只有靠近火盆的一寸之地多少有些温暖气息。   “师父,您和苏掌柜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守着。”   伍来福开口,他见程小野身体晃得厉害,担心她支撑不住。   “师父没事。”程小野扭头看几苏晴儿,“晴儿,你这些天照顾大嫂,想来也有些日子没睡好了,你回房休息吧。”   苏晴儿唇角苦涩,“反正都已经陪了这么些天了,也不在乎这一两日。再说了,过了这两日,我就算想再陪大嫂,也没有机会了。”   众人闻言沉默,几双手又往火盆中添了不少纸钱。   两日后,装殓江氏的棺木从梅县出发,一路带着鼓乐班子,吹吹打打的到了宋镇。程小野不能给江氏披麻戴孝,却也是一身素身走在最前面。她亲手将江氏的牌位摆进江氏家中,放到孟荼父亲的牌位旁边。   江氏葬礼,半数以上的宋镇乡民都来了。   宋明德、秦和、岳远峰一家,甚至镇上的亭长也来了,他们都是冲着程小野的面子前来帮忙的。送葬队伍出村口时,正好遇到从金陵赶来宋镇宣旨的钦差。人们这才发现,这位二三年前默默无闻的瞎子媳妇儿,如今不但在梅县混得风声水起,更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儿。   宣旨钦差见这幅场景,怕惹一身晦气,草草宣了旨,连赏银都没收便马不停蹄的跑了。   程小野将圣旨递给暗影,让她收好,然后带着送葬的队伍继续前行。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延伸出去里几里路,如一条白色长龙蜿蜒行走在萧瑟路间。   哀乐悠长,扬起漫天纷飞的纸钱,迷蒙了人们的视线。   她用最高的张殉葬规格,将江氏风光大葬。   江氏与孟荼父亲合葬的墓碑上,她让人刻上了孟荼的名字。   蹲下身子,指尖触摸着石碑上那几个冰冷的繁体字,程小野深一口气,沉声道:“孟家大哥,孟家大嫂,如今当着你们二人的面,程小野在此立誓,一年之内定然会将小荼带回来为你们敬香。今后也会将小荼视为已出,将他养大成人,帮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百里玉衍也中蹲下身子,与她保持着同样的高度,宽大的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娘子,他们会明白你的心意,别再难过了。”   程小野点头,“我们回梅县。”   她之所以没有先去梅县县衙,便是想送江氏安安静静的走,现在江氏已入土,是时候去找县令鲁原算算这笔债了。   不只是孟荼的下落,还有江氏的死,她要一笔笔跟他算清楚。   梅县县衙前的鸣冤鼓,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起来有些日子没有动了。程小野拿起鼓槌,手臂挥动,将鸣冤鼓敲得震天响。   VIP.267吓尿了   县衙中响起匆忙的脚步声,片刻后,有人来将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带进了县衙。   稳坐堂前的县令还是两年前丧了独子的鲁县令,只是县丞换成了一个白面书生。见程小野与百里玉衍来到大堂之上,却丝毫没有跪拜的意思,他高声责问:“堂下何人,见了县官大人为何不跪?”   “哼。”程小野鼻孔哼出一个单音,“我程小野要跪也是跪梅县百姓的父母官,就他?”芊芊玉指指着鲁原,“为官不良,草菅人命的狗官,也佩让人跪么!”   “大胆!”惊堂木一拍,堂上顿时鸦雀无声,鲁县令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你竟然敢藐视本官,本官先打你二十大板再说,来人!”   “恐怕你那个机会了。”程小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倏的,她拨出袖中匕首,一个助跑,身子腾空而起跃上鲁原面前的桌案。欺身向前,将匕首抵在鲁县令脖子上。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等衙役反映过来,已经晚了。   百里玉衍唇角微勾,冷傲孤清的脸上沁出丝笑纹。   程小野的身手比他想象中好一些,只不过空有招式,却一点内力都没有。若是与普通人过过招也就罢了,真要遇到有武术修为的人,恐怕会吃大亏。不过不着急,内力并非一日两日能修成的,以后他可以慢慢教她。长身如竹,负手而立,却又置身事外般地望着前方。   前方,是那个被匕首抵在脖子上,吓得浑身颤抖的县令大人。   “你,你是什么人?”鲁县令说话都变了声音。   “狗官,实话告诉你,老娘没什么耐心。马上交待你抓走的兵役送去了哪里?敢有半句废话,老娘现在就宰了你!”程小野手上一个用力,匕首便在鲁原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啊……”鲁原疼得直叫唤,身子一个劲的向后躲,紧紧贴在椅背上才停下来,“姑娘手下留情,我说,那些服兵役的都被送去庆州了。”   “押送兵役的人回来没有?”孟荼半路被抓,那么江氏便是被押送兵役的官兵打死的。如果他们回来了,她先报了江氏的仇再说。   “还没回来,庆州路途遥远,他们又是步行上路,要月半才能回得来。”鲁原答。   “狗官,若是我儿有个什么闪失,回来我一定要了你的狗命!”程小野一脚将鲁原踢到了桌子底下,跃下桌案她便向百里玉衍小跑过来,“果然不出所料,我们去庆州。”   说着,她拽着百里玉衍匆匆向县衙外走。   他们一走,县丞立刻将鲁县令从桌子底下扶了出来,“鲁大人,您没事吧。”县丞看到他脖子上鲜血淋淋地,立刻大叫大嚷起来,“来人,快来人,去给大人请大夫来。”   “请什么大夫!”鲁原伸手捂着脖了上的伤,“刚才那两人,是哪儿冒来的?”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跑到衙门里来滋事,简直是岂有此理!   “大人,我看那女子有些眼熟,像是芙蓉巷漱芳斋的女掌柜。”一个衙役站出来回答道。   漱芳斋?不就是那个做首饰的铺子么?鲁原眼珠子转了两圈。   一个做买卖的女人也胆敢跑到县衙里若事,鲁县令一拍惊堂木,指着程小野离去的方向大声喊道:“来人,给我追,找不到人,便去查封她的漱芳斋!”   “是!”衙役得令,呼呼啦啦一群人向外跑去。   走到半路,一群人又退了回来。   “不是叫你们去拿人么?怎么又都回来了?”县丞气极败坏的喊着,刚走几步,便见门外进来几名扛着大刀的黑衣人。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暗影。   没有程小野在身边,也没有守着流光等亲人的面,她露出了自己在面对敌人时才有的一面。冷厉、肃杀,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浑身透着骇人的黑暗之气,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站在公堂门口,她冷言道:“鲁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是要去哪儿啊?”   言辞间,特别咬重了哪儿。   鲁原心中一寒,怔怔的望着进来的黑衣人。   许久,才才颤颤巍巍的指着暗影道:“你们,你们又是什么人?”这些黑衣人一个个手里的刀锃光瓦亮,一看便知是来者不善,他不由得冷汗直流。   “能让下地狱,也能保你平安无事的人。”暗影道。   阴冷的声音如淬了冰一般,让本就寒冷的寒气更加凛冽起来。与她下面对峙的衙役们面面相觑,手握在腰间佩剑上,脚步却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   没一会儿,暗影便起到了公堂正中。   “你们想干什么?”县丞壮着胆子问道。   “做什么?”暗影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指甲,许久,她忽然抬起头,一又冷厉的眸落在鲁原身上,“识相的,就当今日公堂之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若不识趣的话……”暗影从旁边人手中拿出一把刀,“嗖”的一声,刀从众人眼前穿过,直直钉在了鲁县令裆上。   “啊!”鲁县令一声惊叫冲破云霄,身子不由自主瘫倒在了椅子上。   左右摇摆的刀柄,鲁大人身下一阵湿热……吓尿了。   骚臭味瞬间传遍整个公堂,人们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尤其是站在鲁原旁边的县丞大人,他想捂鼻子却不敢捂,只得用力屏住了呼吸。   “出息!”暗影冷哼。   幸好不是用的自己的剑,否则还真是要浪费一把好剑呢。唇角一勾,鄙夷道:“鲁大人,方才我说的话,你可记住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鲁原吓得闭紧了眼睛,“今日公堂之上,没有人来过。”   “算你识相,走!”一转身,暗影带人离开了公堂。   身后,手中只剩下一把刀鞘的属下四顾左右。他想去将刀拿回来,又觉得刀脏了。最后牙一咬,心一横,“不要了!”将刀鞘用力往地上一掷,快步跟了出去。   程小野不知百里玉衍暗中安排的一切,她顾不得许多,从县衙出来直接翻身上马,往庆州方向奔去。   VIP.268山中遇险   官道上,两道身影疾驰而过,气浪掀起两个身上的披风,猎猎生风。   梅县到庆州,步行少说也得大半个月才能到,他们又是集中行军,人多不说,还有些未成年的孩子,一定走不快。程小野与百里玉衍沿着官道,马不停蹄的追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他们到了襄乡。   这里距离庆州还有两天的路程,前方一座大山拦住了去路。为赶在兵役队伍进入庆州前赶上他们,程小野果断的打马上山,准备抄小路过去。   此时的她,已经有些后悔,也许当初应该先寻找孟荼的下落才对。   “娘子,前路崎岖,当心安全。”百里玉衍明白她的心思,并不阻止她选择近道,只是紧紧跟在她身后,提醒她注意安全。   “知道了。”程小野答。说完,她用力一挥马鞭,“驾!”   骏马疾驰,很快消失在崎岖的山道上。片刻后,满是碎石的路面只剩下两道蜿蜒向前的马蹄印,北风一吹,连马蹄印也不见了痕迹,   清晨到日暮,两人终于从山腰绕了出来。   隐隐约约的,听到山上流水的声音和山脚下有人说话的声音。“快点走,再不快点走,天黑前到不了下个驿站,你们想露宿荒野,老子可不想!”   啪!皮鞭抽裂空气的声音响起,夹杂着阵阵哀嚎。   “臭小子,说的就是你,要不是怕人数不够,老子早就你扔到半路上了。你给我起来,再敢偷懒,老子扒了你的皮!”男人尖刻暴戾的声音传进耳朵,程小野倏的一怔。   “你们就在山下,我们快追。”拽紧手中的缰绳,她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   百里玉衍紧随在程小野身后,倏的,他听到山林中有丝丝异动。   山中有埋伏!   “娘子小心!”   他猛的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脚在马背上一踏,借力向程小野飞去。   程小野还没来及得反应,已经被他抱凌空抱起。翻了个身,两人稳稳的落在地上,就见两匹来不及刹住的马,好像撞到了什么锋利的东西,前蹄骤然被割断,马身子一歪,重重栽倒在地。   血花四溅,马挣扎着断了的前腿,痛苦的嘶鸣。   “怎么回事儿?”程小野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若不是百里玉衍反映快,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察觉,从跑的这么快的马背上摔下来,就算是侥幸没摔死,估计也得摔个半残。   还有,百里玉衍这诡异的身手是怎么回事?!   她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俊雅的脸,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的可怕。这是那个日日与自己朝夕相对,同床共枕的男人,她竟然不知道他如此厉害。   “娘子,回去我再跟你解释。”这女人偶尔的敏感真是让人头疼。   树丛中已有脚步靠近的声音,程小野虽然心中起疑,却也无意与他纠缠此事。无论如何,至少她相信他对不会伤害自己。   拉起十二分警惕,程小野盯住了山路旁边的树丛。   忽然之间,无数支竹箭破空而出,从四面八方向两个飞来。   百里玉衍手腕一旋,软剑已然在手。他迅速将程小野护入怀中,身体一旋,剑刃闪过一道寒光,以两人身体为界,剑气与内力混为一体,迎上了飞来的竹箭。   “轰!”   四周乍现一道湛蓝道的光芒,真气与竹箭碰撞,地动山摇。无数被震碎的竹箭成了更凌厉的武器,突破长空,向反方向飞去,所到之处枝叶破碎,沙走石飞。   片刻后,山林归于一片沉静。   程小野不可思议的望着四周,是要有多大的能量,才能让坚固的竹子在瞬间碎成残片啊?   心中对百里玉衍的陌生感又增强了几分。   “好厉害的身手。”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身披豹皮却裸露出一条手臂的彪悍壮男从林中走出来。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人,脸上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凉,“你们可知这是哪里么?”   百里玉衍收了剑,却更紧的将程小野护在怀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自然是东祁的地界。”百里玉衍清冷的声音回道。   男人眼中的闪过明显的诧异,声音硬了几分,“看来你们是第一次来襄乡,告诉你们,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原来是山贼!”程小野唾弃道。   落草为寇劫富济贫也就算了,却在这里打无辜百姓的主意,实在是可耻!   她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进入襄乡时,便已经被前面放风的人盯上了。在山贼们的眼中,他们便是十足的富户,仅两人身上带着裘毛的披风,便是价值不菲。   “少废话,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拿出,如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年头还真是怪了,就连劫匪也知道说‘客气’二字,你伤了我们的马,又放箭意欲害我们性命,这就是客气么?”程小野嗤笑,“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给不给恐怕是由不得你们选了!”说罢,他带着人迅速向后方闪去。   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响声从山上传来。一块块巨大山石呼啸着从山上滚落,向他们径直砸了过来。   “不好,走。”   百里玉衍抱过程小野,腿上一个用力,三下两下跳跃着躲开滚落的山石。就在这时,头顶一面大网铺天盖地落了下来。他双手抱着程小野,腾不出手来拔剑,只能由着网落在了两人身上。   落地后伸手一拽,这网子竟然是用冰寒丝制成,网上带一股淡淡的清香。香味入鼻,百里玉衍只觉得心中一沉,屏息静气,却是已经来不及了。这香气源自西域奇毒软香散。中毒之人,不但在短时间内内力全失,就连身子也会变得柔若无骨,最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你们到底要什么?”力气在流失,百里玉衍怒了。   这堂堂晟王七殿下,什么危险没遇到过,可被一群小毛贼困到网子里,又被施了软香散,这受制于人的境遇,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还当着他家娘子的面,这让他这张俊脸往哪搁?   怄火!   山贼头子不怀好意的眸光在两人身上,“你们既然不肯留下买路财,那就把人留下吧,带走!”   VIP.269再见杜铎   程小野怎么也没想到,再见杜铎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自从被罩到网子中,鼻翼飘过一缕清香后,她便觉得浑身酸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要倚在百里玉衍身上,才能支撑着身子不瘫倒下去。   百里玉衍也是在强撑。   他没想到,作为梅县百年大户的杜府,竟然会与西域有着如此紧密的联系。先是来自西域的毒蜘蛛,现在又是来自同一地方的软香散。   看来,他之前当杜铎留下毒蜘蛛是巧合,原是小看他了。   “人前风光的杜大当家,真没想到啊,竟然会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柔弱的身子倚在百里玉衍怀中,程小野忍不住嘲讽道。   被豹皮装的大汉带回山寨,便看到了杜明月的哥哥杜铎。   真是……冤孽啊!   这大半年一直听说杜铎并不在梅县,也不知杜明月的死得到消失没有,若是知道杜明月因她而死,又死得那么惨烈,恐怕杜铎不会宅心仁厚的放她一马吧?   “怎么会是你们?”见到他们,杜铎也是一脸诧异。从他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不知道杜明月被沉塘一事。   程小野松了口气,“我们路过襄乡,不行么?”   “杜爷,你们……认识啊?”剥皮装凑到杜铎面前,小声的问道。言行举止中,能看出他对杜铎是十分敬畏的,像是奴才对主子说话的语气。   他看百里玉衍身手恐怕,怕他没被软香散毒倒,连网都没拿掉便把他们带了回来。   “认识。”当初杜明月用赤焰红蛛伤了苏晴儿,杜铎心中多多少少对她有些歉疚,挥了挥手,“放开他们。”   “爷,他们可是……”豹皮装欲言又止。   “放了!”杜铎沉声下令。   豹皮装无奈的向下面人使了个眼色,“松绑松绑。”   下面人七手八脚的将程小野与百里玉衍从网中放了出来。   “今日之事,杜某希望两位能保守秘密。”以程小野现在在梅县的身份地位,若是她回去将此事传来了,杜家世代清誉便要毁于一旦了。   “敢做还不敢当么?”程小野嗤笑。   杜铎也不反驳,只淡淡的道:“若是两位答应杜某的要求,杜某这便放两位离开。若是不答应,怕是要留两位在寨中做客了。反正平日里寨子里来的人也不多,若是二位想留下陪杜某下下棋,聊聊天,杜某求之不得。”听他的语气,似乎留在这里,也有几分无奈。   谁有功夫陪你下棋聊天!程小野心道。   这里距离庆州也就还有两日的脚程,她再不赶上去追上押送兵役的队伍,孟荼就真要被送到战场上去了。他一个小孩子,上了战场还有活路么?   “你就这么确定,你能留得住我们么?”百里玉衍问道。   “呵。”杜铎笑得令程小野心中发寒,“且不说就算是正常人进了我陆风寨都难以离开,何况你们还中了软香散的毒。”   “软香散?”程小野讶异。   她周身无力,难道说是因为中毒了?几日奔波她都没有想起过腹中的胎儿,这一中毒,她忽然开始担心这东西对孩子有没有影响。   “是一种让人丧失行动能力的毒。”见她担心,他清雅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别怕,有为夫在。”   他的声音如带着魔力般,将她心头的焦虑一扫而光。   “你没事么?”她小声问道。   百里玉衍揽在她腰手臂紧了几分,“为夫没事。”   虽然不知为何,可是程小野却也信了。   百里玉衍淡雅的,看不出情绪的眸在杜铎脸上落定。   杜铎的话,确有其意。进入陆风寨时,他便留意观察了院中陈设,这里面的东西,包括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有着它们独特的作用。如院子中的十几株参天大树,便是按五行八卦的布阵方式排列,不懂机关的人硬闯进去,触动机关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就算是硬闯都没有问题,可关键是,他不敢带着程小野涉险。   “我们答应你,只要你放我们走,今日之事,绝不向任何人提起。”就在百里玉衍左右为难之时,程小野主动开口。杜铎不上山当劫匪么,与她又没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救孟荼,她这辈子都不见得来襄乡一次。   既然如此,保密换个自由,有何不可?   “好,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杜铎眼底闪过一丝的难以琢磨的情绪,从腰间掏出一个白色瓷瓶,丢给百里玉衍,“这是软香散的解药,服用后十二个时辰内便可清除药力。”   “多谢。”百里玉衍扬手接过,眼底黯芒涌动。   对他认识这种毒,杜铎似乎是心中有数。而且看他的态度,他好像也不在乎他知道他与西域之间有什么联系,这又是为何。   先了,还是先离开再说。   “送他们走。”杜铎吩咐道。   豹皮装看看百里玉衍与程小野,又看了看杜铎,靠近他小声说了句什么。   杜铎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程小野从杜铎的眼中看到了犹豫,不知是犹豫放过他们,还是犹豫别的什么。百里玉衍自然也发现了杜铎眸不流露的情况,不动声色的将解药放入衣兜中,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就算是他中了软香散,就凭他们几个想制住他,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紧张,一触即发。   “杜大当家,看你这幅表情,是又要出尔反尔么?”程小野道。   她此番话,是故意提醒杜铎,上次答应将毒蜘蛛的解药拿来给他们,结果最终却食言一事。在她看来,山贼虽然可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但草莽也有草莽应有的气概与胆魄。出尔反尔的事儿,杜铎应该不会当着众兄弟的面干,至少,他也要维持一个老大该有的尊严。   程小野自以为是的想着。   果然,听到程小野的话,杜铎脸色暗了几分。   上次出事后没几天,他便离开了梅县。这大半年他就回过一次家,恰巧遇到杜明月来娘家,因为婆家对她不好而大吵大闹,他还因为毒蜘蛛一事责怪了她,也没顾上问中毒之人最后是死是活。   磕了磕眼皮,杜铎最终松了口,“放他们走。”-   这么快一年过去了,在慨叹时光飞逝的同时,宝贝们记得送自己一个大大的笑脸,让所有的不好留在2015,去迎接美好的2016年,宝贝们,谢谢陪晓妍走过2015年,元旦快乐!   VIP.270点火   程小野身子虚得厉害,百里玉衍干脆抱起她,跟在豹皮装身后出了陆风寨。   离开之时,程小野不经意间的瞥见豹皮装的眼睛。冰冷的眼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欲言又止、不甘,还有几分其它的情绪。   “我想去找小荼。”豹皮装离开后,她无力的拉扯着百里玉衍的衣襟道。   “娘子,你现在连路都走不了。”百里玉衍实话实说。   软香散的药力要十二个时辰后才能彻底消散,他们的马又没了,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没有可能追得上兵役的队伍。   “你懂医术,你有办法的对么?”程小野拉着他衣襟的手紧了几分。   当初苏晴儿濒临死亡,他都有办法救她活过来,现在他应该有办法让她恢复吧?没想到,在她满是期待的眼神中,百里玉衍摇了摇头,“娘子,方才杜铎的话你也听到了,软香散的毒,服用解药十二个时辰之后才能清除,为夫没有办法。”   她闪着波光的眸中涌上失望,松开了抓在他衣襟上的手。   十二个时辰……   程小野悲伤的闭上了眼睛。十二个时辰相当于一整天,等她体力恢复,押送兵役的队伍该入庆州了。到时孟荼被送进军营中,想再救人,就难了。   百里玉衍知道她的心思,也不说话抱着她一直下了山。   整整一夜,心烦意乱。   对于百里玉衍诡异身手的怀疑,杜铎身边那个穿豹皮衣服的男人的莫名其纱的眼神,都不及程小野对孟荼担心的万分之一。   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想尽快恢复气力,好抓紧时间上路。   时间过去了十个时辰,百里玉衍走过来,想试试她的脉搏,看毒清的怎么了样了。   程小野悠的想起自己身孕一事,在他指腹快搭上自己脉搏时,手腕一翻握住了他的掌心,“相公,我没事了,我们出发吧。”不知为何,她忽然不想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孕一事。   “好,那我们走。”百里玉衍浅浅一笑,顺势拉起了她。   在她卧床休息时,他已经备好了马,襄乡到庆州,骑马只需用半日,俩人天黑前便赶到了。这一路上再没听到兵役队伍的消息,到了附近一打听才知道,兵役队伍午时便进了庆州城。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程小野唏嘘。   “娘子莫担心,晚上去趟庆州大营便是。”百里玉衍毫不在意的态度,让程小野心宽了几分,同时对另一件事的担忧又得了几分。   牵马走在街头,一片萧条之色,路过的百姓都是行色匆匆,见到他们头也不抬的便走过去了。   程小野环顾四周,发现整条街上连个饭馆都没有。   “连着打了几个月仗,百姓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走不了的,也都缩在家中闭门不出,怎么还有可能出来做生意。”百里玉衍笑,淡漠的表情仿佛在谈论着什么无关紧要之事。   的确,如果不是孟荼被抓来这里,这战争好似真的与他们无关。   程小野心中唏嘘,不经意的攥紧了手中的马缰。   忽的,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他手中捧着一张饼,低着头连啃边跑,一不小心,与程小野撞了个满怀。   刚啃了几口的饼被撞飞了。   乞丐看都没看程小野,猛的扑过去将饼捡了起来。饼上沾了灰,他心疼的又是吹又是拍打。   程小野刚想过去,就见方才他跑出来的那个巷子里,冲出来几个拿着叉子棍子的男人。他们看到小乞丐,指着便喊:“他在那儿!敢偷粮食,看不把你打瘸了。”   小乞丐听到喊着,慌忙向前跑去。   一群人叫嚣着从程小野面前经过,而她此刻却没有多余的心思管这些闲事。   “娘子,我看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百里玉衍道。凡是有战事的地方,城中治安必定不如平时,救孟荼也非一日便能成之事,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程小野点头,没有反对。   如水眸光落在方向小乞丐逃跑的地方,那孩子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样子,个头与孟荼差不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逃得过去,她心中有些莫名的难过。   乱世之秋呵。   午夜。   寒风吹过,萧瑟的街头连个行人都没有,偶尔一两声鸟啼,是老鸹发出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凄厉而晦涩。城边破旧的庙宇中,一个乞丐模样的孩子正抚着被打青的脸颊掉眼泪。   他便是今日街头那个小乞丐,他偷了一个饼,后来被抓到,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抹干眼泪,他顿了顿,抬起了头。   昏暗的视线下,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伤多一些,还是污垢多一些。脸上的灰被泪水染花,青黑交错的,辨不清他本来的模样。   许久,他起身,拖着被打得一瘸一拐的腿向前走去。   庆州军营。   士兵营中鼾声四起,赶了大半个月路的兵役们终于到目的地,一个个睡得正沉。睡在人群中间的孟荼眼睛睁开一条缝,借着窗子传进来的昏暗的光看了看四周。   见大家都在睡觉,他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在梅县被抓时,母亲惨遭毒打,他这一路上担心母亲的伤势担心的要死。可是押送兵役的官兵怕他们逃跑,用铁链将他们锁到了一起,他借着上茅房的机会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脸上带着极力掩饰的慌乱,他蹑手蹑脚的从通铺上爬了下来。   穿好衣服鞋子,偶尔临铺一个小小的转身,都能让他心惊肉跳,冷汗直冒。他屏住呼吸,绕过其他人,到了门口。   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许久,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将门开了一条缝隙。   探出脑袋四顾左右,原来值守的卫兵坐在门口睡着了,他口中轻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门缝开大了一些,扁着身子挤了出来,又同样小心的把门关上。   出了门,他亦不敢弄出任何的动静,踮着脚尖躲进一棵大树后面察看动静。   与此同时,那个因为偷饼被打的小乞丐也摸进了军营中。   他悄悄潜进一间营房中,忍着满屋子的臭脚丫子味,偷偷摸摸的找寻着什么。将屋中每个人都看了个遍儿,发现没有他要找的人,他又悄悄的潜出去。   矫健的脚步声传来,他的身影火速消失在一棵大树后面。   一排巡查兵扛着长矛,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看都没往他这个方向看。他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眼睛盯着巡查兵离开的方向,半蹲着身子向后倒退。   他打听到新来服兵役的人都被关在这边三间的房中,他已经看了两间,还有一间。   就在这时,他屁。股后面忽然撞到了什么,扬手一摸,毛茸茸,热乎乎,软绵绵的。低头一看,一只灰不溜丢的老鼠就在他手下。老鼠估计又冷又饿,被他碰到,竟然也没跑。   “啊……”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叫起在午夜突兀的响起,他一蹦三尺高,从树后面蹿了出来。   他这一惊叫,隐身在不远处的孟荼听一怔。   这声音,是黄金花!   她竟然跟着兵役队伍一路到了庆州。   “干什么的?”巡查兵闻声赶来。   “我,我是讨饭的。”黄金花绞着手指,低头望着脚尖。   走了近一个月的路,她那又精巧的镶金线绣花鞋鞋底几乎被磨穿,鞋面也已经脏得辨不出颜色。加上她此时衣衫污秽,头发蓬乱,脸上又带着伤,一看便是拿人东西被打了。   “小乞丐跑军营里来做什么,想偷东西么?”一个士兵上来就想扭她手臂,她一看形势不便,拔腿就跑。   “还想跑?抓住他!”士兵喊道。   几人呼呼啦啦追了上去。   黄金花没跑几步,前面又一伙巡查兵出现了。眼看她就要被抓住,孟荼从树后面站了出来,“喂,我是被你们抓来服兵役的,我现在要逃了,你们快来抓我啊!”   说罢,他转身拼命的向外跑去。   “好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么?”逃跑竟然还明目张胆的!众士兵一听,立刻放弃没什么用处的小乞丐,向孟荼追了过去。   “快跑!”孟荼扯着嗓子喊道。   黄金花知道,他是对自己喊的。一个月前,梅县征兵正闹得厉害,为保平安,孟母连学堂都不让他们去上了。可她一时贪玩拉着孟荼去了村口,结果害得孟荼被抓,孟母被打,她想救孟荼出来,一路尾随押送兵役的队伍来到了庆州。   这一路她吃了不少苦头,也学得更加机灵了。   孟荼引开了巡查兵,她并没有接着离开,而是向新兵营房跑去。那里面的新兵,多数是被逼迫而来,如果把那里面的新兵都放出来,他们一逃,军营必定大乱,这样一来,孟荼便有机会可以逃脱。   计划不如行动,趁着士兵们都去追孟荼的空档,她又悄悄潜回了方才去过的房间。   新兵营前守卫的士兵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吵嚷声所影响,倚着墙,睡得正香。黄金花黑亮狡黠的眸转了两圈儿,拿火折子点着了卫兵的衣袖-   新的一年到了,陪着晓妍的宝贝们,新年快乐!   VIP.271不速之客   卫兵睡得正香呢,忽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睁眼一看,嗷一声跳了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他失声尖叫,胳膊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着了,正噼里啪啦的往上烧,他慌忙用没差火的那只胳膊扑打着火的衣服。   边上一同值守的卫兵被他吵醒,一见这架势吓了一跳,也慌慌张张的上来帮他扑火。   着火的声音吵醒了屋里睡觉的新兵们,这时他们惊恐的看到后窗一片通明。   “着火了!”更大的叫喊声从窗户后面传进来,人们顿时乱作一团,连衣服都来不及穿齐的新兵蜂拥而上,撞开房门跑了出来。   值守的卫兵刚把衣袖上火扑灭,来不及反应,便被鱼贯而出的人们冲到了一旁。   “来人,快来人,新兵逃跑了!”他尖声喊道。   本来睡得迷迷糊糊,只想从屋里出来逃命的人们,一听这话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了一个重获自由的机会。值守的卫兵还在叫嚷,倏的眼前一黑,被笼罩进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中。   “你,你干什么?”撞见他不甚友善的眼神,值守的卫兵慌了。   “干什么?当然是逃跑!”大个子一拳砸到了他头上,把他打晕了。   打完他,大个子转身看着另一个值守的士兵。士兵惊恐的看着比自己高出近两头的大个子,他这一拳下来,自己脑瓜子就算不开花,估计也是肿成猪头。   再说,大个子身后还有几十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审时度势,他喃喃的道:“我自己来。”扭过身,脑袋往墙上一撞,“我现在晕了,你们不用管我……”身子晃荡了两下,头一歪,躺地上了。   人们没再管他,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往哪边跑。   这时,黄金花从屋子后面跑了出来,往孟荼跑的方向一指,“往那边跑,那边是大营出口!”说完,她带头向那边跑去。   众人不疑有他,皆一窝蜂似的跟在她身后。   她向哪边跑,众人便跟着往那边跑。   被外面轰轰烈烈的声音影响,另外两个新兵营房里也有人醒了,爬起来趴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像是有人逃了。”其中一人道。   “他们都逃了,那我们还等什么?”另一个大声嚷嚷起来,“把老子抓了来打仗,老子家里有老婆孩子,谁愿意打仗啊!”   “就是,我们也走!”一干人等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出门口,制伏了在门口值守的士兵。   出去后没人给他们指路,他们又觉得黄金花他们那边动静太大,为避免意外,他们果断选择往相反的方向逃去。跑了一会儿,发现路不通,于是又集体返回来,跑向另一条路。   装晕的值守士兵见大家都跑干净了,他匆匆爬起来跑去报信。   一刻钟不到,庆州守城孙正胥便集合队伍,将整个军营包围了起来。一时间,噪声震天,火把照亮了整个军营,从营房中逃出来的新兵,除了孟荼,如数被抓了回来。   程小野与百里玉衍潜到军营房顶上时,恰到好处的看到这一场景。   数九寒天,无数身穿里衣的人被强制着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后面站着一排手持长矛,全副武装的士兵。这幅场景让程小野联想到那些被扫黄扫抓出来的男男女女们。他们就是以这样一种姿势,对着墙角,等待审判。   匆匆扫了一眼,人群中没有孟荼。   倒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白日时在街头遇到的,偷饼吃的那个小乞丐。   “他怎么会在这里?”程小野奇怪的问百里玉衍。   百里玉衍摇头,夜色朦胧,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我们刚刚错过了一场好戏。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是集体逃跑,被抓回来了。”   这点程小野也看出来了。   “可是这些人当中没有孟荼。”他是趁乱逃走了么?   这时,清点人数的士兵向孙正胥走了过来:“禀报将军,人数与梅县送过来的征兵数量一致,并无人员逃出,请将军指示。”   孙正胥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新兵们,目光晦涩。   许久,他翻身下马。   站在他身后的亲兵立刻向前从他手中接过马缰,他手握在腰间佩刀上,大跨步的走到了新兵前面:“你们都起来。”   新兵们相互看了看,顺从的站了起来。   “你们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送你们来战场,是为了让你们护家卫国,匡扶社稷,可是你们呢?”孙将军指着众人义正言辞的教训道:“你们第一天来到庆州,尚未经历战场的残酷,还没看到那些英勇杀敌,为国捐躯的男儿,竟然就想着逃跑!且不说将你们养大的父母双亲,你们对得起你们堂堂七尺男儿之躯么?”   新兵中有半数人低下了头,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我想来的。”   “谁?”孙正胥脸上已有怒容。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黄金花身上。   黄金花一脸无辜,被一名士兵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不,不是我说的,我刚才没有说话。”她一个劲的摆手。   “你是谁?”孙正胥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午时新兵送到,他刚好无事,便来看过,并没记得有这么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在里面。   “我……”黄金花目光闪烁,不停的看着四周,想寻找逃走的机会。   “金花?!”程小野诧异的望着她。难怪她刚才觉得这小乞丐的身影有些眼熟,竟然是黄金花,她竟然跟着孟荼来了庆州,难怪苏晴儿在梅县怎么也找不到她。   看她现在这身装束,想必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   “她来这里,应该是想救小荼。”程小野小声说道:“可是小荼并不在人群中,他们会不会还有其它的地方用来关押新送来服兵役的百姓?”   “不会。”百里玉衍鹰隼般的眸环视过地上众人,清如止水的声音答道:“现在庆州战事吃紧,孙正胥急需能上战场的兵士。这些人,他应该会很快训练他们上战场。娘子稍安勿躁。”   两人一人焦急,一人沉静,借夜黑暗的夜色,藏身在房檐之上,注视着孙正胥的一举一动。   孙正胥审视的目光还在黄金花脸上。   火把照亮了她的脸,清晰可见满脸污垢下,她眉清目秀的好模样。孙正胥狭长的眸眯成了一条线。早就听闻过北宫军会命人装成百姓,混入城中打探城中的消息。这个小乞丐来历不明,又莫名其妙的混入军中,看来很有可能是北宫军派来的细作了。   “不说是吧?本将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孙正胥冷笑了两声,“来人,把他给我带走!”   “不好,他们要带金花走!”程小野道。   “我们跟过去。”   抓到北宫军细作的兴奋心情代替了对这些新兵的失望,孙正胥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众人一眼,挥手道:“把他们送回去严加看守,明日一早,带他们出操,十日之内,我要他们可以上战场奋勇杀敌。”   “是!”士兵齐声应道。   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架起黄金花,就要将她带走。   黄金花吓坏了,拼命挣扎起来,本能的踢打着两人,“我不走,我不去,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程小野刚想起身,被百里玉衍按住。   “娘子沉住气,这里人太多,等他们回到房中我们再动手不迟。”食指一弹,程小野没看到他弹飞什么东西,却见黄金花身子一僵,轻哼一声,不挣扎了。   两个士兵架起她,跟在孙正胥身后走了。   “我们走。”百里玉衍起身,长臂紧紧环住程小野腰身。脚下一个用力,踏着房檐凌空而起,轻而易举地跃上了另一间房顶。   几次之后,他们便跟到了孙正胥房间正上方。   殊不知,在他们离开后,现场又出现了新情况。   一开始几个追着孟荼跑了的士兵回来了。孟荼带着他们兜了好几圈,反他们累够呛,结果后后他们还没追上,被孟荼给跑掉了。这不转了好几圈,才把孟荼从草垛里找了出来!   “陈副将,这小子太狡猾了,他藏进了粮草房后面的草垛里,兄弟们几个找了三四遍,才找到他。”押孟荼回来的士兵满脸自豪,“这小子不守规矩,如何处置?”   “处置个屁!”陈将军骂了一句,恼火的扫了一眼其他新兵,“把他们全部给我带回去,今晚好好看管,明日开始拉到操场操练。”   那人本来还想讨点军功,一看没戏,把脾气全撒在了孟荼身上,“臭小子,看什么看,再敢到处乱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着,一脚将孟荼踢进了人群中。   孟荼环顾四周,没在人群中见到黄金花,心中稍轻松了些。   希望她逃出去了!   孙正胥的房中,黄金花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就连想开口骂人都骂不了。嘴巴一张一翕的,却发不出声音来。   “别给我装神弄鬼,说,你潜入庆州军的目的是什么?”孙正胥沉声道。   “久闻孙将军大名,却想不到,你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一道声音自房门外来,哐啷一声,门开了。   VIP.272害怕失去   孙正胥一怔,扬起的手还未落下去,恍惚中看到一道白影闪过,在房中带着一股凛冽的劲风,掀得窗帘起舞,衣角飞扬,接着眼前的小乞丐便不见了踪影。   再扭头,只见门口立着一男一女,小乞丐便在男子怀中。   好快的身手!孙正胥惊叹。   “你们是谁?”若是北宫派来的细作,恐怕此次庆州要有大难了。   “此女是我徒儿,一月前从家中走失,今日无意间才发现她不知怎么混进了军中,给将军添麻烦了。”程小野脸上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若是方才他一巴掌落到了黄金花脸上,以她护短的性子,断不是三言两句就能把事情说过去的。   黄金花见到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兴奋到不行,嘴巴用力的一张一翕,却还是发不出声音来。情急之下,她张大嘴巴望着程小野。   程小野向她摆摆手,示意不要着急,黄金花这才安下心来。   孙正胥望着两人,百里玉衍身上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意让人惊异,恁他一个驰骋沙场多年的将军都不敢轻举妄动。“你说此乞丐是女子,还是你的徒儿,可有何证据。”   “徒儿便是徒儿,若非亲非顾,我何故闯进军营中来救人,活腻歪了么?”程小野反问。   孙正胥眉头不悦的蹙起,他对程小野说话方式很不喜欢,但碍于百里玉衍身上那股子令人不得不臣服的气势,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既然是你的徒儿,便该当管教好,军中重地,岂是平民百姓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开吧!”   程小野拉着百里玉衍要离开。   倏的,孙正胥忽然想起了什么,“等一下!”他震惊于男人诡异的身手,却忘了他进门前说的话,“听这位先生的意思,你认识孙某?”   百里玉衍冷傲孤清的露出几丝笑纹,三分讥诮,七分冷凝,“孙将军大名如雷贯耳,无需认识。”   孙正胥脸色不自然的黑了几分,“既然如此,两位又如何知道我便是孙正胥。”听起来只是闲问,实则在打探虚实,意在旁敲侧击打探百里玉衍与程小野二人的身份。   “庆州仅有一员猛将。”百里玉衍面容清冷,显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孙正胥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又觉得此二人并无恶意。以男人救人时的速度,若是在撤身时给他一刀,取他性命丝毫不在话下。如此一想,便信了两人的话。   “既是如此,我便命人送你们离开。”眼睛向旁边一扫,“鲁猛,带他二人出去。”   “是。”身穿铠甲的男子俯首领命,一身正气的迈出房间,“两位请。”   有人带路,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很顺利的出了庆州军营。   回到客栈,百里玉衍解了黄金花的穴道,一恢复自由之身,金花立刻扑进程小野怀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师父,金花惹祸了!”   程小野拍拍她的脊梁,“师父都知道了,不怪你。”   可是不管她怎么劝,黄金花还是将鼻涕眼泪的蹭了她一身,一直哭的没力气哭了,金花才停下来。沙哑着声音问道:“师父,你找到小荼了没有?”过重的鼻音让她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   程小野摇头,“师父看了新兵,里面没有小荼。”   “他跑了,我亲眼看到小荼从军营中跑出去了!”黄金花激动的道:“今日子夜,我抹黑到了军中,我找到小荼了,可是他们发现了我。小荼为了救我,自己引开了追兵。我又把所有被抓来服兵役的人从房里放了出来,带着他们去追小荼,后来我跑不动了,但是我真的看到小荼跑出军营去了。”   金花语无伦次的说着,这些话到程小野耳中,却听懂了。   黄金花知道自己闯了祸,一路跟着来救孟荼,她找到了孟荼却被发现,最后干脆一不放二不休息,将军中所有服孔兵役的男丁全部放出来,就为了扰乱现场,方便他们逃脱。   这也是她与百里玉衍到军中时看到那一莫的原因。   “干的好!”程小野揉了揉黄金花的脑袋,狠狠的夸奖。   “可是小荼怎么办?”她又找不到孟荼了。   “你好好休息,师父会想办法将小荼找回来。”程小野心疼的摸着她耳边蓬乱的头发,这一个月她漂泊在外,估计是受了不少委屈。“师父让人备些热水,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一早,师父便将小荼带回来了。”   “真的吗?”金花乌黑的眸中满是期盼。   程小野点头,对这个徒弟,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与宠爱,“师父何时骗过你?你先坐着,我去找人送水来。”   “娘子,现在是午夜了。”百里玉衍在一旁提醒她。   程小野一怔。   是啊,她怎么忘了,现在是午夜,客栈里小二估计也睡了,怎么可能爬起来帮她烧水。   “那就明日再洗吧,今日再将就着睡一晚。”程小野转回身来,铺开被子,示意金花躺下来。   “那师父去哪儿休息?”环顾房间,就这一张床。   “师父现在不困,你先睡吧。”   黄金花乖巧的躺了下来,这些天她一直跟着押送兵役的队伍,人家住驿站,她却只能睡在驿站一旁的草地里。有的驿站旁边连草地都没有,大冬天的她就只能蜷缩在墙角。现在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有种久违的幸福感,头一沾枕头,两个眼皮便开始打架了。   “师父,孟伯母的伤怎么样了?”金花强撑开眼皮,又问道。   程小野心头一滞。   江氏已经去世了,两个孩子都还不知道。   “她没事,师父离开时,她正在家养伤。”程小野脸上带着极力掩饰的难过,将被角帮往她身下掖了掖,“快点闭上眼睛睡觉,否则师父生气了。”   “嗯。”金花听话的闭上眼睛。   这一觉,她睡得特别踏实。   等她睡着后,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又回了一趟军营。这次安置新兵的营房,由重兵把守,严密的连一丝风都透不进去。程小野功夫不行,百里玉衍让她藏身在远处房顶,自己几个凌空踏步飞身到营房顶上,揭开砖瓦向里看。黑灯瞎火的,没有找到孟荼的身影。   “怎么样?孟荼在不在里面?”他回来时,程小野小声问道。   百里玉衍摇头,“三个营房,都不在。”   “难道真如金花所言,他逃出军营了?”可是出了军营,庆州城这么大,他身上没有路引,出不了城,又能躲到哪儿去呢?   此时的孟荼,被抓他回来的士兵带回了房中。   “好你个臭小子,敢跑,害得老子追着你跑了好几里路,脚都快累断了,你好好给老子捏捏脚。”说着,他脚上一个用力,踢到了孟荼身上。   孟荼被他踢得一个趔趄,蹲坐到了地上。   “起来,继续给老子捏脚。”他呵斥道。   孟荼沉寂的眼底闪过一道寒芒,从地上爬起来,弱小的双手又握住了他搭在桌案上的脚,给顺从的给他捏着脚。   娘曾经说过,要学会忍耐,他现在没有实力与他对抗,必须要忍耐。   敛下眼底的冷肃,孟荼乖顺的蹲在他面前,帮他揉脚,捶腿,心中却坚信着一信念,要活着出去,只有活着出去,才能回去见到娘亲。   连续几日,程小野与百里玉衍白日在庆州城内找,晚上夜探军营,却始终找不到孟荼的下落。   “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出城了?”程小野禁不住怀疑。   “娘子觉得现在庆州城的防范,与当日金陵相比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庆州战事紧张,为防止有外人混入,城门终日紧闭。偶尔不多的放行时辰,对于进出人员的盘查也是非常严密,没有路引,基本没有任何可能通过。   “那便是了,孟荼一个孩子,不可能从城门之外其它任何地方出去。而且从城门走,他根本出不去。”   “那会不会他出城因为没有路引被抓?”   “娘子莫要自己吓自己。”百里玉衍冷傲孤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一会为夫再出去看看,到了午时你与金花吃饭,不用等为夫了。”   “也好,辛苦你了。”   百里玉衍闪着碎光的眸凝向程小野,“娘子近日脸色不太好,不是生病了吧?”说着,他便伸手想帮她把把脉。   程小野不动声色的将放在桌上的手抽回来,“金花一会该回来了,被她看到不好。”   百里玉衍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最近她家娘子态度有些奇怪。有时明明看到她在笑,却丝毫感觉不到往日的温存。   “她可能已经在怀疑我的身份了。”与月恒在庆州的钱庄见面,百里玉衍直言道:“我想告诉她了。”   他最近心中老是发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尤其是面对程小野看似温婉的笑容时,他一阵阵的觉得心底发寒。   以前见她笑,或乖张,或伪善,却从不似这般温婉,好像这笑并不是出自本意的。   他害怕了,怕这样不真实的程小野。   VIP.273是叔叔,不是哥哥   “殿下要告诉王妃您的身份,可若是王妃问起九头舞凤冠一事,您该如何作答?”月恒担心的问。   当初用九头舞凤冠算计了东祁皇后,成功解除了东祁与北宫的势力联盟,可是当时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珠宝工匠,便利用了程小野的手艺。   “此事本王会想办法自圆其说。”以程小野的敏感,恐怕是没那么容易圆谎。   百里玉衍心中清楚,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不该利用程小野了。若是让她知道,以她的性子,怕是没那么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吧?   深出了一口气,百里玉衍问:“齐国公一家,可安排好了?”   “属下按殿下您的吩咐,在西凉京都找了一处僻静的扇子,将他们安置了下来,并未告诉他们是谁出手救了他们,只说让他们安心静养。”   “出兵攻打北宫一事,可与逸王交待了?”   “交待了,属下回来时,逸王已经安排妥当,不出十日,二十五大军便会挥师北上。通过幕里古城,直捣北宫边城。”   “公子辰已经派人去查齐国公的下落的人?”   “按殿下的吩咐,我们半路换路线,甩开了他的人,并没见有跟上,更没有人查出他们最后的落脚点。”   “很好,北宫那边传来消息,北宫皇已经下旨,这几日公子辰便会举兵攻城。到时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孙正胥再勇猛,也敌不过千军万马,你与流光等人去城中助孙正胥一臂之力,切不可让公子辰得手。”   若是破了庆州城,金陵难保,北宫将金陵括入囊中的局面,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尊令。”月恒抱拳,半分不带含糊。   吩咐完,百里玉衍出了钱庄,四顾左右,没有发现危险的信号,他大步走向街头。庆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走了几圈了,到现在也没有孟荼的影子,他心生奇怪。   该不该趁着天亮去了趟庆州大营呢?   庆州大营内,所有被押送而服兵役的男丁,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的,都已经换上戎装,在训练场锻炼基本功。孟荼也在人群中,小小的身子套着甲衣,因个子矮的缘故,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远处,一身穿铠甲,英姿飒爽的男子通过木栈道,向训练场高台走来。风吹起他身后的蓝色披风,猎猎生风,神采飞扬。   “宋将军。”   所到之处,士兵皆低头行礼。   此人正是宋戍,随着东祁大军南征北战整整一载,他俨然从一名百夫长,变成了冲锋陷阵,驰骋疆场的大将,有着赫赫威名的左前锋将军。   宋戍踏上高台,望着下面的操练的兵士们。   “这些便是从梅县挑选而来的新兵?”他目光疑惑的问身后负责新兵操练的教头。这些新兵看起来资质都特别差不说,个头更是参差不齐,拿着武器的样子,一看便不是上场杀敌的,反而像是去送死!   “是。”教头流着冷汗应答。   对于这位不怒而威的左前锋,他有着本能的畏惧。尤其是在他脸上看到不满时,心中的不安分子开始作祟。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本次送来的人便是如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批人都训练了五天了,有的人还连盾牌都举不起来。   “那个小个子,他今年几岁?”宋戍指着孟荼问道。   “这个。”教头顺着宋戍的手指望向孟荼,目光开始闪烁起来。他只知他们是梅县送来的新兵,主将下令让他们十日内教会他们上场杀敌。至于他们年纪与名字,他根本没有时间过问。   “这么小便被送上战场。”宋戍口中念了一句,跳下高台,向孟荼走去。   教头不敢怠慢,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宋戍走到孟荼身边,见他最艰难的用双手举着盾牌,瘦弱的身体不堪负重,摇摇欲坠。“拿得动么?”宋戍开口问道。   孟荼稚气中带着几分沉着的眼睛望向宋戍,似乎是在打量他。   “将军问话,快回答。”教头冷声训诫。   “拿得动!”孟荼答,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盾牌要这样拿。”宋戍从孟荼手中接过盾牌,左臂九十度弯曲,将整面盾牌牢牢挡在自己向前,“看清楚了么?”   边上的新兵见状,忙调整了自己错误的姿势。   “太重了,我一个手拿不动。”孟荼老实交待。   宋戍手臂绷紧,将盾牌向上一抛,接着松开手,借着盾牌落地时,用手扶住,让它牢牢立在自己脚边。“你今年多大?”   “刚满十岁。”   “十岁?”宋戍眉头皱的得能夹死一只蚊子。朝廷的诏令,要求年满十四岁的男丁才可以到战场服兵役,没想到旨意下到各地,执行起来全然走了样。十岁的孩子,到了战场上能做什么?   冷眸扫过正在操练的众人,恐怕这队伍中,这种情况还不少。   “等训练结束,你去统计清楚共有多少不满十四的孩子被送来了军中。”他目不斜视的向教头下令。   “是。”教头领令下去了。   宋戍又看了孟荼一眼,这孩子不知哪儿见过,甚是眼熟。“你是何方人士?”   “宋镇人士。”   宋镇?!宋戍惊讶,难怪他觉得眼熟,竟然与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你说你是宋镇人士,你抬头看看,可认得我么?”   孟荼抬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不认得。”   “你叫甚么名字?家住宋镇休息,父母又是何人?”宋戍继续问。   孟荼眼中多了几分疑惑,好似是在奇怪他怎么问这么多问题。半晌,他才答道:“我叫孟荼,家住宋镇南面,父亲去世早,母亲姓江。”   竟然是江寡|妇家的儿子,宋戍眸中闪过一道异色。   孟荼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还有一个干娘,叫程小野。”他娘在村子中并没什么名气,干娘的名字却是响当当的。   宋戍闻言怔住。   “你说程小野是你干娘?”表嫂竟然有个干儿子?而且还这么大了,他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是。”孟荼斩钉截铁的答道。他几乎可以确定对面这位将军认识他干娘了。   宋戍脸上多了几分玩味的笑,表嫂的干儿子,他这个小表叔可得好好照应着点才是。“你是自愿应征服兵役的?”他才十岁,表嫂该不会同意他服兵役才对。   “不是,我是被抓来了,他们还打伤了我娘。”   提起母亲,孟荼又恨又难过,当时情急,母亲为了保护他,被押送兵役的官兵活活打成重伤,现在也不知道伤势如何了。   “这群混蛋!”抓了年龄不够的孩子来滥竽充数也就罢了,竟然还伤人!   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这些人就在后方如此的胡作非为,实在可恶!宋戍纵然恼火却也无奈,扭头望了教头一眼,“他年纪尚小,举不动盾牌,把他交给我吧。”   “是,是。”教头连连点头,接过了宋戍手中的盾牌。   “你跟我回房。”他面无表情的对着孟荼说道。   说完,径自向训练场外走去。   见孟荼未动,教头推了他一把,“将军叫你去,还不快去!”   “哦。”孟荼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宋戍追了过去。   看着孟荼的背影,教头叹着气摇了摇头。军中无女人,有些将军喜欢找新入营的少年当娈童戏耍他是知道的。孟荼虽然看起来有些瘦弱,却是有些稚嫩白净,正是军中男人的口味。   只是可惜了一名好少年。   与孟荼一同操练的人并不知道军中还有此事,看向孟荼的眼神无一不透露出羡慕嫉妒。羡慕他不再在这数九寒天里承受寒风的洗礼,嫉妒他可以回到房中歇息。   “看什么看!”冷不丁的教头一声暴喝,踢了边上人一脚,“脚下是这么站的么?方才我是怎么教你们的?五天了还个盾牌都拿不稳当,将来上了战场,如何杀敌立功?”   那人一听,忙收回目光,端稳了盾牌。   孟荼随着宋戍来到了宋戍的房间。   宋戍往椅子上一坐,他心中直犯嘀咕,生怕宋戍与那名士兵一样,找他来捏脚捶腿。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在寒风里历练!   “不用害怕。”宋戍见他一脸惧色,笑道:“我叫宋戍,与你一样是宋镇人,你那位干娘是我表嫂,这样一算,我们还算是门远房亲戚。”   一听程小野是他的表嫂,孟荼心中立刻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那是一种他乡遇亲人的亲和感。尤其是宋戍这个名字,他曾经不目一次的听干娘提起过。干娘经常用他来教育自己,说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像宋戍哥哥一样的,真正的男子汉。   征战疆场,保家卫国。   “原来你就是宋戍哥哥,我经常听干娘提起你。”孟荼的眼中涌动的崇拜的精光。   “是叔叔,不是哥哥。”宋戍纠正。一个哥哥活脱脱让他低了程小野一辈,这是绝对不可以的。虽然远离家乡,辈分不能乱。   “是,孟荼糊涂,请叔叔原谅。孟荼见过叔叔。”说着,孟荼便俯身跪拜。   “快起来。”宋戍起身离座,上来扶他。   两人不知道的是,回房不足一刻的时间中,孟荼再次与百里玉衍擦肩而过。   VIP.274兵临城下   百里玉衍趁着白日在军营中走了一圈儿,从营房到训练场,依旧没有找到孟荼的身影,失望之余,他回到了客栈中。   “还是没有找到吧?”程小野迎上来问。   “没有,我去了一趟军中,却也不见他的影子。”   程小野如水翦睥涌上失望,“你说一个小孩子,能躲到哪里去呢?城中几乎找遍了,怎么就是找不到他的下落?"   “娘子莫急,也许我们疏忽了哪里,再仔细想想看。”他眸光落在程小野略显臃肿的腰身上。   “怎么了?”程小野见他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心中陡然有些心虚。四个多月的身孕已经开始显怀,好在现在是冬天,她借口天气太冷,用厚重的衣服遮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晚上每次他想与她亲近时,她总找各种理由拒绝,最近找不到孟荼,她更是没那那份心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娘子好像是……胖了。”看着腰间似乎是圆了不少。   “有么?”程小野故作不知的打量了自己一圈儿,嘿嘿笑了两声,“好像是哦,的确是胖了呢,研究衣服穿在身上都有紧了。”忽然想起百里玉衍在外面走了一整天,她转移话题道:“相公还未吃饭吧?我去吩咐小二弄些酒菜来。”   “不要。”百里玉衍抓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娘子,为夫有话想要跟你说。”   他不想再承受她的冷落了,哪怕一分一秒他也不想。   程小野轻笑了两声粉饰太平,双手不着痕迹的拒绝着他的靠近,“相公,你跑了一天一定辛苦了吧,我去打些热水给你洗把脸吧。”   “娘子。”百里玉衍低吟。   她可知道么,她这番闪烁躲闪的模样,让他心中如打了五味瓶一样,七上八下的不知是何滋味。那些话已经到了喉咙,他却说不出口来。   “相公一定是累了。”程小野笑得端庄温婉,“要不娘子去给你准备洗澡水?”   百里玉衍望着程小野盈盈含笑的脸,终于还是将所有的话咽了回去。薄唇轻抿,透出几分言不由衷的,“娘子想去便去罢,为夫在房中等你。”   “好。”程小野如释重负,快速起身离开了房间。   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百里玉衍心中郁结。若是上次他没有暴露身手,而是选择用身体为她挡箭,此时,她会不会是另一种态度?   此时,程小野站在门外,心如擂鼓。   她极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手在胸口轻抚几下后,才向楼下走去。   一直以来,她便觉得百里玉衍身上有一种她看不清的东西,以前她还好好奇,反而现在这种东西越来越清晰明显的呈现的她面前,她开始害怕起来。   他说有话要对她说,可是她连听的勇气都没有,生怕他一开口,便是她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   与此同时,北宫军大营中,被公子辰派去查找齐国公一家下落的人回来了。   “怎么样,可有什么消息么?”浔阳郡主急急的问道。   从上官云雀带回来父亲及家人如数被劫走的消息,她便觉得心中挂念,如今已经过去十多天,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更是让她寝食难安。   “回禀郡主,我等多日打探,确实找不到任何关于齐国公府的消息。”   “可是那么多人,总不会凭空消失了罢?”   “若是被有心人藏起来,又或者是干脆被人杀了,毁尸灭迹了,我们当然不可能查得到痕迹。”上官云雀在一旁冷言冷语。   “不可能。”浔阳尖叫一声,自若癫狂。   “如何不可能……”   “够了!”上官云雀还想说什么刺激浔阳的话,被公子辰制止,“雀儿,这里是军帐,暂时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整日在军中闹腾,吵得他头疼。   “我下去?”上官云雀指着浔阳,“我下去凭什么她可以呆在这里?她一直东祁的落难郡主,又凭什么进我们北宫军的主帐?”   “云雀!”公子辰的声音骤然提升了几倍,脸上已有薄怒。   上官侓见状,忙拉过女儿,向公子辰赔罪道:“主帅,雀儿从小被我宠坏了,做法是无法无天了些,还望主帅看在老臣的份上,原谅一二。”说完他将女儿拉出了帐外,“雀儿,爹爹告诉过你多少次,让你收敛着点你的性子点,你看那个东祁郡主,性子就比你温顺很多。你要知道,男人喜欢的是温柔似水的女人,不是母老虎!”   “爹,你怎么向着那个女人说话?”上官云雀不服气的瞪着自家爹爹。   “爹不是向着她说话,是让你长个心眼儿!”   正在这时,一队马队过来了。   下马是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他的身后跟着五六个侍卫。   这名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人,上官侓认识。   “这不是何公公么?战场这么危险的地方,公公怎么亲自来了。”上官侓客套道。   何公公手上捧着一道金光灿灿的圣旨,尖细地声音道:“皇上的圣谕,自然得要由老奴下来传达,他才放心嘛。”   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令人作呕,上官云雀拿手扫了扫身上的鸡皮疙瘩。   何公公见状,脸上陡生不悦。上官侓恨铁不成刚的瞥了女儿一眼,转身向何公公道:“小女不懂事,公公请勿见怪。公公此来宣旨,自然是要进主帐,这边请。”   他微一欠身,让了路出来。   何公公三角眼瞥向上官云雀,“那咱家就不客气了。”拂尘往她脸上一甩,踏步走进了主帐。   “你……”上官云雀忍不住想发火被上官侓摁住,“好了,别闹了,公子辰身边的人你开罪开罪也就罢了,皇上身边的人你也敢惹,小心哪天父亲保不了你的。”   上官云雀不甘心的一扭头。   “行了行了,别生气了,随父亲进去旨,看看皇上有何指示。”   他又拉着女儿进了主帐中。   “北宫众将士听旨……”何公公展开圣旨,以公子辰首的众人跪在了帐中,上官氏父女刚好进帐,忙跟着众一起跪下。   “臣在。”众人齐声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何公公正欲宣传圣旨,忽然上官云雀抬起了头,“公公请稍候。”   宣读圣旨时被打断,这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何公公很心塞,愤愤然的望着上官云雀。就连公子辰看定来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悦,上官侓无奈的小声问女儿,“我的小祖宗,你又想做甚么?”   上官云雀并未正面回答问题,反而将目光扫向了跪在最后面的浔阳郡主。   “皇上派钦差大人来宣读圣旨,难道闲杂人等不该退下么?”   闲杂人等当然是指与北宫没有切实联系的浔阳郡主。   浔阳闻言,默默的起身,向何公公行了个礼,“小女冒昧,扰了公公的差事,还望公公见谅。”轻言细语,让何公公扬起了眉毛,“不碍事,既然你非军中人员,那便先退下吧。”   “小女告退。”浔阳盈盈下拜,又向公子辰以及众位将军福身行了一礼,才缓步退了出去。   举手投足间,端庄淑雅,竟将第一将军府的女儿比得粗若敝履。   人们心中一片唏嘘声,上官云雀锁住了一双长眉。   “上官小姐,可还有其他人需要退场么?”宣旨前,何公公别有深意的问了一句。   “回公公的话,此帐内现在并无外人了。”上官云雀答,却也是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何公公心中冷哼,捧起圣旨,复又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祁毁两国盟约在先,杀我朝廷大员在后辱我北宫威名在后,此耻不雪,不以扬我北宫王朝之威。现命北宫大军统帅公子辰,即日带兵攻打庆州城,限一月内攻破庆州,直取金陵,钦赐。”   “臣,领旨。”公子辰俯身跪拜,高举双手接过圣旨。   当初从裕州改道庆州,在朝中便遭到了许多质疑与反对的声音,公子辰以此处距离金陵更近,更容易一举拿下东祁国都为由驳回了所有反对的声音。   攻城数日,孙正胥威猛了得,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再加上打探到齐国公一家被劫走,他便只让二十万大军在城下守着,没再主动上前叫阵。   他不动,庆州军便在城内休养生息。   如今接到谕令,便是必须要攻下庆州城了。   誓师会上,公子辰一身银色铠甲,英气四射。他站在人群前面的高台上,手握住腰间佩剑,气壮山河地声音喊道:“北宫的将士们,国家养了我们十年,二十年,今日便是我们报效国家的时候。你们可愿意随我赴杀场,扬北宫之威名?”   “我等愿意!”台下将士们声振寰宇,热血沸腾,仿佛就在等着今天一样,不停将手中的长矛指向天空,“杀!杀!杀!”   “好,大军出发!”   得到了战争指令的北宫将士如打了鸡血一样,大军整齐的赶赴庆州城下。   “将军,不好了!”守城官火速来到议事大殿中,“禀报将军,北宫二十万大军现已兵临城下!”   VIP.275以卵击石的战争   “什么?!”孙正胥猛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北宫主帅公子辰带兵二十万,现在距庆州城不足五公里了!”前来报信的士兵又重复了一遍。   议事厅内一阵死一样的死寂。   庆州城所有将士加起来了,也不过才十万余人,公子辰上来便带了二十万大军,还有十万大军压后,看来这次他对庆州城,是势在必得了。   孙正胥定了定神,眼底闪过一道坚定的精芒,“众将听令。”   “末将在!”殿内几名坐着议事的副将立刻起身离座,俯首听令。   “左前锋宋戍,右前锋李梦。”   “在!”宋戍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你二人带一万骑兵出城迎敌,务必牵制住北宫军中的步伐。”   “末将领命!”宋戍与李梦双双抱拳告退,出了军营。   庆州城外五公里处,二十万大军行进的脚步,震得大地颤抖。方圆内外,只见一片铁甲红衣的士兵呈方形阵列,整整齐齐地在地面上向前推进。所到之处旌旗飞扬,士气如虹。   公子辰身穿金甲,绛紫色披风随风飞扬,猎猎生风,给壮阔的背影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宋戍与李梦带兵出城,一万精骑鱼贯而出。   万马奔腾,马蹄踏起地面黄沙与枯草,迷蒙了人们的视线。   宋戍清楚,这次出城,九死一生!   一对二十的战争,他们毫无胜算可言,能做到的,便是尽量拖住敌人的步伐,让城中的兄弟有更多的时间做准备。   脑海中浮出一个女子如花笑靥,宋戍不经意间的握紧了缰绳。   无双,若今生无缘,我们来生再见。   眸中闪过一道坚毅的目光,蓝色的身影最终隐没在千军万马之中。   北宫大军前沿,一名骑兵火速来报,“启禀主帅,庆州城派出一万骑兵,现在已经出城了。”   一万骑兵来对他二十万大军么?公子辰不置可否,“将领是谁?”   “左前锋宋戍,右前锋李梦。”   “知道了,再探。”   “是。”骑兵上马,飞速消失在公子辰的视线中。   公子辰抬眸望着前方不远处。宋戍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是那日在东祁城中福悦客栈,称程小野为“表嫂”的那个巡防兵。   他都已经成左前锋将军了么?   眸底闪过一道黯芒,向身后副将说道:“传令下去,十五万士兵在此歇息,五万跟我来。”   “是。”副将领命,下去传令了。   庆州城内,孙正胥调兵遣将,半刻钟不到,弓箭手已经如数埋伏在城楼之上。他在高楼,望着远处马蹄扬起的沙尘与对方黑压压的军队。   “将军,城下有人求见。”一名士兵小跑着上城楼,半蹲下通报。   “兵临城下,何人求见?”孙正胥正色问。   “看打扮像是江湖人,说愿助将军镇守庆州。”   孙正胥闻言收回眼光,落在报信的士兵身上,“他们可有说从何而来?”   “没有,只说愿助将军守城。”   狭长的眸子闪过一抹异色,犹豫再三,最终还有松了口,“放他们上来见我。”   “是。”   报信的士兵退下城楼,片刻后,月恒与流光二人快步走了上来。月恒一身灰色布衣,背上一顶斗笠,头戴发冠,手持长剑,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长途跋涉而来。   流光跟在他身后,黑衣简洁,一脸萧肃。   “草民见过孙将军。”二人拱手施礼。   “二位免礼,你们声称要助我保庆州,可有何良策么?”孙正胥也不拐弯抹角,上来便开门见山的问。   月恒与流光交换了个眼色,月恒问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正胥狐疑。   也难怪他心存戒备,此时两军对战,月恒与流光二人他从未见过,又非内部举荐。他们贸然前来献策,若他轻易信之,万一是北宫军派来的刺客,岂不晚节难保。   月恒见他生疑,倒也不怪,正声道:“将军,若我二人是细作,方才上楼之时,便有多次机取你性命,何故还要让你靠近再动手,岂不多此一举么?”   孙正胥心思被识破,脸色不自然起来。   犹疑再三,他还是靠近了过去。   “两位有话请讲。”   月恒靠近他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   他恍然大悟般,眸光直直的向外看去。庆州城外三公里处,宋戍与李梦带领的一万精骑,与北宫五万先行军已经相遇。   “传令,停止前行。”公子辰勒住战马,手一扬,示意大家停止前进。   “是!”   停止行军的号声响声,从队列最前方,一直传到后方。   五万先行军停下来了。   以卵击石,宋戍面上并无惧色。   “原来是北宫小王爷。”宋戍英气四射的脸三分讥诮七分诧异。   一年不见,那位追在他家表嫂身后,一脸痛苦的小王爷,如今变成了威名赫赫的北宫主帅。本以为他徒有虚名的世家子弟,不想他回到北宫代父出征,竟然兵无败绩,一路势如破竹,夺了东祁数座城池。只是不知为何,这位扬眉吐气的小王爷,突然从裕州调转马头,来攻打庆州。   “如今东祁无人了么?一个小小的皇城巡防,现在竟成了冲锋陷阵的前锋将军。”说话的是公子辰身边的亲卫,在金陵与程小野和宋戍相遇时,他也在场。   “东祁出兵,向来因人而异,宋戍不才,在军中谋了一官半职,今日将军听闻是北宫小王爷亲自带兵,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临时让我前来应战了。”宋戍答道。   言外之意,你北宫小王爷资历太差,只能让我一个小城防来应战了。   “大言不惭!”亲兵一挥手中长矛,另一只手勒住马缰,“王爷,让卑职去与他一战!”   公子辰眼角余光撇了一眼亲卫,又看了一眼宋戍,轻笑道:“不急。”   对方只有一万骑兵,他有二十万,想灭掉他们,轻而易举。宋戍出言挑衅,无非是想要单打独斗,为庆州城争取时间去搬救兵。   唇角一勾,裕州通过其它四处的路已经如数被他的十万军马给封死,现在,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可能飞得出裕州城,搬得来救兵。   见公子辰拦住亲卫,宋戍便明白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向李梦使唤了个眼色,“让队伍向两翼分散。”寡不敌众,若是被对方大军包围,不出半个时辰,他们便得全军覆没。   “你们只有一万人,不管怎么打,都会输。”公子辰风流华丽的声线带着几分冷凝。   “生死并不代表输赢。”宋戍冷笑,坚毅的眸对上他看似温雅的眸光。   四目相对,战事一触即发。   “冲啊!”   “杀!”   骤然之间,鼓声号角大作,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向两翼包抄的骑兵率先出动,主动向北宫大军发起了进攻。受到袭击的北宫兵士丝毫不乱,拉开步伐,山岳城墙般向前推进,每个人口中大声喊着“杀”,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终于两方大军排山倒海般相撞。   厮杀的声音震动寰宇,若隆隆沉雷般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宋戍拔剑,斩落了身边几名北宫士兵的头颅。   “东祁的勇士们,冲啊!”一声呼喊气吞山河,东祁军士气大振,纷纷举起了手中长矛呼应到道:“杀啊!”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刀落之处,血染苍穹。   无数人在刀光剑影中倒下,又有无数人涌上来,脚踩同伴的尸体,继续战斗。东祁与北宫两军没有一人退缩,一双双被赤血染红的眼睛,闪熠的死亡的光辉。   公子辰挥剑解决掉身边几个士兵,踢开倚倒在他战马上的尸体,向宋戍迎了过去。   宋戍长剑,直指公子辰,“能与战无不胜的北宫小王爷交手,实乃宋戍之幸。”   溅满鲜血的脸角抹过一丝残戾,打马冲来。   此战,生死度外!   此时的庆州城内,百姓一片慌乱,街上四处是背着包袱争相奔逃的人们。不知谁将北宫大军围城的消息传了出去,在百姓中引起了恐慌。   程小野立在窗前,望着下面拖家带口逃命的人们,不知所想。   “天冷,娘子当心着凉。”百里玉衍从身后走过来,帮她把窗子关上了。转过身,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皱起了眉头,“娘子体寒,不该在窗边站这么久。”   丝丝温暖自指尖传来,程小野垂眸,他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小手,为她暖手。   心中长出一股暖流,纵使眼中的他有些陌生起来,可是这份温暖却一直都在。程小野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疑心,所以开始排斥他的接受,拒绝想要了解真正的他。可事实上,他似乎并未隐瞒什么,而是一直都在为他展示那个隐藏在表象之后的自己。   犹记得大雨淋塌房屋那次,他飞快救她出危境,动作之快,并无丝毫隐瞒。   VIP.276我们相约来世可好?   程小野为这几日以来对百里玉衍生的怀疑生那么一丁点儿愧疚,真的只有一咪咪点那么多,才片刻后,她便将责任归结到了刚刚成型的孩子身上。   一定是因为有了身孕,她才会胡思乱想。   收回落在脚尖上的眼光,望着他曜石般幽暗生辉的眸,“你昨日打算与我说什么?”   百里玉衍一怔。   这是,他家娘子忽然想通了么?   “娘子,为夫想问,若是有些事为夫没来及得与娘子说实话,娘子可会生气么?”   “当然会!”话音未落,程小野已经跳了起来,“你给我老实交待,你这身诡异的身手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从来也不告诉我?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学的?”   “……”她难道就关心他的身手么?   “娘子可记得前年除夕,娘子与我一起守岁,问我眼睛如何瞎了时,我告诉娘子我儿时曾有个师傅?”   程小野凝眉深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说过自己眼瞎之前拜师学艺来着。可是……   “你不是说的医术么?如何变成武术了?”   “同时学的。”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娘子没有问过。”   程小野凝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可是他清冷淡漠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也察觉不到哀乐。   “整日冰着一张脸,就不知道笑一下么?”她抱怨,撅着盈润的红唇。   “娘子这几日不开心,为夫不敢笑。”伸出双臂,他将她拥进怀中,“能不能答应为夫,以后无论以生什么,不要先怀疑好么?”若有一天九头舞凤冠一事东窗事发,他希望她能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   “嗯。”程小野低语,“相公……”   我有身孕了还未说出口,门“啪”一声被推开了。   黄金花不合时宜的冲了进来,“师傅,不好了,城外打起来了!”猛然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两人,黄金花登时愣在了那里。   想退出去,脚底板好像被粘在了地上。   睁大的眼睛望着程小野,直愣愣的忘了移开眼神儿。   程小野脸唰一下红到了耳根,倏的推开百里玉衍,向后退了几步,“金花,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进到别人的房里,要敲门懂得么?”   “哦,对不起,师父,那个,我忘了……”黄金花为语无伦次的说着,小小的身子后退几步,走到门边上扶着门框道:“我重新来,我重新敲门,师父您别生气。”说着,真抬起手当当当的敲了几下门,“师父,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她目光闪躲的望着程小野,时不时再往百里玉衍身瞟两眼,生怕被人训的胆小怕事样。   程小野被她逗乐了,走了几坐到椅子上,才说道,“进来吧。”   黄金花这才放下心,又走了回来,“师父,我见下面很多百姓往金陵方向逃亡,便去问了。听他们说,现在城外,东祁军与北宫军打起来了,而且北宫军有二十万那么多,庆州城中才只有不足十万人,所以他们都在逃跑,我们怎么办啊?”   “金花别慌,不会有事的。”程小野揉揉她的脑袋,宽慰道。   嘴上这么说,她心中却是异常担忧。   大军出城的声音,她早上便听到了。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不知道前方打成什么样了,只是孟荼杳无音讯,她不能离开庆州。   她答应过江氏,一定会将孟荼救回去!   看出她的担忧,百里玉衍清若晨雾的声音道:“娘子不必忧心,这一仗,北宫赢不了,我们只管在城中安心寻找孟荼便可。”   “你如何知道北宫赢不了?”程小野纳闷。   “那日救出金花时见到的那位孙将军,并非无能之士。公子辰攻打庆州已有三月有余,若是能打下来,他早就打下来了。”命月恒与流光出手相助孙正胥一事,还是不能告诉她。   压在他心上的石头又重了几分。   窗外时不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不知过了多久,程小野坐不住了,“不行,我还是得去小荼,我们原先找过的那些地方,再仔仔细细的找一遍。那些人家什么的,我们挨家挨户问一问,孟荼那么乖巧懂事,说不定被谁家收留了也不一定。”   “为夫陪娘子。”此时外面乱作一团,他实在不放心程小野自己出门。   “师父,我也要去。”金花昂着小脸祈求。   “好,我们一起去。”   程小野转身离座,百里玉衍从衣架上摘下披风,仔细的为她穿上。低垂的眸光不经意间的看到程小野微微鼓起的肚子,眼色闪过一丝异色。   程小野看到了,忙用披风将身子裹起来,“看什么?不就胖了么,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没什么。”百里玉衍嘴角一抽。   他只是觉得,她胖的有点儿,不太寻常罢了。自己也拿过披风穿上,三人一同出了门。   街头萧瑟,路上行人脚步匆匆,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程小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经意的握紧了抓着黄金花的手。   小荼,你究竟在哪里?   正在低头给某作死士兵捏脚的孟荼倏的打了个喷嚏,动静太大把正在小憩的士兵给吓醒了,他一踢了过来,“臭小子,你活腻歪了是吧?”   孟荼被他一脚踢翻在地,咬紧牙齿努力掩饰着眼底的愤怒。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士兵抬起脚向孟荼晃了晃,“过来,继续!”   今日北宫大军攻城,所有能打仗的兵都出去集合了,他被留下来看守新兵。在训练场转悠时,他就看到了孟荼,趁着别的将士都不在,他将新兵们交给教头,拎着孟荼回了房间。   孟荼闻言低下头。   娘亲说过,觉得生气委屈的时候,便深颗一口气,这会让心情变得开阔。他照着做,闭上眼睛用力颗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已经敛去眼底那一片冷芒。   从地上爬起来,又重新跪在他脚边,给他捏着脚板。   “用点力!”那士兵不耐烦的吼他。   孟荼默不作声,心中却已经燃起了熊熊火焰。   他想起了宋戍,他没有能力对付他,可是宋戍有。宋戍是左前锋将军,若是他知道军中有如此败坏军纪之事,一定不会轻饶于他。   打定主意,孟荼决定等再见宋戍的时候,便将此事毫不隐瞒的告诉他。只是他并不知道,此时他心中威武勇猛的宋戍哥哥,正在沙场浴血奋战。   疆场一片狼烟,无数士兵躺在血泊中,公子辰与宋戍已经双双落下战马。   公子辰一剑下来,砍在宋戍左肩上,钢铁铸就的铠甲霎时被砍碎,零落的掉到地上。剑刃之深,入骨三分。宋戍只觉得手臂发麻,估计左手废掉了。   他牙齿咬碎,右手一个用力扬剑挥开公子辰的剑,顿时,肩上血流如注,他顾不上看一眼,挥剑向公子辰砍去。   公子辰脚步飞快的退后,三步之后,堪堪的躲开了宋戍的连击。   脚一勾,卷起一具残尸,当作武器砸向宋戍。   宋戍挥剑,残破的尸体瞬间被斩成两截,掉落在地上。尸体喷薄而出的鲜血喷溅了宋戍一身、一脸,整个人如同从鲜血中沐浴过一般,浑身弥漫着骇人的死亡气息。   一双血眸,望向公子辰。   在此之前,他只以为公子辰是纨绔世家子弟,甚至于以前连胜东祁的几场仗,他也只以为他是仰仗手下上官侓等人,才侥幸胜出。   现在,他对他刮目相看了。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欣赏,向来是以实力说话。公子辰并不像外面看来那么温雅,他只是善于伪装,用他温雅的外面,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今日之战,若是死在公子辰剑下,也不枉他这些年征战沙场了。   公子辰对宋戍,也有敬佩之意。若不是在战场相遇,必须分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这场比试后,他们还能把酒言欢,交个朋友什么的。   可惜……时局如此,由不得人。   举剑,再次向宋戍刺去,这场战争打得太久了,是时候结束了。   东祁一万骑军对北宫五万精兵,数量之差,几尽全军覆没。剩下寥寥无几还在顽强的战斗的人,终究是抗不过蜂拥而上的北宫军,一个个倒了下来。   右前锋李梦被十几支长矛刺穿胸口,倒在了马蹄下。   只有残破的纛旗还在风中猎猎招展,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数万北宫军站将宋戍与公子辰团团围在了中间,宋戍明白,此战就算是赢了公子辰,他也离不开这里。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笑靥。   那是第一次在程小野家中见到她,自此之后,她甜甜的笑脸,再无法从他脑海中抹掉。   “嗤……”利剑刺穿铠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阵冰凉的寒意从胸口进入身体中,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无双,再见。   宋戍一个用力,身子猛然后退几步,将公子辰插入他胸口的剑拔了出来。剑柄依然在手,公子辰不敢置信的望着宋戍。他胸前伤口,鲜血如开了闸口一般,汩汩流出。   “此生能与小王爷一站,确是宋戍之幸。”   话音未落,口中猛的喷出一口鲜血,宋戍身子晃了晃,重重的倒落在地。   无双,我们相约来生可好?   277把将军那玩意儿冻坏了,你负得起责任么?   宋镇。   宋无双正在房中绣一对鸳鸯枕套,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发慌,手中的针一歪,扎到了指尖上,鲜血顿时簌簌地冒了出来。   她疼得眉毛拧到了一起。   为何,忽然之间的会觉得莫名的惊慌?   宋戍,他还可好么?捏着被扎痛了的指尖,无双来到了窗前。   窗外竟然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乌压压的遮住了所有的一切。树丫、房顶,才片刻功夫,便被雪花覆盖,白茫茫一片。   宋无双倚在窗前,心思随着雪儿飘出去好远,好远。   庆州的战场上,一场大雪无声无息的飘落,望着突如其来的大雪,公子辰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数万将士的疆场,老天你看不下去了是么?垂眸,眼见宋戍身上很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那雪花又被他身上的血液染红,融化,在他身上晕出一片红色的花。   一名士兵过来,接过了公子辰手中的剑。   他目光犹疑,许久,指着宋戍道:“将他带回去。”   “主帅,不好了!”一声叫喊穿透人群,人们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一个士兵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进来便扑倒在公子辰脚下,慌张的汇报:“主帅,庆州城忽然多了十万精兵,现在往这边来了。”   “什么?”公子辰一怔,继而问道:“可是是从哪调来的援军么?”   他明明已经将孙正胥所有可以求助的道路封死,怎么可能平白无辜出来这么大一支军队,而且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入驻进了庆州城中。   “不知道,这些人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传令下去,五万部队撤后二里地,与后面的大军汇合。明日一早,二十万大军全力攻城。”   “是!”传令兵退了下去。   他转身欲走,另一将士身子一矮拦住了他,“主帅,这人我们还带回去么?”看情况,人都已经死了,带具尸体回去作什么?他们是来攻城的,又没有城墙可以挂上去炫耀。   “带回去。”公子辰不解释,却也不容置喙。   “遵令。”   那人不敢多问,低头领命,与身边的几名士兵一起,将宋戍抬起来,跟着北宫大军一起向后方撤离。   “禀……东祁城中一道呼声喊过,“我军一万精骑已全军覆没,北宫大军现在后撤二里,与午时扎营的十五万大军汇合了。”   “再探!”孙正胥道。   “是!”士兵接令即刻向城楼下跑去。   孙正胥站在城楼之上,漫天飞舞的雪花扑洒在他仿佛历尽千年沧桑的脸上。一万精骑,一天之内全军覆没。宋戍、李梦两位前锋就像他的左膀右臂,失臂之痛,犹如剜心。   他闭上眼睛,此一役,损失惨重。   月恒站在他身后,冷肃的脸望着漫天飞雪。   他按百里玉衍的意思,将他们隐藏在金陵城中的三万精兵调了过来,加上庆州城中的五万兵士,共计八万大军,虽然不足以与公子辰二十万精兵良将匹敌,但是撑到西凉起兵的消息传来,当是没有问题了。   下雪了。   一场大雪,掩盖了战争的残酷,一夜之间,痕迹全无。   程小野推开窗子时,窗棂上掉落的雪花落了她一脸。   “说了多少遍,娘子体寒,冬日不宜开窗,何况外面还下了这么大的雪。”百里玉衍走过来,嗔责的看了她一眼,修长五指扫掉她脸上的雪水,又转身将窗子关上了。   “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情况。”说不定,她找开窗子的那一刹那,刚好看到孟荼从外面经过呢。   这一场大雪,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暖和的衣服穿。   “我知娘子担心孟荼,只是庆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一个人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几日他命九华山庄的人将庆州大大小小的地方找了一遍,就差掘地三尺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消息,他不免也有些怀疑孟荼是不是已经混出庆州了。   “我想混入军中看看。”程小野说道。   他们每次悄悄的去都找不到,肯定是有什么地方疏忽遗漏了,如果混入军中,便可以查得更仔细一些。   “为夫来想办法。”   混入军中并不难,再说有月恒与流光两人在,他们想进去更容易。他需要做的,便是让流光隐藏好身份,别被程小野发现了就行。   半个时辰后,身穿铠甲的两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军营中。   “站住。”守卫拦住他们,大声问道:“大伙都出城迎战了,你们如何又回来了?是要当逃兵么?”   程小野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我等奉将军之命回来拿东西。”   “拿什么?”   “将军的……内裤。”程小野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拿!内!裤!   “扑哧……”百里玉衍没忍住,笑出了声。亏她想得出来,堂堂一员虎将,会在战场上让人回营来拿内裤,此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孙将军这张脸以后就没地搁了。   守卫士兵一脸黑线,狐疑的望着他们。   程小野一个厉目扫过,百里玉衍立刻噤住声音,沉下脸色一本正经的道:“是的,雪天路滑,将军不一不小心摔了个屁股蹲,内裤湿了,让我们回来拿。”   望着他一本正经的脸,程小野忽然十分想笑。   那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之感,令人捧腹。可是她想笑不能笑也不敢笑,犹自咬着下唇,憋成内伤。   守卫士兵依然不信,审视般的看了两人一眼,道:“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   “我们是梅县新送来服兵役的。”程小野面不改色。   守卫士兵再度审视了他们一眼,就连新兵里面,他也没见过这两人的模样,正在再开口询问,程小野不耐烦了,“你到底有完没完,将军内裤湿了,现在还在前方等着呢,若是耽误了将军换内裤,责任你担得起么?又或者将军那个地方万一冻坏了,以后不能用了,我是不是要告诉将军,都是因为你在这里拦着不让我进去呢?”   百里玉衍牙齿咬得咯咯响,只为了不再笑出声音。   守门士兵一听,脸上滑下三道黑脸,乖乖的给她让开了路。将军那儿要是冻坏了,责任之重大不是他能负起的。得了,还是让他们进去吧。   程小野与百里玉衍两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他们刚进去没多久,欺负孟荼那士兵便拎着孟荼出来了。   “干嘛去?”守门士兵问道。   “这小子偷懒,今天早上将军交待了,让所有参加训练的新兵统统上战场杀敌。结果我发现这小子躲在房中没出来,问他做什么,竟然说裤子湿了换裤子。”他说着,还照着孟荼屁股踢了一脚。   “今儿真是怪了,怎么大家都湿裤子?”守门士兵小声嘀咕着,扫了一眼孟荼,又说道:“你快送他去吧,队伍这会已经要出城了。”   “好,我这就送他去。”那士兵摆了摆手,推着孟荼向前走去。   今日前方探到情报,公子辰已经拔营动身,二十万大军除了昨日折损一万有余,现在十九万大军向庆州城推进。如此大规模的行进,必须是想要强行攻城。   孙正胥集结了庆州所有的力量,准备与北宫大军决一死战。   梅县送来服兵役的男丁,匆匆训练了不足十日,有的人盾牌还端不移,便被派上了战场。   孟荼本来找了个借口,想躲过去,趁着他们都去战场的机会,偷偷逃走。不巧的是,他刚刚偷摸回营房,便被平日里找他麻烦的那士兵逮个正着。   躲不过,孟荼被送上了战场。   八万人的队伍,孟荼小小的个子站在最后面十分不显眼。他左顾右盼,踮起脚尖望着着前方,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宋戍哥哥。   他让他叫叔叔,可他总觉得他像邻家哥哥。   威风,亲和。   与最初见到干娘时的感觉有点像,很亲切,很有亲人的感觉。   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在军营中仔细找了一遍,除了守在门口的卫兵,营中就剩下伤员了。能上战场打仗的人,如数被派上了战场。   从最后一间房出来,程小野面色凝重。   城中找遍了,军营中也没有,他一活人,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忽然间,鼓声震天,号角齐鸣,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城门那面传来,东祁军与北宫军相遇了!   程小野的心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扎到,猛的一痛。   不对,他们进来好多次,却从来没有一次见过完整的列队。人是活的,他不可能一直呆在某个地方不动,也许,他们在搜查这边时,孟荼刚刚好就去了那边。   想到这里,程小野猛的转身向外跑去:“我们去城外,小荼很有可能就在战场上!”   该死,她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   百里玉衍忙追着她的脚步,快步跑向城外。两军对垒的鼓号声已经吹响,估计现在城外已经打起来了。   从军营门口路过,守卫士兵刚想问点什么,却见两人停都未停的向城门方向跑去。速度之快,好像是生怕把将军那玩意儿冻坏了。   VIP.278只身涉险   此时的庆州城外,近三十万大军对垒。   北宫二十万大军压境,庆州军只有不足五万人,加上月恒调来的三万人,也不过才八万。面对北宫渐渐逼近的战车与方阵,庆州所有士兵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目光半分不敢松懈的盯着前方,手上的长矛与盾牌在颤抖。   流光在军前指挥。按他昨日教给他们的阵型,最前面一排士兵用盾牌围成了一道坚固的墙。在盾牌墙的后面,是两列弓箭手。   北宫军在逼近。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米五十米。   三米百……   “射击!”   流光一令下,藏身在盾牌后面的弓箭手立刻站了出来,一排射完,立刻后退,换第二排射击,退后的弓箭手搭箭拉弓,等前面弓箭射出,立刻开启第三轮。   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向北宫军压来。   “盾牌!”前锋上官侓一声令下,立刻有大批北宫军涌上前面,用盾牌铸起高墙,抵抗庆州军射来的弓箭。   然,依然有不少士兵被弓箭射中,队列中不时传出沉闷的呼声。   数以万计的弓箭铺天盖地,遮住了半片天空。弓箭射穿了盾牌,士兵倒下后,立刻有人赶上前来填补空缺,北宫军虽有死伤,方阵却依旧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着。   “大人,我们的箭不多了。”负责弓箭阵的将领向流光汇报。   流光远远的看了北宫军一眼,“第二阵型,所有人向左右分散,从两翼包抄,在他们形成合围之前,打散他们的队伍。”北宫兵人数众多,若是被他们包围,能突围的几率几乎为零。   “是!”将领领命,向众人挥动令旗,命大军即刻向两翼扩散。   方才在阵势上获得的小小胜利,虽然未对北宫军造成多大的打击,却让庆州军心中增了不少底气。他们听从命令,迅速却有秩序的向两翼分散。   就在这时,一直向前推进的北宫军忽然停了下来,车声响动,脸盆大小的石头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   庆州军迅速举起盾牌抵挡。   石头砸到盾牌上,连带着盾牌一起压到人身上,直压得人五脏俱裂,吐血而亡。   此一招,北宫军讨回不少便宜。   弓箭、石头过后,早已被鲜血激起战斗热情的双方大军喊杀着冲向对方。两军相撞,血舞长空,仿佛已经丧失理智的人们机械的挥舞着手中武器,一次又一次将它砍向对方。   血如雾,弥漫疆场。   公子辰站在由马车拼凑搭建起的高台上,远远望着前方形势。   他的身后,战鼓擂动,声声震耳欲聋。   他的眼前,旌旗猎猎招展,金戈铁马,赤血长枪,一身红色战袍的北宫军如同一团团火红的烈焰,在战场上飞舞,燃烧。   血色苍穹,令人喟叹。   此时的庆州城内,程小野一路狂奔,连头顶帽翎歪了都浑然不觉。   越靠近城门,厮杀的声音越清晰,她逐渐慢下脚步,心中却愈发慌乱起来。   真正的战争她并没有亲眼见过,上次在裕州北宫军偷袭也只有上千人,那与几十万大军对垒没有可比性。此时城门紧闭,城楼中埋伏着为数不少的庆州军,程小野不懂军法也知道,若是城门破了,他们便是庆州最后一道防线。   城在,人在。   城丧,人亡。   这是恒古以来便有的规律。   城门外便是战场,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的咸腥味道让她心头一惊。   即使是无法与疆场奋战的勇士感同深受,这份震撼却也在心中挥之不去。   她转身,走向通往城楼之上的梯台。   昨日的大雪,此时已经被将士们踏平了,只剩下一层厚厚的冰,固执的攀附在石阶之上。   通过城墙上面的阶梯,每隔三步便有卫兵把守,大概是看他们与自己穿着同样的铠甲,并没有拦住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上了城楼。   此时,程小野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震撼。   城墙之下,是三十万大军的战场,对战太久,已经没有阵列可言,身着红色战袍的北宫军与蓝色战袍的庆州混战在一起,长剑与弯刀铿锵起舞,长矛与大刀呼啸飞掠。他们脚下,是数不清的尸体,已经分辨不清究竟死的北宫士兵多,还是死的东祁将士多,只见血流成河,将整片雪地染成了红色。   程小野呆住了。   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就算是号称真实体验的IMAX电影也无法带来。她相信,这辈子,这个场景都无法再从她脑海中抹掉了。   太惨烈,太悲壮!   前方不远处,孙正胥目光晦涩的望着城下,并没有注意到不请自来的程小野与百里玉衍。   月恒不经意间望见他们二人,顿时惊得下巴都忘了合上。   几个时辰前,殿下亲自来要走了两套东祁的军装,他照办了。他嘱咐让流光务必出城去,他也照办了,此时流光正带着士兵在城外奋勇杀敌。只是他没说,这衣服是为他们二人准备的,更没想到,他家冷傲孤清的七皇子殿下,会穿着这身衣服来到庆州城楼之上。   百里玉衍这身装束对他眼球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程小野见到战争场面的心情。   百里玉衍见月恒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怕程小野起疑,他一个隔空打气打到了月恒身上。月恒只觉得膝上一阵剧痛,猛然惊醒收回了眸光。   这时孙正胥也发现了他们。   “是你们?”孙正胥面露疑容。当初百里玉衍毫不费力便从他眼皮底下抢走了他刚抓出的疑犯。此时出现,身上又着庆州军军服,重重疑点,由不得他不多想。   “正是我们。”百里玉衍轻笑,没有要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意思。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他不主动说,他只好问了。   “保家卫国。”百里玉衍看向程小野,她还沉浸在震惊中没缓过来,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说是呆滞,却又像是透过层层人群,在寻找着什么。   程小野在人群中寻找孟荼的身影。   可是三十万大军混战在一起,而且服装打扮又差不多,想从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无异与大海捞针。更何况,这些人中还有许多躺在地上的尸身。   想找,只能到城下找,可此时城下正打得如火如荼。   孙正胥一脸疑云,“你们究竟是何人?身上的衣服又是从何而来?”他厉声问道。竟然有人神出鬼没的隐藏在他身旁,他却丝毫没有发现,这不由让得心中发寒。   “孙将军不必担心,若要杀你,我早得手了。”狂妄,邪肆,带着令人不得不臣服的力量。   孙正胥不敢怀疑,以百里玉衍的身手,杀他一百次都足够了。看他们没有恶意,孙正胥索性不理他们了,由着他们在城楼观战。   场面一片混乱,但看得出,北宫军虽然拼尽全力,依然无法与北宫军匹敌。   寡不敌众!   在这种情形之下,就算是身高马大的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存活下来,更何况是孟荼一个十岁的孩子。不经意间的握紧了身侧的拳头,程小野咬牙道:“我要下去看看。”到庆州多日,终究还是来晚了,只是救不了孟荼,她又该如何面对江氏临终前的嘱托?将来有一日,她在地下见到江氏,她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疏漏?   她并非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   哪怕找不到孟荼,为保卫疆土贡献一份力量,也算是死得其所。只不过,就要委屈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了,还没机会来到这个世间看一眼,就要跟着她一起送死。   唇角抹过一丝苦笑。想想自己这些天奔波劳碌,孩子居然一点都没闹腾,算起来,应该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你不会怪娘的对吧?   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的精光,她转身便走。   “娘子。”没走几步便被百里玉衍拽住了,地上尽是坚实的冰层,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忙扶住她,“娘子不能去,若是非去不可,那由为夫代劳。”   下面两军血战,以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下去了连半刻钟都活不过。   “不……”程小野话未说完,便被百里玉衍打断,“孙将军,我去下去帮忙,我家娘子就拜托给你们了。”看似是对孙正胥说的话,实则是说给月恒听的。趁着孙正胥愣神,程小野又来不及反驳时,他迅速将程小野推到月恒身旁,用唇语道:“别让她去战场!”   说罢,脚踏上城墙,一个凌空翻飞身下了城楼。   “相公,你不能去!”程小野伸手去抓他的衣服,扑到城墙边却连半片衣衫都没有抓住,徒留一双手顿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落到了城墙下。   他身影才站稳,便被四周的北宫兵发现,十几人瞪着腥红的眸,杀将过来。   “不,不,你回来!”程小野歇斯底里的声音扩散在一片灰暗中。城下血流成河,他就算是身手再好,也只有一双拳,敌不过千军万马。   VIP.279师出同门   庆州一战,打了三天三夜。程小野站在城楼之上,眼睁睁看着城外的将士浴血奋战,有的人倒下又站了起来,而有的人,倒下后便再也没站起来。   百里玉衍的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便再也没出现。   她几次想要冲下去,都被月恒拦住。   月恒心中比她更焦急,更想冲下城楼,却不得以遵从他家殿下的吩咐,牢牢看着程小野,不让她去战场。他知道,在殿下的心中,程小野的安全,已经逾越他自己的生死。   此时的庆州城外,寒风刺骨,滴血成冰。   公子辰握紧手中长剑,俊美无涛的脸上勾出一丝冷凝。如果他没有认错,此时站在他面前身穿庆州军士兵战服的男人,便是西凉国那位神秘的五皇子。   听说,他赤手空拳,走了一趟东祁皇宫,便拿回了西凉七座城池。   听说,如今西凉皇上避不见人,逸王摄政,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得知他的身份,其实完全是一个意外。那日在东祁皇宫前,他见他出宫离去,不想自己一进宫,便被扣上了谋杀皇后的罪名。后来回到北宫,他便开始着手彻查东祁皇后被害一事。才知道事情原是西凉七皇子一手策划,旨在拿回当年西凉丢失的城池,一雪前耻。   “没想到,堂堂西凉七殿下,竟会混进庆州军中,假扮东祁兵。”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百里玉衍扬唇,面容冷峭。战场厮杀,数千北宫兵倒在他的剑下,他身上的铠甲被鲜血染红,宛如来自地狱的索命修罗,诡谲,冷厉,浑身弥漫着骇人的杀气。   剑锋之上,血迹未干。   “确实,七殿下栽赃嫁祸的手段实在让公子辰佩服。”   “成事者只看结果。”百里玉衍冷笑。   九头舞凤冠一事,公子辰得知了他的身份,他并不意外。只是在他的刻意引导下,公子辰只查出九头舞凤冠为慕容世家所出,没查到程小野,所以公子辰并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身份。   “好一个成事者只看结果,请教了!”   公子辰眸光一黯,掌心滑动,灌注了内力的剑鞘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空中擦出一道凛冽劲风,呼啸着飞向百里玉衍。   百里玉衍挥剑,轻松的将剑鞘击落在地,讥诮道:“辰公子的力道,还差了几分。”   公子辰一怔,清雅风逸的声线让他想起一个人。脑海一现,快得抓不到一丝痕迹便消失了,他五指收拢握紧剑柄,屏息聚气。只片刻,脸上不复温雅,掌中升腾起一股紫色无所,与剑锋合二为一。   “玄冥归!”百里玉衍长眸眯出一道危险的视线。   “七殿下出招吧!”随着一道凌厉的声线,公子辰身形转动,幻化为一抹紫影,剑风卷起脚下残雪,向百里玉衍袭击而来。   百里玉衍手腕转动,收了软剑,十指张开,掌心相交于胸前。   气息凝聚,内力聚于掌心,幻化作一颗白色球体,猛的一个用力,球体脱手而出,瞬间涨大了几十几百倍,在空中化为一条腾云而起的白色巨龙。   巨龙在空中腾飞,锋利的前爪直抓向那团紫色光芒。   轰!隆!隆!   白光与紫气相撞,地动山摇,迸发出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四周袭来,所到之处山河动荡,树木断裂,就连城楼之上的程小野与月恒等人,也被强大的气流所冲击,抓住城墙才稳下身子。   城下将士更是被气流波及,有的人被拍出去数十丈,堪堪跌落在地。   公子辰一个飞身落下,重重的退了十来步,讶然道:“你是玄冥道人的徒弟?”   百里玉衍收掌,敛了内力。   “入门多年,竟然不知道师父还有一个弟子。”当年他被玄冥道长所救,为保他性命,玄冥道长收他为入门弟子,用蛊虫角了他身上的毒。又教他伏龙诀,让他变得强大。   只是他不知道,玄冥道人另一独门武学玄冥归,竟传给了公子辰。   看来,公子辰也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师父还真是公平,收了两个入门弟子,彼此竟然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现在两个人刚遇上就要刀剑相向,也不知他老人家知道后会是什么感受。   “既然如此,那便看看谁得到师父真传更多吧!”   一道紫色划过,贯穿了内力的剑气飞快的溢出,直击百里玉衍面门,而百里玉衍也不示弱,手腕一晃,软剑回到手中,扬手一挡,挡住了公子辰迎面斩来的剑气。   双剑相撞,火花四溅。   两人的眼神再次在空中交汇,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迅速化成烈焰。   公子辰心头猛的一惊。师父说过,能将伏龙诀练到第七八层的人,已经是世上难道的武学奇才,而百里玉衍,至少也已经练到了第九层。那日与宋戍交战,他佩服宋戍的气节,却并未使出几分力量。今日之战,才是棋逢对手的一战,他半点不敢隐藏实力。   当然,情势也由不得他藏拙。   伏龙诀与玄冥归本就是旗鼓相当的两门武学,且他的修为并未登峰造极,使出全力都未必是百里玉衍的对手,所以,他这一次是拼尽全力与他抗衡。   双剑相撞,又是内力上的对决。   “嘭”的一声巨响,紫色剑气与白色剑气相撞,两道剑气仿佛交融到一起,相互缠绕,交织,却是谁都无法将对方奈何。   最终,两人被对方的剑气弹开,相互退出数丈远,才堪堪的稳住身形!   这时,城楼之上三人目光已经完全被吸引到了这边。   程小野认出两人便是百里玉衍与公子辰,她虽然不知道两人为什么突然打了起来,但方才的招数,生生把她震住了。她知道百里玉衍功夫好,可是实在没想到他功夫好到这种程度。这种在现代用3D特效才能做出来的效果,她没想到竟然亲眼见到了。   还有公子辰,她原本只以为他是一个闲散王爷……   “没想到,辰公子的剑法也到了第九重。”   百里玉衍薄凉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却不达眼底。手一抖,软剑在空中弯成几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宛如一朵剑花,向公子刺去。伏龙诀的招式至阴至柔,而百里玉衍又是刚性十足之人,在练剑时融入了自己的风格,与最初的伏龙诀不同,他的招式柔中带刚,刚柔并济。与伏龙诀不同,玄冥归注重刚强,无坚不催,势如破竹,公子辰亦是将自己性情融入其中,刚硬中不失柔和。   面对百里玉衍的袭击,公子辰并没有使出太多招式,只是飞快的抬起玄冥剑去挡。   “噼里啪啦”响声四起,一路火花带着闪电映亮了整片天空,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城下众将士忘了自己的使命,只顾抬头看着天上极速飞过的两道身影。   白色的剑光与紫色的剑光重合四散,看着人们眼花缭乱,几个庆州兵趁着北宫兵看着正入神,悄悄走上去,一刀解决了他的性命。   北宫兵临死都没看清楚,自己是四处乱窜的气流所伤,还是被人暗算了。   然而此次,两人却没有分出胜负,灵敏如蛇的伏龙剑与削铁如泥的玄冥剑本就同出于玄冥道人一人之手,都无法将对方斩断,只是不时的撞击令两件神兵利器生出寒光。百里玉衍与公子辰在半空中交锋,两人近在咫尺,薄弱蝉翼的伏龙剑对上厚重的玄冥剑,曜石般的黑眸对上璀璨如夜空的星眸。   四目相对,公子辰温雅勾唇笑意挂在嘴边,百里玉衍凝眸,笑容不达眼底。   公子辰暗中运了一道真气,紫光乍现,猛的将百里玉衍推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百里玉衍反手一掌,掌心凭空飞出一条白色巨龙,猛的撞向公子辰胸口。两人身体在空中飞旋,又迅速落到地上。百里玉衍后退了十几步,才堪堪的稳住身形,公子辰被掌气所伤,嘴角溢出鲜血。   这一局,百里玉衍占了上风。   程小野与月恒站在城楼上看得心惊胆战。程小野是纯粹的担心,她心疼百里玉衍,害怕他会受伤,紧张的一颗心悬在喉咙口。而月恒,他懂得武功,知道他家殿下这次是真的遇到敌手了,以前他跟他们比试时,还会收着几分,现在看他的速度与力量,是拼尽全力在打。   反观公子辰,亦没有轻松分毫。   忽的,百里玉衍身后仿佛飘起一股雾气,暗流涌动,身上的庆州军铠甲霎时被震碎,四散掉落,身上白色衣袍随风舞动,墨发飞扬。   公子辰身上也同样升起一道紫色激流,身后披风被风吹得狂飞乱舞。   强大的杀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两人表情严肃,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月恒看得出来,程小野也看得出来,他们这是要出必杀技了!   “嘭”的一声,两股剑气如排山倒海般相撞。   内力四散,激起的气流迸射出数丈远,地上被炸开一道口子,被气流炸碎的尸体飞得到处都是,受了惊的将士们纷纷向后撤离,又是一片鸡飞狗跳的凌乱之态。   这次,百里玉衍与公子辰唇角都溢出了鲜血。   第二百八十章我不许你伤他!   280   公子辰温雅一笑,俊美无涛的脸加上唇角的血迹,令笑容看上去带着几分诡异与残忍,“百里玉衍,师父独创这两门绝技,并未比过高下,今日你我遇上,便一决高下,等将来再遇到师父,也好向他老人家有个交待,如何?”   百里玉衍闻言,白皙如玉的淡漠如常,只是唇角的血痕更映得他风华绝世如坠入凡间的谪仙,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好。”   “砰”,剑气再起,又是一轮角逐。   一股股气流在空中攒动,当两股真气再次碰撞后,众人仿佛看到一条白色长龙与一只紫色玄鸟在空中缠斗,画面似真似幻,却给人一种强大的视觉上的冲击!两物相互撕咬,最终,化为一白一紫两道光束,在高空相撞,化解了七八成力道后,气流在空中逆袭,转了一圈,冲向城下的将士们。   众人皆是一惊!方才气流把地上炸出一道口子他们可是都看到了的,这要是炸到身上,还不是得被活活拍成肉酱!   方寸之间,众人四散逃离。   可那力道来势之猛,又怎么是一般人能躲得过的?前脚抬起后脚还未及落下,身体便被一股猛烈的气流掀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一时间,哀嚎惨叫声响成一片。众位将士好像忘了自己的使命,逃命时,竟然同朝着一个方向,连保护自己背部如此性命攸关的事都忘了。   待有的将士幡然醒悟,黄泉路上又多了几条亡魂。   程小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嗓子,险些叫喊出声。   莫说月恒已经再三提醒她比武之人最忌分手。他不说她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谁分心谁便死无葬身之地。她有些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空中气流四处流窜,一阵阵狂风拍得人脸颊生疼。场面越乱,程小野脑子却越来越清醒。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古代的武功竟然如此之厉害,她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以后还是乖乖藏在家中吧,跟百里玉衍学点真功夫是正事。   内力比拼分不出胜负,两人开始近身搏斗。   公子辰招式刚硬果决,上来一剑直劈向百里玉衍腰身,百里玉衍软剑一挡,柔软的剑锋撞上玄冥剑厚重的剑刃,在空中弯成几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灵敏如蛇,缠在公子辰剑上。   公子辰回身,猛一下将剑抽出,一道紫色流光闪过,公子辰身子退出去数丈远。   百里玉衍欺身而上,手臂抖动,软剑如蛇蜿蜒前行,直刺向公子辰胸口。此招看似柔和,却灌注了十成十的内力,公子辰没有花哨的招式,再次抬起玄冥剑硬生生接了他这一招。   双刃相撞,噼里啪啦迸发出一片火光。   剑气四散,化作狂风吹起埋骨在将士们的尸身中纛(dào)旗,呼呼啦啦作响。纛旗红色的底纹被鲜血染得更加妖艳,阳透过云层洒在旗面上,折射出一道赤色光辉,腥红刺目。   程小野一双凤眸,被狂飞乱舞的旗子吸引望了过来。   此时的城下,残尸遍地,横七竖八铺满了几里长路。厮杀声还在继续,早已没有了理智的将士们机械的挥舞着长剑弯刀,叫嚣着砍向对方。鲜血仍在挥洒,战争并未因两人的决斗而停止。   忽然,旗子动了动。   程小野瞳仁一紧,迅速将目光聚焦在那里。   只见旗子下面伸出一条瘦弱的沾满血污的手臂,剥开压在身上的尸体,从下面爬了出来。   “小荼!”程小野失声尖叫。   她看到了,从尸体底下爬出来的瘦弱的身影,便是孟荼不假。   被她的声音所吸引,百里玉衍清冷如墨的眸向城楼上望过去,公子辰的眸光也向她望了过去。看清是程小野的刹那,公子辰星碎的眸中闪过一道惊诧,“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身上那套军装,是东祁的士兵服,难道……”不敢置信的望着百里玉衍,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百里玉衍,救孟荼!”程小野失声叫喊。   孟荼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她便看到几名北宫兵拿着长矛围了上来。再也不顾不上什么危险不危险,她推开月恒,不顾一切的向城下冲去。   救他!是她此刻心中唯一的信念。   程小野不会轻功,不能像百里玉衍一样从几丈高的城楼上跳下去,只能从城门出城。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前狂奔,却还是觉得速度太慢,恨不能脚底下生出风来。月恒跟着她到城下,命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躺在城门前的士兵一见城门打开,立刻想涌进来,被月恒飞起一脚将堵在门口的人们踢开,护着程小野出了城。   里面的将士们立刻将城门关个了严实。   出了城,程小野匆匆奔向方才孟荼的位置。   百里玉衍与公子辰的战争还未结束,匆忙中,他只顾上帮孟荼扫平了第一波北宫兵,却腾不出手来救他第二次。面对步步带近的北宫兵,孟荼捡起长枪,颤颤巍巍的想要反抗。   他心里怕极了,长枪上是沾满血迹,不知何人的,也不知有多少人的,握在手中,只觉得有些黏腻。   一个北宫兵扑来,孟荼惊恐的闭上眼睛,双手举起长枪,向他刺去,“娘,救我!娘,快来救我啊!”他失魂落魄的喊着。   “小荼,趴下!”程小野歇斯底里的呐喊。   身边有北宫军杀过来,全部被月恒帮她挡开了,她只顾着向前跑。可是脚下有太多尸体,每一脚都无法站稳,连续摔了几次跟头,手扶到地上的剑锋,被划得鲜血淋漓。然而她根本顾不上这一切,跌跌撞撞的奔向孟荼身边。   孟荼听到她的声音,猛的眼开了眼睛,“干娘,救我!”   凄厉的哭声如一把利剑,顷刻间刺痛了程小野心头那处柔软。眼看北宫兵的长矛就在落到孟荼身上,程小野腿一弯,借着弹跳的力量向前扑倒那个北宫兵,掏出别的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割断了他的咽喉。   紧接着,更多的北宫兵向这边涌来。   这时,程小野才发现,身着蓝色士兵服的庆州兵所剩寥寥无几,周围活着的,全是蓝色士兵服的北宫兵。   “干娘……”孟荼缩在死人堆中,吓得动都不敢动。   他脸上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沾了旁人的血,整张脸被透着赤红色,好像浸过红色油漆一样,恁是光天化日下,都透出一般骇人的死亡气息。   程小野握着匕首,从死去的北宫兵尸体上爬过来,将他紧紧的抱进怀中。   “小荼不怕,干娘来救你了!”凤眸瞥见一名北宫兵举起了弯刀,她凤眸闪过一道寒光,小臂一紧,匕首脱手而出,一刀刺穿那人胸膛。   那人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倒在了她旁边。   但她只有一把匕首,北宫却有几十几百个,月恒被层层包围,一时脱不开身,性命攸关之时,百里玉衍一道掌几劈了过来。   猛烈的力道袭来,准确无误的干掉了围上来的十几个北宫兵。   此时月恒也打退敌兵赶了过来。   “带他们先走!”百里玉衍清雅的声线中掺杂着更多的是担心与着急。认识公子辰多年,他竟藏的如此滴水不漏,便是他也没看出,公子辰武功如此之高。他自诩伏龙诀在这世上无人可破,却不想强中自有强中手,若是将来两人想要决一高下,怕是只能看谁先将功力练到第十重了。   就在他分心顾忌程小野之时,公子辰一招玄灵引路打了过来。   公子辰未注意到他分心,这一招使出来十成十的功力,百里玉衍只得出掌硬接,匆忙中,却只发得出七成功力。“砰!”两道内力在空中相撞,气流激荡!百里玉衍的七成内力自然不敌公子辰,碰撞中力道被化解了七成,剩下三成,直直向百里玉衍胸口袭来。   “嗯!”一声闷哼响起,百里玉衍被剑气所伤,从半空中跌落,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吐了一口鲜血,手臂强撑着身体,却没能站起来。   “相公!”程小野失声尖叫。   “你带孟荼走。”她向月恒喊道,自己却捡起一杯长剑,连砍带踢的赶开身旁的北宫兵,扑到了百里玉衍扑身边。“你怎么样?”她扶起他,心痛如斯。看到他受伤倒地的那一刻,她忽然真正明白了自己内心最重要的是什么。孟荼固然要救,但是要让百里玉衍的命来换孟荼一命,她是无论如何不愿意的。   见程小野忽然冒出来,公子辰怔往了!   他收了力道,放松身子落到地面上。方才与百里玉衍对决,不敢有半分松懈,自然也没看到程小野怎么突然出现在杀场上。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开口便喊百里玉衍相公!他是堂堂西凉七殿下,若是明媒正娶,如何会唤他一声相公?   程小野没看到公子辰诧异的目光。   见到公子辰走上前来,她下意识的往百里玉衍前面一挡,“我不许你伤他!”无论他以前曾经给过自己怎样的帮助,此时此刻,他若敢对百里玉衍下手,她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第二百八十一章如此不听话,想让为夫如何惩罚与你?   公子辰闻言,星碎的眸中闪过一抹刺痛,在她的眼中,他公子辰便是如此趁人之危的人么?却并没有停住脚步,绕到百里玉衍身后,伸出手放在他的背上,缓缓输入力道将百里玉衍体内属于他的内力化解出来。   力道化解后,百里玉衍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些,只是如墨的眸中含着隐忍的痛楚。百里玉衍道北宫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他怕他们手中的弯刀伤到程小野,将她紧紧护入怀中。   “退下!”公子辰冷喝,眸中有几分受伤的神情。   北宫兵闻言,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四下交换了几个眼神,一脸漠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公子辰见他们不退,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退下!”   北宫兵这才都退下去了。   百里玉衍这才放下心中重石,松了一口气。抱紧程小野,将下巴抵在她肩头,月色般醉人的脸上沁出一丝满意笑纹,“谢了。”这声谢谢不只是因为他对自己手下留情,更多的,是他未当着程小野的面揭露自己的身份,又让士兵撤退放了他们一马。   “不必,若日后战场相逢,公子辰绝不心慈手软。”语毕,感觉到程小野身上透出的明显的抗拒之意,星眸从她身上扫过,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张了张嘴,对着程小野想说什么,最终也没开得了口,转身大步流星的向北宫战台走去。   程小野望着公子辰的背影,有些怔松。   她看出他欲言又止?可是他想告诉自己什么,说他不是故意伤了百里玉衍么?她明明看到他毫不留情的对他出手。想叫住他问一问,却听得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她转过身一看,百里玉衍白皙通透的脸此时却只剩下一片惨白,近乎于白纸的颜色。   “相公,你怎么样?”虽然到到现在她也不清楚为什么百里玉衍与公子辰两人打了起来,但是她现在清楚的知道,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了,方才见他被剑气所伤坠落在地,她恨不能替他挨了这一下子。所以即便公子辰没有再伤他,她还是对他有些怨愤。   百里玉衍没作声,只是偎在她的身上闭着眼睛调理内息。   半天没等到百里玉衍回话,程小野不由得急了,“以后我不许你再涉险了,听到没有?”推开他的身体,她抬起手,为他擦掉嘴角的血痕,又霸道的想训他几句。可看到他那张苍白的虚弱至极的脸,她又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如果不是她半路冲出来,他也不会分心受伤。嗓子里的声音发出来,却柔软成了春风里飘扬的柳絮,听不到半分威胁的成分。   反而语气中的关切,不加掩饰的泄漏出来。   “无事。”等到呼吸平衡下来,他才轻声回答。睁开眼睛眼见左右都是虎视眈眈的北宫兵,他们奉命退下,却还是站在不远外望着他们,好像准备随时冲过来将他们碎尸万段一样。他伸开双臂抱紧了她,嗔责道:“不是说了不让你下来,如此不听话,想让为夫如何惩罚与你?”   声音已恢复如初,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她闻言只觉心中一暖,两行泪水滚落下来,“吧嗒吧嗒”的落到他手上,有些抱怨的开口:“我说以后不许你涉险,你听到没有?”   “娘子心疼了么?”他唇角上扬,绝色却苍白的脸上掀起一丝笑纹,只叫满天阳光也黯了几分颜色。受一次伤能让她明白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他觉得很值得,受再重的伤也值得。   程小野认真的点了点头,确实,她心疼了,可更多的,是害怕。   公子辰那一剑下来,连地面都能裂开一道口子,何况是打到有血有肉的人身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她望着他如敛尽日月铅华的脸,那双卷曲上翘的长睫微微颤抖,如两只展翅停靠的蝶,凝了他半晌,她才开口问道:“你真的没事?”   他面容清冷淡漠,一如往常般冷傲孤清,薄唇轻启,口中溢出两个字:“无事。”如墨的眸扫过四周北宫军兵将,倏的手环住她的腰,“走!”   程小野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子骤然离开地面,一瞬间的身体失衡吓得她“啊”一声大叫闭紧了眼睛,感觉到冷风嗖嗖的擦过耳朵,她手脚并用,八爪鱼似的缠在了百里玉衍身上。   百里玉衍勾唇,月色般醉人的脸上扬起一抹淡笑,凌空一旋,空中划过一道白色流光,衣袍翻飞间,人已经到了庆州城楼上面。   公子辰望着迅速跃上庆州城墙的两人,目光晦涩,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寻了十二年的人,就这样让别人捷足先登,成了他的娘子,眼中涌上伤感,即便是当时被她冷言拒绝,告诉他她已有夫君,即便他还了玉笛黯然离去,心中也没有此时这般绝望过。   百里玉衍,西凉国七殿下,这些年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庆州城楼之上,程小野紧闭着双眼,四肢紧紧攀在百里玉衍身上,半分都不敢松手。既使耳朵呼呼作响的风停了,她都没敢睁开眼睛。   百里玉衍嘴角噙着笑,很享受被主动投怀送抱的感觉,半分没有要提醒她放手的意思。   月恒嘴角狠狠抽了几下,主子不发话,他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用他异样的眼光望着程小野。一点轻功就被吓成这般模样,万一他们殿下那天当了皇帝,她可怎么母仪天下啊?   孙正胥还在方才的战中没缓过神来,百里玉衍与公子辰这样的绝世高手,一辈子见到一个就已经不容易了,今日竟然让他见到了两个,还好不会是敌人,要不然这庆州城换上十个他也保不住了。   倒是孟荼,点漆般的眸子眨了眨,扯着她的衣角唤道:“干娘。”   程小野猛然睁开眼睛,发现已经身在城楼之上,再扭头,却看到所有人都注视着她,面上还都隐约带着隐忍的笑意。她脸一红,立马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干咳两声,伸手挡在唇边掩饰自己丢脸的行为,恼怒的对着百里玉衍开口,“上来了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害我这么没面子!   “呵呵……”他勾唇,嘴角溢出一抹淡笑,声线如云中挽歌般清幽悦耳,却是没有回她的话。   “笑什么笑?”一种羞赫的感觉让她觉得抬不起头来,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照顾别人的感受,这么大庭广众的让她丢脸!为了缓解尴尬,她果断转身甩他一个背影,伸手拉过孟荼,上上下下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小荼有没有觉得哪儿疼?让干娘看看。”   孟荼摇了摇头,他觉得上下都在疼,疼得厉害了反倒是不知道究竟哪儿受伤了,而且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自己有没有受伤,而是……   “干娘,我娘怎么样了?”干娘能找到庆州,一定是见过他娘了。   程小野怔住,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起来。江氏去世的消息,她边黄金花都没敢说,就怕他们知道后心中承受不住。黄金花还好,毕竟她对江氏更多的是歉疚,而孟荼,他自小与江氏相依为命,江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倚重的亲人,更是他的精神支柱,若是他知道江氏已经不在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意外。   “你娘在宋镇等你回去。”程小野蹭蹭他脸上的血污,嘴角硬扯出一丝牵强的笑。   江氏在宋镇安葬,如此,也算不得骗他。   孙正胥看看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孩子,再看看站在他们身旁的百里玉衍,心中豁然明朗。想来当初他们进到军中探访,就是为了找这个男孩,没想到误打误撞却把那个小乞丐救走了。这个月恒看男子的眼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敬畏,难道他们之间也有联系么?还是单纯佩服他的武功?   “孙将军,此人,可否让我带走?”似是商量,漠淡的语气中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孙正胥脸色一沉,他能说不行么?以对方的武力值,就算是加上城下这些将士,也未必是他一个人的对手。何况,此时的城下,庆州军已经伤亡大半,北宫军后面还有十万大军未到,随时都有攻城的可能,若是他的本领可以加以利用,便是再好不过。   思量再三,答应了他的要求,只是有个条件:“若你助我退敌,此士兵你便可带走。”助他退敌,是交换孟荼的条件,他不难看出来,这个孩子对这两人的重要性。   百里玉衍淡漠的脸一如往常,冷傲孤清看不出变化,程小野火气腾的冒了出来,“杀敌退兵是你们护城将士的事,与我们何干?这孩子你同意我要带走,你不同意我照样要带走,方才的话不是与你商量,只是通知你一声,你无需谈什么条件!”   说罢,她拆下孟荼身上的甲装,狠狠掷到孙正胥面前。   孙正胥被她一吼,顿时没了脾气。他是想让百里玉衍助他守城,但若对方若在不愿,他也不想因此而多一个劲敌。   第二百八十二章攻破城门   百里玉衍与程小野带孟荼离开之时,北宫最后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   撞车轱辘吱吱扭扭地响,车上用铁链锁着一根粗壮的圆木,那是用来撞城门的撞木。数十名士兵用盾牌围成铜墙铁壁,护送撞车往庆州城门前推进。庆州士兵见状,纷纷后撤回防,阻挡撞车前进,这一来一回,又有不少人送了性命。   “他们要攻城了。”月恒沉着道。   北宫前二十万大军在与庆州军的对抗中损耗过半,活下来的经过三日的激战,气力也已经消磨殆尽,没了战斗力。现在最可怕的,便是北庆余下的十万大军,公子辰此时命十万大军来强行攻城,他们根本无从抵抗。眸中闪过几丝焦急,怎么送信的人还没有到?不会路上出问题了吧?   “弓箭手准备!”孙正胥扬起手,上身向前,鹰隼般的眸望着城下步步逼近的北宫大军。   他的身旁,几百名弓箭手立刻到位,尖锐的箭尖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道寒芒,对准了北宫兵最前面的撞车。撞车四周,北宫兵与奋起反抗的庆州军正打得如火如荼。   弯刀长剑,赤血长殷。   然而这一切,都没阻止住撞车前进的步伐,孙正胥眸光骤紧,表情紧绷如蓄势待发的美洲豹,只等待时机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将军,下面也有我们的人!”守城副将见他要放箭,不安的望着城下。那些为了守城而浴血奋战将士,不能让他们死在自己人的箭下。   “没有其它办法。”孙正胥表情严肃,坚毅的眸中夹杂着几分别人看不懂的沧桑,“他们是我东祁的勇士,懂得战场无情的道理,定然不会怨恨与我们。”   守城副将无奈,眼看北宫兵一步步靠近,他眼中生出几分歉疚与悲痛来。   “放箭!”孙正胥一声令下,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般向城下士兵涌来,顿时惨叫声连成一片,毫无准备的庆州军伤亡比北宫兵更加严重一些,有的士兵刚扬起长矛,便死在了自家兄弟的弓箭下,甚至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见庆州军开始放箭,北宫兵也不甘示弱,又一阵密集箭雨向庆州城扑去。   铺天盖地的弓箭遮住了半边阳光,地上,城墙上,就连撞车的表情上面,都横七竖八的插满箭羽。撞车依旧在盾牌墙的保护下晃晃悠悠的前进,一个拿盾牌的士兵倒下了,立刻有人补上前,继续推着撞车前进。   顶着密如狂瀑的箭雨,北宫军最终将撞车推到了城门前。   “轰!”圆木撞上城门的声音惊天动地,整个城楼都跟着了晃了三晃,孙正胥在城楼上,几乎站不稳脚跟。箭雨过后,北宫军的长梯竖上城墙口,无数的北宫兵踩着长梯,向城楼上面爬上来。   月恒劈手将面前的长梯一劈两断,爬到一半的北宫兵从半空中滚落了下去。   庆州城上的官兵有的用长棍推,有的用长矛刺,有的用大刀砍,有的用石头砸,意图阻止北宫士兵城墙登陆。北宫兵锲而不舍,长梯被推倒了又竖起来,前面的人摔下去后面的人又爬上来,慢慢的,庆州军开始有些吃力,越来越多的北宫兵靠近了城墙上面。   城下,“砰砰”的撞击声仍在继续,城门不支,门栓已经发出吱嘎碎裂的声响。   门里面的庆州兵,距离大门三丈开外,手握长剑,身体前压,皆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异常凝重,只等着城门被破的那瞬间,冲上去与敌人决一死战。   不远处的高台上,公子辰冷眼观望,俊美无涛的脸上一片冰冷。   只要攻破城门,里面的庆州兵根本不足为惧,金陵只有五万禁军,再厉害也抵挡不住他十万大军的冲击,到时擒下皇甫景,夺了传国玉玺,整个东祁便成了北宫王朝的囊中之物。到时既为北宫王朝开拓疆土,也算是为浔阳报了仇,从此两不相欠。   上官云雀站在他身后,一身戎装英姿飒爽,肩上背着箭袋,下巴微微上扬给人一种傲气凌然之感,不敢轻易靠近。   忽然间,一支流箭飞来,直袭向公子辰面门。   进退之中,她搭箭拉弓,一支箭飞快的射出,就在流箭距离公子辰面部还有一丈远时,她的箭尖准确无误的射中了对方箭尖,“砰”一声,两支箭同进落到了地上。   以为会得到公子辰的表扬,却不想对方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冷峭的容颜望着前方,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这对向来骄傲的上官大小姐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屈辱,正欲开口质问,忽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公子辰扭头,一队快马踏得路上尘土飞扬,来人正是北宫南境守城副将。   他怎么突然来这里,公子辰面露疑惑。上官云雀并不认识他,但见来人面色匆忙,定是有什么急事,便识趣的将到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   那人到了之后,匆匆翻身下马,连马缰都没顾上递到别人手中,直奔公子辰而来。   “末将侯岺参见主帅。”他双拳过头,对着公子辰便跪了下来,不等公子辰开口,他又急急的道:“西凉突袭,北宫南境告急,末将奉皇上口谕,请大人火速前往南境救援!”   南境遇袭?!消息猛的在公子辰脑海中炸开。   沉默良久,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两个多月前,有人不远千里将浔阳送去裕州,却又不肯露面。他为报浔阳当初相救之恩,出师庆州,却得到了齐国公一家被救走的消息。在他最后下令攻打庆州城之际,百里玉衍却忽然如神祗一般地出现,以他的力量,若是想留下保庆州,他想攻破庆州便是没有那么容易,可他最后却选择了不声不响的离开。   其实他并没有离开,是他命人突袭北宫南境,致命南境告急,他的大军不得不放弃已经垂手可得的庆州,重返南境回援。   他这一招敲山震虎,不但让世人知道了西凉国的现在的实力,更免除了东祁破城之忧,让皇甫景得以苟延残喘。最重要的一点,若是拿不下庆州,便收不了金陵,没有这个天然粮仓,北宫王朝便无法在短时间内快速发展壮大。   他是怕过于壮大的北宫会成为西凉第一威胁!   好计策,连他都忍不住为他拍手叫绝。   “主帅,我们现在怎么办?”见公子辰一直没有作声,上官云雀担忧的问道。长梯上的北宫士兵已经攻上城墙,弯刀挥舞,不少守城的士兵被抛尸城下。   “砰!”一个多粗的圆木又一层撞到城门上,巨响过后,整座城楼摇摇欲坠。   “砰!”又是一次撞击,大门四周碎石掉落,烟尘纷飞。门栓被撞弯,迸裂出一根根尖锐而细长的硬刺,危险而刺目。   “砰!”   “砰!”   一声声,如撞在庆州守城士兵的心头,每个人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凛冽寒风吹过,刮得脸颊生疼。可是面对既将冲进来的敌军,他们半点不敢放松!几声巨响过后,庆州城厚重的大门再次晃了晃,终于不敌巨大的撞击,“嘭”一声掉落,门板坠落掀起的劲风,顷刻间在城门内席卷。   “兄弟们,拿起你们的刀,杀啊!”庆州守城军将领喊道。   他的声音很快淹没的在北宫兵的喊杀声中,数以万计的北宫兵鱼贯而入,向城中冲来。顿时,厮杀声,叫喊声响成一片。城楼之上,蜂拥而上的北宫兵将月恒与孙正胥围在中间,欲生擒了回去领赏。   月恒手握短刀,扬手一挥,前面几人齐齐被割断喉管,吭都没来得及吭气,便倒下了。   就在这成败得失的关键时刻,北宫大军鼓声忽然止住,钲声顿起。尖锐刺耳的钲声在战场上回荡,正在浴血奋战的北宫兵面面相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北宫兵败已成定局,为何忽然间鸣金收兵?   钲声越来越急,不明所以的北宫兵立刻放弃即将到手的城池,匆匆后撤去。孙正胥更是一脸茫然,不知对方突然之间出了什么状况。城已破,此时退兵,究竟意欲何为?   这其中的机密,只有月恒与流光清楚。   月恒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长舒一口气收起了短刀。流光亦是在北宫兵集体撤退后,抹了一把脸上,长剑归鞘,松了一口气。   三天三夜的战争,终于以北宫兵不明所以的退兵划上了句号。   等前方传来北营整军拔营的消息时,庆州军所剩不多的将士欢呼雀跃,庆祝这次不知因何原因而得来的险胜。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庆州城守住了!   与此同时,程小野带着孟荼回了客栈,她让小二送来洗澡水,为孟荼洗掉一身血污。又仔细检查了他身上并没有伤口后,才多少有些心安。看他比原先瘦了许多,怕他是生了什么病,又让百里玉衍给他把脉,得知他的确无碍后,才放了心,让他好好休息。   入夜,程小野守着孟荼入睡后,才准备回房。   走廊转角处有个窗户,路过时,忽然见处面身影一晃,再看,人却已经不见了,只见地上多了一块石子,石子上绑了一张字条。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子时,城外荒林,一个人来。   落款公子辰。   第二百八十三章趁人之危,你不觉得无耻么!   公子辰三更半夜的找她做什么?   想起白日他打伤了百里玉衍,她便想将石头扔出去,不理他算了。可转念一想,菜菜才是在十二年前救他的人一事她还未告诉他,便丢掉石头,将字条团了团,塞进衣袖中。   “砰!”击打铜锣的声音响起,伴着打更人的叫喊,“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程小野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借着月光望着百里玉衍。他大概是因为白日受了伤,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如同一张未上涂色的白纸。他呼吸平稳,紧闭着眼睛安静的像个孩子,长睫覆在脸上,如同一双停靠的蝶。   “相公?”程小野轻唤。   见他没有反应,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换了往日,这样的动静他早该醒了,此时的他却是睡意深沉,丝毫没被程小野影响到。程小野见他没有动静,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下了床。   穿衣出门,按公子辰说的地方,程小野找到了城外一处荒林。   白日的战争并没有在这边留下痕迹,只是空气中飘荡着的血腥气息提醒着她战争的残酷。靠近荒林,她看到雪地中站着一道紫色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性子沉稳内敛的公子辰,会喜欢紫色这种高格调的颜色。虽然这颜色配上他俊美无涛脸,给了一种君子世无双即视感,可她总觉得,这颜色并非他本人所爱。   “你找我何事?”语调冷冷清清,一开口便带着明显的抗拒。   公子辰自然听得出来,眸底一丝受伤的情绪晕染开来,身上随之也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所笼罩。相对无言良久,他扯动唇角,开口道:“今日之时,我并不是有意伤他,我没有看到你过来。”一话话,算作解释,他不希望因为他与百里玉衍的交战,而成为他的敌人。   无论何时,他都不会与她为敌。   “不必解释,我长了眼睛也看得到今日的情况。此时过来,是有别的事情要告诉你。”程小野声音依旧冷漠,淡薄的表情,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的路人。路人,也许还能相视一笑,此时她却不愿意给伤了她相公的人一丝一毫的好脸色。   公子辰脸上又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你与他,感情可好?”犹疑半晌,也只问出了这样一句。看得出来她并不知道百里玉衍的真实身份,更看得了出来她对那人的维护与在乎。如此,他贸然告诉她真相除了惹她伤心并无他用,还不如不说。   闻言,程小野自然而然的以为他对那个“雪儿”还没有死心,眉梢轻挑,没回答他这句话。   公子辰许久听不到她的回答,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一时心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许久,却见程小野表情严肃,一字一句的说道:“公子辰,有一事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你,此次你找我来,刚好与你说清楚。当年在幕里救你之人,并非是我程小野,而是……”一个替身,该如何介绍她的正主?   “呵呵……”一声轻笑从他口中溢出,明明是笑声,却让人听着有几凄凉,他唇瓣轻扯,吐出一句:“原来你想说的是这件事。”   看他的表情,似乎听到些事并不意外。   他不意外,程小野便意外了,按说他找了十二年,忽然得知自己找错人,就算不抓狂,也该觉得多少会觉得有些讽刺,然后改正方向,去找对的人罢?可看他的意思,如何像是早就知道了真相,却一直心甘情愿的将自己蒙在鼓里?   “你知道此事?”她试探着问。   “知道。”公子辰淡淡的答。他俊美无涛的脸上没有情绪起伏,甚至那双闪着星碎光芒的眸中,也再看不出丝毫的触动。   “知道?!”程小野讶然。   既然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应该去寻找救他的那个人么?为何还要盯着她不放?她有家室有相公,并不打算休夫再嫁。而且她的相公……想起百里玉衍对她的百般呵护,她不知不觉掀起唇角,脸上浮出小女子般羞涩笑意。一双凤眸情意缱绻,缠绵入骨。   公子辰眸光复杂。   看她此时的模样,想必百里玉衍虽然对她有所隐瞒,平日里应该对她也是极好的,若真是如此他也就放心了。心中豁然开朗了几分,坦然道:“初次在金陵错认之时,我的确以为是你救了我,只是后来我彻查此事时,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可是小野你知道么,自那次在宋镇街头偶遇,我心中便认定了你。   所谓报恩,也只是借口而已。   “那你应该去找菜菜啊!”程小野着急道。既然他查出当初救人的不是她,自然也该查得出来救人的是菜菜才对。   “呵……”一抹浅笑自公子辰嘴角溢出,他未回答她这句话。   因为他知道,菜菜的救命之恩,此生,他不会再报了。他公子辰既然爱上了一个女人,即便不能在一起,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再去爱另外一个人。   “你笑什么?”这一声笑,凄楚悲凉,让她听得头皮发麻,好像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伤到了他。   他不是一直在找救自己的那人么?如今知道了,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何,她却觉得他的身上,弥漫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悲伤。   情殇入骨,让人看的心痛。   “若是你怕菜菜以前见过你,会有所误会,我愿帮你与她解释清楚。”当时公子辰送还他玉笛时,还是让菜菜代为转交的,女孩子心眼儿小,她以为他怕菜菜误会。   “不必。”他他本是想来与她告别,再提醒她百里玉衍并非她眼中见到的模样,此时却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了。自己走或不走,她并不在间,而百里玉衍,他已经成功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占据了不可撼动的位置。思及此,他竟有几分嫉妒。   若是他早些出现,该有多好!   终究还是出现的太晚了,他俊美无涛的脸带了几分苦涩,轻薄的唇微启,开口说道:“今日前来,给你带来了一个人,我想你见了他应该会高兴。”说着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将程小野的眼前的视线让了出来。   程小野这才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外,雪地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的躺着,月光昏暗,只看得出他身上穿着是庆州军的战甲,看不清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程小野心脏忽然突突的跳了几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这个人,她一定认识,而且关系菲薄。   她认识,且公子辰知道他们认识,而且还在军中服役的人,程小野脑海中快速的过了一遍。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小戍!”程小野猜到他的身份,心一慌,脚下好似灌了铅一样,重得她迈不动步子。   许久,她才挪到宋戍身边,缓缓蹲下了身子。   在月光与白雪的映衬下,宋戍原本健康的麦色皮肤呈现出死一样的惨白,嘴唇干涸开裂,上面挂着一块块死皮一样的东西,更让他整张脸显得毫无生气。她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惊。“小戍,你醒醒,你醒醒啊!”小心翼翼的唤他,生怕声音太大会吓到他一样。   宋戍曾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帮过她,对他,她有着近乎于亲弟弟的感情,见他生死未卜,不免心中伤痛。   这人是百里玉衍的表弟,她都在乎到如此地步,可见她对百里玉衍用情之深。公子辰脸色黯了又黯,终是不忍见她难过,开口说道:“他还没死。”   程小野闻言,又联想到公子辰与百里玉衍交手时的厉害身手,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拔地而起,对他怒目而视,“公子辰,是不是你出手伤了他?”   虽说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并没有对错可以分辨,但的确是他出手伤了宋戍。沉默不语,算是认可以程小野的话。   “公子辰,趁人之危,你不觉得无耻么!”程小野怒吼。她不知道的是,以宋戍的身手,是不可能在公子辰剑下活过十招的。   一直被误解,公子辰索性也不解释了,俊美无涛的脸上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人还给你,能不能活下来,是他的造化。”   说完,他转身欲走。   望着他孤单失落的背影,程小野恍惚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今夜前来,是为了送宋戍回来,如果他真的只是想杀了宋戍,根本不需要再将他送到自己面前。两军交战,死的人数以万计,又有谁会看到一个小小的宋戍。他送宋戍回来,只是因为知道他与她有关,所以他才从杀场上救下了他。   “公子辰,对不起。”也许,我不该误会你的初衷。   公子辰闻言脚步一顿,心中所有的抑郁顿时一扫而空,“无碍。”对她,他总是给出他最多的包容,不哪怕被她误会,她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他便再生不起气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我会对别人生气,对你,却气不起来   “我会对别人生气,对你,却气不起来。”怕说再多会成为她的负担,他轻声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向荒林外走去。长靴踩在尚未消融的积雪上,吱嘎作响。   “可当初救你的人并不是我。”程小野对着他的背影开口。当初救他的人不是她,如今承受他的好意,她受之有愧。   那背影再次顿住,沉默许久,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倏的转过身,正色道:“你可见过一位叫慕容婉儿的姑娘?”他当时查九头舞凤冠一事,查到慕容婉儿身上便断了线索,那时他并不知道程小野与百里玉衍有关系,而程小野经营的,正是订做首饰的铺子。   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果然,她回答道:“是有位慕容姑娘,她当时从我这里订做了一顶凤冠。”只是不知为何,那顶凤冠却成了国丈谋杀皇后的罪证。这一点,程小野不会对任何人讲。   一连串事情串起来,公子辰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薄的唇扯出一丝浅笑,笑得有些让程小野有些摸不着头脑子。许久,他才轻声开口,“小野,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他并不是你所认识的他,而你需要一处清静时,记得到北宫来找我!”无论何时,我公子辰都愿做你最后的屏障。   公子辰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百里玉衍。   他说他不好,程小野本能的抗拒,冷冷回道:“他便是他,既然换了身份,变了模样,也依然是他!”她心中的百里玉衍不会变!   如此丝毫不加揣度的信任,公子辰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若是他能一直如此,那便最好。”如果百里玉衍真是为她放弃权欲之争,陪他细水长流,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所有没说出口的话埋进心底,他不再有半分停留,决绝的消失在夜幕中。   公子辰的欲言又止,程小野感觉到了,但此时也无暇多想。   天寒地冻地,宋戍此时虚弱至极,再在雪地中躺下去,他能不能熬过今日都是问题。她蹲下身子,用力拉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半拖半拽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宋戍七尺男儿之身,一百五十多斤的体重几乎压弯的她的腰。   用力吸了口气,她架着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向城中走去。   路上遇到巡防的庆州兵,将他们一起带回了军营。   孙正胥正在处理战后事务,安排城中防守与将士遗体的处理事务,见深夜有人造访,忙碌之余有些不耐烦,“这么晚,是何人来访?”   “回禀将军,手下巡防之时,见一女子在城外扶着一重伤男子,便上去盘问。结果发现受伤的人,正是左前锋将军。”   “你是说宋戍回来了?!”孙正胥一惊,猛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一万精骑全军覆没,如今忽闻宋戍归来,他心中的激动心情可想而知,“他们在哪里?快带进来见我!”   “这个……”士兵为难起来。   “什么情况,快说!”孙正胥也是个急脾气,一见士兵卡着不说话,顿时脾气上来了,上前便是一脚,“我问你人在何处,快去叫他们进来!”   “宋将军他,他好像不行了。”士兵瑟缩着脑袋,他们抬着宋戍回来的时候,根本就没试出来宋戍在喘气。而且他浑身冰凉,毫无生气,根本不像是个活着的人。   “什么?!”孙正胥激动的心情瞬间落空,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这一战,他手下左右前锋将军折损,五名副将只剩下一人尚在,还被打伤了一条腿。本以为宋戍死了,方才听说他回来,他心中骤喜。可才一刻钟不到,却又听到他不行了的消息,心情跌宕起伏过大,饶是他多年征战沙场的人,都觉得有些承受不来。   “将军,您没事吧?”士兵见他脸色苍白,担心的问道。   几日征战,他仿佛一夜之间经历了几十年的沧桑,脸上皱纹暴增加,就连黑发都开始变得花白。闻言他却是摇了摇头,“我无事,宋戍在何处,你带本将前去探望探望他。”   宋戍英年,他心中惋惜。   “在宋将军房中。”虽然宋戍没蜀犬吠日来,房间却依然为他们留着。   孙正胥没再回话,起身出了议事厅,径直向后方营房走去。在宋戍的房中,他第三次见到程小野,除了诧异,更多的是疑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他是我表弟,我在城外遇到他,自然要救他回来。”程小野表示的心中不满,对孙正胥也没有半分敬意,“路上遇到你们士兵,硬是将我们带回来这里便罢了,为何不给小戍请个大夫回来看看?如此下去,是要看着他等死么?”   她声音越说越大,脸色也越来越黑。   孙正胥的眸光落在宋戍身上。   他也奇怪这军中怎么这么多她的亲戚,但现在最关键的是宋戍的伤势。他躺在床上,并不见胸口有任何起伏,脸上是死气沉沉的深灰。若不是程小野一口咬定他还活着,他真以为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姑娘稍安勿躁,宋戍乃是我庆州军大将,我们自然不会不管他的死活。”问题是,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孙正胥走过去,伸手探他的鼻息。   程小野不客气的甩了他几个刀子眼,知道他要确定宋戍生死后才会去打大夫,便没有拦他。   他的手在宋戍鼻翼放了半晌,眉头快拧成疙瘩了,才将手拿了下来,对着程小野用力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无尽的失望,“没气了,救不活了。”   “你说什么?滚开!”程小野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走上前去要扶宋戍起来。   “哎,你,你干什么啊?”士兵上前来,要阻止他动宋戍。   “干什么?你们救不了的人,我自己想办法救!”她推来上前来阻止她的士兵,硬是将宋戍背起来,便摇摇晃晃的想要向外走。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忙!”孙正胥喝斥道。   不知是出于对宋戍的袍泽之情,还是对程小野丧失亲人的同情之念,总之孙正胥动了恻隐之心,命两个士兵背起宋戍,听程小野的吩咐,她说去哪里便去哪里。其实从内心来说,他也希望宋戍还有救,只是他的伤势,的确是不容乐观。   一刻钟后,程小野让两名士兵将宋戍背进了她与百里玉衍的房间。   听到房门开关的声音,百里玉衍警觉的醒了过来。这时他才惊觉,程小野已经出去一趟回来了,伤得太重动了元气,没想到竟然连警惕性都降低了不少。“娘子这是怎么了?”他起身下床,一脸疑惑的望着被披风裹的严严实实的男子。   将男子被放在椅子上,两名庆州兵便离开了,程小野忙招呼百里玉衍,“相公你快过来,是小戍,小戍他伤得很厉害,你快来看看能不能救活他!”   宋戍?!百里玉衍亦是一惊,三步并作为两步走到两人跟前。   话未多问,伸手捞起他的手腕,修长五指搭在他的脉搏之上。几乎与孙正胥表情无异,他也越来越凝重,白皙的脸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小戍怎么样了?他还有求么?”程小野问道。若是百里玉衍也说没救了,那便是真的没救了。她想起了远在金陵的妙神医,不知他在不在回龙山庄,就算是在,小戍的身子也撑不到金陵了吧?   百里玉衍握着宋戍的脉搏,又诊了许久,才轻轻的将他的手放下,“你是从何处找到他的?”宋戍的脉搏很弱,若是常人,怕是早就见了阎王了。索性的是,他服了一种固本培元的药物,体内又有一股真气维持本息,吊着他的性命,才会一直坚持到现在。   “是公子辰将来送来的。”程小野并不隐瞒。   公子辰?   百里玉衍月色般醉人的脸上流闪过一丝慌乱,快得不着痕迹。今日一见,他便知道自己在公子辰面前暴露了身份,他单独约小野出去,居心何在,他动动手指头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难怪他觉得宋戍体内那股真气异常熟悉,便是出自玄冥归。伏龙诀的内力与玄冥归相生相克,若是同时输入一人体内,有一定武学造诣的人或许有活命机会,像宋戍这样只懂得硬功夫的人,身体承受不了。看来只能用药物调理了。   如墨的眸在程小野脸上落定,情意绵绵,却又隐约含着几分怒意。   “娘子深夜出去,便是公子辰要你去的么?”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危险二字?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一个人跑出去,就算公子辰没有恶意,外面正逢战乱,她一个妇道人家,万一遇一不怀好意的兵士,又或者是遇到强盗歹徒呢?   程小野只当他是吃醋,嘿嘿干笑两声粉饰太平,“公子辰只说给我带来一人,并未说其它的。”   他自然也猜了公子辰没将自己查到的事情全部告诉她,否则,她现在对自己恐怕一定不是这副态度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以后不许深夜出门   “以后不许你深夜出门,可记住了?”百里玉衍语气清傲,却霸气的不容置喙。   她是他的娘子,便是要深夜出去,也必须由他陪着才行。公子辰的存在让他感觉到了危机,且公子辰知道的事情太多,以后决不可再给他单独见小野的机会。   “知道了。”三更半夜的出去与其他男人见面,虽然并非私会什么的,但总归还是自己理亏。程小野恭顺的点头,应了,“以后若是出门,必要征得相公同意才可。”   百里玉衍闻言面色才松动了几分,伸手解下裹在宋戍身上披风,将他搀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程小野疑惑。   “扶他去床上躺着。”百里玉衍恢复了以往的清雅风逸的声线,将宋戍的手臂拉到自己肩上,半夹半带地将他扶上了床榻。   程小野有见状有些怔松。   他以前从不喜别人碰到他的身体,更别说沾到他的床了。这次面对昏迷不醒的宋戍,他却没有丝毫迟疑,仿佛把床让给伤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见程小野站在后面愣神,他扭过头,月色般醉人的脸上沁出一丝浅笑,“过来帮忙。”声线如云中挽歌般缥缈动听,程小野怔了怔,才恍然回过神来,“哦,好。”   宋戍肩头的衣服被血洇透,他褪去宋戍上身衣物,百里玉衍倏然皱起了眉头。   方才为宋戍诊脉,他便觉得宋戍的脉搏微弱且不同于常人,此时才发现,他肩上一道剑伤,伤口深可见骨,虽然之前伤口用药草处理过,此时看上去还是让人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程小野忧心的望着宋戍,“伤这么重,会不会感染破伤风啊?”在这个破古代,连消毒的器械都没有,也没有麻药,这么长的伤口做缝合手术,一定会很疼吧?   一想到针刺入皮肤中,再硬生生的将线扯过去,她只觉得浑身的肉皮都在哆嗦。   太恐怖了!   百里玉衍淡漠如常,他没有程小野心思的百转千回,寡薄的唇轻扯,吐出清清冷冷的几个字,“他一条手臂废了。”   “什么?”程小野登时惊得目瞪口呆。   看她面容疑惑,他多了几分耐心的解释:“你动动他的手指,看是否是生硬没有知觉?”程小野走上前,动了动宋戍的手指。他的手指自然卷曲着,她将它们铺平,一松手,五手立刻缩回去,恢复卷曲的状态。   “也许,是因为他昏迷着,所以手才不听使唤。”程小野试图说服百里玉衍。   “他手臂上的筋络,全部被砍断了。”百里玉衍唇角轻扯,吐出轻飘飘的一句。昨日与公子辰一战,他受伤极重,此时风华绝代的脸上带着极力掩饰的疲惫。如今宋戍重伤不醒,他再帮他疗伤,恐怕原气短时间里是无法复原了。   “那你能保他不死么?”程小野小心翼翼的问道。   宋戍面如死灰般沉寂,模样看起来真的不太好,以至于她都有些担心了。可只要他能活下来,与生命相比,一条手臂又算得上什么?   一夜未眠,两人守在宋戍身旁。   天亮后,百里玉衍交待程小野在房中照顾宋戍,他自己出了门。宋戍伤势严重,他又不能贸然输真气为他续命,现在唯一的方法,便是尽快给他服药。可找遍庆州城,却也未找到一家开张营业的药铺。   无奈之下,他只好让流光通知九华山庄的人,从金陵送药过来。   在他们等待救命药草之时,公子辰已带着二十万北宫军启程,向北宫王朝南境行进。探子得到消息报庆州大宫中时,孙正胥脸上的兴奋之情不言而喻!   “将军精明神武,带领我等誓死不屈,才得以保全庆州城,保住金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皇上得知后定然龙颜大悦,重赏将军!”副将抱拳,一派慷慨拜词。   在场的将士们纷纷附和,将孙正胥夸赞的不所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孙正胥打了胜仗,保住了城池,再被属下们一夸,顿时有些飘飘然不知所已,捋着他茂密胡胡须频频点头。“守城一事,辛苦众位弟兄了,传令下去,今日开怀畅饮,庆祝北宫兵退!”   “是!”几个领命,大大咧咧的走了下去。   逝者亡灵未安,活着的人们却要大肆庆功,月恒脸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等他们出了议事在,才微微一低头,谦恭却又不失气度:“孙将军,在下当初来庆州为守城尽一份绵薄之力。如今北宫大军已退,在下也该告辞了。”   “月公子不如与壮士们喝完庆功酒再走罢?”孙正胥诚意挽留。   月恒脸上的悲凉化为嘲讽一闪而过,快得看不出一丝痕迹,“月恒还有事情要办,便不与将军共饮了。在下带来的三万人,在下已经清点过,共折损七千八百四十三人,重伤三千四百人,轻伤未计在数,这些人,在下离开时,便一并带走了。”   一听他还要将兵士带走,孙正胥多少有些不乐意,“月公子,经过这次大战,庆州军死伤无数,所剩下的连二成都没有,不如你便将这些士兵留下来,与我一起镇守庆州城罢。”   庆州城缺兵少马,作为守城主将,不思如何解决,却将主意打到他那三军精兵身上。月恒脸上的嘲讽愈发明显,几乎是不再加以掩饰。“将军此意,月恒恐难从命。告辞!”   袖子一甩,转身离去。   “月公子……”孙正胥被他拒绝,也恼火,起身离座,快步跟了出去。   三万精兵已经站着整齐的队形,在议事厅外等他。   他们已经全部褪去了庆州军战甲,身上穿着整齐的黑色布衣,袖口与裤脚用布条束起,看起来更加的利落干练。同是经历了三天三夜的血战,庆州军一个个脸上带着死里逃生的喜悦,他们却是一个个面色平静,精神抖擞,仿佛只是执行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任务,丝毫不带一丝倦怠之感。   这等气势,才是真正军人该有的模样。   孙正胥越看越不舍得他们走,眸光向后一扫,顿时大吃一惊。后面半数以上的兵士,两人一组抬着单架。单架上面用白布蒙着,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是他们在守城时牺牲的同伴。这时他才明白,月恒所说的回去,不只是活着的人回去,就连死去的人,受伤的人,他们要一起带回去。   来的时候是三万人,回去的,亦是三万。   此时,他留下他们的心思荡然无存,如此训练精良团结如一的战队,是不可能背叛主人的。“月公子,我代表庆州城数千百姓,代表守城的将士,感谢你此次仗义相助!”孙正胥一脸严肃,对着月恒拱手弯腰,俯身深拜。   “孙将军不可施此大礼,于礼法不合。”月恒伸手扶住他,匆匆回了一礼,转身带着众人离开。   大军出了庆州城,月恒便将他们交由另一个将领带领,命他们回到原地后各自解散,重新做回原来的身份,继续潜伏。   众人行礼,拜别月恒后向金陵方向而去。   月恒回了庆州城,昨日惊见殿下受伤,为了不暴露身份,他看都没看向前看一眼,整整一天一夜,他悬着一颗心跟着了火似的,如今达走大军,他首发的事情便是去落实殿下的伤势。   庆州城钱庄。   钱庄内空空如也,偌大的厅堂连花瓶都没有摆,可见为了不成为战争的牺牲品,钱庄老板已经将所有值钱的东西清理一空,只留下了一个空壳子。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伙计,拿了条白布在擦桌子。   “乱世之秋,先生有钱还是自己留着花吧。”见有人进来,伙计头都没抬一下,懒散的声音道。他用力将抹布往桌子上一拍,桌子上泛起厚厚的灰,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咳咳咳。”他连自己都呛到了,又不耐烦的道:“天天打仗,钱庄里连个人都不来,这灰厚得都快把人埋了。”   月恒闻言挑了挑眉梢,“被灰埋了总比被黄土埋了强吧。”   这时店伙计才抬起了头,眼着月恒的脸看关天,忽然恍然大悟般,凑近过来,委身参拜道:“原来是月恒大人,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大人见谅。”   “他在吗?”月恒向楼上瞟了一眼。   他,指的是百里玉衍。   “在楼上,月恒大人二楼请。”店伙计恭恭敬敬的引他上了楼。   二楼,店伙计推开了一间房门。   百里玉衍正在盘膝而坐,正在运功调理内息。在客栈房中,他怕程小野担心,一直不敢做出什么动静,只能趁着她不在的情况下,找机会调理。   “王爷……”店伙计见他闭目养神,正欲开口被月恒抬手阻拦,“你先下去吧,无论发生任何时间都不要上来打扰。”   店伙计本就是玲珑之人,听月恒这么说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欠身行礼恭恭敬敬的答道:“是,月恒大人。”说完,退出屋子将房门带上了。   月恒才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第二百八十六章忘情之吻   “士兵伤亡情况如何?”沉默许久,耳中灌入一道淡若晨雾的声音。月恒猛然抬头,却见百里玉衍双手缓缓从胸前落下,收了内息,抬眸问道。   月恒尽快起身离座,走到百里玉衍面前,“回禀殿下,属下已让他们返回金陵。”   百里玉衍略显苍白的脸上面容淡漠如常,看不出喜怒,也辨不出情绪,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后,他才动了动唇角,轻声道:“伤者、亡者,皆要补偿。”   “请殿下放心,属下已经按军中规矩办了,伤者、死者皆有抚恤金。他们一回到金陵,便可以领到。那些家中还有孤寡老人的,兄弟们也会帮着照顾。”   “如此便好。”百里玉衍长舒一口气,此一役,他损失了数千名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要知道,上战场打仗的士兵好培养,可此生只忠于他一人的死士却是十分难得。更何况,这些人,他已经培养了不下十年。   “殿下,您的伤势如何了?”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   “无事。”百里玉衍站起身,好像真的没事一样,只是脸色还有一些苍白,看着像是极其疲惫一样。   月恒还是担心的很,“殿下,庆州城危机已除,依属下之见,您与王妃还是尽快回梅县吧,这里兵荒马乱的,您受了伤,王妃又没有自保的能力,实在是太危险了。”月恒并未夸大其词,在他们眼中,程小野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足以自保。而殿下现在视她为宝的性子,若她真有事,跟着倒霉的还得是殿下。   最好的办法,便是他们回到梅县,梅县有他们众兄弟看护,周到又安全。   “也好。”如墨的眸透出几分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北宫兵退,庆州军伤亡惨重不足以维持整座城池的安定。此时庆州又是百废待兴之际,毕竟会有大批的商人涌进来,到时鱼龙混杂,确是乱世。“你去帮你备一辆舒服一些的马车,越快越好。”   越早离开这个乱世,便离安全越近一些。   “是,属下遵命。”月恒领命。他自然而然的以为,这辆舒服的马车,是程小野乘坐。   为确保殿下的安全,这次月恒的办事效果刷新了自己的记录,半日时间,他便将马车送到了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居住的客栈中。   此时,从金陵送来的药也到了。   程小野让百里玉衍看着宋戍,自己拿着药进了客栈伙房,亲自将药煎好,端回到房中。宋戍还未转醒,喂给他的药怎么也喝不进去,全部从嘴角流了出来,程小野不由犯起愁来。   前世今生,她从来没有侍候人服药的经验!   百里玉衍见状,走上前来,将宋戍从榻上扶起,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伸出捏开他的嘴巴,程小野这才用汤勺一勺一勺的将药灌进了他的口中。   孟荼与黄金花站在一旁,两双眼睛迷茫不知所措的望着程小野。   他想帮忙,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都不会。“干娘,我能为宋戍叔叔做什么?”孟荼小声问道,既害怕吵到宋戍,又害怕引得干娘分心。   “你们只管安静的帮我守着他,见他有什么异样,便告诉我。”明知在行医救人这件事上,两个孩子什么都做不了,程小野却也不忍心让他们失望,随便交待了个任务。   孟荼重重地点头,“干娘放心,小荼一定会好好看着宋戍叔叔。”小小年纪的孟荼却已深谙知恩图报的道理。在他的心中,宋戍便是神祗一样的存在,呼风唤雨,威武神奇。如今他的神祗受伤不醒,他很愿意守护在他身旁。   见孟荼点头答应,黄金花也匆匆的点了点头。   她对孟荼被抓作兵役一事心有愧疚,从孟荼回来之后,她便主动请缨照顾他。此时给力芬要来照顾宋戍,她自然也是痛痛快快的跟上来。   程小野见他们不再开口,便也沉默下来,将碗中最后一点药倒进勺子中,灌入宋戍口中。   “好了,放下他罢。”她开口说道。   百里玉衍慢慢松开手臂,将宋戍平放下来。程小野喂药时,从宋戍口中流出来的药汁沾到了他手上,他有些嫌弃的蹙眉,动身准备出去将手洗干净。   “相公。”程小野喊住他,“你可知小戍何日能醒来?”   总是昏迷不醒,她总有一种他将不久于人世的错觉,这感觉让她心中一阵阵的感到不安和惶恐,生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等我们到梅县,他便能醒来了。”以宋戍的身体状况坐马车也只能慢慢走,恐怕等他们赶到梅县,年都要过完了。   “我们何时回梅县?”   “明日便启程。”月恒已经将马车送了过来,既然决定要回去,越早动身越好,省的夜长梦多,途生事变。   程小野对此没有异议,她来找孟荼,还机缘巧合救了宋戍,也算是功得圆满。   是该回去了,淑芳斋还有几个徒弟在等着她回去帮他们选址建店。手不经意的抚在小腹上面,身孕如今已有四个多月,再长途奔波,恐怕身子就受不住了吧,该如何是好呢?   入夜,程小野守在宋戍面前,困意袭来,她脑袋一沉,猛的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娘子累了便去睡罢,这里有为夫在,不会有事。”轻若晨雾,静如止水的声音飘进耳朵,程小野心头一暖,凤眸向他望了过来。   他负手立于窗前,一身雪白长袍仿佛踏月而来的谪仙,干净的让人敢亵渎。他似是在凝望窗外景色,可是她知道,他看的并不是窗外,他眼睛看不到的时候,便常常是这幅模样。开始她还会怀疑他是不是看得见窗外的色彩,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习惯于如此。   那种若隐若现的陌生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若是有一天,他不再是你认识的他,那时你想要一片清静之地,便来北宫找我。”这是公子辰留下的话,当时她听了只觉得生气,现在想来,却觉得他欲言又止。   百里玉衍,你真的有事情瞒着我么?   若是在她自己发现之前,他能如实相告,无论先前隐瞒过她什么,她都可以原谅他!程小野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许多年以后,程小野再次回想起此事时,心中还会感慨,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他会让你无限拉伸自己的底限,让你变得毫无原则可言。   “娘子?”许久听不到她的回声,百里玉衍扭过头,轻唤了一声。   “嗯。”程小野回。   “去睡吧,这里有为夫守着。”   “你自己都还是伤员,还是你去休息吧。”从受伤之后,他苍白的脸色一直恢复不过一为,她为他吐血太多,本着吃什么补什么的原则,她还特意去弄了羊血来给他进补,结果倒好。人家嫌那东西太疝气,大老远就捏着鼻子绕道走,更别说吃了。   满满一大盘子,都便宜了孟荼与黄金花两个熊孩子。   “无事。”见她不肯回去休息,他唇角微微扬起,绝色的脸上勾勒出一抹浅笑,清贵高华,顿时让窗外漫天星光都失了颜色。“娘子过来。”他对着她伸出手。   她起身,向他走来。   才靠近他身旁,忽然身体失衡,被大力一拉,身子跌入一个结实又不过分坚硬的怀抱。丝丝清凉与雪莲香飘入鼻翼,程小野禁不住抖了抖身子,顿时精神了。   冷,好冷!   丫的这男人体温比正常人不知道低了多少倍,夏天往他身边一坐连蒲扇都省了。可现在是冬天,正值三九时节,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实在是……好冷啊!   “娘子害怕?”百里玉衍纳闷,她小小的身上在自己怀中不停颤抖。   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他狭长的眸中闪过丝促狭的笑。她如今对那事排斥的很,以至于他都有四个多月没享受到相公该有的待遇了。可是看看眼前,就算宋戍现在醒不了,当着宋戍的面他也不能将她如何,难道在她眼中,他就那么近不及待?   正想着,忽然听到了句令他更加哭笑不得的话:“相公,我冷。”   百里玉衍这才恍然大悟,他这小娘子怕冷,反而自己体温比常人要低许多,冬天抱着的确不太舒服。暗暗调息运气,用内力将体温提了上去。   慢慢的,程小野不抖了。   “现在好了么?”云中歌般的声音飘渺动听,带着一丝温热扑洒在她耳畔,程小野小心脏不争气的砰砰跳了几下,脸上烧得厉害。   “看来娘子不冷了。”百里玉衍下巴抵在她肩头,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窥探到了她不安分的心跳。   跳丢啊跳!程小野对自己没出息的行为很无语。这都多少次了,都老夫老妻了,她竟然还是如此经不过他的撩拨,不过一句话而已,她便弄了个面红耳赤。程姑娘恼羞成怒了。双手抵着他胸膛用力一推,“我困了,去睡觉。”说罢就想挣脱他的桎梏。   他凝着她,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脸上,愈发衬得她肌肤似雪,长眉如黛,唇不点而红……似是被什么吸引,他垂眸,寡薄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第二百八十七章傲娇相公难伺候!   “唔……”程小野大惊,如水翦眸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   他,疯了么?   宋戍就在房内,就算是沉睡不醒,可也是有听觉的。程小野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以他寡淡冷漠的性子,竟然能当着外人面做这种事情,是因为她冷落他太久了么?   忽然有点儿小歉疚。   不经意见瞥见宋戍,昏暗中,见他的手好像突然动了一下,程小野心中一紧,巨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不要脸面,她还要呢!双手抵在他的胸口,用力想将他推开,却如同推到了铜墙铁壁上,丝毫无法撼动,她扭动着身子,在他怀中挣扎起来。   见他抵抗,百里玉衍隐约露出一丝愠怒,手扣住她的脑袋,狂暴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唔,放开……”程小野呜咽,声音如数被他裹入口中,根本听不清楚她究竟说了些什么。百里玉衍面容冷傲孤清,不像是动情的吻着心爱之人,却更像是一直想要某个玩具却得不到的孩子,在费尽心思才得到后那种近似疯狂的索取与掠夺。   许久,他才放开她,如墨深邃的眸光冷冷落在她的唇瓣。   饱满盈润的红唇上,还带着他吻过之后留下的口水痕迹。喉咙一紧,他捧起她恼怒的小脸,又凑上前去啄了那片朱红。   程小野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撅着小嘴儿抱怨,“你那么用力做什么?都弄疼我了!”   恼火的擦了擦嘴角,是真疼!   “娘子曾经发过誓,说会一直对我好,现在娘子却将誓言忘了个干净,平日里对我冷落也就算了,现在碰都不让碰了!”一席话委屈幽怨,好像程小野真的冷落了他一样,有些苍白的脸清冷寡淡,长眸低垂,如泣如诉。他也不看程小野,就低着看着前方地面,似是赌气,又有点儿别扭。   程小野顿时矮下来,没脾气了。   她已经见识过这男人气吞山河的霸气,也知道这幅楚楚可怜要人疼要人爱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可是她偏偏对他这招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他扮出这幅模样,基本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好了,是我错了,不该冷落与你,以后不会了。”   百里玉衍如墨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面上去依旧冷傲,“这话娘子以前也说过,还不是没有做到。”   程小野语塞。她忽然发现这男人如今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以前哄那么三两句就好了,这次却开始反驳她为了哄他而做出的承诺。“你要怎样?”她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柔软些。   百里玉衍眸光扫过宋戍,他睡得深沉,估计近日内不会醒来。   有什么情绪融化在他眸仁中融化开来。此时,客栈外传忽然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声音悠远绵长,在城中层层回荡。   寡薄的唇轻扯,对着程小野吐出一句:“为夫想如何都可以么?”   “自然……”不行!当她一双凤眸对上百里玉衍曜石般闪着黑色光辉的眸子时,下半句硬是卡在喉咙口没说出来。   百里玉衍圆满了。   扬手运气,一道凛冽掌风迅速扫过房内,“呼啦”一声,房门开了。他伸出长臂,将她拦腰抱起,向房门外走去。   “你做什么?”程小野怕被摔下来,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颈。   “自然是做为夫想做的事!”   他想做的事!想起方才失控般的吻,程小野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心中又慌又乱,急得脸都变了色,语无伦次的说道:“你别闹了,宋戍伤成这样没人照顾,我们又不急于这一时,你先放我下来。”凤眸慌乱的望着四周,生怕哪个房门忽然打开,撞见这一幕!   她依然不愿意!   百里玉衍倏的顿住脚步,清冷的面上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眸光淡漠,对着她开口道:“娘子既然不愿意,为夫便不勉强了。”说是不勉强,语气中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失落。   手臂绷紧,终是放下了她。   “娘子回房休息罢,小戍今夜醒不了,我守着他便是。”转身回宋戍房间,身上却多了几分落寞与孤寂,尤其关房门一刻那浅淡的眼神,刀片儿一样,刮着程小野心头那处柔软。   这几月来她并非排斥他,而是担心自己腹中胎儿,他不知,却以为她厌倦了他。   心莫名的痛了起来,她快走几步,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房门,凤眸眨了眨,对着里面那人妖娆一笑,“漫漫长夜,娘子一人如何成眠?”贝齿咬着下唇,说不出的妩媚味道。   百里玉衍瞳仁一紧,眸中震惊,却是不领她的情,“娘子不必为难。”   程小野心中哼了哼,明明从他眼中看到火光了,竟然还嘴硬,真是个傲娇货!凤眸闪过星碎流光,伸手扯过他胸前衣襟,一副风流女子调戏良家美男的戏码,“这位相公,你是招惹了小女子又不想负责了么?”   他浑身一震,一腔热情再无法压抑,抱起她进了另一个房中。   街头,打更的更夫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客栈楼下,每敲一下铜锣,便扯着嗓子高喊一声,“天高物燥,小心火烛……”   窗外,寒风凛冽。   窗内,蚀骨柔情。   程小野咬碎银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那种让令她更加脸红心跳的声音。反而那男人故意跟她作对一样,变着法儿的折腾,非要听到她的回应不可。时间一久,她抵抗不住他的攻势,只得乖乖缴械投降,在他耳畔柔声细语的讨饶。   平日里嚣张霸道的小女人此时媚眼如丝,脉脉含情,他唇角勾出一丝露出满足的笑纹,在她盈润红唇上啄了啄,“娘子不喜欢,为夫便轻一些。”   程小野翻了个白眼儿。   哪是她喜欢或者不喜欢,她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好么!   在现代曾听大夫讲过,孩子头三个月是危险期,现在已经四个多月,虽说应该是没事了,可上次被妙神医说得那么悬乎,她还是有些担心。离开回龙山庄时,妙神医给她的药她忘了带,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倏的身上一痛,恼怒的望向男人,男人似乎是嫌她为专心,重重的惩罚了她一下。   程小野再次翻了个白眼儿,傲娇相公难侍候!   一夜温情,缠绵悱恻。   第二日程小野醒来之时,没见到百里玉衍,她猜测他是去宋戍房中了。   他对宋戍,似乎比对其他人更上心一些,她以为他是看在亲情的份上,对宋戍额外照顾,殊不知。他是心疼她起早贪黑照顾宋戍太辛苦,所以有些事情才会亲力亲为,替她分担。   她梳洗完毕打开门,正巧遇见百里玉衍回来。   “娘子起床了。”他低眉浅笑,绝代风华的脸上如沐春风,手上挂着一个纸包,伸到她的面前,“饿了么?为夫给你买了早饭。”   纸包中透出蒸肉的清香,程小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疑惑道:“你从哪里买的?”   兵荒马乱,外面哪有卖饭的地方?   百里玉衍浅笑的眸在她脸上落定,并不答她问的话,“娘子若是不吃,为夫便拿去送人了。”说着,他作势欲走。   程小野一个快动作将东西从他手上夺了过来,“买都买了,为何不吃?”   拎着东西向宋戍房间走去。   若她没猜错,此时孟荼与黄金花两个孩子都应该在宋戍房里了。庆州如今缺吃少穿,难得有次吃肉的机会,她不能独吞。   百里玉衍浅笑依旧,跟随在她身后。   他不会告诉她的是,为了给她准备这份早餐,月恒几乎跑遍了整个庆州,好不容易才在一家地处偏远的百姓家中找到一头活猪,高价买下宰了给她做清蒸肉。   也幸好程小野不知道,才吃得津津有味。   若是知道他家相公这么败,为了一份清蒸肉买一整头猪,还是高价买,非得气得头顶冒烟不可!   程小野带着两个孩子吃早饭,百里玉衍收拾东西。等三人吃完,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宋戍一丁点儿苏醒的迹象都没有,程小野叫来客栈伙计,帮着将宋戍搬上马车。   马车很大,有足够的空间让宋戍平躺在里面。   程小野将三十几个细长竹筒码整齐,放在马车一角。这些竹筒里面是她连夜给宋戍煎好的药,这一路周车劳顿,定然没有多余的时间的停下来煎药,她便学着现代的办法,一次性将药全部煮好,再分装进竹筒中。喝的时候,用水温一温便可。   一切准备妥当,程小野又回客栈房里检查了一遍,确定没落下东西,才放心的下了楼。   两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大路上驶过,引来不少人艳慕的眼光。   “干娘,我们从这里回去要用几日?我想我娘了!”后面的马车上,孟荼一脸期待的问程小野。   程小野一滞,眸中闪过一丝晦涩,“小荼,你已经长大了,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坚强面对,知道么?”她真担心他知道实情后,会承受不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我还活着,真好!   程小野的话,孟荼一知半解,还是乖巧的点头,“干娘,小荼知道了,小荼一定好好听话,努力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孝敬您和娘亲。”   程小野揉揉他的发顶,心酸莫名。   倒是黄金花,她怕孟荼会因为江氏被打而责怪她,小心翼翼的拉过他的手,问道:“小荼,你会不会因为上次的事情生我气?不理我了?”澄澈灵动的眸子里闪着水光,真诚的让人不忍拒绝。   孟荼回握住她的手,“我不怪你。”   得到他的谅解,黄金花满意的笑了,又转过小脸望着程小野,撒娇道:“师父,您方才听到小荼的话了,他说他不会怪我,您可要为我作证。若是回去之后他不理我,师父可要罚他!”   “好。”程小野脸上带着极力掩饰的难过,揉了揉黄金花消瘦了的小脸。   话是这么说,当真相摆到眼前时,想要让孟荼原谅,谈何容易?   暗自叹了口气,究竟要不要在路上找个机会,先给孟荼透露一下江氏去世的消息呢,也好防备他到时措手不及,受到的打击更大。   一路犹疑,十多日便过去了。   年节已过去两日,有时从大户人家门前路过,还能看到雪地中,有燃放炮仗留下的红纸与泥块。从梅县过来,程小野没让车夫停车,直接往宋镇而去。   “干娘,你不是说回梅县么?”孟荼奇怪的问。他娘此时该在梅县才对。   “小荼,你记不记得干娘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坚强面对?”程小野语重心长的道,忽然严肃的表情让孟荼与黄金花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   孟荼不知发生了什么,心中却被一种不详的感觉笼罩。   不会是他被抓起以后,娘出什么事了吧?   年节前夕,宋镇接二连三的下了几场大雪,镇子前面的庄稼地被皑皑白雪覆盖,除了偶尔有飞禽留下的脚印,均不见有人出入的痕迹。地里有几座坟茔,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雪层,孟荼恍惚里看到母亲身穿白衣在向他挥手:“小荼,娘在这里;小荼,娘好想你啊……”   声音虚无缥缈,仿佛从遥远的天际而来。孟荼揉了揉眼睛,刚想看清楚些,却不见了母亲,空留有一座坟茔在雪地中。   进了镇子里,雪才薄了些。   街上被人们清扫出来一条条小道,蜿蜒的伸向各家门前。   程小野家住最东头,平日里没有人路过,门前的雪却也被人清扫了出来,不用说也知道,又是暗影等人的杰作。   想起上次他们办的事儿,百里玉衍嘴角狠狠抽了几下,希望这次别再给他惹什么祸!   “相公。”程小野掀开车帘,高声唤他。   这次回来跑上,他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宋戍的责任,与宋戍一同坐到了前面马车上。修长五指不紧不慢的掀开侧帘,将脑袋探了一半出来,“何事?”   “我们先送小戍回去。”   “好。”缩回脑袋,对坐在前面照顾宋戍的月恒道:“去宋宅。”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月恒无语,对主子这种卸磨杀驴的行为十为无奈。   掀开车帘向马夫交待了几句,他站起身,路过一家门楼时,他用力一踩车架,借着向上的力量翻上门楼,三下二下跳上房顶,匆匆向一个方向奔去。   房顶上全是未及消融的白雪,被他一踩,漫天纷飞。   百里玉衍冷冷的望了一眼,刚放下车帘,忽闻窗外“砰”的一声巨响,似是重物坠落的声音。他猛的又掀开帘子,只见月恒刚刚走过的地方,房顶平整的雪被划开一大道口子。   雪太滑,月恒一时没踩稳,从房顶摔了下来……   “蠢货!”百里玉衍默念。放着好好的路不走,房顶那么大雪,他偏偏上去找刺激,活该!遇到这种智商的属下,他也是够了,干脆一甩帘子,眼不见心不烦。   到宋宅时,宋明德正出来送客,见浩浩荡荡的两辆大马车停在自家门前,有些诧异。   “阁下是?”上前正想问马车车夫的来历,百里玉衍已经掀开车帘走了出来,“姑父,是侄儿回来了。”声音清冷,半点不带感情。   好在宋明德已经习惯了他淡漠的性子,也不与他计较,轻笑道:“年前我与你姑母去过你家,却没见你们,如何这么晚才回来?”这次见面,他觉得百里玉衍好像有哪儿不一样了,却又看不出来,眼角余光瞥了后面还有一辆大马车。不由得在心中嘀咕,两个人回家乘坐这么大两辆马车,可见程小野这一年在梅县没少发财。   说话间,后面马车夫放好下马垫,程小野带着孟荼与黄金花下了车。   “小野见过姑父。”程小野福了福行礼。   “小野快快起来。”宋明德脸上笑出了褶子,他现在巴结程小野还来不及呢!看到身后跟着的两个孩子,一个有些眼熟,“这孩子这不是年前刚去……”刚去世的江氏家的孩子么?   程小野怕他说漏嘴,忙打断了他,“姑父,小野今日来,是为了送小戍回家。”   “小戍?!”宋明德怔住。   宋戍去了战场打仗,如果说是被人送回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战死了。他唯一的儿子战死了?!一种巨大的丧子之痛袭来,瞬间让他仿佛苍老了十几岁,身子一软无力支撑起身体的重量,扶住马车边缘才没有摔倒,“小戍,你说小戍他,他怎么了?”   声音中的慌乱,无法掩饰。   “姑父莫急,小戍只是受伤,并无性命之忧。”百里玉衍风轻云淡的道。   宋明德闻言长吐了一口气,承受不住忽如其来的大悲大喜,呆滞的眼中隐有泪光。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吓得,口中念念有辞,“他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在哪儿呢?”   倏的将脸转向程小野,她送小戍回来,她一定知道。   看到宋明德的表现,她又忍不住的想起宋如画死时的情景,那时的宋明德,可与此时表现的大不一样。难道在这个破古代,男女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不经意的想起自己腹中胎儿,不知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儿,百里玉衍,他当是喜欢男孩吧?   “娘子?”   “小野?”   见她愣神,百里玉衍与宋明德几乎同时出声提醒。   “哦,小戍在马车上。”程小野恍然应道,“只不过他伤得有些重,还未醒来……”   她话未说完,宋明德已经匆匆爬上马车,掀开帘子钻了进去。见到宋戍的一刹那,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扑到宋戍身上,哭得老泪纵横,“小戍,我是爹爹,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爹啊,小戍!”   黄金花被哭声惊到,不自觉的向程小野身后缩了缩。   孟荼睁着点漆般的眸子,却是没有退缩。许久,他向着程小野开口,“干娘,我想现在回家可以么?这里我认得路了。”   他走的时候娘受了伤,现在一个人在家,也不知有没有人照顾。   程小野脸上划过伤痛,伸手拉过孟荼的手,“等会儿送小戍回了家,干娘陪你一起回去。”   “好吧。”不知为何,孟荼觉得心中的不祥之感更重了几分。   宋明德的铺天抢地的哭声惊动了宋宅的家丁,几个人抄着家伙就跑了出来,“谁敢来宋宅惹事?”冲出来见到是百里玉衍与程小野时,他们又赶紧将东西收到了身后。   “原来是表少爷和表夫人。”家丁尴尬的道,望了一眼车内哭号的宋明德,几人嘴角抽了抽,“表少爷出什么事了?”   “你们上去,帮助把老爷拉开,把少爷抬到屋里去。”程小野吩咐道。   难怪老爷哭得如此伤心,原来是少爷没了啊!几名家丁恍然大悟,同时也露出惋惜,中年丧女又丧子,也不知道祖坟是不是埋错地方了。   心中如此想,嘴上却什么也没说,纷纷爬上马车。   “老爷节哀。”   “少爷为国捐躯,老爷您要珍重身体才是。”   家丁安慰了几句,便想拉他起来,再将少爷的“遗体”抬下去。就在这时,宋戍被家丁抓起来的手突然动了动。   “啊!诈尸了,鬼啊!”   抓他手的家丁触电般的跳了起来,贴在马车内壁上的模样好似恨不能嵌进去一样。众人闻言,慌乱后退,都尽可能的远离宋戍。   奈何马车再大,也只有方寸,众人吓得贴着马车内壁,尽可能的缩小存在感。   程小野在马车外听到声音,忙对着马车里面喊道:“小戍没有死,你们快抬他下来!”   此时,那还有谁能听进去她的话,他们惊恐的看着宋戍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隙。似是觉得刺眼,他想抬起手臂遮挡光线。试了几次没抬起来,又换了另一条手臂。   这个人们更慌了,离着车门近的家丁,扯开帘子一个箭步冲出去,逃走了!   车上接二连三的跳下来几个人,里面便没了动静。   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对视一眼,她对这些家丁的胆量,实在是不敢恭维。   眼见他们跑的一个不剩下,百里玉衍只好亲自动手,与马车夫一起,将宋戍抬进了房中。   宋明德再次悲喜交加,又惊又喜的他是在程小野与孟荼的搀扶下,才轻飘飘的进了宋宅。进门坐下后,很长时间都没能站起来。   纱娘闻讯赶了来。   宋戍终于适应了视线,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围在自己四周的家人朋友,他有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我还活着,真好!”   第二百八十九章音犹在耳人不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纱娘坐在床边,紧张的拉着宋戍的手,眸光却落在程小野的身上,“小戍不是在战场么,怎么会突然到了梅县?”   她以为,宋戍是在梅县受的伤。   “娘,我没有去梅县,我一直庆州。”宋戍气弱游丝,艰难的启动双唇,一字一顿的道。   纱娘闻言将眼光收回来,慈爱的拍着他的手背,“小戍,你先好好休息,战场的事情,等你好了我们再说也不迟。”鼻子一酸,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孩子伤得只剩下半条命,哪个做娘的不心疼!   “娘,我别难过,你看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么。”宋戍艰难的扯动唇角,对着纱娘露出一丝微笑,“你一哭,儿子心又开始疼了。”   只言片语,却让现在的人们唏嘘不已。   纱娘擦着擦着眼泪,便被宋戍逗得破涕为笑。他说的对,他活着回来了,活着回来就好。不经意间攥紧了儿子的手,“小戍,以后听娘的话,我们再不去战场了,行不行?”   宋戍点头。   肩上受了公子辰那一剑,他当时明显感觉到手臂麻木,醒来后他几次尝试着想把起那条手臂,却都没有做到,想必那条手臂是废了。   断了一臂,捡回一条命,也算值得了。   眸光平静的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看到那个他期盼已经的身影,失望之余,他将眼光落在了程小野身上,“表嫂,是你救了我?”   他的记忆并不完整,那天与公子辰对战惨败,他以为自己必死。却不想昏昏沉沉的,被人抬到了个什么地方,后来公子辰出现了,喂了他什么东西,又帮他运气疗伤。只是他伤势过重,有次睡过去之后,便没有再醒来。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里听到程小野与百里玉衍的声音。   再后来,便是现在了。   所以他猜测,应该是程小野从公子辰手中救下了他。   “算起来,应该是公子辰救了你吧。”程小野如实道。如果不是公子辰将他送到她手中,她根本不知道他也在庆州,更别提救人了。看出他眼中隐含的失落,她又解释道:“我们今日才到宋镇,她并不知道你受伤回来的事情。”   宋戍不语,眉眼间却多了几分释然,“别告诉她,她会担心。”   “好。”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她尊重他们之间的选择与决定,自然也不会随意掺和其中。   “谢谢。”似乎是很累了,宋戍说完便闭上眼睛,用力大口的喘着气。   纱娘惶恐,以为他哪儿不舒服,紧张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衍儿,你可否来为小戍诊诊脉,他是不是伤势严重了,如何看他喘不上气来?”纱娘知百里玉衍医术高超,却也只敢求助与他。   百里玉衍拢了拢衣袖,却是站在原地未动,冷傲孤清的声音道:“姑母不必多担心,小戍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再加上时日修养,便无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如何?”纱娘情急之下忘了主仆尊卑有别,直冲到百里玉衍面前,急切的问道。   “他肩上那一剑伤势过重,那条手臂怕是抬不起来了。”   手臂抬不起来了,那人岂不是变残废了么?纱娘惊慌失措的对着百里玉衍就要跪下来,“衍儿,姑母求你,你求小戍吧,他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忍心见他以后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吗?”   “姑母。”百里玉衍声音加重,三分敬告七分提醒。   这屋子里站着十几个人,她虽说是一时情急,想让侄子帮忙给儿子诊治伤口,却也不至于用下跪这样的大礼!   纱娘心中一惊,也知自己失了礼数,忙伤势低头擦眼泪。   “姑母别太难过了,小戍这次能活下来,便已经是大幸了。”程小野上前安慰道。   事情至此,纱娘也明白,借着程小野过来扶她的时机,又回到了宋戍床前。   纱娘倒还好些,难过的是宋明德。他才缓过来,想身想过来看看儿子的伤势,结果刚站起来,便听到宋戍一条手臂废了的消失,登时又跌坐回椅子上。   他如花似玉的女儿,死了!   唯一的儿子,本该是军中威风赫赫的将军,离家两载,这一回来却变成了残废,这以后如何让他在宋镇抬起头来做人?   程小野扫了一眼宋明德,见他一脸黯然,唉声叹气,便知他又在算计如何保住颜面。   唇角上扬,勾出一抹嘲讽。   怎么说也是亲爹,儿女出事的时候竟然然想的全是自己脸往哪搁,孩子都没了,空留一张脸又有何用?实在是可笑之至。   她拉起孟荼,“小荼,我们回家。”   送下宋戍,也该是叫孟荼面对现实的时候了。孟荼乖顺的跟在她身后,向外走去。   纱娘见他们走,便差下人去送。   “姑母不必送了。”百里玉衍淡漠的声音道:“小戍的行囊中有张方子,姑母差人去抓药回来,按方子每日服用,再养个十天半月,小戍该能了复原了。”   “姑母替小戍谢过衍儿。”无意看到他黑如曜石的眸,纱娘心中一惊,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问:“殿下,您的眼睛?”   “小野带衍儿遍寻名医,如今眼睛治好了。”他寡薄的唇角上扬,“姑母先忙,衍儿与小野便先告辞了,若是小戍身体有恙,姑母差人去叫我便可。”   此番话,便如同承诺,言出必践。   有他这句话,纱娘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对着他微微欠身,“衍儿慢走。”   “姑母留步。”告别纱娘,他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雪白的衣袖随风舞动,更衬得他似坠落凡间的谪仙。   宋宅与江氏家距离几条街,程小野没再乘马车,而是牵着孟荼的手,一步步走过去。   她想在路上,将江氏去世的消息告诉他,可想了很多种方法,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将伤害降到最低的主意。   少年丧母,殇重几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天路湿,脚下沾满了泥水,程小野只觉得脚下越来越重,仿佛灌了铅似的,得得她迈不动步子。   再拐一个弯,便是江氏的家,她究竟该如何告诉他江氏已经离开的消息?   “小荼。”她终于还是停下脚步,也拉住了归心似箭的孟荼。   “干娘,再过了这个路口,便是我家了,干娘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我先回家让我娘帮干娘泡碗姜汤,干娘慢慢走,可以么?”   凤眸对着他干净明亮的双眸,程小野恨不能将当初打伤江氏的那些混账找出来碎尸万段!   “干娘不累,干娘想问你,你可还记得我们二人回来路上的约定?”   孟荼明亮的眸了转了两圈儿,最后问道:“干娘说过,小荼长大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强勇敢的面对。”   “好,小荼真乖。”程小野拍拍他的肩膀,无奈,心酸,各种情绪一起涌上心疼,她鼻子一酸,忍住眼泪起身拉着他继续向前走,“小荼长大了,一定会说到做到,我们回家。”   孟大嫂,我将小荼给你带回来了!   黄金花讪讪的跟在他们身后,嘟着嘴唇不说话,方才师父起身时,她好像看到她的眼角有泪光闪烁。   “为什么,师父哭了?”她扭过头,对着一脸寒霜的另一位“师父”问道。   “因为孟荼的母亲,去世了。”百里玉衍不是程小野,黄金花也没是孟荼,所以他没有那么多顾虑,嘴巴一张一翕,江氏世的消息便告诉了黄金花。   黄金花顿时目瞪口呆,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师父,你说,小荼的娘亲,她,她,死了?”若是孟荼的娘亲死了,罪魁祸首便是她。她害死了孟荼最亲最近的人,孟荼一定不会再原谅她了!   百里玉衍不清楚黄金花的小心思,也无意过问,闲庭信步般从她面前走过,往江氏家中而去。   此时,程小野与孟荼已经到了。   家中大门紧闭,门前积雪没有人清扫,厚厚的积了一层。孟荼眉头皱了起来,“干娘,我娘怎么好像不在家啊!”如是娘亲在家,断然不会让雪盖往屋门。   程小野回避着他的眼光,淡淡的道:“她在家。”   孟荼狐疑,双手用力往门上一推。   门未上锁,他一推门便向两侧张开了。门楼上的积雪被震动,哗啦啦落了下来,冰凉的雪片争先恐后的落在脸上,飘进衣领中。冰冷的在皮肤上晕染开来,渗进心中也是一片冰冷。   孟荼顾不上这些,他看到院子里也是一片白茫茫,死气沉沉的氛围让他陡然生出几分恐惧来。   “娘,我回来了!”他对着屋门大声响道。   以往,他回到家,只要对着屋门大喊一声,无论娘亲在做什么,总会腾出手走到屋门前来迎着他,边笑边对着他说,“小荼回来了。”   那笑容特别慈祥特别好持,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可是不知为何,这次屋门却没有打开,娘亲没有出来迎接他。被抓时的情景浮现脑海,他忽然意识到,也许母亲再也不会出来迎着他了。   “娘!”   孟荼对着屋门哭喊,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小院中层层回荡。   第二百九十章母子连心   孟荼凄楚悲切的声音在小院里回荡,惊动了枯枝上几只睡觉的老鸹,“嘎嘎”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向天上飞去。   枝头残雪飞落,房门却是还没有动静。   “娘,小荼回来了,你出来啊……”孟荼沙哑了声音。片刻后,他几乎是疯一样的,冲到了屋门口,“娘你听到没有,小荼回来了,你快出来接我,你不接我就不进屋!”   他一扭身,干脆坐到门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小荼,”程小野走过来,努力抑制着心中的酸楚,柔声道:“进去看看你娘吧。”   “我不去!”孟荼失控的冲她大声吼起来,“我不要进去,我娘会出来接我的,地上这么冷,她不舍得让我坐很久!”说着说着,他渐渐没了底气,最后声音低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以前我犯了错,娘就罚我在门外坐着,可是都不会太久,娘怕我冷,她不会舍得我冻着的。”   抬起眼泪汪汪的双眸,他祈求般的望着程小野,“干娘,娘最听你的话了,你去劝劝她好不好?你去劝她不要生小荼的气了,小荼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到处乱跑了。”   见她没有动作,他双手晃着她的手臂,“好不好?干娘,小荼求你了,你去劝劝我娘啊!”   程小野湿了眼眶,不敢去正视孟荼写满希翼的双眸。“小荼,你不是答应了干娘,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坚强面对的么?”   孟荼抓在程小野的衣袖上的手慢慢松开了。   他从程小野的含泪的眼光中读懂了,他娘真的不会出来接他了,再也不会了。   一股冰凉从脚底升起,他的娘亲不在了,他以后再也没有娘亲了!巨大的悲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倚房门上,孤独无助的嚎啕大哭起来。   “小荼,你听干娘说,以后干娘就是你娘,会像你娘一样疼你的。”程小野想帮他擦掉泪水,可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完。她心中一痛,蹲坐下来将他揽进怀里,“小荼乖,你娘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副模样她会心疼的。”   “娘不在了,娘不要我了也不管我了……”孟荼靠在程小野怀中,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直把程小野胸前的衣襟都湿透了。   百里玉衍站在院门前,面上隐隐有些不悦。   他家娘子,此时怀中却抱着别的男人,那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蹭得她家娘子衣服脏兮兮的,真想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拎走。   看在他家娘子会生气的份上,暂时忍了!   黄金花畏首畏尾的跟在百里玉衍身后,她知道,她这次闯下的祸,真的再也无法弥补了。整齐的牙齿咬着嘴唇,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向孟荼走了过去。   “小荼,你别哭了。”伸手扯着他的手臂,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他。   孟荼抬头,被泪水冲刷的更加清澈的眸子闪过凌厉的精光,猛的抽回手臂,“黄金花,你走开,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小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黄金花抓空的手顿在半空中,泪水轻易的掉了下来。   “金花,等会再说。”程小野看了院门口的百里玉衍一眼,“相公,你带金花先回我们家,我在这里陪着小荼。”方才孟荼眼底地道光芒,让她隐隐有些担心。   亲人惨死,那种歇斯底里的仇恨,是无法被抹除擦掉的,她不希望孟荼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   百里玉衍淡漠如常,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听到程小野的话,他寡薄的唇轻扯,口中溢出一个字:“好。”声音淡若晨雾,不带情绪。   黄金花不干了,大声吵起来,“师父,我不走!”   “那就安静的在门口站着。”程小野无力与她争辩,扶着孟荼站起了身,“小荼,进屋去看看你娘。”   孟荼抽了抽鼻子,转身推开了门。   正对着门的地方,摆放着江氏与孟父的牌位,前面方桌上,是葬礼那日摆放的祭品。烛火燃尽,烛台底下留下了一片焦黑。有的点心散落在地上,是屋里老鼠的杰作。孟荼走过去,将地上的点心捡起来,吹掉上面的尘土,又摆回桌上盘子里。   “娘,小荼回来晚了。”他扑通一声跪到牌位前,泣不成声。   被官兵抓走那日的情景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要不是他不听话偷偷跑出去玩,他就不会被官兵发现,娘也不会死。孟荼恨极了自己,伏在地上哭得透不上气来。   程小野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想安慰,却找不到语言。   失去至亲,这种痛,恐怕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她不能,站在门前的黄金花亦不能,此时她能做到的,也只能尽量陪着,让他不那么孤单无助了。   叹了口所了,她上前重新点上蜡烛。从桌上拿起三支香点着,在江氏牌位前站正,“大嫂,若你在天有灵,便睁开眼睛看一看,小荼我带回来了。”   弯腰垂拜,将三支香插进了香炉中。   又点了三支香,递到孟荼手中,“小荼,给你爹娘上香。”   孟荼接过香,沙哑着嗓音道:“娘,你睁大眼睛看着,小荼一定会给您报仇的!”拿着香作了三个揖,程小野帮他将香插进香炉中,他又对着爹娘的牌位猛磕了三个响头。   “干娘,我想给我娘守灵。”丧期三日本是儿女守灵,他却不在。   程小野知道他的心思,慈爱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小荼孝顺,娘在天上一定能看到,干娘先带你去给你娘上坟,等回来,你再好好陪你娘说说话。”   “嗯。”孟荼顺从的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站起了身。   程小野从柜子中拿出原先备好的纸钱,装了满满一包袱,交给孟荼,“到时你多给你娘烧些纸钱,免得她在地府受穷。”   “是,干娘。”孟荼抽了抽鼻子,将纸钱紧紧的搂在怀里。   这是给娘的钱,可以让娘在地下过上好日子。他抱着放纸钱的包袱,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生怕一松手,这钱娘就收不到了。   屋门前,他碰到黄金花,四目相对,他一转身走开了。   “金花,你先随师父的相公回家,师父带小荼去给孟大嫂上坟。”程小野悉心的嘱咐黄金花,没想到,她却倔强的一扭头,“我也要去给孟妈妈上坟。”   “我娘不想见你!”孟荼扭过头,冷冷的拒绝。   “孟荼,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黄金花矮了声音,委委屈屈的望向孟荼。他眼角的阴鸷,刀片儿般锋利,刮得她的脸颊生疼。   “总之,不许你跟来!”孟荼狠狠丢下一句,便出了门。   院门口,百里玉衍退后向步,给孟荼让出了道路。   “金花听话。”程小野就交待了一句,便匆匆追了出去。马车已经停在江氏家门外,程小野从马车上拿出些吃食,放进她从屋里带出来的竹筐中,又向百里玉衍交待道:“你看好金花,别让她乱跑。”   百里玉衍颔首,薄唇微动,轻声说道:“天冷,娘子早些回来。”   冷傲孤清的声线不乏关切之意,程小野心中温暖,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带金花先回家,晚上提前准备些吃的。”   “好。”   程小野拎着竹筐向孟荼追去。   他们刚走,黄金花也出来了,“师父,我也要去给孟妈妈上坟!”这句师父,喊的是百里玉衍。   “你师父不叫你去,你是想违抗师命么?”清冷的声音不高不低,掷地有声,黄金花怔了怔,望着程小野与孟荼离开的方向愣神儿。   眼中露出挣扎。   许久,她心一横,对着百里玉衍开口道:“我不是故意害死孟妈妈的,我要去给她上坟,孟妈妈那么善良,她不会怪我的!”说完,她撒腿向程小野离开的方向跑去。   百里玉衍也不阻拦,他对程小野以外的人,向来漠不关心。   一路上,孟荼走在前面,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引路一样,他没有回头问程小野一句话,而是一步步的,走到了回来时路过的那处坟茔前。   四周白茫茫一片,连个动物的脚印都没有,连程小野都不确定这座坟是不是江氏的。   她凝眸,却见孟荼不假思索的跪下了。   伸手扫掉墓碑上面的积雪,慈母江氏四个涂成红字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娘……”孟荼瞳仁一紧,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回来时他还见到了娘亲,她没死,她就站在这里和他打招呼,叫他回家!   娘没死,她一定还活着!   孟荼绕过墓碑,爬到坟茔后面,徒手扒着坟上的雪和土。   融化的雪水渗入土中,冻成了坚固的冰层,才几下,他指尖便沁出了鲜血,腥红的颜色和着泥土,他全然觉不出疼一样,拼命挖着坟头的土。   娘亲就在里面,只要挖开坟墓,他就可以见到娘亲了!   程小野吓了一跳,忙丢下祭品追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这次真的生气了!   “小荼,你还记不记得回来路上你答应过干娘什么?你这副模样若是让你娘看到了,她如何会放心?”程小野用尽力气,却怎么也拉不住发疯似的孟荼。   “我娘没死,她真的没死,我都看到她向我招手了。”孟荼沉声低吼,手不停在坟头上用力扒着。   “小荼,你冷静点儿!”   程小野拉不住他,只好使出擒拿手,扣住双臂将他架了起来。孟荼自然不肯束手就擒,挣扎中,他的手肘一个用力打到了程小野小腹上。   “啊……”程小野疼得闷哼,脚下一晃摔倒在雪地上。   挣脱了程小野的桎梏,孟荼扑到江氏坟前,手伸到坟上却顿住了。   “干娘……”孟荼转身走过来,将程小野从雪地中扶了起来,“小荼不是故意推干娘的。”   手上的血和着泥土染脏了程小野白色衣衫,程小野却也只顾得上帮他擦眼泪,“干娘不怪你。”腹部隐隐作痛,她伸手用力按着喘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   百里玉衍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眸中闪过一道寒光。本想施展轻功飞过去,又见孟荼恢复正常,便没动身。负手立于一片雪白之中,衬得身上那股子冷傲孤清的气质愈发耀眼,眸如曜石墨发飞扬,似真似幻,恍若画境。   程小野没注意到这边。   她拉着孟荼回到墓碑前,拂掉墓前积雪,她将祭品摆了出来,几样点心,还有两双筷子。“小荼,把纸钱拿过来。”   孟荼闻言,忙把包着纸钱的包袱拿了过来。   程小野四个探望,看到雪地上有一处细长的凸起,手伸下去,准备无误的掏出一条树枝。   递到孟荼手中,她轻声嘱咐:“你棍子在你娘坟四周划个圈,这样我们给她送纸钱的时候,钱就不会飘到别人家里了。”这是这边上坟时的传统,是江氏下葬时,镇上司仪特意嘱咐她的。   孟荼闻言,接过木棍,小心翼翼的在江氏坟四周划了一个大圈。   眼看着圈头圏尾的线就要接上,忽然间雪地上出现一双藕荷色的靴子,挡在了前面。   孟荼抬头,撞上了黄金花委委屈屈的小脸,“小荼……”她刚想说什么,却被孟荼狠狠的打断,“我说了,我娘不想见你,我也见你!”一个用力,将黄金花推开了。   他将雪地上的圈划完,黄金却一下子摔到在雪地中。   掌心被封在雪地下的什么东西滑破,钻心的疼,疼得黄金花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孟荼不理会,犹自转身回到了江氏坟前,“干娘,下面怎么做?”   程小野目光复杂的看看黄金花,又看看一脸冷硬的孟荼,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将火折子递到孟荼手中,“把纸钱烧了吧,有什么想说的话,和你娘说说。”   “知道了。”孟荼拉开火折子点着纸钱,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的怎么说着什么。   程小野趁机走过来,将黄金花从雪地中扶了起来,见她手受伤,免不了又是一阵心酸。“为何不听师父的话,先回家等着?”说是责备,却是心疼更多一些。   黄金花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孟荼的背影。   有怨,有怒,有自责,还有几分程小野说不出来的情绪。   忽然,她猛的甩开程小野的手,退后几步边向后退,边对着孟荼大声喊道:“孟荼,我是有错,可我不是故意的!为了救你回来,我一路跟在抓人的那些人后面,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么?你不愿意原谅我,没关系,我黄金花还不稀罕了!”   转身,她加擦眼泪边向雪地深处跑去。   “金花,回来,那边危险!”程小野起身便想去追,没想到起得太猛太快,不知扯到哪里,腹部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她捂着小腹又蹲了下来。   数九寒天,冷汗一阵一阵,从她额头上滚落下来。   望着那团痛苦地蜷缩在一起的小人儿,百里玉衍忽然觉得哪儿不对,身影一旋,一道白色流光闪过,眨眼间的工夫,他已经到了程小野身旁。   “娘子,你怎么样?”他矮下身子,紧张的将她抱进怀里。   “肚子,疼……”程小野面色惨白,一张小脸被汗水浸透,洗过脸似的,五官痛苦的拧成到了一起。   百里玉衍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迅速搭上了她的脉搏。   这一试,白皙通透的脸“唰”的变成炭黑,惊得他小心肝差点儿忘了跳动。“孟荼,上完坟自己回镇东。”镇东便是他家。   他抱着程小野,快步向路上走去。   孟荼正跟江氏碎碎念着他被抓走后经历的事情,猛然听到百里玉衍的声音,惊得一个激灵扭过头来。“干娘怎么了?”回头望见表情痛苦的程小野,他又吓了一跳。   百里玉衍并未作为答,带着程小野出了雪地,用最快的回了家中。   路上,他用暗号通知了月恒速来。   回到家中,他将程小野塞进被窝,自己匆匆忙忙的开了张方子,让月恒照着去抓药,“若是药铺无人,便是砸砸门也要把药抓来。”   “属下遵命。”   事情紧急,月恒不敢有半分犹疑,快马加鞭去了附近的药铺。还好铺子没有锁门,省了他砸门的功夫,半刻钟不到,他便将药拿回来了。   百里玉衍已经备好煎药用的炉子,月恒回来,他按过药草又核对了一遍份量,迅速倒进了锅中。   半个时辰后,他端着一碗进了房中。   用时虽短,他却已急出了一身冷汗,生怕再晚一刻便误了她的身子。   扶她坐稳,让她将药喝下。   躺了许久,程小野腹中疼痛已经不那么明显,睁开眼看到碗中黑黑漆漆的药汁时,她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是药。”百里玉衍见她脸色不像方才那般惨白,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淡漠的眼睛扫了她一眼,把药向她面前凑近了几分,不怎么友善的声音道:“不想有事,便把药快喝。”   程小野猜他是知道自己怀孕了,心虚的没有忤逆他的意思,接过他手中的碗,咬牙将药喝了下去。   这个破古代,药真实在是太难喝了!   被浓烈的草药味呛得咳了半晌,她才缓过劲来,将碗放到床边柜子上,对着他问道:“小荼与金花呢?”如何房中只有他们两人?   百里玉衍面色清冷,拿过碗扫了一眼,又端回到她面前,寡薄的唇轻扯,不轻不重的吐出三个字,“没喝完!”言外之意,没喝完药之前,他不会回答她任何问题。   程小野无语,端过碗晃了晃,将碗底的草药渣渣如数倒入口中。   苦涩在口中弥漫开来,还着浓重的药材味儿,她眉头骤紧,“呕”一声,险些吐出来。   百里玉衍迅速送上一碗水,让她漱口。   水在口中咕噜咕噜几声,程小野刚想吐出去,却见百里玉衍修长五指挡在了她嘴巴前面,“咽下去。”   “嗯?”漱口水,让她咽下去?!   百里玉衍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似的,若有其事的点点头。长指抚过她的脸颊,拈起她额前的一络发丝塞到耳后,云中歌般缥缈动人的声线道:“为夫说,咽下去。”   程小野怨念的瞪了他一眼,看在自己好像身体不大行,好像还需要他帮忙的份上,她忍了。   咕噜一声,将含在口中的水咽了下去。   “小荼他们呢,你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小荼还在江氏坟前跪着,黄金花为夫不知道去了哪里。”百里玉衍风淡云轻的说道,仿佛这两人都与他无关一样。   而事实上,在他心中,这二人的确与他无关。   “这么久了还在坟前跪着,天又这么冷,会生病的。”程小野嘴里碎碎念着,就想掀开被子下床。   百里玉衍摁住她的手臂,强迫她躺回去,他俯身向前,震慑人心的气势铺天盖地般袭来,“你现在乖乖躺着,哪儿都不许去!”他握着她的手,力气大的几乎捏碎她的手腕。   在他的眸中,她看到了怒火翻涌。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百里玉衍生气。以前,他偶尔也会生气,却不似基本是赌气不理自己。总是作出一幅风淡云轻的模样,或淡漠,或清冷,或委屈幽怨。   可这一次在他眼中看到的,却是真真正正的怒火。   狂肆的怒火如烈火燎原般,片刻燃尽只剩下一片焦黑。程小野忽然觉得害怕,害怕这幅模样的百里玉衍。   “你害怕?”他寡薄唇轻扯,紧紧盯着她的脸,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你弄疼我了。”程小野用力晃了晃手臂,想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回来。不想那双手却似铁钳般的牢固,不留一丝空隙。   “娘子便没有话想与为夫说么?”她有了身孕,竟然已经四个多月了,而他作为丈夫,居然半点不知道,还由着她四处奔走!   想到这点,百里玉衍就气得要发疯!   在庆州那夜,他还变得花样的折腾她,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觉得脊背冒冷汗。她当真就不怕孩子有个什么闪失么?就算是不为孩子想,她就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乎么?   第二百九十二章为夫来喂你!   那日若不是他心疼她日夜操劳,提早放过了她,是不是此时这孩子已经重新投胎了?   可恶!   百里玉衍丝毫不掩饰想一巴掌拍死她的心情,如墨华眸几欲喷出火来。   程小野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心虚的扯出一抹笑纹,与他商量道:“你先去找金花与小荼回来,剩下的事情,我慢慢向你解释好么?”   “为夫现在便要听你解释。”四个月身孕,那时该是她去裕州赈灾前夕。   该死,他在裕州还趁她熟睡时……倏的想起了什么,百里玉衍心中一怔。在裕州之时,她来过月事,怕她沾水凉到身子,他还为抱她,被她打了一记耳光。   难道……   将前后的事情一串,百里玉衍心中豁然开朗。   她早在裕州之时便有了滑胎之象,却不知为何,孩子保了下来,后来经过的这种种,这孩子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命大。   “百里玉衍,你到底放不放开我?”程小野也火了。   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来没被人如此欺负过,不就是怀孕了没及时告诉你么,现在知道不就行了么。要不要这么斤斤计较,没完没了的?   “听娘子的意思,若是为夫不放呢?”说是不放,其实手上的力道已经在她喊疼的时候便放松了不少。   “若是你不放……”程小野瞪着百里玉衍。   想了半晌,他不放她好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呢,打打不过,又不能拼命,骂吧,现在看来,人家好像根本不吃那一套。   “你到底想怎样?”程小野软了下来。   “有了身孕为何不说?”   因为你也有事情瞒我!程小野在心中作答,虽然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他究竟瞒着她什么,但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没道理。   见她不答,他如墨的眸黯淡了几分,唇角微扬,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娘子是厌倦了罢?”他早该知道,像她这般不甘于平淡的女人,根本不可能为谁停留,更何况他在她面前的身份,一直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不,不是,我没有厌倦!”我只是在某个时间里,变得有些多疑而已。   “若不是厌倦,为何日日冷落与我?又为何有了身孕也不告诉我?”百里玉衍黑眸中暗流涌动,此时的模样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非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不可。   其实他心中清楚,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厌倦。若非如此,那日在庆州,她因何又去而复返,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只为了取悦他。   “你再不放手,我便真要厌倦你了。”程小野出声威胁。   百里玉衍闻言,深如寒潭的眸中怒火狂飙。   程小野在他的眸中,看到了不甘与怨愤,最后,他五指张开,松开她的手腕,赌气似的坐到了床榻边。   他承认,程小野最后一句话,他害怕了。   他害怕她会真的厌倦。   程小野揉了揉被他捏红的手腕,坐直了身子,“相公,去把小荼与金花找回来,再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好么?”眼看外面天色暗了下来,她担心金花进了那片林子会出什么意外。   百里玉衍恢复了冷傲孤清的模样,低头不语,半晌,才又抬起头,脸上多了几分幽怨与委屈,“娘子是何时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   程小野头痛的扶额,这一根筋的孩子,今日看来问不清楚是不会罢休了。   好吧,好吧……“是到回龙山庄接你时,妙神医见我脸色不好,为我诊脉时发现的。当时胎气特别不急,我怕你知道了担心,才嘱咐他不要告诉你的。”   “妙手春?!呵……”百里玉衍白皙通透的脸上扯出一抹浅笑,暗暗磨牙。好一个妙手春,看他下去次了回龙山庄怎么收拾他!   她不让说他就不说,下次非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远在西凉边陲烟瘴林子里寻找千花蝶的妙手春,倏的打了个喷嚏。难道是七殿下眼睛出问题了?不应该啊,按玄冥道长的推断,毒发至少也要在五年之后。   程小野看着百里玉衍,嘴角狠狠的抽了几下。   看他此时的模样,咬牙切齿,恨不能要将谁一口咬死似的。身子不自觉的向后挪了挪,她可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被人咬死是种什么体验。   百里玉衍眼角余光看到她悄悄后退,不由得扬唇一笑,心中的抑郁顿时一扫而空。   故作生气的抓过她,一口咬在她粉嫩的脖颈上,用力咬出了一圈牙印,“若以后再有什么事情敢隐瞒为夫,这便是教训!”如墨华眸落在那圈红色齿痕上,似是觉得不过瘾,张嘴又咬了一口。   “啊……”程小野疼得尖叫一声,猛的推开了他,“你属狗的么?”   素白的揉着脖颈,嗔怒的瞪着的心中暗笑的男人。太狠了,还真下得去口咬她!   “记住了么?记住了我便去帮你寻孟荼与金花。”威逼不忘利诱,这口安利程小野便安心的服下了,“知道了,你快去吧。”   快把他打发走了,自己也好下床。   眼看着那人出了门口,程小野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一只脚还未落地,那人忽然又从门口冒了出来,“娘子若是不听话,为夫也只好在家看着你了,至于那两个孩子,生死由命,为夫并不想管。”   程小野语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滚回被子里躺了下来。   百里玉衍走过来帮她掖好被角,这才放心的出门去了。   事实上,他早已安排月恒等人去找了,孟荼那边,为防不测风云,他也差了人守着。   “找到没有?”   小桥前,他唤来了月恒。   “回禀殿下,我们顺着脚印一直找到山中,但是山上之后,脚步变得很凌乱,好像来回走了很多遍,我们分开了找,还是没找到她在去了哪里。”   百里玉衍闻言双眉紧蹙,田地边的树木连着东面的大山,进去一个两个的人,的确是不太好找。“加派人手,务必在天黑前找到人。”   “属下遵命。”月恒迅速离去,他向田地里望了一眼,向江氏坟茔的方向走去。   孟荼小脸冻得通红,还在絮絮叨叨的跟江氏说着什么。   大概是因为天冷,他的声音哆嗦的厉害,百里玉衍已经听不太清他说的什么。   “小荼,回家吧。”百里玉衍轻声道。   孟荼艰难的扭过头,身子冻得有些僵硬了,“百里叔父,你说我娘能听到我的话么?”   百里玉衍淡漠的眸光落在江氏的墓碑上,人死了,又如何听得到活人的话?可对着孟荼满是希望的目光,他最终扯动唇角,吐出了三个字,“听得到。”   他想,他家娘子一定也希望他这么回答吧?   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寡淡的性子,他可以改,改成她喜欢的模样。   孟荼起身,跪太久腿上没了知觉,一下没站起来又栽了下去。   百里玉衍长臂一伸,扶住了他,“还能走么?”   孟荼摇头,带着口腔,“我走不动了。”忽然心中害怕起来,他的两条脚丝毫都没有知觉了!   真是两个小累赘!百里玉衍心中暗想,伸出双臂将他抱了起来。除了程小野,他这辈子也就这样抱过孟荼一个人了。“不必担心,你的腿不会有事的。”   “哦,谢谢百里叔父。”这样被抱着,孟荼羞红了脸,不敢去看百里玉衍。   两人一路别扭着回了家。   回来后他将孟荼放到椅子上,弄了火盆升起火让他暖和着。又命人去给他弄了驱寒暖身的汤药,给他服下,最后让人去订了些饭菜。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卧房中。   “怎么样,找到金花了么?”程小野见他回来,急急的问道。   “孟荼受了风寒,我让他喝了驱寒的汤,现在在偏厅睡下了。只是金花,她跑进山里去了,还没找到人,不知情况如何。”   “可有多找些人手去帮忙找么?”   “人手足够,若是她还在山中,天黑前,便一定能找到。”   “那就好。”程小野心中一块重石落地,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最近肚子里那个小的好像也在长身体,以至于她比原先增长了近一倍的饭量,而且特别容易饿,“你不让我下床,晚饭谁来做?”如水翦眸望着了绝代风华的脸,满心期待的以为他会说一句,“为夫来做。”   “为夫点了餐,不需半个时辰,便能送到了。”   擦……外卖啊!   程小野心中哭号,这么败家的男人,谁来帮我收了吧!   半个时辰后,酒楼将饭菜送了来。   程小野想起床吃饭,被百里玉衍严词制止,“若是还想要这个孩子,半个月内,不许你下床。”他语气严肃不似玩笑,程小野心中忌惮,便真的没敢动下床的心思。   这个孩子,她其实很想要。   即将为人母的喜悦,那种在自己身体中孕育生命的神奇感,无一不让她感动。   百里玉衍为她单独盛了一份饭,端进来放在床一侧的柜子上。   柜子偏矮,她夹菜不方便,他见状,干脆夺过了她手中的碗,“为夫来喂你。”   第二百九十三章若是他抱不了我,我也可以抱着他!   看着他夹起菜,有些拙笨的递到自己嘴角,程小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而且在她感觉自己想笑的时候,笑容已经抑制不住的显露了出来。   百里玉衍淡漠的脸色不太好看。   “笑什么,吃饭!”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照顾人吃饭,并怎么怎么熟练,夹给她的菜,一不小心便掉落到了被子上。   “你是喂我还是喂被子呢?”程小野揶揄道。   百里玉衍不作声,却在夹菜时多用了几分力,结果用力太大,菜还没送到程小野嘴边,两根筷子头上一扭,筷子中间夹的青菜“嗖”的飞了出去。   幸好程小野反映快,要不就招呼到脸上了!   这下她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她试探着问道。可看这男人的眼神,并不像是会让她自己动手的模样,于是又乖乖的倚着床头,等他送过来的菜。   最终,在百里玉衍不屈不挠的努力下,程小野终于顺利的吃完了饭。   百里玉衍将碗放回盘中,转过身来对着她说道:“你先休息会儿,为夫晚些过来陪你。”伸手蹭了蹭她的脸颊,语气中多了三分宠爱七分疼惜,“以后有什么事情,先告诉为夫,为夫并非无能之人。”她一直想靠她的力量来帮他撑起一片天空,给他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却不知,他有足够的能力让她轻易拥有一切。   “好。”程小野顺从的应着,从庆州那日,她已经以他刮目相看了。   见他端起盘子要走,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的问道:“小荼他吃过饭了么?”   “他方才还在睡,大概是累了,晚一些我再叫醒他吃饭。”   “嗯。”   百里玉衍端着盘子从卧房走了出来。   远处,月恒揉着饥饿的小腹看着这边,这一天他几乎寸步不停,跑断了退,累折了腰,结果到现在还没吃上晚饭。   不对,是山里那位姑娘到现在还没找到。   “月恒大人。”一个身黑衣的男子小跑着过来,靠近月恒耳边说了些什么。   月恒脸唰的变了颜色,“带我去看看。”   两人匆匆向山林的方向跑去。   一个时辰后,月恒悄悄进了程小野家的小院。   晚饭时,百里玉衍在程小野的饭中加了助眠的药草,她此时睡得正香。孟荼起来吃过饭后,也去睡了,此时,百里玉衍一人端坐在厅中,守着淡茶清灯一盏。   “属下参见殿下。”月恒单跪地行礼。   “起来吧。”百里玉衍面容冷清,端着茶碗浅酌一口,才放下茶碗薄唇轻扯,问道:“可是找到黄金花的下落了么?”   “是。”月恒低头,抱拳道:“属下无能,并未找到她人,只是在悬崖边找到了些破碎的衣物,还有狗熊的脚印和血迹。金花姑娘,怕是遭遇不测了。”   闻言,百里玉衍清冷的眸有片刻凝滞。   这个消息若是让程小野知道,她该会伤心吧?她今日肚子被撞到,已经动了胎气,若是情绪再不稳定,孩子便很难保得住了。   孩子没了倒不是最重要的,他怕她身体受损。   “再派人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想为了她做一些改变,那便从关心她关心的人开始罢。   “属下遵命。”月恒双手抱拳作揖,正欲退下,忽然百里玉衍又开口道:“等等,你告诉暗影与流光,黄金花一事,不得对她提起。”   “可是王妃若是要找人呢?”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如何也不可能瞒得住啊!   “本王自有办法。”   “是。”   月恒退下了。   百里玉衍端起茶碗浅酌低吟,眉宇间却蒙上了一层阴鹜,他想让程小野安静的休养几日,怎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翌日,程小野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金花找到没有。   百里玉衍告诉她,人是找到了,不过没回来。她家中的亲人寻了过来,将她带回家去了。   对这点,程小野没有怀疑,从黄金花来时带来的行李上她便看得出,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女儿走了半年多,家人差人找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金花说过,她来拜师母亲是知道的,现在正值年节热闹的时候,家人来接她回去合情合理。   只是她与孟荼,青梅竹马的情份恐怕很难再继续了。   “小野姐姐!”外面传来一阵叫喊声,听着像是菜菜和无双的声音。程小野心中一喜,掀起被子便想要起身下床。   “咳,咳”百里玉衍掩唇轻咳,提醒她注意某项约定的存在。   程小野揪着被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许久,她又将被子拉回来盖来,嘿嘿笑了几声来粉饰太平,“相公,菜菜与无双来了,可否劳烦相公去迎接她们二人进来?”   “可。”百里玉衍丢下一个字,清贵高华的身影一转,出了卧室。   一转眼工夫,菜菜与宋无双推开门走了进来。   “小野姐姐,你如何卧床了?是生病了,还是怎么回事?”菜菜担心的问道。   “无事,就是……”程小野盈盈水眸闪过星碎的光芒,神秘一笑,小声向二人说道,“我有身孕了。”   “啊!”两人惊得嘴巴都忘了合上。   “那我岂不是快做姨母了么?”宋无双兴奋喜悦之情全部表露在了脸上,“姐姐快给我看看,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儿。”她的目光直直的向程小野肚子上看了过去。   “这隔着肚皮呢,哪看得出来。”程小野揶揄,笑话无双什么都不懂。   “我自然是不懂了,所以才要多向姐姐学习嘛。”无双俏皮的答道。   菜菜在一旁乐不可支,直叫小野掀开被子让她们看看。   程小野捂紧了被子,说什么也不给她们看。虽然孩子只有四个多月,可是小肚子已经开始凸起,圆鼓鼓的像个正在充气的气球一样。   “小野姐姐,你真是愈发的小器了。”菜菜撇嘴。   “那么丑,才不要给你们看!”说着,她故意用力将被角往手臂下面掖了掖,此番作为,又引来二女一致讨伐。   姐妹三人多日不见,话题怎么聊都聊不完一样,不知不觉的,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百里玉衍敲敲门走了进来,修长白皙的手中端着一碗汤药,正冒着热腾腾的烟气儿,“娘子别光顾说笑,先来把药喝了。”   沉重的草腥味扑面而来,程小野嫌弃的捏住了鼻子,“昨日不是喝了么?”为什么今天又弄来这么大一碗?   “娘子昨日吃过饭,今日便会不饿了么?”百里玉衍反问,不客气的将药递到她嘴边,“听话,将药喝了,过些日子你才能下床走动,否则便要一直在床上躺到生产。”威逼加利诱,这招在程小野身上百试不爽。   果然,程小野一听不喝药有可能躺到生孩子,不管药有多苦多以喝,立马乖乖的喝了下去。   这次汲取上次喝药的经验,她自觉的晃了晃碗底的残渣,一起倒进了嘴里。将碗举到百里玉衍面前,呶呶嘴说道:“呶,看我喝得多干净!”   百里玉衍唇角扬起一抹满意笑纹,接过碗退了出去。   “姐姐,姐夫对你真好!百依百顺!”宋无双羡慕的两眼冒爱心泡泡。程小野轻笑,默默的接受了她的羡慕,“小戍回来了,你可知道么?”   听到宋戍两字,无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许久,她才愣愣的地问:“他是何时回来的?”眼中掠过一抹伤痛,他回来之后没有按约定来找她,是把她忘了么?   如此也好,她的身子,早已配不上他了。   “傻丫头,想什么呢?”程小野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看出她的心思,她又换了一套说辞,“我听说在战场上有个傻小子,为了早日回来与他心爱的姑娘团聚,单枪匹马与对方主帅决战,结果差点命丢掉不说,还被斩断了一只手臂。”   这么说,便是想试探无双的态度,看她能否接受宋戍失去一只手臂的事实。   闻言,无双脸色唰的变了颜色。   “姐姐,你说什么?小戍他受伤了么?重不重?他现在回来家中了么,我要去看他!”这两年多,她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如此清楚明白的看到自己的内心。   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她立刻就坐不住了。   程小野对无双的表现很满意,她故意沉着脸,表情严肃的道:“无双你可想好了么,小戍现在并不是当年的小戍,他断了一条手臂,可能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抱起你来了。”   “我不在乎。”无双眸中闪烁着从不曾有过的坚定,“我想与他在一起,他没了手臂,可是我有,若是他抱不了我,我也可以主动抱他!”这些话,当着外人无法说出口,可程小野与菜菜是她无语不谈的闺蜜,她竹筒倒豆子般,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   说完,才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无双,此话可当真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卧房门外传来。   宋无双一怔,蓦然回首。   一身蓝色衣衫的宋戍就立在门口,眸光幽暗的望着她。他看上去不及原来那般英姿飒爽,脸色还有些苍白,独自站在那里,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   无双惊慌失措的望向程小野,程小野也是一脸茫然,她并不知道宋戍为何会在门口。   第二百九十四章许你一场盛世大婚   宋戍望着无双,眸中的光泽从期待到失落。   “其实,我只是听说你在,来看看你,我们好久没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脸上在笑,心中却像是被万箭射穿那般。   肩上那一剑时,也没有这般痛吧!   唇角上扬,勾出一抹浅笑,“见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转身向门外出去。   “宋戍!”宋无双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几步跑过去,当着众人的面,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他。“我是认真的。宋戍,我喜欢你很久了,从见你第一眼开始,我便记住了你的模样,这些年,从来没有忘记过。如果你不嫌弃我,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宋戍浑身一震。   许久,扬起的唇角轻启,口中吐出一个字:“好。”   程小野与菜菜相视而笑,由衷的为二人感到开心。   几人在程小野家聚了整整一日,等天色暗下来才离去。   他们前脚走,后脚程小野便把百里玉衍唤了来,“是不是你自作主张,将小戍叫来的?”   百里玉衍眉梢轻挑,他知他家娘子一直想要撮合宋戍与宋无双,今日见到无双来,他想着宋戍醒来之后身体也无大碍了,便差人去喊了宋戍来,让他们见上一见。意外的是宋戍走到门口,刚好听到宋无双那番话,阴差阳错促进了两人好事。   看他家娘子当时的模样应该是高兴的,可现在质问的语气,他又有点儿拿不准。   一时不知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便没敢作答。   程小野见左右为难的模样不由笑出声音,“好了,今日之事,我替无双谢谢你。”她手向着他伸了出来,“过来。”   如水华眸,璀璨生辉,百里玉衍顺从的走了过来。   她伸出细长藕臂环住他的脖颈,主动献上香吻,“多谢相公。”   绵言细语,在他耳畔萦绕,动听之处更胜过这世上任何一种乐器。百里玉衍一怔,顿觉心花怒放!没想到,第一次尝试着改变自己的性子,去关心她所关心的人,就收到了这么好的成效。   见她要放开,他如何肯依?   长臂一个用力扣住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一个月后。   宋宅上下,张灯结彩,红灯笼悬挂在门前,大红喜字贴满门窗,四处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正是宋戍与宋无双大喜的日子。   这几日,百里玉衍也终于允许程小野下床走动了。   可是尽管下了床,她却不能前去送无双出嫁。因为她有身孕,宋镇早些年流传下来的传统,新娘子出嫁那日不能见双身人,否则不吉利。   为了讨个吉利,她也只好乖乖的在家呆着了。   从床下拿出她以前存钱用的木匣子,从木匣的下面,她抽出来一张银票。   银票面值一百两,是当初她将宋如画骗进清月阁后,流云命人给她送来的,她当时将银票给无双,无双没要,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将银票折好,塞进一个红包中。   “小荼?”她对着院子喊。   先冲进来的不是孟荼,而是少白。苏晴儿得知她回了宋镇,来看她,顺便把少白给送回来了。几个月时间,少白被苏晴儿喂的又肥又壮,越来越不像狐狸了。   它远远的,前脚一低,猛的向上一跳,向着程小野怀中跃来。   程小野一侧身,它扑了个空,落到了地上。蔚蓝色的狐狸眼闪过一道精光,扭过头对着程小野“嗷呜嗷呜”叫唤着抗议。   程小野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没好气的望了它一眼,“抗议也没用,我现在有身孕了,才不要抱你!”   少白被冷落,耷拉着耳朵拖着尾巴走了。   孟荼这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娘,您找我。”祭奠过江氏之后,他已经将称呼改了过来。   程小野将红包和一个玉手镯塞进孟荼手中,“今日是无双姨成亲的日子,娘身子不便不能亲眼看着她出嫁,这是娘给无双姨的贺礼,你替娘跑一趟,送过去。”   “是。”孟荼接过红包与首饰盒,又细心问道:“娘可有什么话要小荼转告的无双姨么?”   “你就说,我只送他们一句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孟荼小声重复了一遍。此时,他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有一天,那人对他拔刀相向时,他才猛然觉悟。   嘟哝完,他复又抬头对程小野开口:“娘,我记住了,我这便去给无双姨送过去。”   “若是觉得热闹,便多玩会儿。”   “知道了,娘,那我走了。”   “去罢。”   “少白,跟我出去玩啦!”孟荼向着赌气缩在桌子低下的一团白棉花喊。   少白闻言,耳朵倏的竖了起来,被程小野冷落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晃了晃尾巴,跟着孟荼走了。他们走后,程小野披了裘袄,抱着暖手炉,坐到了院中石桌上。   听着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她隐约生出几分羡慕。   当时与百里玉衍成亲,也就点了两只红烛,连拜堂都没拜。被纱妨娘送进了门,那男人根本理都不理她。连她头上盖着的红盖头,最后都是她自己揭开的。   心中忽然生出几分遗憾来,抚着小腹轻声说道:“儿砸,等你将来长大了要娶亲,娘一定给你办的风风光光的,绝对不让人家姑娘觉得委屈。”   屋墙外,百里玉衍倏的汀住了脚步。   他一大早便被宋宅差来的人请了去,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回来,走到墙根下,刚好听到程小野幽中含怨的声音。   她这是,觉得委屈了?   当初纱娘来找他商议,说是宋明德二房钱氏为了让他与宋宅脱离关系,不必每月付生活费给他,便想法子买了个丫头来给他当媳妇,让他独立门户。   他横竖无所谓,让纱娘看着办。   于是纱娘便将程小野送进了门,犹记得成亲那日,这间草房中仅有纱娘带来的两只红烛,他一直坐在院中,直到红烛燃尽,也未踏进屋中一步。   确实委屈。   百里玉衍心中暗下决定,将来一定给她补一场盛大的典礼,让天下所有人都羡慕的大典。到时,他所亏欠她的,为她一并补上,让她成为他真正的新娘,明媒正娶的新娘!   无双家中,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人,脸上皆是一个大写的“喜”字。   她一身大红喜服坐在镜子前,苏晴儿与菜菜在帮她往头发上簪花。   “真好看啊!”望着镜子中那张俏丽无双的小脸,苏晴儿由衷的赞赏,“无双妹妹这边嫁人了,又少了一个和我做伴的。”   “晴儿姐姐也要抓紧时间才是。”无双抿着唇笑,左右看着镜中红妆,脸上升起一抹红云。   “这还不是要怪小野,她每日东奔西跑的,倒是把我给捆在了漱芳斋。”晴儿对着无双与菜菜抱怨。她现在每日忙得团团转,连去相亲的时间都没有。   “表姐,现在小野姐姐可是有了身孕要养身子,等孩子出生了,她还要照看孩子,你可是有得忙了。”菜菜也跟着起哄。   “谁说不是呢,我前几日去看她,她还下不来床呢。”苏晴儿将一去梅花簪别到无双发上,又对着镜子左瞧瞧,右瞧瞧,啧啧出声,“真是越看越好看,宋戍可真是好福气,讨到无双可这漂亮的媳妇儿。不过小野呢,就没有眼福了,今日不能来送无双出嫁。”   “可不是么,”菜菜附和道:“我昨日去看望小野姐姐,她正为此事闹心呢。”   “对了,”无双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没有外人进门,便小声对两人说道,“小戍说了,用宴时会有他的兄弟到场,都是没有家室的呢。到时你们多长长眼色,有看上的人我让小戍去说。”   闻言,苏晴儿甩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儿,“也就是你傻,那些将士们上了战场,有今日没明日的,我们才不看。”菜菜脑海却忽然有个温雅的身影,一闪而过。   无双垂眸浅笑,不再作声。   “新姑爷来了!”外面不知谁高喊一声,接着脚步声多了起来。   “来了,来了。”菜菜从窗子向外看过去,“快把盖头给无双蒙上。”   眼前闪过一道红影,顿时眼前漆黑一片,无双开始紧张起来。   两个人挽住她的手臂,扶着她向外走,从一间屋子出来,再踏入另一间屋子,她便完成了人生的一次蜕变,开始了另一段完全不同的生活。   这段过程,紧张,却又期待。   程小野在院中坐着,听着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算着无双过门的时辰该到了。这个破古代,竟然有这么多规矩,不能亲眼见证无双与宋戍的幸福,她多少有些遗憾。   失神间,百里玉衍回来了,还有少白。   少白一进门,便喜气洋洋的迈着步子向程小野走来,明摆是一幅蹭不到怀抱决不罢休的决然。   “少白,不许闹!”百里玉衍沉声警告。   少白爪子顿时停在了半空中,蔚蓝色的狐狸眼一眨,立刻多了几分悲春伤秋的哀怨。喉咙里发出“欧欧”的呜咽,像是抗议,又像是在撒娇。    第二百九十五章所谓男左女右   “你别凶它了,再凶它要离家出走了。”程小野笑。其实少白并不脏,就是百里玉衍太过于小心,这也不让她碰,那也不让她碰。   少白听懂了程小野的话,认同的“嗷呜”了一声。   百里玉衍瞥了它一眼,没理会,“娘子在外面坐太久了,进屋吧。”刚出正月,天气还很凉,他怕她坐久了会染风寒。   “知道了。”程小野顺从的起身。   揉了揉小腹,不知是不是因为胖了,坐久了竟然觉得肚子有点儿蜷得慌。   随着他进了屋,才发现他藏在身后的手中拿了一个点心盒子,“容姨得知你有了身孕,特意为你做的点心,想不想吃?”   容姨是无双的母亲,听说小野有了身孕,她连夜做了她爱吃的点心。   “容姨的心意,我自然不能拒绝。”程小野拿过点心盒子,不顾形象的吃起来。   民以食为天,宁可胖死,不能饿死!   她最近贪食,饭量比原来涨了两倍还多,吃得多还特别容易饿。现在不但胖了不少,就连肚子也比原来大了许多。   百里玉衍看她贪嘴的吃着,边拿手帕帮她擦着唇角的点心渣渣。   “慢些吃,为夫不跟你抢。”   程小野哪管他抢不抢,她是又觉得饿了好么!   偌大一盒子点心被她吃掉了一半还多,终于吃饱了,又喝了百里玉衍端来的一大碗水,她才满意的拍了拍肚皮,“儿砸,你吃饱了没?”   “娘子喜欢男孩?”每次见她与肚子里的孩子说话,都是喊儿砸。   真实他听着她的发音还有些别扭,久了,便觉得习惯了。   “不是啊,我男孩女孩都喜欢。”程小野嘿嘿笑了两声,“你没听过男左女右么?左右左右,左在前右在后,我总不能每次说话的时候都说一句‘儿砸或者是姑娘’吧?所以还是先入为主,且当是个儿砸好啦。”儿子坑爹,所以她比较希望生的是儿子!   男左女右,原来还有这样一种解释。   “呵呵……”百里玉衍唇角轻扬,溢出一丝浅笑,顿时厅外的阳光也黯淡了几分。程小野望着他风华绝代的脸,轻声自语,“若是儿子,长得像你便好了。”   “娘子说什么?”声音太低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这男人如此高傲,若是方才的话让他听到他还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程小野果断转移话题,“小戍与无双的婚事结束,我们在宋镇也没什么牵挂了,我打算明日回梅县。”答应徒弟们的事情还没有做到,始终是她一块心病。   “好,一切听娘子的安排,但为夫有一点要求。”百里玉衍欲言又止。   “什么要求?”   “娘子决不可再东奔西走,操心劳累。”   “知道了。”唠唠叨叨的,跟她爹似的!当然不是她在这个破古代遇到的那个弄虚作假的破爹,而是穿越前她的生父。   一晃,两年半过去了,她都要当妈妈了呢!   翌日,马车停到了门前,程小野在屋中收拾东西。无意间看到架子上搁置的玉笛,整整一年未动它,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拿下来擦了擦,玉器在阳光下闪动着翠绿色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若他并不是你认识的他,需要一片清静之地时,记得来北宫找我。”公子辰的话再次浮现,她始终猜不出他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难道与百里玉衍的身份有关?她禁不住有些怀疑。   “娘子,走了。”百里玉衍云中歌般缥缈动听的声音在窗外响起,程小野忙应道:“来了。”将玉笛放回架子上,匆匆向门外走去。   走得太匆忙,却没注意到玉笛一头,雕刻着一行精巧的小字:朔风厉严寒,却道花悦夏。   出了门,百里玉衍帮她紧了紧披风,搀着她上车。   “我还没笨到连路都不能走。”程小野对着他抱怨,自己都快成生活不能自理的低能儿了。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全是给他在处理,就差替她上茅房了!   “好,娘子自己走。”百里玉衍松开手,让她自己走了上去。   路上,程小野再次想起公子辰的话,试探着问道:“百里玉衍,你可有什么事情瞒过我么?”   百里玉衍一怔,如墨华眸闪过一抹慌乱,快得令人抓不到一丝痕迹。片刻,他恢复冷静,寡薄的唇轻扯,口中溢出一句,“娘子是在怀疑为夫的忠贞么?”   忠贞?!她差点被自己一口唾沫呛死。   他就不能换个词儿么,孟荼还在旁边坐着呢!   程小野从看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破绽,结合他以往说话的风格,她排除了他有意混淆视听转移话题的嫌疑。   思虑良久,如水翦眸对上了他深似寒潭的眸,“百里玉衍,如果你以前有事情瞒着我,我可以不怪你,毕竟我们真正相爱的时间并不长。即便是现在,我们做了真正的夫妻,我也不要求你百分百的对我说实话。”   百里玉衍心一沉,等待下文。   果然,她又开口道:“但我有个条件,若是你骗我了或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希望你可以瞒一辈子。如果觉得自己做不到,便不要欺骗和隐瞒。任何事情,在我自己知道真相前,你坦诚的告诉我,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说完,见他默不作声,她以为自己疑心惹他生气了,忙伸出手摇摇他的胳膊,声音也轻快了许多,“不过呢,我相信我家相公纯良无比,是不会有什么事情欺瞒于我的。”   “嘿嘿”一笑,粉饰太平。   百里玉衍已经到嘴边的坦白之语又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左右她再有几个月就临盆了,等她生完孩子再说也不迟。总归这几个月他小心一些,不让她发现便是了。   “姐姐!”   “表兄请留步!”   身后传来马蹄声与焦急的呼喊,程小野听到了,忙让百里玉衍叫马车夫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却见宋戍与无双风尘仆仆的追了上来。   “这才新婚,不在家歇着,来追我们做什么?”程小野眼光落在一身喜庆的无双身上,揶揄的说道。   “姐姐,你离开宋镇如何也不过来跟我们说一声啊,我还给未来的小外甥准备了礼物呢。”无双说着,从马背上摘下来一个包袱,递给程小野,“听说姐姐不缝衣服,我趁前些日子做了一些,男孩女孩的都有,到时不管生男孩还是女孩都能用到。”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那还能吵得全天下都知道。”程小野笑,刚要伸手,包袱却落到了百里玉衍手中,“娘子身体不便,为夫拿着罢。”   见百里玉衍如此贴心,无双掩起唇角笑了起来。   程小野倒觉得他小题大作,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等你有了身孕时便知道了,男人也就宝贝你这一阵子,等孩子生下来,就没这等待遇了。”   百里玉衍蹙眉,难道之前他对她还不够百依百顺么?   这时候体现出了兄弟之间的情谊,宋戍开口为他开脱,“表嫂不可一概而论,像表兄这般对表嫂好的男人,可是不多见的。”   听宋戍开口,无双也跟着附和,“就是,若是小戍有姐夫一半的好,无双便知足了呢。”   “你们二人大老远跑过来,不是为了来夸我相公的吧?”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才成亲第二日,便开始夫唱妇随了。   “自然不是。”宋戍向无双使了个眼色,无双会意,从衣兜中掏出一个红包,便往程小野手中塞,“姐姐,手镯无双收下了,可是这银票,无双万万不能收。”   若是好说好道,钱票他们一定不会收!   程小野用力将手抽回,沉了脸色,“这成亲的大事,姐姐送给妹妹的贺礼,如何还带往回退的,你们这是来打我脸的么?”   “这……”无双见程小野生气,一时没了主意,扭头向宋戍求助。   宋戍也是一脸为难,“表嫂,我知你心疼无双,可这钱太多,我们不能要。且我与无双成亲,父亲也给我一们足够的银两,我们平时生活不成问题。”   以宋明德守财奴的性子,他们成亲的喜钱估计都会算入宋宅账中,怎么可能给他们钱?   程小野心中明白,嘴上却也没说破,“姑母虽然家底丰厚,你们成亲后总是花家中的钱也不是办法,这些银两当是给你们做小生意的本钱,哪日你们赚钱了,给我分成好了。”说罢,她快步拉着百里玉衍上了马车,“我们还急着赶路,你们就此回去罢。”   进入车帐时,她小声对马车夫说道:“快走。”   她可不想上演一幕车上车下扔红包的戏码。   “驾,驾!”马车夫扬起马鞭,几声过后,马车吱吱扭扭的向前走了。   “姐姐!”   无双正欲上前追上去,被宋戍拦住,“算了,她是不会收回去的,不如先承了她这份好心,来日方长,以后留着慢慢还。”   程小野并没有料错,他们成亲,就连他的朋友送来的贺礼,都一分不少的入了宋宅的帐。   马车渐远,无双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清晨的阳光斜斜的打在身上,带着潮湿的温暖,宋戍转身,望向无双。和煦的光芒给她身上打了一层薄如羽翼的金纱,美好的令人侧目。   他走上前,单手揽她入怀。   无双,你知道么,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有你,此生足矣!   从车帘中远远望着相拥在一起的二人,程小野一颗小心脏被感动填满。不知何时,百里玉衍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十指交织。   第二百九十六章午夜梦醒   马车进了梅县,回漱芳斋时路过江氏的生煎铺子,孟荼掀开车帘向那间房子看了过去。   门头上的黑白帷幔已经拆掉了,只是生煎的招牌还在,大门紧锁。门前站着两人在说着什么,好像是想买生煎却见没开门,抱怨了几句。   放下车帘,孟荼眼中涌上悲伤。   程小野见状移到他的身旁,揽住他双肩,语重心长的道:“小荼,别难过,看着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你娘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慰的。”   “嗯。”孟荼点头,却挥不去眸中的伤痕。   在漱芳斋下车,程小野意外的发现,售货厅中只有伍来福一人在忙活。   “来福,其他人呢?”她提步走进大厅中。   现在年节已过,苏晴儿回去是为了参加无双婚礼,顺道再回家探望父母,可是慕云念等几人都不在,她便有些奇怪了。   “师父回来了!”伍来福见到她,顿时惊喜的抬起了头。   他正在给顾客拿东西,此时也有些顾不上了,将打好的首饰往客人面前一推,“您先好生看着,我过去忙一下啊。”   顾客注意力全在首饰上面,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您忙。”   伍来福匆忙掀开柜台的盖板,几步走到了程小野面前,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似的。忽然,他“扑通”跪到地上,仓皇的动作吓了程小野一跳,“来福你做什么,有话快起来说。”   “不是,”伍来福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程小野,“师父,徒儿这是给您拜年呐!”说着,扑通磕了一个响头,“这第一下,祝师父福如东海。”   接着又磕了一下,“第二下,祝师父新一年生意兴盛,宾客盈门!”   还没来得及磕第三下,程小野忙委身扶住了他,“好了,好了,来福快起来罢。”说着她衣袖中胡乱的抽出一张银票,也没顾上看是多少面额,便塞给到来福手中,“师父回来的匆忙,也没备红包什么的,这当是给你新年压岁礼了。”   “师父,这……”来福想拒绝。   程小野硬将银票塞进了他手中,“年都拜完了,要后悔么?”   来福只好将银票接过来,仔细的收进口袋中。   百里玉衍带着孟荼站在程小野身后,笑得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伍来福几人与程小野年纪相关无几,乍一看他跪在地上喊师父,便觉得有些搞笑。   这时,来福才注意到孟荼也来了。   “师父,您真的将小荼带回来了!”他激动的朝天拜了拜,嘴里嘀咕着,“谢天谢地,这下孟大嫂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心了。”   闻言,孟荼脸色倏的沉了下来。   他娘临死前,心中定然放心不下,也不知去世之事是否闭上了眼睛。   心中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而伍来福丝毫没意识到他勾起了孟荼的伤心事,见来人中没有黄金花,脸上多了几分奇怪:“师父,金花师妹如何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金花没有回来过么?”程小野反问,凤眸一片讶然。   “没有啊,自从上次离开漱芳斋,我们再也没见过她啊。”伍来福答。   这下程小野也开始纳闷了。   百里玉衍说黄金花是被家人带走了,可是如果是家人找来,便是不与她打声招呼,至少也该回来漱芳斋拿东西吧?如何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正欲盘问,百里玉衍先开了口,“她走得匆忙,也许未来得及回来收拾东西,娘子辛苦一路了,先上楼休息一会儿吧。”   “我没事。”程小野压下心头种种疑问。   这时,方才在柜台处的顾客走了过来,“伍师傅,首饰我们查验好了,取货单给您放在柜台上了。”   “哎,好,两位慢走啊!”伍来福客客气气的将她们送了出去。   孟荼沉默的站在一旁,垂头看着脚尖,默不作声。   他也不知黄金花去了哪里,心里有一点点担心,却又因为娘亲的死,而迈不过心中那道坎。   等来福回来,程小野复又问道:“家里如何只有你一人了?”暗影、慕云念等人都去了哪里?   “师父,您是不是问几妹师妹啊?”来福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的道:“年前您急急忙忙的去了庆州,我们也这不知道您何时回来。问苏掌柜,她也说不准,这不快到年下了,苏掌柜便作主让大家放假回了家,说是明年开春再回来。”   其实他心中清楚,她们都不会再回来了。   半个月前,有人找到他,告诉他师父有了身孕,不能再劳碌奔波,四处去帮他们选址建店开首饰铺子了。但是如果他们愿意,他可以给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帮他们将铺子开起来,到时只需要跟他们的师父打声招呼,做个“漱芳斋”的牌匾挂上即可。   是谁暗中操作,不必说也清楚。   伍来福当时也有点儿心动,后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留下来。但他答应那人此事不会告诉程小野。   “原来是这样。”程小野不疑有他。最近不知活动太少的关系,还是到了月份容易疲惫,一路从宋镇赶过来,她真有些累了,扭过头对着百里玉衍说道:“马车上的行李你们收拾吧。”又向孟荼招了招手,“小荼,随娘去楼上歇会儿。”   “娘,您去休息吧,我留下帮着收拾行李。”孟荼道。   见孩子如此懂事,程小野甚感欣慰,没再说什么,独自上楼了。她现在是典型的孕妇体质,能吃能睡,上楼爬到床上沾枕头就着。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睡得正香,忽然觉得腹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程小野猛然惊醒了。   手抚在小腹上,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动静。可刚才那种感觉那么真实,就好像一直沉睡在身体里的那个生命,忽然间醒来了一样。   那么真实,那么生动,还让人有些心有余悸的慌乱。   正奇怪他怎么不动了,突然腹中又动了一下,她措不及防,被吓得“啊”得大叫了一声,触电般的弹开了自己的手。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程小野丢脸的揉了一把脸颊。   “还好没人看到!”小声嘀咕了一句,话音未落,便听到楼来焦急的声音:“娘子,出什么事了么?”   望着一阵风似的,奔到自己身边的男人,程小野心中一阵柔软。风轻云淡如他,也会因为自己一时失声叫喊,便慌乱的跑上楼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   “我没事,你过来。”她对着他俏皮地眨眨眼,又指着自己的隆起的肚子,小声说道:“你来试试,他动了。”刻意压抑的声音像是怕吓到他一样。   “动了?”百里玉衍黑眸涌起异样的光芒,走了过去。   程小野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上。“你试试,有没有觉得他在动?”凤眸闪烁着希望与快乐,恨不能让他也一起来感觉这种神奇的幸福感。   “没有啊?”百里玉衍纳闷。   好看的长眉微微凝起,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到了放在她肚子上的那只手上面。   等了许久,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百里玉衍放弃了,“娘子方才睡着,是不是做梦了?”好笑的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发,“再躺会儿吧,晚会为夫给你送饭菜过来。”   “好吧。”程小野语气中透出失望。   熊孩子,一点儿面子都不知道给你妈留,看等你出来了怎么收拾你!   腹中的熊孩子好像感受到了她沉重的怨念,倏的又动了一下。这次动作比较大,百里玉衍清楚的看到她的小腹在晃动。   “真的在动啊!”百里玉衍惊呼。   他虽平日里号令天下,可为人父母这种事情,他也没有什么经验,此时表现的更像是个毛头小伙子。愣手愣脚的,想再摸一摸他,却又怕惊得他,悬在半空中的手不敢放下去。   程小野笑得开怀。   多年以来,她是第一次在百里玉衍脸上,见到除冷漠与浅笑以外的第三种表情。   这种表情,叫做父爱。   尽管她的孩子还没出世,但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面前这男人以后绝对是个能将孩子宠上天的二十四孝亲爹。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快了起来。   三月份的时候,她收到慕云念从秦池写来的书信。信中说秦池的漱芳斋已经建好了,可能她看到这封信时,差不多该开张营业了。   程小野看了看书信下面的日期,信是一个月前写的,的确是该开业了。   她差伍来福去订做一套漱芳斋的牌匾,托镖局给她送了过去。   伍来福半路改主意,不想回去自己开店了,程小野也不能勉强,便留下他在漱芳斋当伙计。横竖苏晴儿一人忙不过来,暗影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多个人刚好给晴儿搭把手。   日子又过了一个月。   孟荼在学堂先生办的辩论赛上拿了第一名,兴奋的抱着先生奖的礼品来向程小野报喜。程小野见他有出息,把自己防身用的匕首奖给了他,告诫他要文武双修。   入夜。   程小野睡得并不安稳。怀孕八个月,胎动已经明显起来,过于沉重的腹部也让她备感不适。醒来有些口渴,对着百里玉衍的方向拍了拍,喃喃地道:“相公,我想喝水。”   没有人回应,她手也拍空了。   倏的睁开眼睛,只见光线昏暗的窗外闪过一条黑影。   第二百九十七章出轨高峰期   程小野一个激灵,猛的清醒了。   方才的身影,乍一看有些像百里玉衍,深更半夜的,他要去哪儿?   匆匆下床拿过衣服,程小野悄悄的跟在了后面。   百里玉衍似乎走得有些迟疑,每走几步,便回过头向后看看。像在找什么,又像是单纯的怕被人跟踪。程小野见他鬼鬼祟祟的,心中更觉纳闷,一路躲躲闪闪回避着他的眼光,最终跟着他到了清月阁楼下。   清!月!阁!   程小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他竟然敢趁着她怀了身孕之际,前来青楼找乐子!难怪人家都说女人怀孕是男人出轨的高峰期,这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假。   古今通用啊!   好你个百里玉衍!程小野不经意的握紧了身侧双拳,一个箭步冲出来就想上去抓他个正着。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闪出来一个人影,对着他作揖,“属下参见殿下。”   程小野一怔,迈出去的脚又退了回来。   黑灯瞎火的,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也听不清楚他究竟说了什么,但直觉上那男子她应该认识,因为身影很是熟悉。   到底是什么人?程小野在暗中窥探着一切。   只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清月阁门口。这时,门里面走出来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借着门口倾泻出来的灯光,程小野看清楚了。   那个过来迎着百里玉衍的男子,竟是流光。   而出来接他们的人,正是清月阁的鸨妈流云。   程小野大惊失色,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内,她才惊愕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流光与流云……   她忽然想起来第一眼见到流光时的模样,每一眼便觉得他哪里有些熟悉,后来才明白是与流云样貌有几分相似。现在看他们站在一直,不用怎么推敲也能猜想到,这两人该是兄妹或者姐弟。   流光、流云,多么近似的名字,她如何以前从来没有怀疑呢?   可流光带他来这里,又是为什么?看方才流光恭恭敬敬的模样,并不像是单纯的带他来潇洒,他方才行礼的姿态,更像是属下见到主子时的模样。   猛然想起当初宋如画来清月阁,也是百里玉衍提醒她的。   难道,当时流云与她为善,是受了百里玉衍所托?一切的事情串起来,程小野脑子里乱成了一片,百里玉衍和清月阁,究竟有什么瓜葛?   流云与流光是兄妹,那么暗影又是什么来头?   她那套替父完成遗命的说辞,难道也是编了来骗她的?   无数的问题迎面袭来,曾经的过往如电影片花般在她脑中闪过,怀疑过的,信任了的,此刻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只觉得眼前一片凌乱,完全没有办法理顺头绪。   如今想要知道真相,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潜入清月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程小野四下探望。虽已到深夜,清月阁正门依然热闹如常,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而且还有清月阁的人看守。以她身怀六甲的体态,想冒充男子混进去都没有可能。   怎么办呢?   正着急之时,忽然看到一个黑衣打扮的男子,从清月阁一侧的小门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当初放了宋如画的打手李三。他叼着个什么东西,嘴巴裂开一条缝,含混不清的哼着什么调调,似是喝了不少酒,走路有些摇晃。   出门后向右一拐,也没走几步,便朝着路边的墙壁撒起尿来。   带着酒精气的骚味儿,隔着一整条街飘进了程小野鼻翼。她捏着鼻子,不停用手来回扇,以驱赶那股难闻的气味。   李三尿完,晃了晃身体,拎起裤子,就准备往回走。   “大哥请留步。”程小野见他的穿戴像是清月阁的打手,便鼓起勇气起身走了过去。   黑暗中忽然蹿出来一个人,把那伙计吓得不轻,嘴里的东西掉了都不知道。堪堪的退后几步,撞到墙才停下来,指着程小野道:“你,你,你不要过来,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人。”程小野汀住脚步,冷冷地答。   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拍拍胸膛站稳了脚跟,“三更半夜的出来吓人,有病吧?”瞥了程小野一眼,又心有余悸揉了揉胸口,打算回去。   “大哥,小女有一事相求,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程小野见他要回去,快走几步挡在了面前。   手中,不知何时拿出来了一绽银两。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李三眼立刻冒出了垂涎的精光,“不知小娘子想办什么事?”   “我一路跟着相公来到这里,见他跟人进去了,我相公是个老实人,我怕他被人骗,大哥您就当行行善,让我进去将相公找出来行不行?”她见李三露出犹豫,立刻加重筹码,又掏了一锭银子出来。这银子本是她备好买礼物拜访齐先生用的,没想到用到这儿了。   程小野很心疼,不过与真相比起来,就算是再多几锭银子,她也照拿不误!   这下李三的眼睛更直了,死死盯着程小野手中的雪花银。   但是私自放人进去,依清月阁的规矩……思来想去,李三还是觉得小命要紧,咽了咽口水,说道:“小娘子,不是我不肯帮你,这男人进了青楼,也就能被人骗人钱,殒不了命,你挺个大肚子三更半夜的别在街上晃了,快回家去吧。”   说完,他转身要走。   “大哥,你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就通融一下吧。”利诱不行,程小野但开始博同情,“我保证进去找到人便出来,绝不给您带来任何麻烦。”见李三脸上松动了些,她立刻打蛇随棍上,将银子塞进他手中,“拜托了!”   李三手中攥着还有些热度的银子,盯着程小野的脸掂量。   横竖一个大肚婆,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无非就是进去找自己相公。想到这里,他麻溜的将银子揣进自己兜里,“行吧,看在你诚心找相公的份上,我便放你进去。不过里面房间可多着呢,你便是找不到人,也不可闹事,进去看看就赶快走吧!”   “是,是。”程小野连声答应。   从内里门进去,李三随便向里指了指,“那里面便是了,你自己去找罢,若是被人发现,可别说是我放你进来的!”   “是,绝不连累大哥。”   李三见她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看来还是嫁了个富贵人家!李三嗤笑,这些年在清月阁,他可是见多纨绔子弟来风流潇洒,老婆跟着找来的还真不多。   鼻孔哼了哼,甩手走了。   他走后,程小野便开始打量这条长廊。   长廊通向两个方向,一面是被几十盏灯笼映得恍若白日的清风阁迎客厅,方才李三给她指的便是迎客厅的方向,从那里可以正门和楼上的各个房间。另一侧,看来是通往后院的,院子中有些黑,李三离开后便是去了那里。   百里玉衍与流光会去哪儿呢?   思索片刻,程小野向迎客厅走去。   来这种地方,无非两点诉求,一是风流快活,二是私下会面。无论是那一点,都是应该在前在。青楼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却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有点什么私|密事来这里最好商量了。   仗着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对路线比较熟悉,程小野很轻易地躲开众人的视线到了三楼。   当初清月阁出事,官府来人搜查时,她记得流云便是叫人将宋如画藏到了三楼某个地方。如今想来,三楼应该是有密室隔音之类的存在。   进了三楼走廊,她才发现,三楼并不像其它两层那般热闹。走廊中只亮着一盏灯,视线昏暗的连身后的影子都看不清楚。   轻手轻脚的向前迈了几步,前在的几个门都锁着,阴森森的不像是有人在里面。   一直走到走廊的最里面,她发现最后一扇门里面亮着灯。灯光很暗,若不是走到跟前,根本看不到这边有亮光。   里面隐约有声音传来。   她贴近门边,竖起耳朵想听清楚说了什么,可是声音太遥远,还隐隐有些空旷的回声,根本无法听清楚。也不知门上没上锁,她抬起手轻轻一碰,门开了。   “……!”   真不专业,密谈不是应该将门锁上,然后里三层外三层把守的么?   程小野也是佩服自己,现在竟然还有心思吐槽!   从门缝向里看,里面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没看到有人在,也不知声音从哪里传出来的。她矮着身子进了门,屋里灯光更外面更加昏暗,她四下环顾,确定没有人之后,才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   屏息静气,确定危险系数为零,她直起腰喘了口气。   可还是没有百里玉衍的痕迹,就连方才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程小野在房中四下察看,这里与楼下的房间一模一样,进门处放了一张桌子,内侧有张床,床的一侧摆着两个陈列柜。   她靠近过去,忽然又听到了方才的谈话声。   “殿下,先皇离世一事,恐怕瞒不住了!”正是流光的声音。   程小野瞳仁一紧。   殿下?!   他是在喊百里玉衍么?   第二百九十八章机关算尽,竟然是在利用她!   程小野用尽全力才能遏制住自己内心的震惊,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到了两个陈列柜之间的缝隙上。   密室内,传来百里玉衍的声音:“不是告诉逸王,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行宫么?”   他与逸王联手将百里贺引入行宫,秘密处决,此事并无人外人知晓。为了社稷稳定,他们并未将此事公诸于众,而是对外宣称皇上忽然染了重病,需要在行宫休养。并晋封逸王为摄政王,养病期间,一切朝中事实交由逸王处理。   几年下来,西凉朝政还算安稳,朝臣开始对皇上生病一事还有质疑,日子久了,就没人过问了。   可是没想到,近日忽然有个小太监误入行宫,见到了百里贺封存玉棺中的遗体。   他们及时处决了小太监,事情,却便瞒不住了。   “瞒不住,便让逸王登基称帝。”百里玉衍言之凿凿。他早就让逸王登基,逸王非执意等他还朝,其实他心中清楚,若非出了程小野这个意外,他早已回到西凉。   “殿下!”流光着急道。   “殿下三思啊!”流云也着急。   作为贴身部下们,他们自然希望自己的主子是将来的皇帝。虽然说逸王现在以殿下马首是瞻,谁能确保有一日他登上龙位,不会回过头来将手中利剑对准当初辅佐自己上位的弟弟呢!   百里玉衍知道他们的心思,但现在时机不对。再有一个多月程小野便要临盆,这种情况下向她坦白,他怕她一气之下动了胎气。   “殿下,要不您先回西凉,王妃那边我们会照顾的。”流光小心的试探。   百里玉衍清冷的眸底闪过一道黯芒,不冷不热的落在流光身上,直盯得他头皮发麻,脚底生凉风。   “殿下?”流云帮兄长解围。   “此事再议。”百里玉衍眸光从流光身上移开,没有怪罪。算算时间,他出来也有小半个时辰了,近来小野浅眠,不知她醒来没有,他有些担心。“若无其它事,本王先回去了。”   说着,他起身离座向密室外走去。   “殿下……”流云拦在跟前,看样子是还想劝他。结果话还没出口,便被百里玉衍一个冰冷的眼神挡了回来,她头一低,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百里玉衍如墨华眸从流云脸上移到流光脸上,又移了回来,“你们二人以后不要同时出现在小野面前。”两人不只相貌近似,就连神韵都有些相像。   “是。”两人齐声答道。   恭恭敬敬的送百里玉衍出门。   程小野贴在陈列柜前,忽然听到脚步声到了跟前,她仓皇转身向门外跑去。   走的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将门关上。   百里玉衍从密室出来,路过房间门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门方才没有关么?”   一直走在最后面的流光一愣,忽然这么一问,他也不确定自己关没关门。嘴上哼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百里玉衍恨铁不成刚的看他一眼,没作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流云责怪道。   “我明明记得我是关了门的。”流光反驳,怕被百里玉衍听到,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关了门为何会开着?”   “我哪知道!”   两人吵了几句,见百里玉衍下楼,忙掩上门跟了过去。   百里玉衍走出清月阁时已是深夜,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月亮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银色光辉镀在他身上,衬得他更如同坠落凡尘的谪仙。   踏着月光,他大步向漱芳斋的方向走去。   身后,被黑暗阴影笼罩的巷子口,程小野抚着胸口直喘粗气。   好险,差一步就被发现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有八个月身孕了,还有那么迅速一口气从三楼跑到一楼,手脚利落得自己都有点儿不敢相信。   她更不敢相信的是,这个与他生活了近七年的男人,竟然是西凉皇族,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他是要回去继承皇位的!   信息量太大,她向来灵活的脑子转不动了。   不知呆立多久,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理智回笼。   在裕州引水治灾时曾听人说过,西凉有位七殿下,是上一代皇帝的第七个儿子。他曾经被传早在十多年前西凉内乱时便死了,却突然有一日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神祗降临般的,不费不兵一卒,便拿回了东祁当初从西凉夺走的数座城池。   难道,是他?   更声响起,空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程小野这才想起来该回去了。   可是回去,她该怎么面对他?   脚步有些沉重,他是西凉的皇子,又为何隐居在东祁乡野,他在筹划着什么?只是为了夺回当年东祁强占的城池么?或是还有什么事情,是她所没想到的?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倏地顿住脚步,手捂住了嘴巴。   九头舞凤冠!   当初慕容婉儿找到漱芳斋,交设计图给了她,她本意是不想接的,是百里玉衍劝她接了这笔此生意。她当时还觉得奇怪,他从来不过问生意之事,如何忽然反常了。   惊慌失措的唇角泛起一抹自嘲,她明白了。   他早就知道九头舞凤冠的存在,也知道机关的用途。他要利用这个机关杀死皇后,嫁祸国丈,以设计国丈与北宫勾结的假象!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破坏两国联盟对西凉造成的威胁。他也知道慕容婉儿并未得到慕容父亲全部真传,于是他让慕容婉儿找到她。   怕她拒绝,他让慕容婉儿编造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让她相信。   机关算尽,竟然是在利用她!   难怪,难怪公子辰会说“也许他并不是你认识的他……”   的确,如此心机深沉的他,让她感到陌生和害怕。   身子一软,颓然伸手扶住了冰冷的墙皮。程小野,枉你从二十一世纪而来,枉你比别人多活一世,被人算计,你竟丝毫无察!   此时,百里玉衍已回到漱芳斋。   悄悄走到二楼卧房,却发现床中间只有一团白色。   她不在!   百里玉衍大惊,密室外面那道开着的门猛然映入脑海。   坏了!   若是他走的时候程小野刚好醒来,跟着他去了清月阁,无论是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是亲眼看见他走进清月阁,这事都不好解释!   拔腿便向楼下冲去,无论如何,先找回程小野再说。   冲到大堂,刚巧遇到程小野进门。   “娘子,你去哪儿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此时的声音是何等的紧张与慌乱。   程小野心中嗤笑,他在害怕!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骗她,利用她的时候,他心中害怕过么?发白的唇角轻扯,淡淡地道:“昨夜水喝得有些多,去茅房了。”   “原来是这样。”他没继续多问。   说到底,是抱着几分侥幸的心思,希望她真的是去了茅厕。   她从他身边走过,一道寒气迎面袭来,百里玉衍展开双臂揽在她的肩上,“身上这么冷,怎么下楼也不知道多穿些衣服?”   “很快回来,便没多穿。”走得那么及,那顾得上考虑穿什么衣服,就连外衣,都是顺手抓起来穿上的。   “饿么?”想起她以前每次起夜,回来后总爱吃些点心再睡。   程小野心中猛的刺痛。   一句简单的关心之语,换作以前,她只觉得温暖贴心,而此时,却像那句话像一柄利剑,狠狠刺穿她的身体,插进她的心脏,血肉模糊,疼痛难忍。   心痛,可她也知道更多的是心酸,眼睛一涩,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饿,我有点累,先睡了。”她从他手臂中脱出来,脸上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缓步上了楼。进到卧房,她连衣服都没换,直奔床榻而去。躺下的一刹那,身体忽然被抽空了一样,孤独,委屈,如暴风雨席卷心头。她捞过少白,搂进怀里,以填补心中的空白。   眼泪吧嗒、吧嗒落到枕头上,她咬紧下唇,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泪水从一个眼中滚落,淌进另一眼中,凉凉的触觉让她清醒了几分。自从来到这个破古代,她这是第几次哭了?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可是每次哭,都与这个男人有关。   记得第一次,她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回来后希望他能多少关心她一些,可是他给她的,却始终只有一副冷傲孤清的脸,与他说话他永远是一副爱答不理的高傲模样。她知道他并不喜欢她,也知道像他这样的清越脱俗的男人不可能为谁停留,可她当初没得选择。   她也害怕,害怕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   可是最终,她还是没能逃脱。   他以丈夫的名誉,给了她一个男人能给一个女人的所有疼爱,宠她上天,让她在他温柔呵护中迷失自我。最终,狠狠一击,毁她入地。   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滋味,不过如此吧?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上,竟沾着皇后和国丈满门的血。他是何其残忍,竟将毫不知情的她拉入一场天大的阴谋中。   手脚冰凉,她抱紧了自己。   少白被压得差点翻了白眼,嗷呜一声,从她怀中蹿出来,躲到了墙角,蔚蓝的狐狸眼,满是哀怨!程小野缩了缩肩膀,空落落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   第二百九十九章和离书   她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她身上弥漫着沉重的哀伤。   那悲伤那么重,重得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窒息般的痛楚遍布他的全身。   看来她的确是知道了,他早该向她坦白的,她说过,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他主动坦白,她便会原谅他。一念之差,悔之晚矣。   “娘子,你可愿听为夫解释么?”他对着她的背影开口,轻若晨雾的透出慌乱。   解释么?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程小野深吸一口气,倏的坐起了身,抹掉脸上泪痕转了过来,“孩子太闹了我睡不着,现在饿了,你去拿些吃的给我吧。”说着,她还对着着他笑了一下。   百里玉衍有些怔松。她笑容如常看不出什么不妥,恍惚里,好像刚才是自己一场幻境。   “怎么了,不愿意去拿么?”不见他动弹,程小野催促。   “不是,为夫这便去。”百里玉衍匆忙转身,向外走去。   他一走,程小野笑容顿失。   下面,她该怎么办?   她该如何面对这个欺骗和利用了自己的男人?方才他要解释,可从前她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他都没开口,如今是看到她难过了么?   还是……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涌入脑海,她惊恐的看向自己的肚子。   还有不足两个月,这孩子就要出世了,他是想要等到孩子出生,把她的孩子一并带走吧?在这个破古代,家世背影什么的那么重要,她出身卑微,怕是配不起他的身份地位。可是孩子,却是他亲生的。   唇角勾起一抹自嘲,原来如此。   百里玉衍,你如此待我,那便不要怪我无情了!   刚好百里玉衍掀开门帘走进来,见她眸中寒光一闪而过,脚步一顿,不知她在算计着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程小野都一如往常,该吃吃,该睡睡,没表现出半分异样。可越是这样,百里玉衍越觉得心中没底,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安,对着程小野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越是如此,她越发觉得他做贼心虚。   终于不动声色的处理完所有事情,程小野松了一口气,将百里玉衍喊到了漱芳斋二楼。   她站在桌子一旁,脸上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凉。百里玉衍心一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娘子,此时找为夫何事?”   望着他绝色风华的脸,程小野心底沉痛,深吸一口气,手向前一推,将一封书信推到了他面前!   看清书信上面三个字时,百里玉衍瞳仁倏的放大。   “和离书?”他不敢置信的盯着桌上那封信笺,白纸黑字的行书尤其刺眼。他千般宠爱,万种疼惜,生怕惹她不快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每日小心翼翼的侍奉,悉心周到的照顾。难道就换回她一封休书么?胸中无名火起,黑眸紧盯着她的脸:“程小野,你想休夫?!”   “休夫?”程小野妖娆一笑,“承蒙晟王殿下不弃,小野又怎敢休夫?不过是一封和离书而已,若是殿下愿意,便和离,若是殿下觉得小野不配,赐小野休书一封亦可。”   一席话夹枪带棒,却专挑着百里玉衍的心尖踩。   他脸色泛白,不经意间的握紧了垂在身体的双手,“原来你都知道了?”她知道了,却装出一副风平浪的模样,就为了在他措手不及之时,甩他一封和离书?   “恕小野愚钝,七年来,竟不知日日睡在枕边的,是西凉未来的九五之尊,堂堂晟王爷!”她小嘴一张一翕,偏偏吐出的每个字都气死人不偿命。   百里玉衍绝代风华的脸黑了又黑,胸膛起伏的厉害。   “小女子不过一介乡野女子,粗鄙卑贱,哪配得上王爷您高贵的身份。为了避免您以后被人耻笑,还是赐我一封休书,放我自由吧。”她继续不知死活的说着。   她想走?   百里玉衍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间的攥紧了,黑眸中温和褪尽,染上了一层霜雪,“你既知本王身份,又如何觉得本王会放你走?”想带着他的孩子远走高飞,做梦!   程小野见他怒火滔天,也不畏惧,鼻孔哼出一个单音继续道:“不管王爷同意不同意,和离书就在那里,签不签字随便你!”   反正这婚我离定了!!!   她说完,一转身掀开帘子进了卧房。   望着程小野华丽转身的背影,百里玉衍恨不能冲上去掐死她!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粗鄙卑贱配不上他?她可知道么,就是为了她这个粗鄙卑贱的女人,西凉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都没回去,为了她,天下他都可以不要,她竟然来跟他谈和离!   和离,想得美!   伸手扯过桌上的和离书,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   撕了和离书还不解气,握紧的拳头猛然砸到了桌子上。   “轰!隆!隆!”楠木桌子应声塌落,碎木四溅,抖落满地。   程小野站布帘后面,吓得一哆嗦。   接着,她听到脚步声由近而远,最后消失在楼下。再也无法假装坚强和镇定,她身子顺着墙滑落,蜷缩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在利用自己,想离开的时候,心还会那么痛?   百里玉衍沉着一张脸下了楼。   苏晴儿正在招呼客人,听到楼上的惊天动地的声音吓了一跳,又见百里玉衍脸色不怎么好看,下楼后奔大门口便出去了。   “来福,你来招呼客人。”她担心小野,将客人交给来福匆匆上了楼。   桌子碎成一地木头渣渣,这视觉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苏晴儿惊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绕过去进了卧房。见到程小野安然无恙她才松了口气。   程小野以为百里玉衍去而复还,迅速抹掉泪痕站了起来。   “若是想通了,便写好给我。”她硬着声音说道。   “写什么啊?你们吵架了?”苏晴儿不解的望着她,“早上不还好好的么,怎的突然就吵起来了?”见小野发丝有些凌乱,伸手帮她理了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姐姐,姐姐去帮你教训他!”   闻言,程小野眼圈一红,泪湿眼眶。   初到这个破古代,她一没有亲人,二没有朋友,身边没有一个人对她好。只有苏晴儿,从认识那一天开始,便把她当成亲妹妹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可是这次,她也帮不了自己了。   “别哭啊!”晴儿见她哭了,着急的帮她擦泪水,边数落着百里玉衍,“他也真是的,你都有八个月的身孕了,他也不知道让着你点儿。”   此时,被她数落的男人正站在漱芳斋门口。   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他竟不知道出了漱芳斋之后可以去哪儿。   最关键的是,他根本就不想离开!   用力吸了一口气,将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压了下去。片刻后,他寡薄的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百里玉衍,你真是有出息了,跟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怀着你孩子的女人置气!   一甩衣袖,他又转身回来了。   咚咚咚的上楼,却见苏晴儿正在替她擦眼泪。   她也知道难受,也会哭么?   汀住脚步,心中却如同被针扎一样的难受。   苏晴儿见他回来,揉了揉程小野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小声劝道:“他回来了,有话好好说,不许闹脾气,听到没有?”   程小野不想让苏晴儿担心,顺从的点了点头。   苏晴儿一副娘家人的姿态走到百里玉衍面前,恼火的瞪了他一眼,“她都快生了,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让着她点儿么?”还把桌子砸了,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   百里玉衍低头,薄唇轻启,清如止水的声音从口中溢出,“我知道错了,特意回来与她赔罪。”   “那你好好跟她说知道么?”   “是。”   苏晴儿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便也没多加苛责,神色犹豫地望了程小野一眼,下楼去了。   她一走,程小野立刻变了一个人,悲伤之气全然不见,倒多了几分凌厉,“晟王爷何必对着一个乡野鄙民低三下四?委曲求全么?何必!”讥肖之语不在言下。   百里玉衍如墨的眸中闪过一丝伤痛,沉默半晌,最终提步走了过来。   “小野,隐瞒与你是为夫不对,为夫向你认错,愿打愿罚为夫绝对没有半句怨言。便是你再让为夫数一千遍一万遍铜板,为夫也照做,绝不偷懒。”虽然想起那次数铜板的经历他还心有余悸,但只要她觉得开心,觉得解气,任何惩罚,他认了。   为了她,天下他都可以舍弃,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程小野嗤笑,他不提还好,提了她心中更为恼火。   就是那次,她罚了他,结果却是自己一时心软,被他夺了处子之身!“晟王爷,您这出苦肉计又是何苦呢?您要的城池拿回来了,要报的仇也报了,小野现在对您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利用?   他瞳仁一紧,猛的望向她有意摆出来的,盛气凌人的脸。   “呵……”终于,绝代风华的脸上溢出一抹浅笑,看不出自嘲多一些,还是悲凉更多一些,“小野,在你眼中,为夫对你,便只有利用么?”   他对她的好,她都忽略不计么?   第三百章谁想要她的命?   “晟王爷,做都做了,您此时摆出一副受伤的嘴脸,又想要给谁看呢?”程小野高高在上的睨着他,凤眸透中的冰寒,刀片儿般锋利,一寸寸凌迟着他的心。   “小野,为夫为你所做的一切,你看不到么?”你真就那么狠心,想将一切抹杀?   华眸如墨,满是悲伤。   程小野望着他深不见低的眼眸,那双眸中涌动着几分她读不懂的情绪,但有一种她看懂了,那是一种沉痛的悲伤,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疼不已。   他在难过,他竟然也会难过!   程小野只觉得胸口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她心头那处柔软,疼得她急了呼吸。   见她脸色松动,他靠近过来,伸出双手看抱着她的肩膀,轻若晨雾,淡如止水的声音道:“娘子,别闹了好么?为夫向你赔罪,待孩子出世之后,为夫便带你们回西凉。若是你不想回西凉,为夫便陪你留在东祁。你愿意种田养花,我们便种田养花,你想要边塞牧马,我便陪你去边塞牧马。你若是想一直经商,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你教他经商,我授他武功,可好?”   他的眸光仿佛带着魔力般,程小野几乎忍不住就要点头说“好”。   就在这时,腹中的孩子忽然醒了,抗议似的,一脚踢到了程小野肚子上。理智回笼,她一把拂开了他抱在自己肩上的手,“百里玉衍,别妄想再利用我对你的感情了。”   双手落空,百里玉衍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利用,又是利用!   他堂堂西凉王,手中掌握着半个天下的财富,能人异士不胜枚举,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当他委曲求全只是想要利用她?   “这么说,你铁了心要离开本王?”语气中已有警告的味道。   她自然听得出来,嗤笑一声,目光讥诮,“怎么,晟王爷不继续演戏了?这才是真正的你吧?”   百里玉衍眸光渐冷。   他对她的包容与忍让,在她眼中竟然是他在演戏。好,真好!既然如此,他也不需要再对她客气,他百里玉衍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谁也拿不走拦不住!   冷眸对上她的凤眸,一个凉如秋水,怒气内敛,一个倔强不甘,强装镇静!   他期身上前,压力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笼罩。她飞快的挪动着脚步后退,直到撞上身后的墙壁,再无路可退才停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程小野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距离太近,他身上淡淡的雪莲香在她鼻翼潆绕,心中的心乱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可恶的男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对他的靠近依然没有丝毫抑制力!   心乱如麻!   更让她瞠目结舌的是,这个干净的如谪仙下凡的男人凑近她耳边,冷冷清清的声音吐出一个字:“你!”   氤氲的热气在她耳畔扑洒,她浑身一震,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他说什么?!   他想……   “不!”下意识的拒绝,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想推开他!双手却像是推到了铜墙铁壁上一样,丝毫不能撼动他半分,却让他越来靠得越近,隆起的肚子不偏不巧抵在了他的某处。   “无耻!”她骂。   面前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身高上的差距也让她觉得有点儿低人一等。   男人低头,绝代风华的脸贴到了她的小脸上,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程小野心中挣扎的厉害,就在他薄凉的唇要吻上她的时候,她猛的用力一扭头,躲开了。   那一吻落在她的脸颊。   百里玉衍一怔,接着是狂卷而来的怒火,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程小野,本王现在告诉你,你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想和离,门都没有!”力气之大,几乎捏碎她的下巴。   然而程小野还没来得及喊痛,他冰冷的唇便覆了上来。   惩罚性的吻狂风骤雨般砸落。   见她抗拒,他空出一只手掐在她细嫩的脖子上,捏着下颌强迫她接受他的吻。发疯似的噬咬,疼得她泪湿了眼眶,“唔……放开!”嘶哑的声音被他如数收入口中。   挣扎无果,她本能的抓住他了掐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腕。   胸口越来越闷,连呼吸都被剥夺了。   就在程小野以为他真的想掐死自己的时候,脖颈上的手倏的放开了。熟悉的空气扑面而来,程小野倚在墙上,贪婪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男人的脸埋在她颈窝里,粗重的喘息声扑洒在她肩上,刚才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害怕了。   害怕会这样死去。   她不怕死,她只是怕他失手。怕他一时失手,沾上了自己孩子的血。   “百里玉衍,放了我吧。”她说道,沉静而执拗。   粗重的喘息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狂卷的怒火。   他只是单纯的生气。气她对自己的不信任,气她不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气她那么任性,发生什么事情,第一点想到的便是离开自己。   眸光扫过她细嫩的脖颈,如此孱弱,他只要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折断,可她倒好,竟然还口口声声的要与他和离!   倏的张开口,咬在了那白皙细嫩的脖颈上。   “嗯……”程小野疼得闷哼。   一直到口中尝到一种咸腥味道,百里玉衍才松开口。惨白的唇上,沾满血痕,妖艳的颜色更衬得他如同坠落凡尘的谪仙。   他在她唇上啄了啄,血染了她的朱唇,“别试图离开我,代价你付不起。”   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她沾着血痕的唇角微扬,犹如盛开了一朵血玫瑰。付不起么?她倒要看一看,若是她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究竟能不能离得开他!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过得风平浪静。   程小野一直没下过楼,苏晴儿倒是每日上楼来看她,她只推说身子累,不想动,苏晴儿也没怀疑什么。桌子换了新的,与原来的几乎无异,除了吃饭,她从不往那边坐。   百里玉衍不分昼夜的守着她,寸步不敢离开。   他知道,她离开他的心思从未断过。   看着她与苏晴儿笑谈如常,听着她们说孩子出生后的事儿,甚至已经开始商量孩子的名字,出生后先穿谁做的衣服,他心中也有种暖暖的感动。   可是每次苏晴儿一下楼,她便如同变了一个人,冷若冰霜的脸不带一丝感情,对他更是视而不见。   这种落差,让他备受煎熬。   “娘子,吃饭了。”晚上,他照常端来了她爱吃的饭菜。   程小野起身下床,走了出来。   桌上摆着三个清淡的小菜,卖相一般,不像是酒楼叫来的,倒有些像她当初出去卖佛珠回到家中,桌上摆得那几样小菜。   百里玉衍看出她的心思,清如止水的声音道:“近日饭菜有些油腻,今日改了清淡的为娘子清清胃。”   程小野不语,默默端起碗吃饭。   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心思飘到了两年多年前,那时他们家中贫寒,她每日将草珠子打磨串成佛珠,拿到集市上卖。回来时,桌上总摆着三两样小菜。   味道不怎么好,却觉得温馨。   他一直说,是纱娘特意过来做的饭,可今日纱娘没有来梅县,她却尝出这饭菜的味道与那时无异。那时宋宅是钱氏当家,纱娘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顾及他们的生活。   猛然惊醒,原来,那些饭菜是他做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刺中了心中那处柔软,程小野仓皇地放下碗筷,“我吃饱了。”话音未落,人已起身离座,转身的刹那迅速擦掉脸上泪痕,回了卧房。   百里玉衍放下碗筷,望着她只动了一口的饭,眸光复杂。   几日来,这是她唯一对自己说过的话,声音中的慌乱,也许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他垂眸,心中不解,她明明是在乎他的,可是为何非要离开?   她在害怕么?   程小野一回卧房便钻进被子中,没出息的眼泪又掉落下来。   少白似乎看出主人的不悦,跳上床榻,绕到她面前,伸出尖细的舌头舔她的脸,边“嗷呜嗷呜”的低吼。   她伸出手,将它揽入怀里。   “少白,若我离开,你会想我么?”怯懦低语,却是想问他的话。   她如果真的离开了,他会难过的吧?   入夜,月色朦胧,少白伏在窗棂上,蔚蓝的狐狸眼望着不远处。   忽然,窗前闪过一道寒光吓了它一跳。   “嗷呜!”少白一个激灵从窗棂跳了下来。与此同时,一枚铁莲破窗而入,向沉睡中的程小野面前射来。   黑暗中闪过一道流光,百里玉衍猛然睁开了眼睛。   手一翻,轻松将铁莲握进掌心中。   侧眸看着身边熟睡的小脸,他心中疑惑。从铁莲的力度与角度来看,发暗器的人是冲着程小野的命来的。   究竟是什么人?   张开手掌,却见铁莲四周皆是锋利无比的芒刺,一不小心,掌心便被划破一条口子。伤口渗出的,却是黑色血液。   铁莲有毒!   “嗖!”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再次冲进耳朵,百里玉衍来不及动气将毒逼出,只得将手中铁莲当成暗器打了出去。   “砰!”   “当!”   两枚铁莲在空中相撞,在黑暗中擦出一道火光,“哐啷”一声,一枚掉落在地,另一枚深深嵌入墙中。   招招毙命,好狠的手法!   轻盈的脚步声从房顶传来,百里玉衍翻身下床,追了出去。   第三百零一章火烧漱芳斋   出了房间,只见一道黑影轻功了得,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般只片刻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百里玉衍冷嗤,暗暗运了内力,将掌上所中之毒压在手上。身影一动,袖袍翻飞,夜空中闪过一道白色流光,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楼阁之上,百里玉衍负手而立,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出来吧!”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不多时,走廊转角处走出来一个略显弱小的黑衣人。   她边走边扯下面上黑纱,“扑通”一声跪倒在百里玉衍向前,“属下该死,还请殿下处罚!”   竟然是暗影!   “果然是你!”百里玉衍轻哼,淡漠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凉眸眸望着不远外的灯火。许久,寡薄的唇轻轻扯动,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暗影但求一死,还望殿下成全!”暗影伏在地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百里玉衍清冷的眸扫了她一眼,薄唇轻启,“杀你何用?”说完,飞身跃下楼阁,直到身影走远,轻淡若晨雾的声音才透过云层传来,“回去告诉他们,谁再敢打程小野的主意,本王定不饶恕!”   暗影抬头,望着消失的背影神色复杂。   此时的芙蓉巷,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烈焰映红了半边天空,惊醒了附近几条街的住户。   “来人啊,走水了!”锣鼓声霎时响彻夜空,深夜惊醒的人们拎起水桶,抱着木盆从家中跑出来,漱芳斋的方向聚拢过来。   苏晴儿是被一阵浓烟呛醒的,剧烈的咳嗽过后,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屋内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她顾不上套外衣,匆匆向外逃去。一开门,热浪迎面扑来,她又咳了几声,手忙脚乱地关上门,匆匆奔向另一面的窗户。   窗外便是一条长廊,可以通到楼下。   她到了长廊,正巧遇到从另一间的房中逃了来的伍来福。   “苏掌柜,您没事吧?”伍来福手中拿着一件外衣,正欲穿上,忽然发现她也只穿着里衣,便将自己的衣服递了上来,“天气尚冷,苏掌柜若不嫌弃,先将就一下吧。”   苏晴儿打了个寒颤,接过他递上来的衣服,两人快步向楼下跑去。   一路上,将其它房间的人都喊了起来。   等众人涌上街头才发现,着火的地方正是漱芳斋待客大厅。火焰烧得正旺,翻滚的火舌从一楼门窗蹿出,已经包围了整个漱芳斋二楼。   楼上传来女子呼救的声音,有人尝试着冲进去救人,几次都被狂卷的火苗堵了回来。   “小野!”苏晴儿猛然惊醒,不顾一切的向火海冲去。   “师父!”伍来福紧跟在她后面,也想冲进去救程小野,没跑几步,却被闻声赶来的,隔壁铺子里的人拉住,“苏掌柜,火势太猛了,人进去就不行了!”   “不,我得进去,小野她有身孕睡得沉,她一定还在里面,我得去救她!”苏晴儿拼命的向漱芳斋大门挣去,清醒过来的伍来福与漱芳斋其他几个伙计合力才拽住了她。苏晴儿被困动弹不得,手一个劲的朝漱芳斋的方向挥舞,不停大叫着程小野的名字。   “小野,你听到没有,你出来啊!”凄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百里玉衍走在街上,忽闻有人叫唤程小野的声音,猛一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漱芳斋着火了!   “娘子!”他顿时方寸大乱,身影一旋,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向漱芳斋飞去。   漱芳斋,熊熊燃烧的大火点燃了门前牌匾,被烧红的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起,整座楼被火海包围,摇摇欲坠。火光刺目,根本无法靠近。   百里玉衍赶到时,苏晴儿已经瘫倒在地上,口中还在声嘶力竭的喊着小野的名字。   不假思索的,他提步向火海冲了过去。   “殿下,万万不可。”月恒不知何时从人群中冒出来,跪在了他面前。   一同跪着的,还有流光。   “滚开!”百里玉衍怒不可揭。   这就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属下,他给出了信任的人。一个半夜来暗杀他的女人,另外眼睁睁看着漱芳斋着火,却不出手援救!“若是小野有事,你们统统去给她陪葬!”一句话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话音未落,衣袖一挥,灌注了十成力道的掌风袭向月恒与流光面门。   “啊……”   两人双双不敌,被拍出去数丈远,重重跌落在地。百里玉衍身影攒动,人们只看到一道白色流光闪过,他已蹿入火海之中。   “殿下!”月恒挣扎着爬起来,见他进了火海,懊恼的一拳砸到地上。   得知漱芳斋走水,他与流光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那时火势已起,根本无法控制,他们边喊人灭火,边四处寻找百里玉衍与程小野。   方才见他无恙,两人心情是狂喜的。   可是没想到,才一转眼,他们的痴情殿下又冲进了火海。主子有情,属下也不能无义,只见两道身影翻飞,月恒与流光步着百里玉衍的后尘,冲破窗子,钻进了火海。   漱芳斋内,已经烧得面目全非。   大火炙烤着脸颊,百里玉衍扬起手,才能勉强睁得开眼睛。地面滚烫,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烙铁上,他咬紧牙齿忍着疼痛。   “娘子!”火海中出阵阵呼唤。   房顶不时有烧焦的木头掉落,他左右躲闪,匆匆上了二楼。   卧房与饭厅的布帘已化为灰烬,房顶横梁起火,被烧得噼啪作响,房顶随时有坍塌的危险。而他此时全然顾不上危险,一心只想尽快找到程小野。忍着浓烟向里面望去,床被烧毁,几根木条形成的支架还在刺啦刺啦蹿着火苗,床的一角,隐约看到一团凸起,像是一个人蜷缩在被褥之中。   “娘子!”他赤目欲裂,拔腿便向里面冲去。   就在这时,被烧焦的房梁忽然掉落,不偏不巧的砸到了他身上。百里玉衍只觉得一股热浪从背后袭来,身体再也无法承受炙烤的温度,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   当时月恒与流光冲进去,将他救出来,安置到了九华山庄在梅县的一处别院中。现在他除去后背烫伤较重,其它伤势已无大碍。   漱芳斋的火烧了整整一夜才被扑灭,里面所有物品被焚烧殆尽。县衙来人清理现场,发现二楼墙角有一具烧焦的尸体,已经辨不出模样,只能从体型分辨,大概是个怀有身孕的女子。   苏晴儿闻讯,直接昏死过去。   “去查,本王不相信她就这么死了。”百里玉衍表情虽镇静,却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惶恐,放在被子上的手不停的颤抖。   “是,属下这就去查。”月恒领命,正欲退下,百里玉衍忽然又开了口,“把暗影给本王找来。”   当时他只以为暗影是受人指使,要除掉程小野,现在回想起来,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有他在小野身旁保护,以暗影的身手绝没有可能得手,那唯一的可能,她在调虎离山,引他离开。   一听殿下要找暗影,几人脸上生出几分异色。   从出事到现在,谁都没有见到暗影露面。   “属下遵命。”月恒不敢多问,匆匆领命退了出来。一同退出来的,还有闻讯从金陵赶来的晓风与残月。   “小影不见了,难道纵火一事与她有关?”残月疑惑。   若真是暗影与人勾结放火烧了漱芳斋,她便成了晟王府的叛徒。无论是晟王府还是九华山庄,自创立以来,还从未出过叛徒。   作为共事多年的兄弟姐们,他们自然也不希望暗影做出背叛主子的事。   “事情还未可知,找到小影问清楚再下结论不迟。”晓风说道。他虽极少与暗影一同执行任务,但以这些年对暗影的了解,他觉得她背叛的可能不大。   “小影平日与流光师兄交情颇深,也许他知道小影的下落。”残月提醒两人。   三人边走边说,很快穿过内厅来到大门外的台阶前。   “我们分头行事。”晓风安排道:“月恒去找流光,残月去漱芳斋再察看一下现场有没有可疑的痕迹,我去查近期可有人大量购买过火油。”漱芳斋偌大一间厅堂,如果没有火油,想让它短时间内形成无法扑灭的大火很难,除非有人蓄意纵火,并提前备好了充足的火油。   而火油这种东西,大批量的购买,必然会留下痕迹。   “好,就这么定了,告辞。”残月向两人抱拳,转身向台阶下面走去。   月恒也向晓风行了一礼,“风师兄请。”   “请。”   三个各自上马离开。   房间中,百里玉衍强忍着背上的疼痛下了床。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忽略了什么。他昏迷的第二日,流光找到了少白,它浑身的毛被烟雾熏黑,蔚蓝色的狐狸眼中满是哀伤,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   少白有灵性,它眼中流露出的,不是害怕,而是悲伤。   就是这份悲伤,让百里玉衍感到无比害怕。   第三百零二章那不是原谅,是告别。   残月到漱芳斋时,遇到了苏晴儿与伍来福等人。   苏晴儿一脸沉默,徒手在被烧成一片灰烬的废墟中寻找着什么。   店门口围着一群人,他们多是听说漱芳斋着火后,赶过来问自己订做的首饰和付的订金怎么处理。结果来了之后听说怀着八个月身孕的掌柜被烧死了,一时愣在店门前,不忍上前打扰。   “晴儿姑娘在找什么?”残月上前问道。明明是想表达关心,语气中却总也少不了几分生硬的气势。   苏晴儿抬眸,眼前的女子有些陌生,“你是来拿订做的首饰么?”为何对她好像没有印象呢?   残月这才记起来,她虽然认得程小野身边的人,他们却不认识她,莞尔一笑,解释道:“我是小野在金陵城中的朋友,听说她出来,特意来看望。”   听闻是小野的朋友,苏晴儿眸中又添几分神伤,“小野她……”不在了三个字卡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潜意识里,她对这个消息很是抗拒。   “我知道,所以想来看看。”残月明白她的心思,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被大火烧黑的楼梯上面:“我可以上去看看么?”   “您请随意。”   “节哀。”残月点头示意,转身向楼上走去。   二楼被烧得面目全非,已经看不出当初的模样,几个窗子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个个黑色的窟窿,风一吹,呼啦作响。   残月来到原先放床的位置,县衙来人将尸体带走后,这里便只剩下一片残灰。   她在墙角唯一一处没有被熏黑的地方蹲了下来。如果没有猜错,这地方应该是死者临终前呆的地方,因为有尸体的掩盖,所以墙才没有被烧黑。   捏起边上一抹残灰抿在指尖上,放在鼻翼闻了闻。   忽然,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起身匆匆向楼下走去。   苏晴儿和伍来福还在墙角认真的寻找着什么。她的身后,凌乱的摆放着一些从灰堆里扒出来的物品,有首饰,也有些别的东西,黑乎乎的残月认不出来。   “苏掌柜,您看这是什么?”伍来福从墙根下扒出来一个造型奇特的东西,拿给苏晴儿看。   苏晴儿接过来,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看了一眼又递回给伍来福,“这是一种密封用的盖子,该是在大火中被烧得变形了。”   “哦。”伍来福看是没用的东西,随手将它扔到了地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残月下楼后,将那个密封用盖子拣起来,拿布一包,塞进了衣兜中。   “晴儿姑娘,叨扰了。”残月向苏晴儿微一欠身,出声告辞。   苏晴儿心中有事,也无意挽留于她,随便客套了几句,让伍来福送她出了门。   回去后,残月将那盖子冲洗干净,拿给晓风与月恒看,三人也得出结论,这种密封用的盖子,便是用来封装火油的罐子上用的。因火油密封不好容易泄露,所以都会采用一种特殊的罐子封装保存。   这也印证了晓风提出的,有人利用火油在漱芳斋蓄意纵火的推断。   事情查下去,竟然查找了清月阁打手李三的身上,他在几日前买了大量的火油。可问题的关键是,他在买完火油之后,人便消失了。   真正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流云派人找了几天,也查不到他的下落。月恒几人也查不出李三与漱芳斋有什么过节,事发前,也没人见过李三出现在漱芳斋附近。   线索又断了。   火场发现的死尸在县衙放着,苏晴儿与伍来福去将她领了回来,可是找不到百里玉衍,她不敢私自作主将她下葬。   出事后,房子的主人林伯来过一趟,听说程小野烧死了,他长叹几声,又转身走了,也没提出索要赔偿之类的,只劝苏晴儿几人要节哀。   事情仿佛进到了一个死胡同,百里玉衍愈发感觉事情蹊跷。   深夜,他来到芙蓉巷,漱芳斋被烧得发黑的门口,仿佛黑夜中张开的血盆大口,令人望而生畏。他不相信她死了,所以他不愿去县衙认尸,既然得知苏晴儿将尸体领了回来,他也不愿前来。   他不相信,那个女人就这么带着他还未出生的孩子死去。   垂眸,白皙通透的脸上划落两行热泪。   娘子,就算你不肯原谅为夫,为何要用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出事那晚,她主动靠在他怀中睡去,他以为她终于肯原谅他的,现在想来才明白,那不是原谅,是告别。   那晚要发生的一切,她都知道。   事情发生以后,暗影不见了,孟荼也不见了,所以他相信,程小野是活着离开的。   眼睛闭上再睁开,已是一片冷戾之色,“程小野,你逃吧,无论你逃到天涯还是海角,本王一定会把你抓回来。若你肯留在本王身边,便留下,若你不肯留在本王身边,便是本王折断你的羽翼,也要将你留下!”   转身,蓦然离去。   “驾,驾!”官道上,一车马车疾驰而过。   赶车的女子一身黑衣劲装,疾风吹起她的长发,狂飞乱舞。她双眸紧紧盯着前方,目光焦灼而谨慎。“再有两个时辰,我们便能到北宫了。”她对马车中的人说道。   “嗯。”马车中传来女子的应答,声音轻微低沉,片刻便被冲散在风中。   要到北宫了,她的心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有追上来,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可是他追来了,又如何呢?   人总是这样,有些事情想到了却没有看到那样的结果,心中便会觉得失落,可如果真的像心中所想的那样发展下来,又不知该如何面对。   不见,便是最好的结局。   马车疾驰而过,扬起一层黄沙,遮住了人们的视线。   “娘,我们在梅县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孟荼不解,他睡得模模糊糊的便被拉了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及得带走一件。   “娘想换个环境生活,小荼不愿意陪着娘么?”程小野揉了揉他的发顶,慈爱的问。   “娘去哪里,小荼便陪着娘去哪里。”孟荼乖巧的答。   程小野又揉了揉他的发顶,心中带着对江氏的无限感恩。还好,江氏送她了一个如此懂事的孩子,让她不至于太过孤独。   待到黄沙落尽时,又一队人马向这边疾驰而来。   “殿下,过了这个路口,再向北走约两个时辰,便是北宫王朝的地界了。”走在右侧的月恒向最前面的百里玉衍禀报道。   “加快进度,在她进北宫前拦下她。”百里玉衍沉声道,攥着缰绳的手用力一拉,扬鞭打马,“驾!”   身下骏马如离弦之箭,迅速冲向前方。   后面月恒流光等人也不甘落后,纷纷打马跟上。   三日前,晓风终于在一家赌馆找到了李三。他对帮程小野购买火油一事供认不讳,还招出在漱芳斋二楼烧死的女人,实则是他的姘头。那女人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一直与他纠缠不清,他甚为烦恼。但他并不知程小野的计划,便一直在暗中盯着她。   直到漱芳斋起火,他又看到程小野从漱芳斋后门出来,终于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将姘头骗出来,打晕后弄到了楼上,这才出现了火场的尸体。   流云因教管手下无方,被罚三十大板,李三被活活打死扔到了乱葬岗。   百里玉衍带着月恒等人,昼夜不住的赶了三天路,终于追到了这里。   “路上的车辙还很淋,他们应该刚过去不久。月恒道。   闻言,百里玉衍抓紧了手中的马缰。知道她就在前方,他的心情突然忽悲忽喜,忽上忽下。既害见面后会面对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又恨不能一下子飞到她身边,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反复折磨得他心力交瘁。   马蹄飞扬,宽大的衣袍被狂风吹起,猎猎生风。   再有半个时辰便到北宫王朝的国界,暗影也拽紧缰绳,加快了速度。   远远的,看到前方疾驰的马车,百里玉衍心中狂喜,身影忽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踏着马头飞身向前,猛的翻身落在马车正前方。   “吁!”前面忽然落下来一个人,吓了暗影一跳,当她看清是谁时,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手忙脚乱的拽紧缰绳,叫喊着让马停下来。   “嘶……”马也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到,扬起前蹄一阵嘶鸣,才堪堪的停下。   马车一阵剧烈晃动,程小野把持不住自己的身体,脑袋一个向前撞到了马车篷子上,火辣辣的疼。   “娘,你没事吧。”孟荼忙过来扶住她。   “无事。”程小野揉了揉磕肿了的脑门。紧急刹车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不知道她肚子里还带着一个,行动不便么,这要是把她磕出个好歹来,可是一尸两命的赔本生意!   正欲打开马车门问暗影发生什么情况,却听到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在车四周停下。心一沉,伸到马车门上的手缩了回来,他到底还是追来了!   第三百零三章再见,百里玉衍!   接着,暗影慌乱的声音响起,“殿下,属下参见殿下。”暗影跳下马车,心虚地跪倒在百里玉衍面前。   百里玉衍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到了马车前面,“娘子,为夫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   “娘,是……”孟荼还未说完,程小野便捂住他的嘴巴,对着轻声开口,“小荼,娘上次送你的匕首,还在么?”   “在。”孟荼从怀中将匕首掏了出来,递到程小野面前,“娘,您要匕首做什么?”   程小野未回答孟荼的话,看了一眼匕首,接过来藏进袖中,然后对着孟荼语重心长的开口,“小荼,一会不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都不许出去,知道么?”既然决定离开,难免有争执与冲突,她不想让孟荼看到,不想让孟荼觉得他对她有任何的不好。   “哦。”孟荼似懂非懂的点头。   程小野揉揉他白嫩的脸颊,拉车马车门走了出去。   百里玉衍站在马车一侧,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四目相对,她心中倏的一痛。才几日不见,他好像瘦了很多,一袭白衣裹身,衬得他如谪仙降世般的脸更加清越脱俗,不食人间烟火。   “娘子瘦了。”他轻若晨雾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程小野有一瞬间的怔松,她费心思的离开他,不惜火烧漱芳斋弄出她已身亡的假象。可他呢?见了面竟然就这么酸溜溜的一句,娘子瘦了!   谁是他的娘子,和离书早已给他了不是么。   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从马上走了下来。见她大着肚子不方便,他伸手想扶她,却被她侧身躲开,“男女授受不亲。”她这么说。   百里玉衍手顿在半空中,许久,才收回了手,月色般醉人的脸上染着悲伤,忧郁的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疼。   程小野扭过头,干脆不看他。   “随我回去,我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对着她开口,清清冷冷的声音恍若透过云层传来一般。程小野不知道,漱芳斋他已经命人重建了,只要她肯回头,他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若我说不呢?”程小野倔强的扬起小脸。   看着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倔强小脸,百里玉衍只觉得气血上涌。退到不能退,她还是不肯回头,哪怕是一次开口解释的机会,她都不肯给他,可是气归气,他到底还是放不下她。“娘子不肯回家,为夫只好亲自动手带你回去了。”五指张开,向程小野肩上抓了过来。   她不肯回去,他就绑她回去,只要她在身边,早晚一日会原谅他。   程小野凝眸,就在他手即将靠近她肩膀时,她毫不犹豫的抽出匕首,划向他的手掌。   “嘶……”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百里玉衍倏的收回手掌握紧了拳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她。鲜血从指缝中渗出,一滴一滴,砸落到脚边的黄土上。   他没想到,她真的会对自己出手,又或者想到了,却不愿意相信。   清冷的眸深不见底,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小野,为夫真的有那么不可原谅么?”他只是对她隐瞒了身份,她却狠心将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你说的对,不可原谅!”她硬着心肠说,凤眸不经意瞥见他手上滴落的鲜血,心疼得一阵抽搐。   她其实已经原谅他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就在那个得知他曾为她默默付出的一切的晚上,她就真的不怪他了。主动投进他的怀中,便是想告诉她,她不怪他了。   可是,原谅是原谅,她却无法接受与他一起回去的事实。   她从历史书上看到了太多关于权力相争,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故事,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要面对人性的丑恶,不希望他成长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她想让他平平安安,简单快乐的过一生。   而这些,偏偏是他的身份所不能给予的。   他说他可以远离朝堂,陪她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可他蛰伏十年,卧薪尝胆,又何尝不是为了一朝得势,君临天下。她怎么可以自私的,让他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所以,她宁可带着孩子离开,就让他当自己死了,去过他应该过的生活。   “好。”百里玉衍绝色风华的脸上扬起一抹浅笑,却让程小野看得莫名心酸。他扬起拳头,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寡薄的唇轻扯,吐出一句话:“娘子若恨我,便将匕首刺进这儿。”   说着,提步向程小野迈了过来。   程小野浑身一震,脚步飞快的向后退着,直到后背狠狠撞到马车上,她才停了下来,“你不要过来,别靠过来!”她声嘶力竭的喊着,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轻巧的匕首。   “若是娘子不舍得,便跟为夫回家。”他眸中涌动着星碎的光,仿佛拿准了她不舍得伤他。   跟他回去?程小野小脑袋中飞快的转动。若是跟他回去,他那位摄政王哥哥一定不会轻易放他自由,他早晚还是要回到西凉。现在他宠爱她,对她百依百顺,等他登上皇位,到时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她这出身卑贱的糟糠之妻又算得上那根葱?   子凭母贵,到时怕是她连孩子都保护不好。   思及此,程小野心中的念头又坚定的几分。此时不断,更待何时?牙一咬,心一横,她闭上眼睛将匕首用力刺向前方。   “嘶……”   匕首刺破衣物的声音伴着一声沉重的闷哼,程小野猛然松手,睁开了眼睛。那把匕首不偏不巧的,刚好刺入他心脏的位置,殷红的血液从伤口洇出来,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殿下。”月恒等人欲冲过来,被百里玉衍扬手阻止,“谁都不要过来!”   程小野惊慌失措的看着他,匕首插在他身上,却好似狠狠的插在了她的心口处,疼得她五脏六腑好像纠到了一起。好想上去问他疼不疼,可是她不敢开口。   “你哭了,心疼么?”他浅笑依旧,云中歌般的声线缥缈动听,仿佛穿过天际而来。   程小野怔怔的听着。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双手拄在马车上,才能撑得住身体没顺着马车滑下去。   百里玉衍伸出满是血痕的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欺身上前,攫住了她的双唇。用力过猛,胸前的匕首撞到她的身上,又向胸中没入了几分,而他,却浑然不觉。   真正让他感到痛的,不是胸口的匕首,而是她,是她那颗冷酷狠绝的心!   程小野,你怎么可以这么狠?   怎么可以?   绝望的吻带着血味的腥咸,在两人口中漫延开来。程小野闭着眼睛,任他发泄,不知过了多久,一滴眼泪“吧嗒”砸落在程小野脸上,他放开她的唇,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程小野,若有来生,我百里玉衍绝不再爱你!”   程小野浑身一震,凤眸圆整,却见他唇角扯出一丝浅笑,双手捧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抱进怀中……   匕首撞在程小野身上,刀刃如数没入百里玉衍胸中。   “扑……”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她身后的车篷。他望着她的眼睛,绝望而凄凉,满是血痕的薄唇轻启,悠悠吐出语句,“娘子,这样你可满意了么?为夫没有利用你,杀死东祁皇后的那顶凤冠,并非出自你的手。”说完,他身体一沉,搭在她肩上的手骤然滑落。   我没有利用你,杀死东祁皇后的那顶凤冠,并非出自你的手!   程小野呆若木鸡,满脑子都是他最后的这句话。曾经那么多次他想对她解释,就是为了告诉她这句话么?“百里玉衍!”她用力扯着他的衣衫,不让他倒下去。   “殿下!”月恒见事情不对,猛的几步冲了过来。   他与流光合力将百里玉衍抬起来,看到他胸前插着的匕首,流光一个气急跳起来便想杀了程小野,却被百里玉衍拦住。   百里玉衍声音微弱,她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只见流光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仇恨,握着剑柄的手咯咯作响。   最终,流光松开手,命人将百里玉衍的马牵了过来。   “殿下……”一直跪在马车旁的暗影走过来,想靠近百里玉衍却被流光冷冷挡开,“叛徒!”他们可以不介意她离开晟王府,却无法接受她的新主人伤了他们的主子。   暗影想说什么,最终却只能对着百里玉衍的方向跪了下来。   “流光,走!”月恒沉声喝道。百里玉衍伤得很重,一刻也耽搁不得,他将百里玉衍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将他护住。   流光闻言,对着程小野与暗影哼了一声,接过马缰,狠狠一甩马鞭,一行人火速离开了。   望着马蹄掀起的滚滚黄沙,程小野最终无力的滑落到地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掉落下来。   她真的错了么?   一个月后,西凉皇宫。   通往正殿的台阶分三层,共九十九级台阶,取“九九归一”之意。台阶步步高扬,层层基石,载荷着巍峨雄伟的皇宫大殿,更昭示着西凉皇朝的威严、霸气。   今日是西凉新帝登基的日子。   百里玉衍头戴冕旒,身着九龙袍,一步步向台阶下走来,所到之处,百官跪地。   步入大殿,金碧辉煌之气愈发明显,四处皆是雕龙画凤的壁柱。他一直走到那座象征着地位与权势的龙椅面前,才汀住脚步。目光晦涩的望向那把龙椅,不知为何,他忽然很希望此刻她就站在他的身旁,陪着他一起接受万民朝拜,与他一起君临天下。   可惜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唇角轻扯,敛去满目惋惜。转身,已是一脸威严,阴鸷的眸扫过殿中重臣,稳稳的坐到了龙椅之上。   跟随在他身后的太监上前一步,铺开圣旨,对着殿中众人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先帝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明年正月初一日,为启野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宣传完毕,太监收起圣旨。   摄政王百里昱带头出列,对着百里玉衍行礼:“恭喜吾皇即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俯身跪地,行三跪九叩大礼。   台下众大臣见状立刻跪倒一片,异口同声的喊道:“恭喜吾皇即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于这位忽然出现在朝堂之上的先先帝的七皇子,他们并不是十分认可,而且对他的身份颇为质疑。尤其是在先帝忽然驾崩,蹊跷死亡的情况下,他们心有疑窦更甚。   可碍于摄政王百里昱大权在握,他们不得不低头。   到底是百里氏的天下,只要治国有方,辅佐谁不是辅佐,他们跟着百里昱,行三跪九叩之礼丝毫不敢含糊。   就在同一天,在百里玉衍登上皇位的一刻,北宫王朝的某家小院中,降生了一个小男婴。   孟荼坐在床边,好奇地睁大眼睛望着襁褓里的小娃儿,小娃儿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甜甜的睡着,偶尔抿抿粉嫩透通的小嘴儿,好像在品尝着什么好吃的东西。   “娘,他好可爱啊!”孟荼由衷的赞叹,喜爱之情不言而喻。   暗影站在孟荼身后,也是好奇的看着他,“小野姐姐,他长得像我们殿下。”   想起百里玉衍,她心中又是一阵沉痛,一个月过去了也不知他的伤好了没有。她只听说他的手下带着他回了西凉,之后就再也打探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了。   “娘,给弟弟娶个名字吧。”孟荼的话打破了程小野的思绪。   程小野扭头看着刚刚来到这世界上的小孩子,他白皙的脸与百里玉衍无异,睫毛又长又卷,薄唇通透,带着与生俱来的清越脱俗的气质。   “叫他百里星辰好么?”本是天上的仙君,如今成了落入凡间的精灵。   百里玉衍,你会喜欢我给儿子取的名字么?   第三百零四章家有小儿初长成   一年后。   御书房内一片静谧,偶尔沙沙的响声,是百里玉衍翻动奏折的声音。年逾半百的老太监总管抱着拂尘站在他旁边,时不时侧眸窥视着他的表情。   这位年轻的皇上脾气有点儿怪,一年来,从未曾见他笑过。他多次见他抱着一只狐狸发呆,而且他对那只狐狸的宠爱,多过于任何一个人。   又了他一眼,他一直不碰桌案中间那道奏折,老太监有些着急了,额头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他又拿起一道奏折,还是没碰中间的。   “皇上,”老太监忍不住站到了御案面前,俯身道:“众位大臣联名递上来的折子已有几日了,您该看看了。”   百里玉衍闻言,清冷的眸落在中间那张折子上。   折子是礼部递上来的,无非是对现在礼法礼数方面的一些修改建议,都是些虚章,他务实,便也没当回事,一直没翻开来看。   正欲伸手拿折子,外面太监来报,“启禀皇上,夏侯将军与礼部尚书汶大人求见。”   夏侯濬(jun)与汶玉,这两个人倒是难得走在一起。深似寒潭的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寡薄的唇轻扯,吐出一个字,“宣。”   “奴才遵命。”   小太监退下去,片刻后,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人威风凛凛,虽已过壮年,雄风依旧不减。他迈着大步走在前面,不算清瘦却显文弱的汶玉一路马不停蹄才能赶得上。两上走到御前站定,规规矩矩的下跪施礼,“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百里玉衍清冷的眸子一扫,示意他们免礼。   两个一先一后站了起来。   “两位爱卿此时前来,可有何事?”刚拿起的折子,又被他放了下来。   汶玉看到他随手放下的折子,嘴巴张了张,似是在斟酌用词。犹豫后,他拱手道:“陛下,请恕臣斗胆,陛下登基已一年有余,后位却一直空缺,是时候选立皇后了。”说罢,他一撩衣襟跪在了御前,“皇帝在位,后宫未定,与礼不合啊!”   百里玉衍闻言,眸中闪过一道黯芒。   他的皇后,他的皇后啊……   见百里玉衍不语,汶玉一时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于是咬了咬牙,从袖中掏出一道奏折,双手举过头顶,“臣已将西凉氏族中的适龄女子一一登记在册,还望陛下过目。”   太监江玄走上前,接过折子,恭恭敬敬的呈给百里玉衍。   百里玉衍手顿了顿,最终在心中叹口气,接了过来。   翻开一看,里面皆是西凉出身氏族的女子的介绍。年龄、身高、家世记得一清二楚,甚至一侧还附着临摹画像,可见这位汶大人为了他立后一事,也是煞费苦心。   “陛下。”怕他看不到心里去,汶大人又出声提醒:“护国公家的千金旖珊郡主,已到了适婚之年。”   护国公,便是夏侯濬。   他登基之时,所有当初扶持他的人,他都赐了封号。   “陛下,”夏侯濬闻言也跟着跪了下来,“十五年前,德馨皇后曾与臣妻立下约定,将小女许与当时的七皇子,也就是陛下您,此事虽未明发圣旨,却也是经过先帝应允的。事情虽过多年,此约未废,臣亦谨遵先皇圣命,将小女养在闺中,还望陛下给臣女一个名分,也不枉她固守多年的情义。”   “呵……”百里玉衍心中嗤笑,合着这两人今日一唱一和,是来逼婚的!   “折子放下,朕会仔细地看。你们的提议,朕自然也会好好的考虑,若无事情禀报,两位便先请回吧。”如此明显的逐客令,两位在朝中多年的大臣怎会听不出来,叹息道:“臣等告退。”   从御书房出来,夏侯濬一脸垂头丧气。   “汶大人,你说皇上这都登基一年多了,后宫一个嫔妃都没有,也没听说他宠幸过哪个侍婢,就连平日沐浴都是那些阉人在伺候……”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倏的,一个可怕的念头闯进脑海,“你说他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咳,咳……”汶玉被他吓得一口唾液呛到,咳了个大红脸。四下环顾无人,才靠近他耳朵低语:“护国公大人,这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啊。”拉着他的衣袖,快走了几步离开了御书房门口。   两人败兴离去,却不知几句话,被百里玉衍如数收入耳中。   “龙阳之好,呵……”手一翻,折子重重拍桌案上,“啪”的一声响吓坏了太监江玄,他哆嗦着身子跪了下来,“皇上息怒,方才两位大人也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还请皇上明察啊!”   百里玉衍头都没抬,冰冷的语气说道:“传月恒前来见朕!”   “遵旨。”江玄提心吊胆的退下了。   不多时,他又回来了,身后跟着身穿戎服,腰戴佩剑的月恒。   “启禀皇上,月大人到了。”行完礼,他便退到了百里玉衍身旁。月恒上前,单膝跪地行礼,“臣参见皇上。”他现在是皇宫五万禁军的统领,武官的礼数,与朝中其他官员稍显不同。   “可有逸王的消息么?”百里玉衍开口问道。   说来也怪,他登基后,向来办事沉稳做事章法有度的逸王忽然递上来一道折子,说什么近年操持政务日夜辛劳,如今他还朝即位,他也是时候歇息歇息了。然后一声不吭的出门,游历大好河山去了。百里玉衍找了他整整一年,到现在还没找到人。   “属下无能,请皇上降罪!”月恒闻言低头,面带愧疚。   “算了。”百里玉衍心中叹息。   摄政王一日不回来,他便一日离不开西凉。可气的是,一年多了,那女人竟然半点来找他的意思都没有,难道她就丝毫不担心她那一刀把自己给捅死了么?   可恶!   心中怒火翻涌,连桌上一迭奏折都变得不顺眼起来。   老太监江玄见状暗自咽了口唾沫,眼前的这位皇帝,可比他的父亲难伺候多了,单看这冰山暴发般的神情,便让人恨不能退避三舍。   “陛下,看了半日折子,想必您也累了,老奴去让御膳房准备些点心送过来吧?”   “好。”心不在焉的应着。   “老奴告退。”江玄如蒙大赦,马不停蹄的溜了。   临出御书房门前,还为月恒敬上了一把同情的目光。   月恒一头黑线。近一年来他们主子的脸是阴睛不定了些,但也不至于把人吓成这样吧?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老奸巨猾的太监!   百里玉衍眸光晦涩,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她还好么?”   她,指的自然是程小野。   哦,不对,听说她现在将名字改成了北宫雪,在北宫城内重新开张了漱芳斋,没有他的小日子,一样过得风声水起。   她是真的打算把自己忘了吧?   他心中竟有些酸涩。   一年来,他顶着来自国家社稷安稳的压力,不惜被人说成有龙阳之好,却也不往后宫纳一嫔一妃,就怕有一日她来找他,会觉得他再配不上她。   他知道,她嘴上虽然不说,却对挑剔的很,容不得对方有半点不洁。   “呵……”寡薄的唇瓣轻扯,脸上透出几分自嘲的笑。她都狠心往他心上捅刀子了,自己竟然还痴心妄想盼着她能回来。   看着百里玉衍脸上表情变化,月恒低下了头。   他实在是不忍心告诉他,程小野现在的确过得很好,而且……   “阿嚏!”刚买了几斤白面,走在北宫大街上的程小野,哦对,现在应该叫做北宫雪,她倏的打了个喷嚏。揉揉酸痒的鼻子,她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一定是宝贝儿子想她了!   绕过几条街道,她来到一条巷子中。   巷子里只有一扇院门,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索,门前花坛中几株睡莲含苞待放,幽静中透出几分清雅。   孟荼正在逗一个一岁左右,长得如瓷娃娃般精致小奶娃。   小奶娃便是百里星辰,他才满一岁,已经出落的清越脱俗。一张小脸简直如同百里玉衍的翻版,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   孟荼晃晃手中的糖果,“小辰儿,到哥哥这里来,哥哥给你糖吃。”   小辰儿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两圈儿,精灵般的笑了,“辰儿才不过去,娘说了,吃糖多了牙齿会生虫,辰儿不要牙齿生虫。”他才一岁,吐字已经很清晰。   孟荼闻言软了肩膀。   这小家伙平日里最喜欢吃糖,自从程小野告诉他吃糖对牙齿不好之后,他还真就不吃了,这么好的自制力,让他都觉得自惭不如。   听到开门的声音,小辰儿昂着小脸看了过来,当看清楚北宫雪时,乌黑的眸子闪着烁熠的光,糯糯的喊:“娘亲,抱抱!”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朝着她扑了过来。   程小野放下面粉,张开双臂,将他接进怀中。   他的小脸软嫩香滑,她忍不住多亲了几口,“辰儿在家乖不乖?”   “当然乖啦,哥哥给辰儿糖果,辰儿都没吃。”夸自己的同时,也没忘记把疼爱自己的哥哥卖掉。哥哥明知道他喜欢吃糖又不能吃,还拿来诱惑他,太坏了!   孟荼闻言,忙将手中的糖果藏到身后,甩了小辰儿一个刀子眼,小小年纪就知道告状!   第三百零五章怎么可能是她?   百里星辰向孟荼吐舌头扮鬼脸,对他甩过来的刀子眼毫不畏惧。   “好啊,竟然学会告状了,看哥哥怎么收拾你!”孟荼将糖果往旁边石桌上一放,走上前来将百里星辰从北宫雪怀中捞出来,抱在怀中挠他痒痒。   “啊,哈哈,啊……娘亲,娘亲救我!”小辰儿扑腾着两条小短胳膊求救。   北宫雪坐在石桌旁,见他们俩人闹成一团,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一年了,她带着孟荼与百里星辰,在北宫京城定居下来,不但重开漱芳斋,还把漱芳斋开遍了北宫上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改了名字,却不肯换掉漱芳斋三个字,也许潜意识里,还希望他知道自己的消息,知道如今自己过得很好。   可是,这一年来,他过得还好么?   一年前,听说西凉有位新帝登基,应该是他吧?   她不敢问。   吱扭一声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她拉回到了现实中。抬头一看,暗影刚好关上门走过来。   “小野姐姐……”暗影刚出口,便意识到错了,忙拿手捂住了嘴巴,“对不起啊雪儿,我总是记不住,老是喊错。”见北宫雪并未生气,她才放下手,嘿嘿笑了声来粉饰太平,“我打听到一个小道消失,与我们息息相关的!”   见暗影笑得神秘,她伸手拿过石桌上的茶杯,边倒茶边道:“神秘兮兮的,有什么好消息么?”   茶倒好了,暗影以为是给自己倒的,刚想伸手接,却见她将茶碗凑到自己唇边浅酌了一口,不由意外的瞪大了眼睛,“雪儿姐姐,我口也渴了!”   “有手有脚的,自己倒。”她将茶壶往她面前一推,“快说,什么事儿?”   暗影不甘心的瞥她一眼,灰溜溜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后,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最新消息,西凉皇要册封太子了!”得意之色,仿佛是什么机密要事被她洞悉了。   “噗……”北宫雪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皇家之事,与我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啊!”暗影一听急了,忙把手中的茶碗放下,生怕北宫雪不当回事儿,拽着她的手说道:“你先听我说完嘛,这事本来是跟我们没关系的,但是皇上为了彰显对新太子的宠爱,要为新太子与太子妃打造一套礼冠在受封仪式上佩戴。而且这次不用宫中匠师,就在民间招募。为了此事,皇上还特意颁了一道圣旨,要举办什么首饰设计比赛,最终胜出者,为新太子与太子妃制冠。”   北宫雪不以为然,“这种小道消息,怎可当真。”   “哎呀,雪儿姐姐你如何不信呢,皇榜都出来了,就在城门口贴着呢。”暗影负气道。其实她根本不是听说的什么小道消息,而是从宫城门前看来的。   “真有此事?”北宫雪还是不太相信。   太子受封,按律受封时穿的衣服,佩戴的王冠都是有规定的,怎么可能从民间找人设计制作。   “雪儿姐姐若是不信,你跟我来看。”她急急的后着北宫雪起身,向门外走去。   “娘亲,你去哪儿?辰儿也要跟你一起去。”百里星辰一手环在孟荼脖子上,另一只手远远的朝北宫雪用力挥着。   北宫雪走到院门口又停了下来。   想想只是去宫城门前看个皇榜,也没什么危险,便回来抱过了他,“好,娘亲带着你。”又看了孟荼一眼,问道:“小荼也跟娘一起出去走走吧?”   孟荼抬头看了看日头,太阳已快到正南方,“娘带弟弟去吧,快到午时了,小荼在家做饭,等娘和弟弟回来,便能直接吃饭了。”   闻言,北宫雪心中一阵感动。   近半年多来,她自己在外打拼,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竟然帮她撑起了这个家。照顾孩子,洗衣做饭,什么事都做得头头是道。心疼的揉揉他的发顶,她原来一直没发现,这一年他个子长了不少,去年才到她胸前,现在已经到肩膀了。   “今日我们一家人出去吃饭,不做了。”一手抱着百里星辰,一手牵过孟荼,四人先后出了门。   皇城下很是热闹,人来人往一片繁盛的景象。四人走在人群中,很是惹眼,时不时引来众人围观的目光。究其原因,还得说到百里星辰身上。   这孩子虽然随了百里玉衍清越脱俗的样貌,性子却不似他那么寡淡。相反的,百里星辰从出生便是个骚包,十分懂得讨人欢心。难道娘亲带他出来一次,见到街上这么多人,他自然也不放过卖萌的机会,见到漂亮姑娘,便嘟着包子脸与人家打招呼。   所以,很快的,他们就成了众人围观的焦点。   “雪儿姐姐,你说这孩子性子到底随谁呢?”他们殿下年轻时也没这么风骚。   “横竖不是随我。”北宫雪没好气的答,对百里星辰骚包的性格很是无语。这孩子既不像百里玉衍,也不像她,倒是有些像她穿越前的弟弟投胎转世过来报仇了。   真是一报还一报啊,她那时百般蹂躏比她小十几岁的弟弟,现在倒好,来了个讨债的。   还好小辰儿也不是一直这样,闹腾了一会儿,玩累了,他开始安静的趴在程小野怀中休息。   “娘亲,辰儿饿了。”糯糯的声音在她耳畔扑洒,她换了条胳膊继续抱着他,“娘亲去前面看一眼告示,就带你和哥哥去吃饭。”   “辰儿想吃炸的虾仁。”   程小野在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等回家娘亲做给你吃好不好?”在这个时代虾在餐馆酒楼还不多见,小辰儿并不知道,他爱吃的那些虾仁,都是娘亲亲手从河中抓来的。   那时百里星辰还不会说话,北宫雪担心百里玉衍,忧思成疾,断了奶水,为了让他健康的成长,她常从河中抓些鲜活的东西来给他补充营养。结果最后发现,他最喜欢吃的,便是裹了蛋液软炸出来的虾仁。   现在他开口说话了,动不动便吵着吃炸虾仁。   北宫雪宠他,只要他想吃,便想办法去河里抓一些来,次数多了,竟也掌握了一些捕虾的诀窍,每次都能抓不少。   “好吧。”小奶包乌溜溜的眼眸中涌上失望,却乖巧的不吵不闹。   不一会儿,几人来到了皇城下。   城门前站了不少围观的百姓,正七嘴八舌议论着什么,北宫雪抱着百里星辰靠过来,才听一男子神秘兮兮的道:“你们听到消息没有,据说这次比赛,慕容世家的传人也会参加。”   另一人听了不以为然,嗤笑道:“这皇榜才出来,你是如何知道慕容世家会参加比赛的?”   “我包打听闯荡江湖数十载,耳听八方,这等事情,自然心中有数。”那人吹嘘道。   北宫雪闻言眉梢轻桃。慕容婉儿早在她之前便到了北宫,现在也已经在北宫建立了自己的势力。所有有她经营漱芳斋的地方,基本有慕容世家的店铺在抗衡。   只是奇怪,慕容婉儿在各地都开设了慕容世家的分号,偏偏没有涉足京城。   绕进人群,她向皇榜望去,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所以在珠宝首饰打造方面有造诣的人皆可参加,即日在京兆尹府开设报名点,二个月后皇城比技艺。   “雪儿姐姐,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暗影在她身后得意洋洋的道。   北宫雪莞尔一笑,揶揄道:“你的确没有骗我,就是这消息传播途径啊,比你那小道可宽敞多了。”   一年多相处下来,暗影已经习惯了北宫雪的说话方式,冲着她嘿嘿一笑,“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重点是皇上的确颁布圣旨要举办首饰设计大赛了,这可是漱芳斋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的确是。”北宫雪不否认,如果在大赛中胜出,不愁漱芳斋不扬名天下。   “娘,我看告示上面写着要去京兆尹府报名,带着辰儿不方便,吃完饭我便抱他回家吧。”身后,孟荼体贴的提议,百里星辰一听不乐意了,两条小短手搂紧了娘亲的脖子,“辰儿不要跟哥哥回家,辰儿要跟着娘亲。”嘴巴一扁,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好了,别装了。”北宫雪没好气的看他,“吃完饭我们一起去。”   “嗯。”百里星辰又高兴了,冲着孟荼冲舌头,扮鬼脸。   “娘,您抱着弟弟这么久,累了吧,我抱他一会儿。”孟荼又贴心的道。他这次不是看百里星辰调皮,想要惩罚,而是真心心疼北宫雪抱着他走了那么久。   要知道,小孩子也是很重的!   百里星辰却已为哥哥又要欺负他,八爪鱼似的攀在北宫雪身上,死活不撒手,“辰儿要娘亲抱,辰儿不要哥哥抱,哇呜呜……娘亲不疼辰儿了。”   程小野一脸黑线,暗影掩着唇在一旁看热闹。   “好好,娘亲抱着辰儿。”北宫雪缴械投降,胳膊累得都酸了。见前面不远处有间酒楼,规格不错,她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恰好此时,有辆马车从宫中出来,与他们擦肩而过。马车上穿戴富贵的女人望着迈进酒楼的那个背影,奇怪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可能是她?   第三百零六章姑娘的格局,未免太小了吧?   北宫雪察觉到身后异样的目光,扭头向后望去。   这一回头不打紧,马车上的女人脸唰一下变了颜色。白悦容!她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回来了?!啪一下甩上马车帘子,“快走,回府!”   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仓惶。   见北宫雪一直回头望着身后,暗影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除了有辆马车又面前驶过,她什么都没看到,左右又环顾了一眼,奇怪的问道:“雪儿姐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北宫雪闻言转回头来。   她也奇怪,方才脊背莫名感觉到一阵冰冷,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她看,可是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   吃完饭,北宫雪没着急回家,比赛报名也不急于一时,她带着他们去了京城中的漱芳斋。这间漱芳斋建在北宫城中最繁盛的地段,上下三层,每日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管事打扮的男子正出来送客,见到她很是惊喜,“掌柜的,您来啦!”   “嗯,难得出来一趟,带孩子们来长长见识。”   管事这才注意到她怀中清越脱俗的小孩子儿,顿时惊奇的瞪大了眼睛,“这便是掌柜家的孩子,才这么小,便生得相貌堂堂,若是长大之后,定然是人中龙凤。”   听到夸奖,百里星辰得意的眨了眨眼睛,亲昵的靠在娘亲怀抱中。   “孩子才这么小,哪能看出来将来长什么样。”北宫雪笑,指着孟荼向管事介绍,“这是我家大儿子孟荼。”又指着他向孟荼介绍:“小荼,这位是漱芳斋的管事莫冼言先生,以后生意方面的事情,你还得多向莫先生学习。”虽有意让他考取功名,却也不能疏忽了平日里的教导。   孟荼大方的向作揖行礼,“孟荼见过先生。”   “大少爷多礼,莫冼言见过大少爷。”两人相互见过后,莫冼言又对着北宫雪说道:“早听闻掌柜家中有两位儿子,小少爷生得清越脱俗,大少爷知书达礼,掌柜真是好福气啊!”只是奇怪,为何从来没听过,也没见过掌柜家相公呢?   北宫雪笑得大方得体,随口问了几句店里的事情,便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暗影站在门前,望着对面叮叮咚咚的声音出神,“莫先生,对面那所房子闲置许久了,如何现在又像是有人在装修,房子租出去了么?”一年多来,那房子就像是被下了诅咒一般,开什么黄什么,已经许久没人进出了。   “听说是租出去了。”莫冼言回道:“前几日忽然来了一些人,开始装修门头。”   “知道这次租房的人又要做什么生意么?”明知道这地儿开什么黄什么,也不怕触了霉头。   莫洗言摇头,“他们只是在装修,还没听说是什么的。”   暗影长眉轻蹙,紧盯着对面出出进进往里抬东西的工人。连对面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这说不过去!她向北宫雪望了一眼,道:“有劳先生向掌柜说一声,我去去就回。”说罢,大步流星的向对面房子走去。   对于暗影不拘一格的性子,漱芳斋里的人都知道,莫冼言也不阻止,犹自进了漱芳斋。   百里星辰一来,本就热闹的铺子里更热闹了,他骚包的性子引得现场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一阵尖叫。“若是将来我家孩子出生,也长这样就好了!”一个小媳妇模样的女子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眼中是大写的妒忌,恨不能将百里小包子抱走!   “就你家相公那模样,想让孩子长这样啊,除非你去跟别人生一个!”站她旁边的女人揶揄道。   众人闻言大笑。   那女子羞得满脸通红,作势要打,“要你胡说八道,我相公长得如何不好了?”   “你相公长得是好,就是照人家还差了那么一点儿。”说笑的女子也不忌讳,当着大家的面,两人笑闹成一团儿。   孟荼撇撇嘴,自从黄金花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与他打闹了。   百里星辰好似看出他的失落,向他伸出两只小短手,“哥哥抱。”   孟荼倏的一笑,将他抱了起来。   “雪儿姑娘,你家这两个孩子,真是越来越让人羡慕了。”一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走过来,对着北宫雪语重心长地道,眼中的羡慕之情,不言而喻。   她是漱芳斋的老顾客,曾在街上遇到过这一家三口出来买东西。   “方婶说笑了。”北宫雪心中虽然高兴,却还是谦虚的回答,“您家公子一表人才,媳妇儿又孝顺,那才是让人羡慕。您看我这两个孩子都还这么小,许多事情都还作不了准,哪有什么让人羡慕的。”   两人客套了几句,方婶拿了她给孩子百岁订做的百岁礼,便走了。   见北宫雪身边没人,莫冼言才走了过来,“掌柜的,影姑娘说她去对面看看,让您若是有什么事便去忙,不必等她。”   “对面?那家一直没人租的房子?”北宫雪透过厅门望了出去,这才发现那边房子有人在装修。   “知道他们装修来做什么么?”关心的问题与暗影出奇的相似。   “暂时没说,不过看他们装修的进度很快,应该过不多久就会开业了。”莫冼言回道。   北宫雪若有所思的点头。看对面的伙计们来来回回往里搬的都是木材,应该是用来打货架之类的东西,难道像他们一样,要开首饰铺子?   让北宫雪诧异的是,几日后,对面铺子挂出来的牌子:慕容世家!   慕容世家,那个慕容婉儿,是如今慕容世家的掌门人。东祁皇后出事后,她去慕容氏在东祁的家中找过,已是人去楼空。   没想到,竟然在北宫京城遇到。   她所有的店都与漱芳斋临近,如今更是将最大的铺子建在漱芳斋对面,这是摆明要与她打擂,唱对台戏么?若真是如此,她以后的日子恐怕要热闹了呢!   “掌柜的,”莫冼言走过来,将一封帖子交到她手上,“这是京兆尹府今日命人送来的,参加首饰设计比赛的贴子,到时凭此贴才能进入宫城。”   北宫雪接过贴子,烫金的帖子彰显着贵气,里面附着一封信笺,详细说明了参赛的细节,以及当日进入宫城比赛的规则与顺序。   所有参与比赛的人,需按礼部安排,统一着装。   她前世参加过无数的设计比赛,这按举办方安排,统一着装的事还是头一次遇到,古代办事跟现代差别还真大!不过也好,省得她还得花费心思准备比赛穿的衣服。   “打听还有谁参加比赛了么?”   “我问了前来传信的官爷,只说凡是有些名气的宝器匠师都报名了。”莫冼言思虑片刻又补充道:“官爷还说,因此次比赛没有国别,凡是有意者皆可参加,所以报名的人非常多。”   北宫雪点头,没作声。   凡是有些名气的人都报名了,那么对面的慕容世家,一定也报名了吧?自从上一代慕容世家的掌门人被处死之后,慕容世家几近销声匿迹。此次比赛,正是他重出江湖,一振雄风的好机会,慕容婉儿,不会错失如此良机吧?   想起临别前,百里玉衍在她耳畔说的那句“我没有利用你,杀死东祁皇后的风冠,不是出自你的手”,她心中一阵绞痛。   若是不出自她的手,那便是出自慕容婉儿的手。   可是她既然能做出那顶九头舞凤冠,又为何要不远千里来到梅县找她?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百里玉衍没有来得及告诉她的话,慕容婉儿,她应该是知道的吧?   思及此,北宫雪起身,向对面慕容世家走去。   店面已经装修完毕,四处飘洒着木器的清香。纵观铺子格局,与与漱芳斋区别不大。进门正对面是柜台,柜台后面是满墙小格抽屉,用来为顾客存放首饰用的。左侧是休息区,摆着几套桌椅。稍显不同的是右侧,漱芳斋的右侧是新品展示区,慕容世家的右侧则陈列着一些经典作品。   在装修选材方面,慕容世家采用的是古色古香的红木,而程小野则选用的梨花木。   两者相比,漱芳斋时尚清新,而慕容世家则显得传统典雅。   听到有人走进来,正要楼上指挥工人摆放东西的慕容婉儿走下楼来。见到来人是北宫雪时,她含笑的表情怔住了。   眸中透出几分寒意。   “程掌柜,好久不见。”明知道她现已改名北宫雪,她还是喊了她原来的名字。   对于慕容婉儿的敌意,北宫雪有些出乎意料。被无辜利用的是自己,而心虚潜逃的是她,见了面,她不应该对自己多少有些歉疚么?为何却是一副自己欠了她二百吊钱不还的模样?   若是因为两家竟争便心生怨愤,格局未免太小了吧?   “看起来,慕容姑娘好像不太欢迎我。”北宫雪目光讥诮。既然人家不客气,那她也不必太谦虚是吧?   “呵,程掌柜大名,如今在北宫何人不晓?大师面前,慕容婉儿又怎敢放肆。”话是这么说,言辞之间却是句句嘲讽,丝毫没有半分敬意。   第三百零七章听闻北宫要新立太子   北宫雪嗤笑,客套道:“慕容姑娘此言差矣,姑娘出身世家名门,才配得起大师之称。小野自学成才,哪敢与慕容姑娘相提并论。”   慕容婉儿不想与她斗嘴耽搁时间,不甚友好的瞥了她一眼,问道:“不知程小野此来,有事么?”   “慕容姑娘从小野手中取手九头舞凤冠,后来闹出那么大动静,难道不该给小野一个解释么?”北宫雪也无意与刀子纠缠,只想将原来的事情问清楚。   听她问及此事,慕容婉儿心中无名火起。   当初,千夙找来,她答应帮他重做那顶九头舞凤冠,他却提出让她将图稿拿去梅县,交到程小野手中。她虽有些诧异,却也没有拒绝。最终,在她的催促下,程小野也将九头舞凤冠做了出来,虽然在机关方面不尽如人意,却也是美轮美奂,恍花人的眼睛。   对此,她本无可厚非,也没有什么怨言,事情的转折点在于,程小野伤了百里玉衍。   那时,她才知百里玉衍便是千夙,也理解了当时他让她将技艺传于程小野的良苦用心。可是没想到,她耗尽终生都无法企及的人,在程小野的眼中竟然那般廉价,随意伤害。   她在为百里玉衍不值的同时,也在心中恨上了程小野。   恨她的冷酷绝决,也恨她不知珍惜,伤害了那个她在暗中喜欢多年的男人。   “呵。”一声冷笑自慕容婉儿唇角溢出。事到如今,她反倒是回过头来想要一个解释,好,那她便给她一个解释,“你想什么解释?问你亲手做出来的东西,是如何杀死东祁皇后的么?”   程小野闻言怔住。   百里玉衍不是说,杀死东祁皇后的凤冠不是出身她的手么?为什么……   “你很奇怪么?”慕容婉儿声音倏得凌厉起来,“是不是百里玉衍告诉你,那个凤冠不是你做?他可真傻啊,都死到临头了,他还一心想着要保护你,怕你知道自己手上沾着东祁皇后的血,沾着东祁国丈一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血。”   “程小野,这样的男人,你杀了他,你晚上就不会做噩梦吗?”   她步步逼近,北宫雪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着步子。   “怎么,害怕了么?害怕当初为什么要杀他?!”慕容婉儿声音凌厉,眸光犀利的盯着她的凤眸,带着恨不能将她吞噬的恨意,“他费心思的想要帮你,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为了你,他宁可负天下人,可是你最后是怎么回报他的?一刀杀了他?”   “够了!”北宫雪倏的一声尖叫,双手捂住了耳朵。   百里玉衍死了?他真的死了?怎么可能,一年前在西凉登基的皇帝,不应该是百里玉衍么?难道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那位摄政王?   怎么可能,匕首明明不是冲着他心脏刺过去的,他怎么可能会死?   程小野心思紊乱,大脑一片空白。   可是片刻一,她又冷静了下来。“你喜欢百里玉衍?”几乎是肯定句,她虽悲痛震惊,智商却还在。能让一个并没有太多交情的女人恨她到如此地步,能就只有一个解释,她喜欢百里玉衍。   因为喜欢他,所以在得知她伤了他时,才会表现的如此激动愤恨。   女人,果然都是感性动物,就算是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大方端庄、温柔孱弱,当她面对自以为的仇敌时,也会变得凌厉尖锐起来。   慕容婉儿此时便是如此。   被戳破心事,她顿时有几分尴尬,退了两分与分隔开一段距离,冷声道:“与你何干?”   你喜欢谁自然与我无关!北宫雪心中暗暗思衬。慕容婉儿恨她,所以想用语言来刺激她令她伤心难过。为达目的口不择言也在所难免,所以慕容婉儿此时讲的话不足为信。而且,看慕容婉儿提到百里玉衍时眸中除了愤怒几乎没有其它的情愫,也就是说,百里玉衍一定没死!   想到这点,她沉痛的心情一扫而光。   “既然慕容婉儿姑娘不欢迎小野,那便不打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即便她不愿如实告,她也不能勉强。凤眸扫过里面的陈设,来日方常,总有一天她会让她将实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转身甩给慕容婉儿一个高贵华丽的背影,离开了慕容世家。   中午回到家中,孟荼正坐在院中读书,百里星辰趴在石桌上,小胖手攥着一支毛笔,画得桌上满是墨痕。衣服上,脸上,也沾了不少,看起来滑稽的很。   抬头见到北宫雪,孟荼连忙放下书将百里星辰从石桌上抱下来,“辰儿别闹,娘亲回来了。”   百里星辰一听,机灵的抬起小脑袋,把毛笔往身后一塞。孟荼躲闪不及,被毛笔戳到,墨水涂了他一脸,从下巴一直划到额头。   他眨了眨眼睛,无语的看着北宫雪,“娘亲,小荼这便带辰儿去清洗。”   北宫雪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还是娘亲来吧。”她将手中拎的纸包放到石桌上,从孟荼怀中接过百里星辰,“你也去洗洗脸上的墨汗,要不过会风干了就洗不掉了。娘从青阳酒楼带了你喜欢吃的酥香鸭,一会洗干净了过来吃饭。”   “是!”孟荼兴奋的展开笑容,向屋子中跑去。   百里星辰闻言不乐意了,“娘亲偏心,哥哥喜欢吃酥香鸭娘亲便常给他带回来,辰儿喜欢吃炸虾仁,娘亲为何从来不给辰儿买?”   “因为酒楼没有虾仁卖,下午娘亲带辰儿去河中捕虾好不好?”   小奶包撅起满是墨汁的嘴巴,不知道娘亲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听说下午可以到河中捕虾,他便又高兴起来,“娘亲说话可以作数。”   “娘亲何时骗过你。”   他想了想,娘亲确实没有骗过他,于是兴高采烈的喊:“哦,晚上辰儿有炸虾仁吃喽。”   “小馋猫,我们去洗澡澡。”他满脸的墨汁,清越脱俗的气质完全被盖住,活像是山中挖碳的,也不知道温水能不能洗下来。若是洗不掉,让她整日对着这么个小黑蛋,她头有点儿痛。   此时的西凉国御书房内,百里玉衍一脸寒峭。   他派去寻找逸王的人马再次来报,没有查到逸王的任何消息。一年多过去了,逸王杳无音讯,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任他的人马踏遍西凉大地,也找不出他半点踪迹。   殿中一片冷凝,除了趴在龙椅上睡大觉的少白之外,其他人皆极力缩小存在感,连喘气都控制在极小的分贝内。唯恐一个不小心,便触怒了这位冷若冰霜的皇帝。   “陛下,逸王殿下会不会不在西凉国了?”月恒小声提醒。   百里玉衍最近低气压,连他都觉出事态越来越严重了,若是再找不到逸王,估计就有人要倒霉了。目光同情的望向晓风,他隐隐觉得,如果龙颜震怒,首当其冲的,便是现在负责情报收集的晓风。   晓风一头冷汗,对逸王的做法简直是深恶痛绝。   他一个摄政亲王,一个之人万万人之上,一拍屁股躲起来算是怎么回事?他拍拍屁股走了也就算了,现在用朝政捆着陛下,陛下出不了门,着急了就拿他们出气!   还有那个程小野也真是的,明知道陛下记挂她,也不知道来西凉看看陛下。   要不,实在找不到逸王,他去趟北宫,将程小野绑了来?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瞥向百里玉衍,那双透着阴寒的眼睛让他发自内心的颤抖。   若是见到程小野,他脸色能不能好看些?   “陛下,属下还有一事启奏。”开口的时候,晓风有些心惊胆战。   “说!”百里玉衍冷硬的声音让他心口一紧,脊背冷汗直冒,生怕说错一个字,就被拖出去砍了。踌躇半晌,他硬着头皮继续道:“属下收到消息,两个月后,北宫王朝将举办一场首饰设计大赛。”   “一个小小的首饰设计比赛,朕还能亲临看他们比试不成?”百里玉衍衣袖一甩,“这种消息都来告诉朕,你是不是觉得朕很闲?若是不能胜任此职,朕多的是人选!”言外之意,若是他收集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便将他撤职查办!   晓风闻言立刻跪了下来,“属下不敢!”   月恒眼中同情的意味更重了几分。他说什么来着?若是皇上要发火,首当其冲的便是晓风。虽然看在同僚多年的份上,他也很想帮晓风一把,但看到百里玉衍阴出冰水的脸,他果断选择闭紧了嘴巴。   兄弟你自求多福吧,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晓风回了月恒一个见你死不救的眼神,复又开口对着百里玉衍说道:“启禀陛下,此次比赛并非普通比赛,而是为了北宫太子的册封典礼。虽然比赛陛下不便出面,但册封典礼,依制,是可以去表示祝贺的。”只不过一个皇帝去祝贺别的国家册封太子,有点掉架而已。   不过他们皇上一心想见程小野,想必是不会太在意这点小细节。   果然,百里玉衍闻言脸上松动了几分。   北宫王朝要册封太子么……   第三百零八章惊险一刻   接下来的一个月,北宫雪除去照顾儿子百里星辰吃饭睡觉之外,其它的时间都在画室中度过。   漱芳斋交给暗影与莫冼言打理,她倒也放心,一直未再露过面。倒是慕容婉儿,偶尔从二楼望过来,见北宫雪一直不在,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   百里星辰也乖巧,平时就跟着哥哥玩耍,哥哥看书的时候,他就安静的坐在一旁,不哭不闹的,有时一套九连环能玩一整天。有时也会悄悄躺在娘亲画室门口,望着娘亲专注画图的模样。   他已经好些天没吃到炸虾仁了,不知道娘亲记不记得。   北宫雪并没发现儿子灼灼的视线,拿着画笔的手并未停下来,一幅幅首饰设计图跃然纸上,又被她揉成纸图扔进垃圾筐内。   头绪有些乱。   比赛规定的官文中没有对设计作品提出任何要求,殊不知,越是没有要求,就越难完成,倒不如那些被划出条条框框的东西好实现。   吱扭……   北宫雪扭头,却见门裂开了一条缝,百里星辰蹲在门缝中间,扁着一张小嘴,想哭却又不敢哭的模样。想来是他挤在门上看她,门没关好,自己开了,把他晃倒在地。   “宝贝儿,怎么摔倒了?”北宫雪起身上前,心疼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摔疼没有?”   百里星辰顿时笑了,干净的小脸如同盛开的花,抿着嫩嫩的小嘴巴摇头,“辰儿不疼,辰儿想娘亲了,娘亲抱抱。”说着,他伸出小短手,捧着北宫雪的脸,在她脸上甜甜的亲了一口。   北宫雪烦燥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娘亲出去陪辰儿玩好不好?”反正憋在画室了没什么好想法,还不如出去陪陪儿子。   百里星辰拍手,“好,叫上哥哥,我们去河边捕虾好不好?”他真的好长时间没吃到炸虾仁了,也不知道娘亲到底记不记得,他只好自己提醒了。   “好。”北宫雪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脸,那皮肤细嫩光滑,弹性极好,她忍不住又揉了几把。   “娘亲你不要老揉我的脸!”小包子撅着嘴巴抗议。   “抗议无效,娘亲这么疼你,牺牲你的小脸让娘亲揉几下怎么了?”说着,她又在他脸上揉了几把。想当年,百里玉衍的脸触感也是极佳的,她也很喜欢揉。只是每次揉完了就会付出很惨痛的代价,后来她再三衡量,觉得得不偿失,便不敢下手了。   可是这小家伙,除了扁扁嘴巴,没有其它办法。   “哼,辰儿不要娘亲抱了,辰儿要哥哥抱。”百里星辰挣扎着要从她怀中下来,被她拒绝,“你是娘生的,娘想怎么揉就怎么揉,不许抗议!”   “……”   孟荼刚好从外面进门,听到北宫雪的话顿住了脚步。看了一眼被揉脸揉得呲牙咧嘴的弟弟,为他敬上了一把同情泪,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脸上,幸好自己不是亲生的!   “娘,要出门么?”做为哥哥,他还是很称职的,为了不让弟弟继续遭受荼毒,他主动开口问道。百里星辰见到他,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向他伸出两条小短手,“哥哥抱!”   “我们去河边捕虾。”程小野将百里星辰递到孟荼怀中,转过身去拿捕虾的工具。   正值盛夏,为了避免百里星辰晒伤,她用薄绸在他身上缠了松松的一层,连脸上也用薄绸盖了起来。最近出门总是这幅装扮,小奶包很嫌弃。   “娘亲,辰儿要像哥哥一样,辰儿不怕晒。”   “等你长大了,你可就以像哥哥一样出门了,但是现在不行。”见他还是不太乐意,北宫雪继续耐心的解释,“你还小,皮肤很嫩,被阳光晒伤,不但会变黑变丑,而且皮肤会又痛又痒,你想试试皮肤又疼又痒是什么滋味么?”   “不要!”百里星辰果然的摇头。   哥哥平日里光是挠他的咯吱窝就已经痒的受不了了,全身皮肤又痛又痒,一定很难受,他才不要尝试。上下看了看身上的装束,虽然不好看,但比起晒伤来,还是这样出门好了。   北宫雪见他不再抗议,便抱起他,孟荼拎着木桶,拿着网子,母子三人出了门。   外面一丝风都没有,日头正盛,晒在树叶上,叶面上闪着片片磷光,知了不知疲惫的叫着,让本就焦躁的空气变得更加焦躁起来。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河边都没有缓解。   孟荼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苦着脸问道:“娘,天气这么热,虾也不会来河边吧?”   身上被汗水湿透,衣服黏腻的粘在身上,北宫雪也知道现在不是捕虾的好时节。好在这破古代什么都没被过度开发,河口鱼虾众多,他们要求又不高,总能抓到几只回去给小奶包解解馋。   “没事儿,娘总有办法抓到的。”她将百里星辰递到孟荼怀中,“你看着弟弟,记得千万不要抱着弟弟靠近河边,知道么?”   孟荼接过小奶包抱进怀里,重重的点头,“娘放心,我就抱着弟弟在这里等着。”   她向前看了看,河岸离这里有几丈远,才放心的又嘱咐了几句,拎起工具往河边走去。   这条河她来了无数次,那边水深,那边水浅,那里有鱼出没,那里是虾聚集的地方,她都一清二楚。下水后,她直接奔着水流被石头隔出来的小漩涡走了过去。   河水清凉,踩在水中连身上都觉得舒畅了几分,程小野抬手擦擦脸上的汗水,撑起竹竿,将绑着网子的那头伸向漩涡底下。   这地方,经常藏着一些河虾,而且个头还不小。   河岸上,孟荼抱着百里星辰坐在草地上,炙热的阳光晒得他睁不开眼睛。“辰儿,你困不困?若是困了,哥哥便哄你睡觉。”他将他换到另一条胳膊上,总是用一条胳膊抱着他,胳膊很快就酸痛了。   “辰儿不困,辰儿想去看娘亲捕虾。”每次来都不许他下水,小奶包心中很是不爽!   “娘说了,你不能去河边。”孟荼耐心的解释,一大颗泪珠从额头滚下来,不偏不巧正好落进了眼中,又酸又痛,他忙闭上眼睛用力揉着。   耳朵忽然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声线很熟悉……   金花!   孟荼猛然回头,却见周围全是一片树林,在烈日炙烤下仿佛冒烟了一样,哪有什么人影?可黄金花的声音的确是从身后传来的。   奇怪。   他抱着百里星辰起身,伸长了脖子向后面树林中张望。   “哥哥你在看什么?”百里星辰奇怪的问道。   “辰儿可有听到林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么?”蝉鸣啾啾,那声音又断断续续的,恍惚里,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百里星辰安静下来,竖起两只小耳朵努力听了半天。最后,他对孟荼用力点头,“有人说话!”   孟荼闻言心中涌上惊喜。如果他没有听错,那声音应该是黄金花了!“辰儿,哥哥去树林中找个人,你乖乖的,坐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好不好?”   “好。”百里星辰忙不迭的答应。   孟荼将百里星辰放到草地上,又拿了北宫雪亲自做的那个九连环给他玩,这才匆匆向树林中跑去。他刚走,百里星辰便把九连环一扔,晃晃悠悠的走向河边。   北宫雪完全没看到这边发生的一切,她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顶着个大日头捕虾真不是人该干的事,衣服被湿透了不说,还没抓到几虾。而且今日不知是河水温度过高还是怎的,捞到的虾个头都不大,几只加起来,都不够给百里星辰塞牙缝!   “扑通!”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北宫雪警觉的抬头,向孟荼与百里星辰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她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那个位置,只剩下一个金属模样的东西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银色光芒,而两个孩子,已经不知去向。   “小荼!”她急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匆匆上了岸。   岸上有一行小脚印,一直通到河水中。她心中“咯噔”一声。脚印消失的地方,几乎是这条河河水最深的地方。顾不上想什么,北宫雪扑通一声跃入河中,向水下游去。   在水下艰难的睁开眼睛,入眼全是杂乱的水草,那有百里星辰的影子。   心中越来越乱,恐惧如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拽住了她那颗慌乱不安的心。快速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她又返回水里,手脚并用的驱赶水草,想看清楚水下的情况。   儿子,你千万不要有事!   此时,孟荼已经循着声音追到了官道上。   官道上两辆马车疾驰而过,马车上面时不时传来对话的声音,声线如黄金花声音那般灵气透彻,却又多了几分黄金花没有的沉静,似乎这声音的主人比她年长几岁。   “金花!”他对着马车大喊。   马车中,坐着两名女子,一名是从战场归来的上官云雀,孟荼听到的声音便是她在说话。而另一位身着红衣端庄大方的女子,则是梅县杜府的杜九玫。   “姨母,”上官云雀开口道:“此次来,您可要多住几天了,省得母亲一天到头对着我念叨想您。”   “好。”杜九玫点头答应。   一路走下去,却不注意到马车后的叫喊声。   第三百零九章故人相见   百里玉衍坐在御书房桌案前翻着奏折,不知为何,今日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批奏折的手都有些颤抖。   “啪!”手中的翠玉笔断了。   “皇上,您没事吧?”老太监江玄立即凑了过来,战战兢兢的问道。   “无事。”百里玉衍放下手中的笔,黑眸如墨,忧心的望向殿门外。今日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心中如此发慌?“边关可有什么消息传来么?”莫不是边关出事了?   “回禀万岁爷,边关安宁,近日并战事。”江玄答道。   百里玉衍垂眸,磕了磕眼皮。倏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道:“去把月恒给朕传来!”如此心神不宁,难道是那女人出事了么?   “遵旨。”   江玄退下,一刻钟后,月恒进来了。   “臣参见陛下,吾皇……”   “免礼。”未等月恒说完,百里玉衍便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你即刻派人前去打探消息,我要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她,自然指的是北宫雪。   月恒明白,立刻领命退了下去。   此时的北宫雪,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潜入水下了,时间拉得越长,她心中就越觉得害怕。一个成年人在水下最多不过三分钟,现在少说也有五分多钟了,他一个不足一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在水下活这么久?   恐怕像一张无形的大网,铺天盖地袭来,就在她几乎感到绝望时,手抓住了一条柔软的,丝绸似的东西。   她心中一紧,为了防止儿子晒伤,她在他身上裹了一层薄纱。顺着纱绸寻过去,北宫雪看到了沉溺水底的百里星辰。   “儿子!”她心中急呼,迅速抱起他浮出了水面。   她在穿越前学过一些急救的常识,上岸后,她迅速将他脸向下小腹放到自己腿上,用力拍着他的背部。直到他吐了一些水出来,她又将他平放下,耳朵贴到他心脏的位置听了听,听不到任何动静,她又开始用双手在他心脏位置按压。   “辰儿,你不要有事,娘亲求你,不要出事!”   他身子太薄弱,她不敢用的力气太大,按压几次,便口对口的给他送气。反复几次之后,她终于听到他心脏有了些动静。   “辰儿,醒醒,娘亲在这里,快点醒来啊!”她边帮他做着人工呼吸,边不停唤着他的名字。   “咳……”   终于,百里星辰口中呛出一口水,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北宫雪,他扑到她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娘亲……”河水太可怕了,他再也不要到河边玩了!   北宫雪抱着他,身子一软瘫坐在河岸上。   天知道,她刚才究竟有多害怕!泪水盈盈落下眼眶,她刚才甚至在想,如果她找不到儿子,干脆就陪他在河中淹死算了。   她从来没有一次,会像此刻这般庆幸。   庆幸自己穿越而来,庆幸在前世学了那么多东西,庆幸自己会游泳,庆幸自己懂得急救,庆幸在如此关键时刻,自己没慌了手脚……   “娘亲,辰儿再也不要来河边了。”百里星辰搂着她的脖子,泪水鼻涕蹭了她一身。   “娘亲回去便教你和哥哥学游泳。”她并不是遇到困难会退缩的人,害怕水,等学会游泳就不怕了。这时她才想起来,孟荼也不在!   心中一慌,她抱着百里星辰的身子猛的拔地而起。   小荼,小荼不会也掉到水里了吧?!   “哥哥去哪儿了?”她抱过百里星辰,慌乱的眸盯着他满是泪痕的小脸。   百里星辰抽了抽鼻子,很是委屈,边说边掉眼泪,“哥哥说去树林那边找人,便把辰儿放下不管了。”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树木那边。   他这次真生哥哥气了,要不是哥哥跑了,他才不会掉水里!   “哦,没掉河里就好。”   心中一块重石落地,她身子一软又跌坐到了地上。   看看哭成小泪人的儿子,又将他搂紧了几分。   这时有人路过河边,见两人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还以为是抱着孩子想不开,便上前来劝道:“这位小娘子,看你年纪轻轻,孩子又这么小,若是日子过得不如意,还得多为孩子想一想才是。”   北宫雪听出来他的意思,也知是好心,便勉强挤出一丝笑脸,解释道:“大哥误会了,方才是孩子不小心跌进水中,我救孩子时才弄湿了衣服。”   路人大哥一听,着急了,“你这位小娘子想必是第一次带孩子吧?孩子这么小,怎么可以将他独自放到河边?你这孩子救上来了还好,若是孩子掉下河,那可如何了得!”   “是,是,大哥教训的是,我以后会小心些。”北宫雪也不反驳。   路人大哥看了一眼还在哭哭啼啼的小奶包,又上下打量了北宫雪几眼,直言不讳:“你们这些出身富贵人家的女子,就是不懂得如何照孩子,想当年我孩子这么大的时候,我都开始教他游泳了。”说罢,他还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北宫雪无意与一个路人计较什么,转身想去树林边寻找孟荼,却见他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   “小荼,你方才去哪里了?”想起方才百里星辰落水,她心有余悸。   孟荼见到二人一身狼狈,登时吓了一跳,讶然道:“娘,您和弟弟这是怎么了?”   “都怪哥哥,若是哥哥抱着辰儿,辰儿便不会掉进河里了!”百里星辰抢着哭喊,伸出两只小胖手要去打孟荼,被北宫雪制止。   听到百里星辰落水,孟荼吓得脸唰得一下白了,点漆的眸中写满惊恐,“娘,对不起。”   北宫雪对着他摇头,又扭过头看着百里星辰,一脸严肃地问道,“辰儿,哥哥走之前,可有跟你说过不许到河边去?”   百里星辰小脑袋点了点,撅着嘴糯糯的道:“哥哥说了。”   “你可有听话?”   百里星辰不说话了,伸出去要打孟荼的手却缩了回来。   北宫雪语重心长的对着百里星辰教育道,“辰儿,你虽然还很小,但是不能因为你小大家都宠着你,你便恃宠而骄。哥哥临走前交待你不要去河边,你没有听哥哥的话,现在便不能反过来怪哥哥没有照顾好你,更不能动手打哥哥,懂得么?”   百里星辰虽然听不懂,但是他知道自己错了,咬着手指头不做声了。   北宫雪见他安静下来,一只手臂抱着他起身,腾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孟荼的肩膀,“小荼,弟弟还小不懂事,有些道理也需要慢慢教导,方才一事,别与弟弟一般计较。”   “娘,”孟荼心虚的低了声音,“我将弟弟一人放在这里,您不怪我么?”   “小荼是个懂事的孩子,方才离开,娘相信你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娘不怪你。但是娘希望小荼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有所顾虑,思考周全,这样才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造成终生遗憾。”   “是,娘,小荼记住了。”   此时的孟荼还不能完全听懂北宫雪的话,直到有一天他功成名就,立于一个之下万人之上时,再回想起北宫雪给他的训诫,才有如醍醐灌顶,惊叹有娘亲指导才让他没有走太多弯路。   “辰儿,今日出了意外,晚上娘亲带你去吃鱼好不好?”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粘得她很不舒服,她轻声对着百里星辰商量。   答应孩子的事情,若是办不到,自然也要有个交待,免得让孩子觉得大人就可以言而无信。   “好。”百里星辰虽然失望,但他更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河水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方才刚走到河边,脚下一滑,便被水吞没。那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恐慌感,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   “小荼,收拾东西,我们回家。”有惊无险,北宫雪的声音变得轻快了些。   回去路上,北宫雪心中想着,下次说什么也不能带着两个孩子来河边了,太危险了。孟荼则在想,以后照看弟弟要用心,不能将他一人留下。   只有小奶包百里星辰没事没肺,折腾累了,趴在北宫雪怀中睡着了。   走着到家门前的巷子口,北宫雪看到门前站着了一个人。他垂手站在门前,似乎是等了许久,身上透着淡淡的寂寥。身上的紫色锦衣,依旧贵气袭人。   “辰公子来到此地,是要找我么?”北宫雪迎了上去。   冷不丁见北宫雪如此狼狈模样,将公子辰吓了一跳,嘴巴微微张了张,没发出声音来。许久,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尴尬一笑,道:“程姑娘,你这是?”   “孩子落水了。”北宫雪轻描淡写的回答。   这时公子辰才注意到,她怀中抱着一个看起来一岁左右的孩子。孩子伏在她怀中,看不到长什么模样,虽说落水后身上湿淋淋的很是狼狈,却丝毫掩盖不住他身上透出的,那种清越脱俗的高贵之气。   公子辰一时失语。   这孩子,是她与百里玉衍的?   他们既然已经有了孩子,百里玉衍何故狠心抛下她们母子,自己去做了西凉皇帝?“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到既已到了北宫,为何不来找我?”   第三百一十章二皮脸   “辰公子有话还是进去说吧。”北宫雪知道公子辰的心思,扭头对孟荼说道:“小荼将门打开。”   “是,娘。”孟荼从衣兜中掏出钥匙,点头向公子辰行了一礼,便绕过他去开门了。   公子辰惊得嘴巴望了合上。   她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大一个孩子?!   这孩子少说也有十多岁,而她如今也就刚满二十,十岁生子……怎么可能,这不合理啊!   “娘,进来吧。”孟荼开了门,站在门内唤他们。   “方才进去的,是义子。”看出他的震惊,北宫雪从他面前走过时,轻飘飘的解释了一句。公子辰一颗跳到嗓门口的心,这才又回归原位,提步跟着她进了院子。   小院幽清,别具一格。   “到北宫之后,你一直住在这里?”公子辰问。这座小别院虽然地处北宫城繁华闹市,却被重重楼阁遮掩,独具清静。   “若是公子不嫌,就先在石桌边坐会儿,我给孩子换件衣服。”儿子身上湿漉漉的,此时又睡着了,她生怕他再染上风寒。而且,自己的衣服贴在身上,见客也不方便,自己也需要换衣服。   “程姑娘请便。”   北宫雪点头示意,抱着孩子转身,进屋前,又向孟荼吩咐,“小荼,给客人沏茶。”   “是,娘。”   孟荼端了茶过来,不久,北宫雪也换好衣服出来了。   “娘,弟弟睡觉不安稳,我去看着弟弟,你们聊。”孟荼向来懂得礼节,也知大人讲话小孩不宜旁听,便借口退回了屋子里。   看着他进屋,公子辰俊美无涛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程姑娘真是教子有方。”   北宫雪也不解释,开口见山的问道:“辰公子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公子辰手中还端着孟荼递上来的茶,小啜了一口,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碗道:“程姑娘可是报名参加了七月的首饰设计大赛?”   “你如何知道的?”北宫雪更奇怪了。这是皇家举办的赛事,报名名单前期并没有公开。   “其实姑娘不必奇怪。”公子辰解释道:“两个月前,我从南境战场换防回来,会在朝中休整一年,刚好赶上七月的大赛,皇上便命我主持此事。今日查看参赛者名单时,见到了你的名字。”   “我报的名字是北宫雪。”   “我自然知道,上面写的是‘漱芳斋北宫雪’。”   北宫雪不觉一笑,面上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就凭‘漱芳斋’三字,你如何能确定便是我报的名?何况,现在北宫也非一家漱芳斋。”   “雪儿,”公子辰即刻换了称呼,“我想知道的是,上次离开庆州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何你们都有孩子了,他还会狠心抛下你们母子,独自去了西凉?就算是……”就算是他觉得你的身份不配为皇后,至少孩子也是亲生的!   后面话公子辰未说出口,北宫雪却也能想得明白。   “你又如何知道,是他不肯带我走,而不是我不肯随他走呢?”北宫雪反问,眉宇间的傲气,让公子辰有刹那的恍惚,“你不肯随他走?”   天下女子,又有几人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虽未清高到视钱财为粪土,但也知自己身份卑微,不想生活在别人指手划脚中生活,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低人一等,将来被踩在脚下,任在欺凌。”   北宫雪语气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她的身份低微,便是跟着百里玉衍去了西凉,也只能做个品阶低下的妃子,到时子凭母贵,她的儿子又会有什么地位。   皇家贵胄,嫡庶有别,庶出的孩子,便是长子又如何?   便是看透了这些,她才决定带着孩子远离百里玉衍,哪怕硬着心肠将刀捅进他胸口,也不敢带着孩子去赌那份没有把握的真心。   事到如今,她并不后悔当初做的决定。   “可你到了北宫,如何不来成王府找我?”你可知,我也愿意护你一生,许你正妻名分。   “我有手有脚,便是到哪里都不会饿到。何况,你常年征战沙场,我便是去了成王府,又如何找得到你?”北宫雪解释道。至于他常年征战沙场一事,是他自己方才说的。   面对她不着痕迹的拒绝,他竟一时找不到语言来反驳,沉默良久,他复又开口问道:“你来到北宫之后,他就没有派人来找你吗?”   北宫雪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无法掩盖的悲伤,“我们,不提他也罢。”   “抱歉,惹你伤心了。”公子辰星眸划过受伤的情绪,他便是如此对她,她却依然轻易流露出对他的那份相思之情。而自己便是在面前,却只能远远的望着。心中酸涩,他唇角轻扯,强挤出一丝笑纹,道:“近一年我都会在皇城,若是有什么事情,便到成王府来找我。”   “好。”笑着答应。   有人送上门来给她撑腰,她有什么好拒绝的。   求之不得!   “那我便不多打扰了。”公子辰起身告辞。   北宫雪也随着他起身,准备送他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眸光一闪,转尔问道:“辰公子方才说,再有一个月就要开始的首饰设计大赛,是你主持?”   “是。”公子辰点头。   北宫雪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你可是见过所有参加比赛的名单?”   公子辰俊美无涛的脸笑得别有一番深意,瞳仁中星碎的光散落在她脸上,“本少确实见过,只是不知雪儿想问什么?”说是不知,实则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   “慕容婉儿可有报名?”   果然,公子辰轻笑,揶揄道:“雪儿是怕自己技不如人,输给她么?”   “自然不是!”北宫雪一听甩了个刀子眼给他,“我只是想随便问问,漱芳斋如今遍布北宫王朝,又有那家业绩低于慕容世家的铺子。”   “哦?”公子辰一副我了解的模样,轻声笑道:“既然如此,雪儿还担心什么?”   北宫雪语塞。   不告诉她就不告诉她,拐弯抹角什么的最讨厌了!心中这么想,嘴上却没说,端起端庄大方的笑容,北宫雪纤纤玉手向大门一指,“辰公子慢走,小女子不送。”   “……”他一句话没告诉她,她就下逐客令了!   公子辰眸中闪过一道黯芒,在她娇艳无双的脸上落定。   她虽然脸上笑着,眸中却闪动着若即若良的光泽,有些赌气的模样。他倏的一笑,想起第一次遇见她,她钱袋被几个孩子偷了,犹自站在街上生气。那时候她好像真的很穷,身上衣服破破烂烂,但是那双张扬明媚的眸子,却是任何东西都遮盖不住的光芒。   一眼,千年。   脸上透出无几无奈,他嗤一声笑了,“她的确报名参加了。而且,慕容世家消沉已久,她定全力以赴,你要做好准备。”   北宫雪有刹那的怔松。   她其实没想到公子辰会违反原则告诉她,更没想到他还会提醒她尽力准备,抬眸望着他脸上似有似无的笑意,她突然觉得脸有些发烫。“公子此言,就不怕失了大赛公允么?”   “若是别人,自然不可。”可你不一样!   “时间不早了,我家简陋,就不留公子吃饭了。”北宫雪昧着良心说道。   “哦?”连续被人下了两次逐客令,公子辰心中有点儿不是滋味。装模作样的打量了小院一圈,里面陈设的确不算奢侈,但也绝对算不上简陋,他挑挑眉梢,故意道:“平日大鱼大肉吃多了,倒也想换换口味,不如今日将就一下,让子辰也尝尝雪儿的手艺。”   “……!”北宫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儿,暗衬道:公子辰你出门是不是忘吃药了?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你听不出来?还要留下吃饭?   望着眼前的男子,雅俊之态举世无双,只是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身上还有这种插科打诨二皮脸特质?   “辰公子莫要说笑,我家孤儿寡母的,你留在这里吃饭,若是传出去,恐怕会污了辰公子贤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就不信公子辰还不走!   只见公子辰磕了磕眼皮,俊美无涛的脸带着几分浅笑,唇角轻扯,幽幽地道:“无碍,本少贤名,哪是别人想污便能污的,本少今日便留下吃饭了,你不必太过铺张,本少没什么忌口的菜。”   “……”你留下,我同意了么?   北宫雪凤眸圆睁,不可思议的望着公子辰,这斯是真忘吃药了吧?   静默对视半晌,北宫雪见公子辰确实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被中华五千年优良待客传统熏陶的她,也不好太过直接的撵人,最终也只能默认让他留下吃饭。   家中菜不多,她让公子辰稍坐片刻,她出去买菜,公子辰二话不说,起身与她同去。   买菜时,卖菜大婶投来异样的目光,北宫雪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烫,恨不能拿个什么东西将脸遮起来。她带着两个孩子寡居多时,一直对外宣称丈夫外出未归。此时公子辰与她同行,人们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她男人回来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娘亲,我不喜欢他!   “雪儿姑娘,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卖菜的大婶对着北宫雪夸赞,眼神还不停的往公子辰身上瞟。   北宫雪一张俏颜涨成了猪肝色,匆匆付钱,但要拿菜走人。   “我来拿。”公子辰风流华丽的声线带着几分优雅,卖菜大妈一听,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对对,公子拎着。看这位公子,不但仪表堂堂,对娘子也好得很呐!”   北宫雪没理会卖菜大婶,一扭头走了。   公子辰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俊美无涛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纹。他的贴身侍卫十寒远远跟在他们身后,见状嘴角狠狠抽了几下。   自从幕里惨案之后,他家少爷已经十多年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北宫雪走到公子辰身边,沉下声音问道。   “本少要在姑娘家吃饭,帮忙拎拎菜也是应该的,姑娘何出此言?”公子辰笑得不漏痕迹。仿佛真的就是为了在她家蹭顿饭吃,才会如此殷勤一般。   北宫雪自然不信他的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儿子要吃鱼,我现在去买,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跟来!”她才不要让大家觉得他与她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关系!   “好,本少等在这里。”公子辰嘴上应着,待北宫雪身影消失在前面,他却又快速跟了上去。   北宫雪选了一条鱼,让店家收拾出来,刚想拿钱袋,便见一只修长的手从身边伸了过去,“老板,这是方才那条鱼的钱。”   老板目光诧异,望望北宫雪,再看看公子辰,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笑嘻嘻的接过银子,看了看,又递还给公子辰,“公子,我这小店没那么多银两,这鱼一共才五文钱,您看有没有正好的?”   “那便不用找了。”公子辰复又将手中的碎银子递了上去。   “哎,那小的就谢过公子了。”鱼贩双手接过银两,感恩戴德的目送他们离开。   北宫雪气结,怒视着他。   “雪儿,”他知她生气,便软了语气,“我这次前来,也没给你备什么礼物,如今留在你家吃饭,买些菜总是人之常情吧?你又何必如何斤斤计较?”   她斤斤计较?!   北宫雪气得头顶冒烟,明明是他死乞白赖的非要留下吃饭,现在又到这里来冒充她的相公,让她怎能不气?“公子辰,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磨牙。   公子辰假装听不出她语气中的不悦,俊美无涛的脸满是笑意,晃了晃手中的菜,“自然是想尝尝雪儿的手艺。”说罢,他径自向前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来,他又绕了回来,“走吧,我们回家做饭。”   “……!”谁能告诉她,为何她忽然有川被算计了的感觉?   而且,他们两人这姿态,像极了小两口出来买菜,在街头吵闹男人哄女人的情景。   “还不走,孩子一会要饿了。”公子辰见她还不动,站在原地大声催促。他不喊还好,这一喊,又给她拉了不少仇恨来。   街上不少人向她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北宫雪再次确定,公子辰今天出门不是吃错药了,面是忘了吃药了!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她摆了一幅我跟你不熟的姿态,匆匆离开了菜市场。   公子辰笑容依旧。   他今日才发现,这女人吃软不吃硬。以前他没能把握住机会,一是自己过于自负,二是她身边有百里玉衍。如今她独自来到北宫,而且与百里玉衍已经没了联系,那便是他的机会了。   快走几步,追了过去。   回到家中,北宫雪做饭,公子辰担心过与急切反而得不到太好的结果,于是将菜帮她放进伙房后,便去了房中逗小星辰。   他已经睡醒了,大概是被落水一事吓到,蔫蔫的没大有精神,公子辰与他说话,他也爱搭不理。   “并非辰儿不爱理人,他刚醒,还有些犯困。”孟荼替他解释,生怕怠慢了客人。   “无碍的。”公子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伸手捏了捏孟荼的身子骨,忽然发现他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你多大了?”   “孟荼今年十二岁了。”   “可有学武么?”   孟荼凝眉沉思,他娘多少教了他一些武功,说是出身防身用得到,可是他总觉得那些招式有些奇怪,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武术,只好老实的开口,“我娘教的,算么?”   公子辰闻言,嗤一声笑了,“不算。”看她那身子骨便知道,她就算懂功夫最多也就是些花架子。   “那就没有了。”   “想不想学武?”   “想!”   “随我去成王府,我教你武功如何?”若是把孟荼带去了成王府,便不愁找她不到。见孟荼有些犹豫,他继续循循善诱,“到了成王府不但可以学武,我还可让人教你读书。成王府的先生,与当今太子太傅师出同门,若能入得他的门下,可以三生修来的福分。”   孟荼心动了!   点漆般的眸子望向门外,犹豫再三,他开口说道:“得我娘同意才可以。”   “若是你愿意,我找机会向你娘开口。”   “嗯,我愿意!”孟荼干脆的点头,习武读书,是他人生两大志向。   床榻之上,百里星辰依旧迷迷糊糊的,连两人说什么,他都没有听清楚,恍惚里,只听到哥哥回答了一句我愿意。愿意做什么,他不知道。   晚饭时,公子辰一直谨守规则,一句多余的话都未多说。   而且吃完饭,他便起身告辞,谢过北宫雪盛情款待后,便提步离开了。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好像下午的那些行为,真的只是为了晚上蹭顿饭而已。   北宫雪挠挠头,看不懂他的行为,于是在心中更加确定他出门没吃药的结论。   吃完饭的小星辰还如霜打的茄子,扁着嘴巴看起来很不舒服似的。北宫雪将额头对着他的额头试了试,体温不高,没有发烧。   “辰儿觉得哪里不舒服么?”她担忧的问。   百里星辰摇摇小脑袋,继续扁嘴巴。过了一会儿,他又点了点头,将小脚丫子踢到北宫雪面前,糯糯的声音道:“痒。”   北宫雪拉过他的小脚丫,借着烛光一看,白皙通透的脚面上鼓了一个大红色。   “啪!”孟荼倏的往空中一拍,张开双手,掌心中多了一抹殷红血痕,还有一只被拍扁的蚊子。他将手掌伸到北宫雪面前,惊讶道:“娘,你看现在这蚊子好厉害,吸了这么多血!”   “蚊子血很脏,快去把手洗干净。”北宫雪吩咐。   “是,娘。”孟荼起身离座,去了院子里。北宫雪伸出手,用拇指轻揉着百里星辰肉乎乎的小脚丫,“辰儿皮肤嫩,所以蚊子才喜欢咬辰儿,娘亲帮辰儿揉一揉便不痒了。”   小星辰乖巧的靠在北宫雪怀里,灿若星辰的眸子盯着北宫雪细长的手指。忽然,他突然抬起头,糯糯的问道:“娘亲,为何辰儿没有父亲?”   北宫雪浑身一震,帮他揉着小脚丫的手倏的顿住了。   她以为,至少要再过两年,百里星辰才会问到这个问题。可是她没想到,这孩子的心智远比其别人家的孩子成熟的多。   “辰儿的父亲……”她该怎么说呢?是告诉他父亲不在了,还是说父亲去了远方?   “晚上在家中吃饭那人,辰儿不喜欢。”见娘亲不说话,百里星辰直言,柔软的小嘴巴撅着,似乎是在表达他对公子辰的不喜之情。   北宫雪轻笑,将他搂在怀中抱紧,“他是娘亲的朋友,娘亲对他,不是喜欢。”   “那辰儿的父亲,娘亲喜欢么?”小星辰又追问。一改方才孱弱无力的模样,踩在北宫雪腿上,乌溜溜的瞳仁中闪烁着希翼的精芒。   北宫雪眸光闪了闪,最终轻声应答:“喜欢。”   只是她爱得太自私,太狭隘,最后竟然变成了捅向他胸膛的利刃。如今,他一定恨极了自己吧?他用力将自己抱入怀中的一刹那,眼中那种悲伤与绝望,让她每每想起便有如钻心之痛。   他那么不留余地,是真的想结束了自己吧?   “娘亲不开心,以后辰儿不提父亲了。”小星辰柔软的小手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啄了啄,“以后有辰儿与哥哥陪着娘亲,保护娘亲。”   北宫雪闻言,被往事感染,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百里玉衍,如果知道孩子这么懂事,你也该感动开心吧?想起初见时百里玉衍冷清的模样,再看此时这张缩小版的脸,还有他软软糯糯,又十分贴心的话。   离开百里玉衍,上天却赐给了她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也算是扯平了吧!   西凉皇宫,正在挑灯夜读批阅奏折的百里玉衍连连打着喷嚏。   这可吓坏了陪在他身边的太监江玄。   “万岁爷,您还是早些休息吧,再熬下去,奴才怕您身子骨抗不住啊!”不经意间的看到殿中摆放的冰桶,忙向门口的两名小太监招了招手,“你们过来把这冰桶抬走,没看到万岁爷着凉了么?”   “无碍,不用动。”他只是忽然觉得心中空空,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觊觎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生病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备受北宫人民瞩目的首饰设计大赛即将拉开帷幕,北宫王朝皇宫上下,都在为这场盛大的赛事进行着准备。   大赛分为入围赛、晋级赛、决赛三个部分。   赛事规定,所有参与入围赛的选手,在大赛开始前三日内,将自己的设计画稿交到京兆尹府衙专设的大赛招募处,换取大赛出场牌号。大赛之时,凭着报名时拿到的参赛贴与号牌才可以进入皇宫,到达比赛现场。参赛者到擂台上讲述自己的设计的首饰与构思,进行现场评选。   选手在初赛入围后,选手将自己设计的首饰实物打造出来,再进行晋级评选。   最终选出三名优胜者,各自为准太子及太子妃设计一套册封典礼佩戴的首饰,打造出来后参加总决赛,从中选中一套太子册封时佩戴。   而这套产品的设计师,也将获得北宫皇帝御笔亲封“天下第一珠宝匠师”称号。   这几日,百里星辰不知怎的,身上总是莫名其妙的长出些红色水泡。北宫雪即要照顾他,又要赶稿,结果临到京兆尹府关门,她才匆匆将设计稿送了过来。   “如何拖到现在才交,是不想参加了么?”负责收集画稿的官员不耐烦的道。   “近来家中事务繁多,才耽搁了些时间,还望大人见谅。”北宫雪笑得端庄大方,将捆在画稿上的红线拉来,递给那人。   那人打开画稿看了一眼,顿觉眼前一亮,再看北宫雪的眼光即刻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你画的?”   “是小女子拙笔所画。”   “你是漱芳斋的北宫姑娘?”   “正是。”   那人似是满意的点点头,将她的画稿卷了起来,“久闻北宫姑娘画风奇特,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画稿本官收下了,便祝北宫姑娘赛场取得好成绩。”他说着,递上来一张望着编号的金色木牌。   北宫雪接过木牌,福身向他施了一礼,“北宫雪谢大人吉言,告辞。”   “姑娘慢走。”那人说着,将图稿放入一个竹筒中,拿笔在竹筒上标上了编号。   北宫雪离开后,那人便收拾东西准备关门,却不想才掩上一道门,又有一位衣着大方得体的姑娘行色匆匆,边疾步走向这边,边喊道:“大人,且慢。”   来人正是慕容婉儿。   负责收取画稿那人眉头皱成了疙瘩,不悦的道:“姑娘也是来交画稿,参加首饰设计大赛的?”   “正是。”说着,慕容婉儿将画稿递到那人手中。   那人扫了慕容婉儿一眼,最终还是将画稿接了过来。拆开画稿一看,顿时瞪圆了双眸,“慕容世家?”   看清画稿上标注的名字时,那人诧异万分。在所有报名参加比赛的人中,最为夺人眼眸的,无非是慕容世家的慕容婉儿与漱芳斋的北宫雪。这两人一个系出名门,世代大家。另一个是珠宝首饰界的新起之秀,店铺遍布整个北宫王朝,手艺之精妙,北宫民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且听闻两家铺子在各地竞争异常激烈,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若是这两人同时出现在擂台上,想必画面一定是热闹极了。   思及此,他将画稿收过来,又对着慕容婉儿抱怨:“果然名气大架子高,也就是你们,换了别人这稿子本官就不收了。”   慕容婉儿闻言忙委身施礼,“多谢大人。”   “免了,本官不与你们计较。”   听他一口一个你们,慕容婉儿磕了磕眼皮,精明的眸闪过一道黯芒,复又问道:“大人,可是还有人拖到此刻才来交稿么?”   “还能是谁,那位漱芳斋的北宫雪,你来之前她刚走。”说着,他将画稿放入竹筒内,画上编号,又将竹筒上相对应的编号递给慕容婉儿,道:“慕容姑娘赶在最后一刻交稿,想必是费了心思的,本官便承个吉言,祝姑娘在大赛中取得好成绩,也好重振慕容世家大名。”   “多谢大人吉言,慕容婉儿自当尽全力。”慕容婉儿眸中闪过算计的光芒,伸手从袖中掏出一绽银两,接号码的同时将银子塞到那人手中,“大人,婉儿早闻北宫姑娘技艺惊人,却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让婉儿一睹北宫姑娘的佳作。”   “这个……”那人露出为难之情,却在暗中掂量着慕容婉儿塞给他的银两。   “大人,婉儿不过就看一眼,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人掂出银两的份量,最终作出不情愿的模样点了点头,“既然慕容姑娘有心,本官也不好拒绝,便给慕容姑娘看一眼吧。”   他抬手,将存放北宫雪画稿的竹筒拿了出来。   慕容婉儿恭恭敬敬的伸出双手接过,目光却落在竹筒封口处的编号上面,一百零柒,她将这个编号牢牢记到了心中。   北宫雪离开京兆尹府衙,便准备回家。途中路过医馆,她见有郎中在坐堂,便走了进去。   “先生,您好。”   一身粗布衣的郎中闻言,抬起了头。一双小却神采奕奕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才开口问道:“姑娘可是身体不适,想问诊么?”   “不是我。”北宫雪回道:“我家小儿前些日子不慎掉落河中,救上来之后身上便不断长出小红斑,久不见好转,可否请先生随我回去给他看看?”   郎中捋着山羊胡想了想,开口道:“这出诊,可是要收费的。”   “银两不是问题,小儿年幼,不便出来,劳烦先生跑这一趟罢。”   郎中听银两不是问题,便不再犹豫,起身拎着医药箱随着北宫雪一起出门了。   转过几条街道,两人回到家中。   百里星辰正坐在床榻上玩儿,孟荼端了张椅子坐了床边守护着他,手中还拿着一本礼记,小星辰不吵的时候,他便拿着书看一看。   小星辰白皙通透的脸上,几个豆粒大小的红斑显得格外刺目。   听到门响,他机灵的昂起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门口,“娘亲回来了!”说着,就要爬下床去迎接娘亲,孟荼忙放下书抱住了他。   “娘亲,抱抱!”不管分开的时间有多短,每次见面,他都激动地挥着小短手。   见他可爱模样,北宫雪心中软成了一团棉花,将几步过去,将他抱进怀中。然后,又抱到了郎中面前,“先生,您看看,他脸上这些红斑身上也有,可是生了什么病么?”   郎中目光疑惑的看了看百里星辰脸上的红斑,见他的手被布包裹着,奇怪的问道:“他手上也长东西了么?”   “长了,并不多,我包着是因为他总用手挠,身上有几处已经挠伤了。”   “哦。”郎中若有所思的点头,伸出拉过百里星辰的小胖手,搭到了他的脉搏处。   百里星辰见来人碰他,很是抗拒,在北宫雪的安抚下,才老实的让郎中诊了脉。只是乌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满的全是嫌弃。   等到郎中一放手,他立刻将手抽回来,藏到北宫雪怀里。   稚嫩的动作,把北宫雪和孟荼逗乐了。   “先生,小儿病情可要紧么?”   “无碍,令爱脉象平稳,不像是生病的模样,大概是河水污浊,小孩皮肤嫩感染了病菌,我给开张方子,到时你给他煮水泡澡,便可以了。”   “好,那有劳先生了。”   郎中开了药方,北宫雪付了出诊费,又给孟荼拿了些银两,让他跟着郎中回医馆抓药。   “娘亲,辰儿不喜欢他。”   他,指得自然是来为他看病的郎中。   北宫雪笑,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他是来给你看病的,你不用喜欢他。”这孩子虽然小,却挑剔的很,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来。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他向来是边个眼神都吝啬的很。   这点倒是与百里玉衍的性子很像,那个男人也很挑剔。   想到百里玉衍,她不由得深吸了口气,一年多没有他的消息了,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她从公子辰口中证实了百里玉衍登基的消息,如今他是西凉国高高在上的帝王,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又有后宫佳丽三千,应该过得非常幸福吧?他再不会惦记他们母子了吧?   念及此,她心中竟然有些酸涩,心钝钝的痛了起来。   一年多了,她其实从来没能放下。   孟荼回来,她煮了药汤给百里星辰沐浴,小星晨扁着嘴巴坐了他专用的小浴桶中,小胖手不停拍着水面,水珠溅的北宫雪满身满脸都是。   “辰儿,再如此不听话,娘亲不理你了!”北宫雪吓唬他。   闻言,他果然老实了些,不再拍水了,皱起小小的眉头对着北宫雪抱怨,“娘亲,这水好臭。”他不懂得药草的味道怎么词语表达,只能用臭来形容。   “辰儿是想身上长满又痛又痒的红斑,不能出门,还是忍着泡几次澡,病好了跟娘亲出去玩呢?”北宫雪循循善诱。   百里星辰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还是觉得后面的条件比较划算,于是不大情愿地接受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是她任性,还是他过于纵容?   几日之后,百里星辰身上的红斑消退了不少,眼看着就要痊愈了,北宫雪心中一块重石终于放下。可是一块重石放下,另一块重石又压了上来。   首饰设计的比赛要开始了。   具体的时间已经确定下来,三日后,在皇宫的大殿之外的比武场,举办这声盛大的赛事。   这段时间,忙坏了宫里的太监丫鬟们。   他们在皇后娘娘的指挥下,将比武场硬是改造成了一个集时尚与华贵为一体的大花园。比武台被改成舞台,四周包围着姹紫千红的名贵花草。   舞台正对面,搭起了看台,几十个坐席呈半圈型围绕在舞台周围,供那些达官贵人们来看热闹。   北宫雪进到宫城时,时间已是不早。   昨夜不知为何,百里星辰哭闹的厉害,怎么哄都哄不好,一直哭到天蒙蒙亮才睡过去。北宫雪嘱咐孟荼在家看着他,自己匆匆出了门。   所幸此次比赛衣服是由宫中提供,她随便穿了一件衣服,准备进宫之后再换。   到达宫门时,多数来参加比赛的人已经进去了,守卫接过她的帖子和编号牌检查后,又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好似她哪儿不太对劲一样。   北宫雪有些心虚地低头检查自己衣装。   今日出门太匆忙,她没怎么顾上梳妆,还以为自己在穿戴上出问题了。   正在这时,过来一个看起已经有些年长的女官,冷硬的声音问道:“你是北宫雪?”   “正是,北宫雪见过嬷嬷。”北宫雪欠身,端庄得体。   嬷嬷点了点头,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冰冷的眸子冷冷扫在她身上,若有所思。半晌,复又开口道:“你随我来,领你进宫穿的衣服。”   “是。”北宫雪恭顺的回答,随着她进到一侧的房屋中。   房内还有两名年轻的宫女,四处横七竖八的堆放着许多衣服、鞋子,应该是前面来参加比赛的人们换下来的,随手便扔到了凳子、架子上。   年轻宫女见到女官,皆恭恭敬敬的委身行礼,“奴婢见过秦嬷嬷。”   “起来吧。”她扫了一眼二人,指着北宫雪说道:“这是一百零柒号,给她拿衣服换上。”   “不敢劳烦嬷嬷和两位姑娘,我自己来可以。”北宫雪说道。   秦嬷嬷闻言,嘲讽了看了她一眼,鼻孔哼出一个单音,“笑话,难道你还以为老身伺候你们更衣是给你们面子?要不是为了万岁爷和各位娘娘的安全着想,谁会管你们这些小蹄子穿些什么衣服!”凉薄的眸子一翻,对着两个宫女吩咐,“干什么活麻溜点儿,别磨磨蹭蹭的!”   “是。”两个小丫头立刻去拿衣服的拿衣服,拿鞋子的拿鞋子。   北宫雪这才总算明白了。原来不许参赛者穿自己的衣服,不是为了统一服装会显得隆重好看,而是为了便于搜身。   毕竟搜身搜的再仔细,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可是衣服都换了,你总不能将利器藏进身体里吧?   皇家的人心眼子就是多!   嗤笑一声,却也不得不将里里面面的衣服全褪了下来。   脱下衣服,那位秦嬷嬷走上前,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生怕她哪个看不见的部分,藏着一把刀子似的。北宫雪凤眸涌动着怒火,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感在心中蔓延开来。   这便是皇宫后么?   呵呵,她想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再来参加什么破比赛了!   凤眸扫过秦嬷嬷的脸,此时,这位横眉竖眼的妇人愈发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她凭本事来参加比赛,可不是来看人脸色的,眸光一凛,伸手扯过了宫女托盘中的衣衫。   “嬷嬷,检查完,我可以把衣服穿上了么?”言辞间,咬重了检查一词。   秦嬷嬷一怔,似乎没想到北宫雪会以如此态度对她说话。   眸底闪过一丝狞笑,要知道,她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儿。只因此次大赛兹事体大,现场参加的人又多是朝廷重臣,安全方面不可小觑,皇后才派她亲自来督察此事。前面过去了几百个参赛的人,哪个不是唯唯诺诺恭恭敬敬,这个北宫雪,竟然敢对她不敬意。   “可以了。”秦嬷嬷深居宫中,虽仗势欺人却也极有城府,嘴上没说什么却在心中狠狠记了一笔。   北宫雪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自顾自的穿着衣服。   宫中提供的衣服是一套粉色的翠绿色的对襟襦裙,清新淡雅的绿色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俏艳却不失雅致,犹如一朵盛开在夏日里的莲花。   清新,脱俗!   秦嬷嬷有些恍惚,在她换好衣服的一刹那,仿佛看到一个优雅端庄的女子站在对面,向着她露出笑脸,再一眨眼,那女子却又不见了,只剩下北宫雪冷若冰霜的模样。   再怎么回想,却也想不起来那女子是谁。   “比赛再有半个时辰便开始了,小青,你带她过去。”秦嬷嬷吩咐。   那名为小青的姑娘福身行礼,“是。”   带头向门外走去。   介于对秦嬷嬷行为的不满,北宫雪出门时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一转身跟上了前面的宫女。只是她心头有些奇怪,方才换好衣服,看到秦嬷嬷眼中有瞬间的失神,或者说是惊讶。她自认为身上这身衣服还没达到惊艳的效果,所以她的反映,让她有些奇怪。   随着小青走地几条长廊,七拐八拐的,最后到了一间大殿中。   殿内摆放着一排排座位,多数上面已经坐满了人,大概是和也一样等着比赛开始的人们。里面男女参半,偶尔有人小声低语,被穿插在中间维持秩序的侍卫和太监制止。   一个设计比赛,被弄得像科教似的!北宫雪心中嗤笑,随便找个坐位坐了下来。   她看到不远处,慕容婉儿身着一身淡蓝色对襟襦裙坐在椅子上,双眸低垂不知在算计着什么。慕容婉儿气质本就有些冷艳,配上一身淡蓝色,更多了几分青出于蓝的雅静。   见大家都安静的等待,北宫雪也不再四下观望,静下心来等着比赛开始。   此时的另一座皇宫中,百里玉衍负手而立,清冷的眸凝望着不远处的宫殿,不知所想。少白蹲在他的脚下,眨着蔚蓝色的狐狸眼与他望着同一个方向,时不时引颈长鸣,嗓子中发出“嗷呜嗷呜”低沉的嘶吼。   今日是北宫王朝举办首饰设计大赛的日子,她一定会参加吧?   “少白,你也想她了么?”寡薄的唇轻扯,冷冷清清的声音溢了出来。回应他的,只有那道“嗷呜嗷呜”的叫声。   低沉,嘶哑,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百里玉衍身上,渐渐染上了一层落寞。   他突发奇想,北宫怀柔可以做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可以做?如果他也办个首饰设计大赛什么的,她会不会也会赶来参加呢?   那时候他就可以见到她了吧?   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百里玉衍猛然回过神来,又觉得十分丢脸。当初那个女人烧了漱芳斋不说,还狠心往他心口上捅了一刀,如此狠心绝情,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可偏偏他就是放不下。   前几日月恒来报,说那女人带着他儿子去河边,结果笨手笨脚的将他儿子掉进河里了。情急之下,他差点儿就动身去了北宫,若是不汶江、夏侯濬那帮人碍手碍脚拦着他,说不准他现在已经见到儿子了!   长叹一声,转身向大殿走来。   回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一年了,对她的思念只增不减,他究竟该如何,才能让她回心转意,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回到他身边?还有他的儿子,那可是堂堂西凉皇长子啊,就这么流落在异国他乡,若是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恐怕一百个她都护不了他的安全。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处境?!   又是一声长叹,究竟是她任性,还是他过于纵容?   就在他心心念念想着北宫雪之时,北宫皇帝北宫怀柔刚下早朝。   北宫怀柔一身玄色龙袍,眉宇间的阴鹜,刀片儿般的锋利。无需说话,身上那股子帝王独有的强大气势,便让所有人不得不臣服。   他走在前面,所有人都矮了好几头。   从桥上走下来,遇到了皇后娘娘一行。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凤千雪福身跪拜,她身后,太监宫女跟着跪到了一片。   “皇后免礼。”北宫怀柔伸手将她扶起。   她起身后,北宫怀柔身后的太监侍卫们立刻跪地参拜:“奴才/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   众人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排在两人身后,这时北宫怀柔才发现,皇后盛装打扮,像是要去参加什么大型活动,她的身后,跟着嫡妹凤千月。   “皇后这是要去哪儿?”北宫怀柔饶有兴趣的问。   “臣妾听闻前面首饰设计大赛很热闹,正好月儿来了,便想与她一起去前面看看。”凤千月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是镇北王北宫朔的王妃。   为彰显对新太子的宠爱,皇后主张办了这场比赛,北宫怀柔是点了头的,但事情进展从未过问。今日一听,也来了兴致,“朕刚好无事,陪皇后一道过去看看。”   能让皇帝亲自陪同,自然是莫大的宠幸,凤千雪受宠若惊,忙退后两步给皇上让出路来。   “皇上移驾比武场。”太监总管扯起嗓音大喊一声。   第三百一十四章设计比赛的意外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众人万万没想到初赛皇上与皇后便会亲临现场。一时间,现场秩序被打乱,舞台上正在参加比赛的选手、太监、宫女,还有现在一些前来观看比赛的大臣,纷纷跪了下来,“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北宫怀柔大手一挥,“免礼,平身。”   众人起身。   公子辰从舞台一侧快步走过来,到北宫怀柔与凤千雪身前行礼道:“不知陛下亲临,臣接驾来迟,还望皇上,皇后恕罪。”在商议大赛章程时,只说最终决赛皇上与皇后参加,可是这才初赛,两人便一同到了,实在是他始料未及。   “免礼。”北宫怀柔看了一眼舞台正面对为他留出的位置,开口道:“朕与皇后路过,顺道来看看,爱卿不必过于拘礼。”他看了一眼舞台正对面为他留出来的正位,继续说道:“按规矩进行。”   “臣遵旨。”公子辰退下,重新回到评审位上,吩咐比赛继续。   北宫怀柔与凤千雪相携到坐到主位上,凤千月则是在主位左侧的第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因是首饰设计比赛,女人比较感兴趣,现场不乏一些朝中重臣的妻室与千金。坐在主位右侧第一个位子上的,便是成王公乾与成王妃。   成王妃本对赛事兴趣不大,但是公子辰主审,她便叫上成王一起来看热闹。   右侧第二个座位上坐着上官侓的夫人白玉兰,长女上官云雀因有长崎公主的封号,也可以请旨入宫,此时坐在她的身边。   一阵震撼的鼓声过后,比赛继续!   北宫雪与多数人一样,坐在大殿中焦急的等待。   方才的鼓点有些奇怪,她很纳闷。   初赛是淘汰制,所有参赛者需要按编号顺序上台,展示自己的设计方案。只有过了这场比赛,才有资格将自己的设计的东西打造成成品,再参加下来的第二轮比赛。   据说此次有近千人报名,经过筛选,来到这位殿堂之中的,也不过一百余人,她的号码排在一百零七,基本是压轴的号牌了。   不知慕容婉儿的号牌是多少,她多少有些好奇,向慕容婉儿望去。   慕容婉儿一如往常,面色平静仿佛胜券在握。   舞台距离大殿有点儿远,只见太监领着选手进进出出,却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有些人按捺不住,站起来想看看外面的情况,被侍卫喝令坐了回来。   北宫雪面无表情。   慕容婉儿清冷平静。   “第七十九号,清平。”殿门口传来太监的传唤,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从座位上起身,向外出去。从北宫雪面前走过,他匆匆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带着几分慌乱。   北宫雪心头疑惑,却没当回事儿,低头理了理衣袖,坐得太久,都有点儿犯困了。还好,已经到七十九号了,很快就到她了。   “第一百零六号。”   慕容婉儿站起来走了出去。   她竟然在前面,北宫雪凤眸含笑,这下自己真成压轴了。   环视四周,殿内人就剩下三五人了。   “一百零七号。”   不多时,太监尖锐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北宫雪整理衣衫走了出去。   她随着宫女穿过长廊走到台下时,慕容婉儿刚好行完礼退下场来,四目相对,慕容婉儿眼中三分不屑,七分嘲弄。   她不知道慕容婉儿究竟交了什么作品,但是她那份没来由的自信,让北宫雪多少有些佩服。   能如此不将对手放在眼中,也是一种境界,嗤笑一声,与她擦肩而过。抬眸,迎面撞上公子辰公美无涛的脸,他对着她微微一笑,好像在说,“别担心,一切有我!”   北宫雪还他一个感恩的目光,转身到了舞台正前方。   “民女北宫雪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对着北宫怀柔盈盈下拜,花十两银子向一位曾经在宫中服侍过嫔妃的老嬷嬷学来的礼仪,丝毫不亚于受训多年的官家女子。   凤千雪眸中闪过一刹那的惊悸。   但只是瞬间,便恢复平静,靠近北宫怀柔低语:“皇上,她便是在民间开设漱芳斋的女子,据说技艺了得,这场比试,臣妾听闻最大的看点便是她与方才下去的那个慕容婉儿。”   “哦?”北宫怀柔饶有兴趣的眯起眼睛,“皇后都如此说,那朕倒是要好好看看了。”对着北宫雪一挥衣袖,“免礼。”   “谢皇上。”她抬起头,又朝着凤千雪拜下去,“民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凤千雪带着母仪天下的尊贵笑容,也抬手示意了一下,“免礼。”   谢过皇后,又拜了现场其他人,以及评委席上的诸位大员。拜了整整一圈,她这平身站了起来。   与她在现代参加过的无数设计比赛截然不同,在这个破古代还得跪完这个拜那个,站在舞台上感觉自己渺小的像是一只白蚂蚁,周围站了无数只庞大的食蚁兽,分分钟要被吓趴下!   还好她心理素质有够强悍!   太监将编号一百零七的竹筒拆开,拿出画稿递了过来。她只顾得上伸手去接画稿,却没有注意到下面两道惊愕的视线。   “她是……”舞台正下方,镇北王妃凤千月瞠目欲裂,紧盯着台上的女子。   这女子是她前些日子拜访完皇后,从宫中出来,在宫门前遇到的那个。那时一恍而过,她只看到一个背影,还不是十分确信她的相貌。   此时再见,整个人都被惊到了!   她与当年那人简直是太像了!不只是长得像,就连言行举止都分毫不差,而且她又是北宫氏,要说这是个巧合,打死她都不信!   “你竟然还活着!”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   眸光悠然转向自己的姐姐,凤千雪脸上带着极力掩饰的惊悸,端起桌上的酒来举向北宫怀柔,“皇上,难得您陪臣妾一回,这杯酒,臣妾敬您。”   北宫怀柔未发现异样,端起酒一饮而尽。   没有人注意到,被惊得忘了收回下巴的,还有上官将军的夫人白玉兰。   她便是当年的兰妃,悦王妃的妹妹。   当年在梅县惊鸿一瞥,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直到找到岳远峰夫妇她才知道,他们这些年一直隐居在宋镇。可是她是怎么突然从东祁来了北宫,又如何来跑来参加这个比赛的?   惊诧的目光投向北宫朔,要是让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还能有活路么?   还是……   倏的想到了行么,她惊恐的望向北宫雪,差点失声喊出来。   “母亲,何故惊慌?”幸好上官云雀发现她的异样,出声拦住她,才没让她当场失态。   “无事,无事。”白玉兰恢复了笑容,却如何也掩盖不住眸中的慌乱。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北宫,而且还是在皇庭之中?   “这不是我的画稿!”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白玉兰的思绪,她抬眸向北宫雪看了过来。被这个声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向这边看了过来。   鸦雀无声的赛场霎时变得嘈杂起来。   “怎么回事?”第一个反映过来的人是公子辰。   负责竹筒的太监闻言,七魂掉了六魄,匆匆忙忙的拿着竹筒走上前来,“没弄错啊,这可不就是一百零七号么。咱家就是眼神再不好,这数还是认得的。”   “编号是没错,可这竹筒内的画稿,并非是我作品。”北宫雪将画稿亮出来。   画稿上是一对玉佩,从细节方面能看出作者是用了心的,但是从设计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作品,绝没有可能在比赛中脱颖而出。   台下已是议论纷纷。   “听说画稿收上去一直有专人保存,你说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拿不了奖,所以现在不认了?”   “那有谁知道,原画如何我们又没见过。”   “我听说漱芳斋的掌柜首饰做得一流,不会出此下策吧?”   “皇上皇后都在,她一个开首饰铺子的庶民,哪来那么大胆子。”   台下众说纷纭,评委们一个一个黑了脸。   “北宫雪,这画稿交到京兆府之后,可是经过封存才送到皇宫大内的。你说这不是你的稿子,莫不是你觉得有人在皇宫内给你调了包么?”负责保管画稿的太监厉声问道。当着皇上的面说比赛画稿出了问题,这不是明摆着说他们玩忽职守么?!   “公公多心,民女并无此意。”北宫雪不卑不亢,“此画稿,的确不是民女交到京兆尹府上的那幅。”   “不是说皇宫内出了问题,难不成你的意思是画稿在我京兆尹府出的问题?”京兆尹大人刚好在场,见皇宫内的管事要推脱责任,便想着先将自己择干净再说。   “民女不敢。”   “北宫姑娘,你说这幅画稿不是你的作品,你可有何证据?”公子辰站出来解围。   此时,坐在台下看戏的北宫怀柔扬唇一笑,对着凤千雪开口说道:“这女子倒是有几分胆识,当着朕的面被这么多人责问,竟然也不慌不忙。”   “证据没有,但民女可以现场作画。”   第三百一十五章谁抄袭?   现场作画?大赛规章中可没有这一顶!   评审团的诸位大人们目光一致的望向公子辰,他是这场比赛的主审官,这种突发状况自然是要交由他处理。当然,皇帝若是有什么不满怪罪下来,也是由他扛着。   舞台下方的皇帝一脸玩味,颇有兴致的望着上面。   这女子如此有胆识,倒真是让他生出几分兴趣,想看看她的原画是什么样的。   “好,本官准你重新作画。”公子辰笃定的道:“来人,笔墨伺候!”   评审团众人皆望向皇上皇后的位置,见他们两人没有露出丝毫不悦,便都放下心来,坐好了等待北宫雪现场作画。   以前北宫雪画设计图从来不用毛笔,因为她不会用!   后来漱芳斋日益发展,她又要教徒弟,总不能都用她自制的那种铅笔画。无奈之下,她也开始学着用笔墨作画,现在书画水平虽不是太高,但总是强过一般画师。   手执笔杆,笔下有如神助般,半个时辰后,一幅变了画风的龙凤呈祥图跃然纸上。   北宫雪放下笔,将桌案上的图拿起来,向在坐的所有人展示,“这才是民女的画稿,一幅金龙玉凤图。各位大人皆知,龙凤代表着高贵、华丽、祥瑞、喜庆,更意味着权势与地位,太子是皇上亲封的真命天子,册封之时自然不能少了龙凤之祥瑞。”   “因皇上有九龙之尊,为区别开来,民女在冠冕设计上采用了七龙设计。”   “七,阳之正也,寓意阳刚之气护佑,贵体安康。俗语又有七上之说,七既是上,寓意国家繁荣,社稷稳固,国运畅顺,民心安乐。”   “果然是奇女子,不同凡响。”北宫怀柔倚在龙椅上,笑得别有深意。   凤千雪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不知想些什么。   公子辰则是满意的点头,他相信北宫雪绝对不会让人失望,果然,超越期待。   “这幅画,不是方才那位清平公子的画么?”台下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句。   声音如平地起惊雷般,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目光一致的回到北宫雪手中的画上,仔细一看,这幅与清平展示的设计图的确有九成相似之处。方才没有看出来,一是她新作的事与原画有几分区别,二是大家都被她的说辞吸引,眼光没落在画面上。   清平?北宫雪也是一怔。   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清瘦的面容,七十九号,清平。他从殿中走出来时,目光慌乱的看了她一眼,那时他还奇怪为什么,原来是偷换了她的画稿!   “大胆北宫雪,竟敢盗取画稿,你可知该当何罪!”负责保存画稿的太监抓住机会,立刻跳了出来。   北宫怀柔清冷的眸中带着几分玩味,远远看向她。他忽然多了几分看戏的心情,很想知道,这看起来处事不惊的女子,遇到此事会如何对应。   凤千月眼中涌动着恨不能她被拉下来乱仗打死的狠毒。   白玉兰惊出一身冷汗。   公子辰幽幽的望着跳出来的太监,看跳梁小丑般的,嘴角掠过一抹冷嘲与讥讽,“公公此言差矣,你是如何得知是北宫雪盗了清平的图,而不是清平盗了北宫雪的图呢?”   维护之意昭然若揭,北宫怀柔探究的目光落在公子辰身上,忽然变得有些暧昧不明。   上官云雀听出公子辰维护之意,看向北宫雪的目光多了几分敌意。这女人生得实在标致,唇红齿白,纤腰束素,加上一身翠绿衣衫,似是清荷出水,让人看一眼便能生出爱慕。   “我倒觉得,是这位北宫姑娘盗取了清平公子的画。”上官云雀开口道。   众人的目光立刻向她看了过来,白玉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凤千雪不急不紧,却又高高在上的语气问道:“长崎公主一直在旁观赛,想必对此事有些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上官云雀正欲起身,被白玉兰不动声色的按住,“皇后娘娘,小女方才只是一时失言,她自幼习武,跟着父亲征战沙场,女工女红都不懂得,又如何懂得书画?还望娘娘念在她年少不懂规矩的份上,宽恕她的冒失。”   “母亲……”上官云雀想说什么,被白玉兰暗中掐了一把,只得闭上了嘴巴。   公子辰怪她多事,眼光也不怎么友善。   “看来这位北宫姑娘还颇有些人缘呢。”凤千月忽然笑了,起身走出坐席,在皇上与皇后面前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此事关系新太子的册封典礼,可大可小,若是处置不当,将来必遭人诟病,不如趁着大家都在,当面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还人清白。”   凤毛月认出北宫雪便是当年悦王妃流落在外的孩子,不除掉她,她心中难安。   此时,天赐良机!   当众说北宫雪有人缘,无非是要提醒北宫怀柔此人心机深沉,在宫中存有眼线。   “妹妹免礼,此事既然皇上在场,自然会处理公允,还清白者以公道,也让奸邪小人受到惩罚。”凤千雪伸出戴着黄金指甲套的玉指,示意她平身,而后身子一扭转向北宫怀柔,柔声道:“皇上,依臣妾看,这事不如就交给楼大人处理吧,他在京城办案数起,从未出过差错。”   楼大人便是京兆尹知府,他站出来正等着皇上发话领旨,不想此时公子辰开口了。   “画稿在大赛前夕被调包,事情若是发生的京兆尹府,楼大人便难逃失察之责,此时担任此差恐有不妥。”公子辰俯身向北宫怀柔行礼,反对凤千雪的提议。   凤千月甩了公子辰一个刀子眼。   成王整日里和镇北王府对着干也就罢了,他一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也敢公然与皇后娘娘作对,真是不知死活!   凤千雪脸上挂着母仪天下的端庄笑容,反问道:“那小王爷言下之意,该由何人来查此事?”   北宫怀柔不语,眸中黯芒越发焯亮起来。他本是被朝中琐事烦扰,心中郁结,遇见皇后便想跟着过来看看比赛进展,结果没想到,竟然这么热闹。   从对话中,他听得出来公子辰的维护,身边看似中立的皇后,其实是在将北宫雪往火坑里推。   这北宫雪到底是什么人?一出场就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   有意思。   他怀揣着看好戏的心情,抿唇不语。   众位大臣见他不说话,一时猜不透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的心思,便都闭紧了嘴巴,两不相帮。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听他们对话的北宫雪忽然上前几步,远远地跪在北宫怀柔与凤千雪前面,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民女有话说。”   “朕准你为自己申辩。”北宫怀柔开口,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明深意的笑。   “谢皇上恩典。”北宫雪抬起头,目光直视下面众人,不卑不亢,“若要知晓究竟是谁盗了画稿,其实很简单。皇上只需派人传那位清平公子来,让他重新作画,然后与原图对比,答案便知分晓。”   “对,这倒不失是一个好办法。”下面传来啧啧称赞。   “皇上,臣以为此计可行。”公子辰附和:“方才北宫姑娘已经重新作画,清平公子上来再作一幅,两幅图与原图作对比,一看便知真假。”   “好,传清平。”北宫怀柔沉声下令。   “传清平……”太监闻言,传领下去。   舞台周围暂时恢复了平静,白玉兰忧心忡忡的望向北宫雪。如今她身份暴露,一定会招来许多杀人之祸,今日就算是证实了她没有盗图,恐怕凤千雪姐妹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母亲,你有心事?”就连粗线条的上官云雀都发现母亲反映不正常了。   “许是坐得太久,有些累了。”白玉兰借口道。   见母亲不说,上官云雀也不好追问,只是觉出母亲看向北宫雪的眼神有些不一样,究竟哪儿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远远的看向公子辰,他的眸光正落在北宫雪身上!   妒火涌上心头,上官云雀狠狠瞪了北宫雪几眼。   北宫雪一脸黑线,怎么感觉今天所有人都冲着她来的似的?难道前世这种灾难性体质,改了地点,换了名字都不好使么?   正懊恼着,看到去传令的太监回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宫女。到北宫怀柔与凤千雪面前,传令太监跪了下来,“奴才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后面跟着的宫女,也扑通一声跟着跪了下来,“奴,奴婢参见皇,皇上,皇后,娘娘。”   凤千雪扫了后面的宫女一眼,冷冷的问传令太监:“皇上命你去传清平来,你如何只带回来一个宫女,那个清平人在何处?”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遵照皇上的吩咐,去了他们候旨的大殿,却遍寻不到清平。奴才想他也许是去殿外走走,便在附近寻找。没想到,路过墨香阁时,竟然发现这名宫女鬼鬼祟祟的不知做些什么,便将她带了回来。”   墨香阁,就是存放比赛画稿的宫殿。   “混账东西!”凤千雪怒斥:“这是皇宫大内,清平一介庶民,如何能在殿外自由行走?”   “娘娘,饶命啊!”那宫女受到惊吓,发出一声突兀的求饶。   第三百一十六章设计陷害   这一求饶,所有人的眼光又都向她看了过来。   来了没多久便赶上看热闹的淑妃,认出那名宫女是自己宫中侍女,纳闷的走上前来,先行礼拜见皇上与皇后,平身后她对着宫女责问道:“本宫命你回去取团扇,你磨磨蹭蹭的这么久不回来,如何一回来便来惊扰皇上与皇后?”   那宫女吓得抖成了筛,头都不敢抬,语无伦次的呜咽着:“娘娘饶命,奴婢是冤枉的,娘娘饶命啊!”   淑妃有意维护她,此时当着众人的面拉不下台面来。又见皇上与皇后面露不悦,便硬着声音说道:“还不从实招来,你去墨香阁做什么了?”   “奴婢冤枉!”听到墨香阁三字,那宫女猛然直起身来,伸手指向北宫雪,“是她指使我的!”   北宫雪一怔,如水翦眸,倏的睁大。   这皇宫,她是第一次来,那宫女她素未蒙面不说,墨香阁是什么地方她都不知道,指使她去做什么?可无冤无仇的,宫女为何要栽赃她呢?   公子辰一脸诧异,皇上皇后都在,轮不到他上前问话,只能静观其变。   凤千月眸中闪过一道算计的精芒。   “皇上,这宫女是淑妃妹妹宫中的侍女,她指认的又是参加设计比赛的匠师,一里一外的,臣妾也不方便过问,要不直接交由慎刑司或者是大理寺处理吧?”凤千雪望上北宫怀柔,虽然是请示的话,但无论是交给慎刑司,还是大理寺,就那两个地方的刑罚,两人基本上是有去无回。   用心之狠毒,可见一斑。   “皇后娘娘,不关我的事啊!”宫女闻言,哭的撕心裂肺,她爬上前抱着淑妃的腿,苦苦哀求,“娘娘,真的不关我的事,都是她指使的,您看在我侍候您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救我一命吧,娘娘!”   北宫怀柔保持着看戏的好心情,哼笑一声,“既是宫女犯事,便算作是后宫之事,皇后处置,理所当然。”说着,他戏谑的眸光扫向北宫雪。   她倾城绝艳的脸上,依旧挂着一副不卑不亢的面容,仿佛她也是看热闹的一分子,那宫女指认不是她似的。   女子如此特别,让人移不开眼光。   “是,臣妾遵旨。”凤千雪领旨,眸底闪过一道寒芒,快的不着痕迹,“来人,将北宫雪给本宫拿下。”   上来几名太监,七手八脚的将北宫雪押到了凤千雪面前,“跪下!”   北宫雪顺从的跪下,大脑中飞快回放着进入皇宫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进宫门,换衣服,清平,慕容婉儿……究竟是那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被取消参赛资格,最终得益的又是谁?   问题的所有答案,几乎无一例外的指向慕容婉儿。   公子辰眼睁睁看着她被押到凤千雪面前,却无能为力,急得出了一身的大汗。   凤千雪起身,高高在上的望向淑妃,“淑妃妹妹,本宫知你平日里安稳本分,此事当是与你无关,你若无心袒护,便先退下罢。”   一席话听起来像是好心,实则在暗中狠狠打了淑妃一记耳光。   作为主子,连自己宫中的奴婢都保不住,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要是放到平日里,淑妃定然会跟她争辩几句,可今日当着皇上与众多外臣的面,淑妃不敢造次,顺从的向皇上与皇后行礼,“妹妹宫中奴婢不识规矩,是妹妹未教好,劳烦皇后费心了。”   说完,退了下去。   她一走,那宫女哭得更凄凉。   北宫雪面无表情的跪在那宫女边上,耳膜承受着巨大的噪音。被无缘无故拖进别人的陷进中,她十分恼火!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   凤千雪迈着高贵优雅的步子,走到宫女面前才汀住脚步,风光无限的看了那宫女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迎春。”   “你是淑妃宫中的侍女,如何不跟在淑妃身边侍候,到墨香阁做什么?”   “是她!”迎春再次将手指向北宫雪,“她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去墨香阁将七十九号竹筒里的画稿偷出来,拿与她看。”   “你可拿到了稿子?”   “拿到了,公公撞见我时,我正将画稿放回去。”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原来如此。”凤千雪凌厉的目光,刀片儿般刮在北宫雪脸上,“北宫雪,你先说自己的图稿不对,又假意重新作画,却是将看到的清平的画作出来,说是自己的作品,如此欺君罔上,你可认罪么?”   “娘娘只凭此宫女一人之言,便要将民女定罪,民女不服。”北宫雪声音不高不低,却是掷地有声。   “不服没关系,本宫多的是法子让你服!”转身面向北宫怀柔,眸中又多了几分似水柔情,“皇上,臣妾的话问完了,事情已清楚,臣妾想带他们下去处置,免得误了大家看首饰大赛的雅兴。”   北宫怀柔正欲说什么,忽然白玉兰站了出来。   “皇上,皇后娘娘。”她匆忙跪拜在两人面前,“娘娘处置皇宫事务,臣妇本不应该插嘴,但作画一事臣妇略懂一二,方才这位北宫姑娘在作画时行笔流畅,泰若自然,并无太多犹疑,并非临摹他人之态。”   北宫怀柔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公子辰悬在嗓子眼的心稍放松了一些,刚才如果白玉兰没站出来,他就站出来了。   只有凤千月一脸怒火,恨不能在白玉兰身上瞪出个窟窿。   上官云雀也不知道,向来不太爱管闲事的母亲,怎么突然为素不相识的人求起情来。扫了北宫雪一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女子有些碍眼。   “白玉兰,你是在指责本宫处事鲁莽,冤枉了她么?”凤千雪倏的戾了眼色。   “臣妇不敢。”白玉兰伏在地上,恭顺地道:“臣妇身居宫外,曾与这位北宫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对她的为人也有些了解,臣妇相信,她并非窃取别人作品之人,还望皇后娘娘明察。”   北宫雪不由得多看了白玉兰几眼。   印象中,她与这位贵妇人并无来往,只是不知为何,她会如此帮着自己。   “皇后娘娘,北宫雪请求对证。”北宫雪本想等到最后,看究竟是谁陷害她,没想到半路有人出来帮忙,为了不让白玉兰无辜受牵连,她只好对着凤千雪开口道:“众所周知,每个人下笔的力道不同,清平又是男子,笔力自然与民女不同。只要拿出原画稿,与民女方才所画之图作对比,便可知民女是否抄袭。”   凤千雪自然不想让她对证,守着皇上与众位大臣,她也不好看得太明显。   装作不经意的看向凤千月,凤千月向她使了一个万事具备的眼神。   “好,既然你觉得冤枉,上官夫人又替你求情,本宫便成全你。”凤千雪眸光扫过北宫雪,幽幽的望向前方,“来人,去找清平,若他不在宫中,便去宫外找。”   “是!”两名侍卫领命下去了。   她又扫了那哭哭啼啼的宫女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小德子,你去墨香阁,将清平的画稿给本宫取来。”   “遵令。”那名叫小德子的太监也退了下去。   “上官夫人,你是我北宫王朝一品将军的夫人,不必与她们一起跪着,平身退下吧。”北宫怀柔忽然开了口,与白玉兰说话,鹰隼般的眸子却落在北宫雪脸上,仿佛要将她看穿一样。   “谢皇上隆恩,谢皇后娘娘隆恩。”虽然与皇后无关,谢恩却不能少了她。   白玉兰起身,退到了自己的坐席边。   “母亲,你管她做什么?”刚坐下,上官云雀便急急的问,刚才看到皇后动怒,吓死她了!   “她看起来与你们差不多年纪,母亲又如何忍心看她受此冤枉。”担忧的望向北宫雪,深宫妇人的手段她见识过,恐怕事情没这么容易了结。   等清平到了,她们又会出什么诡计对付她呢?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迅速拉过上官云雀,在她耳朵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上官云雀听罢只摇头,“我不管。”   “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母亲了?”白玉兰出声威胁道。   上官云雀一怔,长这么大,母亲还是第一次戾下眼色跟她说话。心中嘀咕了几句,愤愤的瞪着北宫雪,这女人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公子辰帮她,自己的母亲也如此帮她!   “还不快去!”白玉兰催促道。   “知道了,我这便去。”上官云雀起身,趁着无人注意,悄悄从比赛场退了出去。   比赛已经被近延迟一个多时辰,殿中还有三五人,维持秩序的侍卫撤退了,剩下他们几个,在殿中焦急的踮着步子。   “你们说,这比赛怎么没动静了?原来还时不时传来鼓声,这鼓声得停了有一个时辰了吧?”   “再等等,也许一会鼓声就响了。”   殿中如此紧张,比赛场上氛围丝毫也不轻松,远处,忽然一名侍卫匆匆跑了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北宫雪身旁,“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不好了,那个清平落水淹死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千钧一发   闻言,北宫雪心猛的一沉。   清平死了?   “皇后娘娘……”那个去墨香阁拿画稿的太监小德子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启禀娘娘,清平的画稿,不见了!”   北宫雪怔住。   阴谋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清平一死,画稿又不见了,那么唯一的证人,就剩下这个诬陷她盗版画稿的小宫女了。   能在深宫高墙之中做得如此干净利落,不会是慕容婉儿。   那又是谁呢?   凤眸扫过高高在上的皇后与站在她身后不远外的凤千月,这两个人她不认识。而且现场的所有人,除了公子辰她没有一个认识的。   到底是谁?会如此费尽心机的要除掉她?   “不见了?”凤千雪一听勃然大怒,“东西好好的放在墨香阁,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是谁干的?”   小德子吓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娘娘息怒,是,是……”他欲言又止。   “说!”   小德子哭丧着脸看了迎春一眼,又迅速转过头去回答:“回禀娘娘,看守墨香阁的侍卫说,今日墨香阁内,外人只有迎春姑娘一人进去过。”   迎春的脸“唰”一下变了颜色,哭天抢地的扑倒在凤千雪脚下,“娘娘,我是受人指使的,请娘娘明察!”见凤千雪无动于衷,她忽然转身扑向了北宫雪,“北宫姑娘,我是为了帮你,钱我不要了,你一定要向娘娘证明,我是无辜的!我求你了,求你了啊!”   她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北宫雪怀中,不停的向她磕头哀求。   北宫雪没接,雪花般的银锭子“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眸光渐冷。   为了栽赃给她,他们连贿赂用的银两都准备好了,心思之缜密,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冷眸扫过那地上那锭银子,她飞快的转动大脑,想着破敌之策。   总不能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处置了啊!   早知道来参加什么破设计大赛!北宫雪悔青了肠子,她吃穿不愁,还有两个聪明又懂事的儿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多好!   名利果然是坑人的东西!   后悔是没用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怎么样才能脱身!   此时,公子辰比她还着急。他已经在计算这座比武场的兵力分布,万一得已,他便带着她逃出去,至于会不会触怒龙颜,他管不了那么多!   白玉兰也焦急的搓着手心,凤千雪已经起了杀心,现在唯一能让事情转圜的,只有皇上!   可是那位皇帝现在坐在龙椅上品着茶,摆明了是要看戏。   “北宫雪,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么?”凤千雪拖着拽地凤袍,尊贵无比的站在北宫雪面前。   北宫雪抬头仰视着她,她站着她跪着,光气势上的差距就让她有点儿无地自容。低下头思衬半晌,对着她幽幽的开口:“不知娘娘是想让民女认什么罪?”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凤千雪冷冷一哼,“你收买宫女迎春为您偷盗清平图稿,见事情败露,又设计谋害清平,铁证如山,你还敢不认么?”   “娘娘所说的铁证如山,就是指这位口口声声说被我收买指使的宫女么?”北宫雪反问。   “一个宫女还不能证实你的罪行么?”   “娘娘,查案讲究人赃俱获,现在只有一个宫女指证民女收买于她,可这银子上面又没有印记,如何证明是民女给她的,又如何证明是民女让她去偷了清平的画呢?”   迎春闻言,急了,也顾不上哭号了,抹了一把脸,对着北宫雪大声吵嚷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诬告于你?”   北宫雪嗤笑,迎春姑娘的话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北宫雪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坑害于我?”   “你说谎,明明就是你给我银子,让我去给你偷清平的画稿出来!”   “好。”北宫雪唇角一勾,露出几分讥诮,“你说我给你银两,又让你将清平画稿偷出来交给我。而且,这段时间必定是在清平上台参加比赛之后。敢问迎春姑娘,我与你是何时何地见的面,见面有多久,又都说过什么话,这些细节,你敢与皇后一一道来么?”   “我……”迎春一怔,答不上来了。   北宫雪冷哼一声又扭头望向北宫怀柔与凤千雪,“皇上,皇后娘娘,民女进宫之后,便一直在殿中听令,未曾离开半步,这些在场的公公与侍卫皆可证明,还望圣上明察,还民女以清白。”   北宫怀柔闻言向她看过来,方才他只觉得北宫雪不卑不亢胆识过人。如今看来,这女子不但胆识过人且聪慧敏锐。论心思,论才情,应当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不由得在心中对她产生了几分好感。   “北宫雪,你盗取别人作品拿来参加比赛,欺君罔上证据确凿,此时竟然还妄图狡辩,真以为本宫拿你没办法么?”凤千雪眸光一凛,便想严刑逼供。   “娘娘是想屈打成招么?”   北宫雪也不敢确定眼前这位皇后,究竟能把事情做到哪种地步。她从皇上的眼中看出,皇上似乎没有想杀她的意思,反而,他眸底涌动着的色彩告诉她,他对她产生了几分兴趣。   这几分兴趣,也许就是她今日保命的王牌。   她在赌,赌皇后不敢当着皇上的面做得太过分,赌关键时刻,皇上能开口放她一马。   公子辰星眸微眯,掌中暗暗运着力气,只要凤千雪敢对北宫雪用刑,不惜任何代价,他也要保北宫雪平安!   气氛,紧绷。   凤千雪冷眸紧盯着北宫雪,恨不能在她身上戳个窟窿出来。一个小小的庶民,竟然这么难对付!这要是在她宫中,她早让人严刑伺候了。可是现在当着诸多外臣,尤其是当着皇上的面,为了维持她母仪天下以德服人的光辉形象,她也不能动用刑罚。   心里恨的牙痒痒,面上却不得不缓和了几分。   “北宫雪,你说你是冤枉的,本宫便给你机会让你洗雪。”眸光凛冽的扫向身边侍卫,“来人,去将今日在德云殿值守的太监给本宫带来。”   德云殿是参赛人员等待宣召的大殿。   “是。”一名侍卫领命下去了。   公子辰见状,又将气道收了回来。   不多时,他带了一名太监回来,“皇上,娘娘,德云殿值守张一带到。”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张一伏地跪拜,凤千雪冷眸横扫,颇有些不耐烦,“好了,免礼罢。你看下跪在你身边的女子,你可认得她么?”   张一闻言抬起头,向迎春看了过去。   “这,这不是淑妃娘娘……”宫中的侍女么?   话未说完,便被凤千雪打断了,“本宫没让你看她,本宫让你看的,是她身边的女子,你可认得她么?”   “奴才该死,奴才有罪!”张一伸出手,作戏般的打了自己个嘴巴,又扭头向跪在迎春身边的北宫雪看过去。“啊!”他尖叫一声,吓了北宫雪一跳。   北宫雪懊恼的皱着眉头。   跪得太久,两个膝盖钻心的疼,偏偏这个死变态此时一惊一诈的吓她!   “这位不是参加首饰设计大赛的北宫雪么,奴才认得她。在德云殿候命之时,她还塞给奴才十两银子,说是屋内空气不好,太憋闷,要出去走走。”   “……!”北宫雪。   这太监她见都没见过,何时给过她银两了?!   张一说完,忽然伸出捂住了嘴巴,仿佛说错了话一般,急急的磕头讨饶,“娘娘,奴才该死,奴才有罪,还望娘娘恕罪啊!”   凤千雪没理会张一的求饶,反而笑容满面的望向北宫雪,“北宫雪,你可还有话说?”   “没了。”上下串通一气,恐怕她说再多,也是与事无补吧?   “没有便是认罪了。你窃取清平的画稿,又假意自己画稿出错重新作画,是为盗。当着皇上的面将别人的东西说成是自己的,是为欺君。”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本宫念你一介庶民,只处置你一人,你可服气么?”   北宫雪心中嗤笑,不服气她一个庶民又能怎么样?深宫大内,是皇帝家的天下,她只有任人鱼肉的份,错就错在她根本不应该来参加这个破比赛!   平白无故要丢了性命。   她要是死在这儿,她的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心中忽然害怕起来。更让她震惊的是,一想到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她心中最大的遗憾竟然是以后再也见不到百里玉衍了!   不可以,不能死!   被牙齿咬紧的唇瓣隐隐有些发紫。   “你终于也知道害怕了么?”凤千雪见她唇瓣发紫,冷笑道:“一个小小的民间女子,也敢在我皇宫大内滋事,不处置你,难显我皇室威严!来人,将北宫雪拖下去,杖毙!”   北宫雪凤眸闪过一道寒光,瞅准了凤千雪的脖子。   “皇上……”白玉兰一声惊呼,打断了北宫雪下不步的动作。   “白玉兰,方才本宫要审,你就横如拦竖挡,莫不是此事也有你参与么?”凤千雪不知她无意中救了自己,反而戾着脸色,句句凌厉。   公子辰再次提神运气。   北宫雪的一举一动如数落在他眼中,他不可以让她冒险,所以这个罪人,就由他来当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且慢!”   第三百一十九章帝王难测   上官云雀回来了,她手中拎着一个人,正是秦嬷嬷。   看清是秦嬷嬷时,北宫雪恍然大悟。   果然人是不能随意得罪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对方就会让你栽一个大跟头。   可是上官云雀,她是怎么知道此事与秦嬷嬷有关的?   上官云雀走到北宫怀柔与凤千雪面前,将秦嬷嬷往地上一扔,抱拳行礼:“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方才长崎觉得烦闷,便四处走走。没想到路过御花园时,见这妇人在后山与人争吵,长崎一时好奇,便躺在山后偷听。没想到他们是因为将清平丢入水中淹死一事起了争执,便将她抓了带来。”   见事情又有转圜,公子辰再次收了掌上力道。几次运气不发,他俊美无涛的脸上有些涨红。   “老奴冤枉啊!”秦嬷嬷伏在地上,不停的喊冤。   凤千雪眸底闪过一抹惊慌,快得不着痕迹。   冷冷剜了凤千月一眼,似乎是在怪她办事不利。秦嬷嬷是自己宫中女官,此时她无论如何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干脆上前问道:“让你去监管参赛女子更换衣服,如何跑到御花园去了?”   “老奴冤枉啊!”秦嬷嬷连连磕头,“老奴在宫门侍候这些参赛的女子换完衣服,便想回正阳宫侍候娘娘。可没想到半路遇到歹徒行凶,老奴想救人,便与他们争论起来,可还没说几句,便被长崎公主抓来了。”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上官云雀自小随军打仗,性子豪放做事也干脆。见她说谎,一脚将她踢翻地地,“敢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打断你的骨头。”   “云雀不可放肆!”白玉兰忙站出来拦着她。   北宫雪冷眼旁观,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秦嬷嬷抱着肚子,呻吟几声又跪了起来,对着凤千雪哭诉:“娘娘,老奴进宫多年,向来恪守本分,还望娘娘为老奴做主啊!”   凤千雪恨铁不成刚的看了她一眼,转脸望向北宫怀柔,“皇上,您看这……”   “后宫之事,朕已经交给皇后,自然是皇后看着办了。”言外之意,朕只是旁观看戏的,想怎么处理,是你皇后的事,我不管!   这下可把凤千雪难住了。   有皇上在这里守着,她就不能展开手脚完全按自己的意思办,可是不把北宫雪除掉,万一东窗事发,把以前的与牵出来,必定后患无穷!   好在她这此年的皇后也不是白当的,只片刻,便恢复了沉静,一副大公无私的表情问道:“秦嬷嬷,虽然你是随本宫嫁进宫中的,本宫却也不能偏袒与你,你且从实说来,你都看到何人行凶?”   秦嬷嬷闻言,立刻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朗声答道:“老奴在回正阳宫时,看到有几人正将一名男子推入水中,老奴见情况不对,便上前制止。不想那些人穷凶极恶,让老奴不要多管闲事,若是敢将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便也将老奴推入水中。”   “那如何他们没杀你灭口?”上官云雀反问道。   她仗着自己屡立奇功,且皇上对她格外恩宠,并不将深宫后院这些妇人放在眼中,言辞之间,对皇后也没有额外的敬意。   北宫怀柔旧照喝着茶坐在龙椅上,对于后宫这些把戏,他早已司空见惯。   “那是因为老奴……”秦嬷嬷想辩解,被上官云雀狠狠的打断,“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听你的话,放走那个清平公子,而是杀了他灭口,你才会与他们起了争执,还施毒将他们一并杀死了!”   北宫怀柔眉梢挑了挑,眸中闪过几分不悦。   北宫雪则是一脸讶然。   听上官云雀的意思,这个老嬷嬷想放清平离开,但是却有人奉命杀清平灭口,这个人是……她诧异的目光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这个女人要置她于死地,为什么?   她自认为以此时自己的社会地位及影响,还没有任何可能给皇后形成威胁的地方。她如此针锋相对,背后到底有何隐情?   不经意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凤千月,四目相对,她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仇恨。   仇?恨?!   “公主殿下,老奴虽地位卑贱,却也不能容您如此诬蔑!老奴见他们行凶才会上前制止,又怎么可能自己也动手杀人?老奴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们?”秦嬷嬷怒极反问。   “无冤无仇?”上官云雀脸上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轻嗤道:“我如何听你称落水那人侄子?”   秦嬷嬷闻言,脸“唰”一下变得惨白,“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圣上一查便知。”上官云雀无意与她斗嘴,拱手向北宫怀柔道:“长崎恳请皇上下旨,核实清平身份,看他与秦嬷嬷可是宗亲。”   “准了。”北宫怀柔声音不轻不重,却如一道惊雷炸响。   上官云雀转过身,冷冷的盯着地上穿戴也算是上乘的妇人,“是你自己招,还是我命人查实后,通知到清平父母。再让他们亲自来问一问,他们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秦嬷嬷闻言,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萎靡之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我说……”   那个清平,的确是她的侄子。   清平是个普通的银匠,平日里靠给人化碎银子打粗糙首饰为生。听闻皇宫举办首饰设计大赛,他便报了名参加,但因自己的水平不高,便来求她帮忙。   为了帮侄子赚一些名气,秦嬷嬷答应了。   借着帮参赛女子更换衣服的便利,她记住了几个参加女子的编号。本是想找个名气不是太大的换了稿子,让清平初赛胜出,提一提名气便可。毕竟她也知道自己侄子是个什么货色,差别太大了,她也怕出事。   巧就巧在北宫雪不知门楣高低,在更衣时对她不敬。   于是,她命人在比赛开始前,偷换了北宫雪与清平的画稿。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北宫雪也不是省油的灯,竟然当场将自己的稿子重画了一遍。她怕东窗事发,便嘱咐清平赶紧离开,结果走了半路,被凤千月派来的人下了杀手。   她下毒给侄子报仇,被赶来的上官云雀逮个正着。   她是凤千雪入宫时从娘家带来的奴婢,凤家又对秦家有恩,她自然不能出卖主子,一个人将罪责全扛了下来。“皇上,都是老奴的错,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还请皇上不要怪罪与皇后娘娘!”   说完,她猛的一头撞到了旁边木桩上,“嘭”一声,血光四溅。   她身子软软的躺了下来。   “嬷嬷!”凤千雪大叫一声,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闹到这一步,牺牲掉的,竟然是多年以来对她忠心耿耿的秦嬷嬷。然而她根本顾不上悲痛,方才她口口声声逼着北宫雪认罪,还找了人来落实她的罪行。若事情没有转圜,皇上定然不会过问,可到现在这一步,秦嬷嬷又是她的亲信,以皇上多疑的性格,定然会疑心。   思虑片刻,她委身向北宫怀柔跪了下来,“皇上,臣妾教导无方,才使得宫中女官目无尊卑,污了皇上的眼,还请皇上降罪。”   “皇上,秦嬷嬷出自凤家,乃是凤家没有教好她,千月做为凤家人,愿与姐姐同罪,请皇上惩处。”凤千月走到北宫怀柔面前,在凤千雪身边跪下来。   一副有福同享,有难共当的二十四孝妹妹样。   白玉兰低头不语,却也知道姐妹两人的心思。十几年前,她便是被她们设计陷害,才被赶出皇宫,成了今日的上官夫人。   说不恨,是假的。   “皇后不必内疚,一人老奴才,拖下去埋了就是了。”北宫怀柔无所谓的拍拍手站起了身。阴鸷的眸扫过在场的诸位官员,最后落在迎春与张一身上,“你等两人不思上,却为了几两银子来陷害别人,留着你们何用?来人,拖下去乱仗打死。”   风轻云淡的语气,却是决定着生死。   迎春与张一一听慌了神,连连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上来几个侍卫,左右开弓,架起二人便走。   “皇后娘娘。”张一惊慌失措的想去抓凤千雪的衣服,却抓了个空,被侍卫拖着就走。   “皇后娘娘我可一直是为您效命的,您快救救我啊!”张一并凄厉尖锐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凤千雪面无表情,权当听不见。   没多久,传来板子噼里啪啦打在身上的声音,伴着阵阵凄惨的嚎叫。   杀猪般的声音让北宫雪寒毛倒立,要不是刚才上官云雀将秦嬷嬷带了来,现在被打得死去活来的,应该就是自己了吧?思及皮,她看向上官云雀与白玉兰的眼光,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四目相对,上官云雀高傲的一扭头,倒是白玉兰,还给她一个友善的笑容。   “你叫北宫雪?”北宫怀柔忽然对着她开口。   北宫雪的思绪被打断,低头道:“是。”   “好,既然清平已死,又还了您清白,那你便将这幅作品打出来,拿下次比赛呈给朕鉴赏吧。”说罢,别有深间的的眸光扫向凤千雪,“折腾这么久,朕也累了,皇后陪朕回宫罢。”   “是,臣妾遵旨。”   第三百一十九章承认吧,你从来没想过放弃她!   “皇上起驾!”太监大喊一声,皇上与皇后一行离开了大赛现场。   随着他们离开,闹得沸沸扬扬的抄袭一事落在帷幕。停滞近两个时辰的大赛,又得以继续举行,只是看热闹看得心惊胆战的人们,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离去。   没多久,场上只剩下评审团成员。   公子辰未回评审台,而是在台下陪着北宫雪,“今日一事,子辰深感歉意。”   “辰公子不必向我道歉。”北宫雪笑言。有惊无险,她没有怨天尤人,心中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建立自己的势力,好让自己以后面对手时,有能力与之抗衡。   至于公子辰,他是主审官,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抄袭,就算他怀疑她,也是应该的。   “我相信你。”公子辰补充。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心存感激。毕竟他们之间没有过深的交情,也只是,她没有理由要求他必须相信自己。然而,在关键的时刻,他确实也帮着她说话了。   “谢谢!”一句话,出自肺腑。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公子辰星眸闪过几分北宫雪看不懂的情绪,半晌无语,公子辰望了望远处西下的斜阳,“时间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家吧,这边再有什么事情,我会亲自去通知你。”   “可以提前离开么?”其他比赛结束的人,都在另一间殿中等着。   “你,可以。”公子辰笃定的答。   此一言,不必过多解释,北宫雪能听得明白。   “谢……”第二个谢字还未出口,迎上了公子辰假装生气的目光,北宫雪颔首,第二个“谢”字硬是咽了回去,“那今日之事,我不跟你客气了,等你出宫,我请你吃饭,以表感激之情。”   “若是姑娘亲自下厨,本少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明明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嘴上却偏要说着为难,北宫雪心中暗笑,却也没揭穿,反而豪气的向他拱手行礼,“那就恭候辰少爷大驾光临了。”   公子辰俊美无涛的脸沁出笑纹,唇瓣轻扯,低声道:“姑娘慢走。”   “告辞!”   为防止凤千雪再下毒手,公子辰派了人,一路护着北宫雪出宫。北宫雪猜得到公子辰的用意,便也没有拒绝。换回自己衣服,临出宫城时,远远看到白玉兰与上官云雀正准备上马车。   “夫人,请稍等。”北宫雪远远的对着白玉兰喊,匆匆赶了上来。   上官云雀一看是她,一扭头钻进了马车中。   白玉兰尴尬的对着她笑,“原来是北宫姑娘,我这女儿自小娇惯,有失礼之处还望北宫姑娘海涵。”   “那里,北宫雪特意来拜谢夫人搭救之恩!”说着,就要跪拜。   白玉兰忙抬起双手扶住她,笑得端庄和善,“北宫姑娘不必多礼,我也是久仰姑娘芳名,知道姑娘技艺精湛,所以才会出言相帮。”   “可否请问夫人尊姓大名?”问清楚姓名,以后也好找机会报答恩情。   “白玉兰,家住上官将军府,若是北宫姑娘以后有能用到我的地方,可以到将军府找我。”白玉兰大方的针自己身份告诉她,是担心凤千月将来还会对她不利,如果遇到麻烦,可以直接来找她。   北宫雪却是一惊。   她再怎么孤陋寡闻也知道,上官侓是北宫第一大将,一品将军。他的大女儿上官云雀,更是皇帝亲封的长崎公主。她知道进皇宫看比赛的人身份不会太低,可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第一将军的夫人!   “北宫姑娘若无其它事,我可要回府了。”白玉兰脸上的笑容,长辈般慈善,让北宫雪生出几分亲切感。   “北宫雪恭送夫人,今日恩情,定当登门致谢。”北宫雪福身跪地。   “都说了不必客气,就此别过。”宫门前人多眼杂,白玉兰有心提醒她多加小心,却又怕被有心人听到,也只好作罢,转身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离开,北宫雪才站起身来。   虚惊一场,她心有余悸,看来想在这个古代安身立命,光有赚钱的本领是不够的,还得有保命的本领才行。最起码,也得有个能罩住自己的人!不经意间想起白玉兰看她的眼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上官夫人的眼中,带着一种类似于亲情的东西。   是错觉么?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一日下来,恍惚间跟做梦一样。高高在上的皇后竟然要置她于死地,真是怎么想都想不通。快步向宫城外走去,出来一整天,好想她乖萌懂事的儿子。   去往将军府的马车上,上官云雀阴沉着脸,满是不悦,“母亲,你与她素不相识,为何要帮她?”   白玉兰轻轻一笑,优雅如一朵盛开的玉兰花,“雀儿也不认得她,却又为何不愿意帮她?”   “……”上官云雀被一句话噎住,不服气的瞪着母亲。   白玉兰则扭过头,不说话了。她心中在算计着其它事情。   从北宫雪的表现她看得出,她应当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进入皇宫只是为了参加首饰设计大赛,而遇到凤千雪,也是预料之外的事情。可凤千雪姐妹知道了她的存在,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如此一来,她在北宫的处境就危险了。   回到将军府,她独自回到房中,锁上房门,从梳妆台最里面拿出一个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还有一个透明的盒子。盒子中,一只身上长满硬壳的物体在来回爬行。见到有人看它,它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这是一种蛊虫,是当年岳远峰带着两个女婴离开时,留下来的。   这蛊虫叫做相思蛊,一共有两只,分雌雄。   她手中这只是雄蛊虫,而岳远峰手中,还有一只雌蛊虫。两只蛊虫息息相通,只要将其中一只用火焚化,无论相距多远,另一只蛊虫都会发现凄厉的叫声。当初,岳远峰离开之时,他们约定,若是有一日蛊虫发出信号,无论多远,岳远峰都要回到北宫来找她。   现在,是时候叫岳远峰回来了。   白玉兰将透明盒子取出来,拿出火折子,从床下取出一个铜盆,点了些宣纸,然后不假思索的将它连盒子一起扔进了火里面。   雄蛊虫怕火,见到火光惊慌的在盒子中乱窜,发出一阵阵悲哀地呜鸣。   那声音如泣如诉,更像是动物失去伴侣时的那种悲伤绝望的。令人听得一阵心酸,白玉兰心中不忍,又往火中添了几张宣纸。   声音持续了一阵子,最后随着火光一起,化成了一团灰烬。   与此同时,正在屋外清扫院子的槿羽,听到了屋中传出来的悲鸣声。   她快步进到房中,只听到藏在床边柜子中的蛊虫,发出一阵阵如泣如诉的声响。心中猛的一沉,兰妃出来了。只有她手中那只蛊虫死掉,这只蛊虫才会发出悲鸣。   这是兰妃的命令,召集他们回北宫的命令!   收到命令的岳远峰一家,即刻启程,向赶往北宫。   与他们差不多时候启程的,还有百里玉衍。   晓风连续几次被处罚之后,发奋图强,努力进取,终于在西凉边陲找到了潇洒度日的逸王殿下。消息传到百里玉衍耳中,他压抑近一年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以至于太监江玄都诧异的发现,皇上这两日脸上有笑容了!   虽然百里玉衍很不想承认,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开心,是因摄政王还朝,他终于可以去北宫找那个女人了!   一年多了,他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距离北宫王朝册封新太子还有些时日,接逸王的马车还没进西凉城,百里玉衍已经坐不住了。他令人备了快马,丢下一句,“朝中之事,暂时交由摄政王处理。”自己抱着少白出了门。   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原本半月的路程,百里玉衍七日便到了。   此行没有惊动北宫王朝,也没告诉任何人,他只带了晓风残月两个贴身侍卫,悄悄的进了北宫城。一身白袍,修长如竹的身影站在漱芳斋三个大字招牌下的时候,他心中又气又恼。   气她一走就是一年多,连半点回心转意的痕迹都没有。   恼自己当初被抛弃的那么惨烈,这才一年时间,他又天涯海角的追过来了。   百里玉衍,承认吧,一年多来,你从来没想过放弃她!   长袖一甩,转身离开了漱芳斋。   残月远远的跟在他身后,一脸奇怪,“皇上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不就是为了见她么?怎么都到门口了,反而又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赶紧跟上。”晓风最近被处罚的有些严重,生怕晚了一步又要回去领板子。   “晓风、残月!”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晓风残月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却见暗影一脸惊喜的奔了过来。   刚出来就被人发现,两人一脸碳黑!   “你们怎么来北宫了?”暗影四顾左右,“皇上呢?”晓风残月是他的贴身侍卫,这两人同时出现,没道理皇上不在啊!   第三百二十章能牵动他情绪的,只她一人   听到暗影问百里玉衍,晓风立刻哥俩好的搂住她的肩膀,挡住了她的视线。“小影,这次我们来执行其它任务,所以见到我们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说是任何人,其实他是担心暗影将他们的消息告诉北宫雪。   百里玉衍的心思难把握,方才到了门口又离开,他们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只能暂时选择保密。   残月和晓风心态出奇的一致,往前一站挡着她的视线,问道:“小影,这一年多你一直追随在程姑娘身边,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她是挺好的,就是最近小皇子病了。”暗影叹了口气。   “病了?!”两人诧异。   他们收到的消息,可没说小皇子生病的事啊!   “病得严重么?”晓风急急的问。   要是严重,这事得尽快禀报给陛下才行,免得他自己知道消息,又判他一个知情不报的罪。这段时间,他被打怕了,屁。股上的伤刚刚痊愈,一点也不想再被打开花。   “就是身上长红斑,反反复复的,一直也不见好。”想到百里星辰的症状,暗影也是一脸无奈,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惊叫一声,“坏了,今日雪儿姐姐让我去药房拿药给她送去,我还没去呢,不与你们说了,我得抓紧去药房了。”说着,转身匆匆走了。   晓风双臂环在胸前,一脸严肃的问:“小皇子生病的事,我们现在去禀报陛下吧?”   “不禀报,你是不是又想挨打?”残月望着暗影离开的方向,老神在在的说:“刚才陛下在漱芳斋门前站了半晌,最后又转身走了,他是不是觉得当初被抛弃的太惨烈,如今拉不下脸去找她?若是我们将小皇子生病的消失传达给他,他就有去见程姑娘的理由了吧?”   “你说的对,走!”   两人一转身,向百里玉衍追了过去。   此时的北宫雪,正抱着百里星辰在房中来回踱步。“辰儿乖,娘亲抱着就不难受了。”她轻轻拍着怀里的小星晨。   小星晨开始还睁着眼睛,委屈的扁着嘴巴。   过了会儿他犯困了,又不甘心睡觉,拼命眨巴着眼睛。最终,还是抗不住困意侵扰,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他身上的红斑总是反反复复,好了又犯,犯了再好,可是怎么也不见痊愈的迹象。身上皮肤痒,晚上就睡不好,半夜老是起来闹,这次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了,北宫雪这才停住脚步,心疼的叹了口气,将他放到床上,拉过薄被给他盖上。   敲门声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快速起身奔到了门口。   “嘘,小声点儿,他刚睡着。”北宫雪食指放在唇前,眼睛不安的瞟向百里星辰,见他没被惊查,才放下心来,“药取回来了?”   “取回来了。”暗影闻言,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将药包递到北宫雪手中,“这是你差我去拿的药。”说着,她又从衣兜中掏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这上面写得用法。”   “辛苦了。”北宫雪将药包接过来,“你先回漱芳斋吧,晚饭早些送来。”   “好。”暗影想告诉她遇到了晓风残月一事,猛不丁的,北宫雪接过药一转身把关门上了。她抬手要敲门,又怕吵醒百里星辰,思虑再三,转身走了。   等晚上送饭时再说也不迟!   扫一眼院中的石桌,原来每次来都能看到孟荼坐在那里读书。   最近几次没见他,有些不习惯。   此时的孟荼,正在成王府中练剑。   北宫雪在皇宫参加首饰设计大赛时受了公子辰的恩惠,许他一顿家常菜。他来坐客时,提出要收孟荼为徒,传他武功。北宫雪见识过公子辰的功夫,又见孟荼十分愿意,她便同意了。现在孟荼在成王府的时间,比在自己家中的时间都要多。   他一忙,北宫雪又要照顾生病的百里星辰,家中琐事便交给了暗影打理。   青田园,北宫城中唯一一家专门做素食的酒家,暗影按北宫雪的吩咐点了几道菜,进到一间雅房中等着菜做好打包带走。   忽闻房门吱扭响了一声,暗影起身,“这次怎么做得这么快?”   每次店家将菜打包好,便会到房中来找她,她习惯性的以为是菜做好了。转身,却看到一袭白色长袍,长身如竹,清冷孤傲,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暗影瞬间觉得屋内温度下降了十几度。   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属下拜见陛下。”   百里玉衍清冷的眸中闪过一道黯芒,脸上看不出喜怒,寡薄的唇角轻扯,口中溢出两个字:“免礼。”身影轻移,坐到了椅子上。   暗影哪还敢免礼。   当初她跟了北宫雪,与叛徒无异,若不是看在北宫雪的份上,估计她早就被王府的人抓回去凌迟处死了,哪还有机会活在这里。   跪在地上的身子转过来,低着不敢看百里玉衍。   “孩子病了?”百里玉衍声音不轻不重,却一字一句敲在暗影心头。暗影心里一慌,低声答道:“小皇子病了有半个月了,一直不见好转。”   病了都半个多月了?!   百里玉衍深不见底的眸中燃起怒火。那么小个孩子,半个月都不见好转,她就不知道换个大夫看看么?这个笨女人!   一阵阵冷风从头顶传来,暗影只觉得脊背发凉。   “陛下,您,您要去看看小皇子么?”她硬着头皮问道。以前他还是晟王殿下的时候,她与他说话就觉得压力山大,现在她成了叛徒,而他成了皇帝,她压力就更大了。   这种压力体现在她有一种泰山崩于眼前,却挪不动脚步的强烈恐惧感。   “你不必担心,朕当初不杀你,现在也不会杀你。”她的安危,在他心中胜过任何事情。所以留下来保护她,比跟他回去更让他欣慰。   这一年多虽然他不在她的身边,可是派在她身边保护的人,比当初在宋镇保护他的人多了几倍。   北宫雪不知道的是,自从凤千雪认出了她,曾不只一次的派人来暗杀,全部被百里玉衍与公子辰安排在暗中保护她的暗卫挡了回去。   不只北宫雪不知道,就连暗影也没有发觉这些人的存在。   “陛下,那您准备接雪儿姐姐,不对,是接皇妃回西凉么?”知道自己不用死,暗影心中一块重石落地,松了口气,问话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接她回扶持,也得她愿意跟他回去才行!想到这里,百里玉衍就来气。   那女人当初走得那么不留余地,那么决绝,现在他追到北宫,都进去看她,都找不到合理的理由。生怕见面,她会忽然来一句,“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他怕他一时失控会掐死她!   感受着头顶飘过来的阵阵冰寒,暗影只觉得大热天的寒毛倒立。   殿下摇身一变成了皇上,气场愈发的可怕了!   沉默半晌,百里玉衍没回答暗影的话,云中歌般缥缈动听的声线说道:“晚饭过后,朕会去见她,你不必跟她提朕在北宫。”   要去见面,又不让她提他来了北宫,这是几个意思?   暗影脑子一时还没能想明白,机械般的点头应着:“属下遵令。”   百里玉衍转身出去了,屋子里的空气总得通畅了些,暗影拍着胸口站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与北宫雪呆得久了,习惯了轻松的氛围,忽然一见百里玉衍,觉得不适应了。   百里玉衍走了没多久,店伙计将她带走的菜送了进来,她拎起食盒,心不在焉的回去了。   看到桌上摆的又全是素菜,小奶包扁着嘴巴抗议,“娘亲,我要吃肉!”自从他身上开始长红斑,娘亲说不能吃刺激性高的食物,断了他自己最喜欢吃的炸虾仁,这几日,连肉都吃不到了。   “辰儿乖,等你病好了,娘亲给你做炸虾仁好不好?”   “我现在就要吃炸虾仁。”小奶包闹起脾气来,用力将饭碗往前一推,哐啷一声碗翻了,米粥淌出来,洒了一桌子。   暗影见状,起身拿抹布过来清理。   “有没有烫到啊?”她擦桌子边担忧的看着百里星辰。   “辰儿。”因为生气,北宫雪语气有些重。   “雪儿姐姐,他病了,你别对他发脾气了。”暗影边擦着桌子边规劝。   北宫雪没作声,默默地拉过小奶包的手检查,看到没有被烫伤后,脸色才缓和了些,“你生病了,生病就要忌口,等你好了,想吃什么娘亲都做给你好不好?”他原本白嫩通透的脸上现在布满刺眼的红斑,有的地方被挠破了伤痕累累。她看一眼都觉得心疼,哪还舍得发火。   “辰儿不想吃。”小奶包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声音矮了几分。   “那就今天晚上再吃一次,明天娘亲就换你喜欢吃的菜好不好?”北宫雪耐心地哄着。对这个孩子,除了正常教育,她总是带着几分歉疚,想要给他更多的疼爱与关心。   小奶包依然扁着嘴巴,脸上却松动了几分。   百里玉衍修长的身影站在房门外,听到里面那个熟悉的声音,和孩子别扭的吵闹,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温暖,还有淡淡的……心酸。   这么多年来,能牵动他情绪的,只她一人。   第三百二十一章儿子的见面礼   百里玉衍站在窗前,一直到月光洒满大地,屋子里女人与孩子的声音安静下来。他才转身走到房门前,寡薄的唇角轻扯,溢出一丝浅笑。   暗影刚好开门出来,见有人在门口吓了一大跳。   出于暗卫的本能,她扬手就想亮兵器,却发现门口站的人是百里玉衍,心中又是一慌,手中的食盒脱手丢出去,被百里玉衍接住。   “陛下……”您怎么在这里?   她惊得连行礼都忘了!   百里玉衍将食盒还给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暗影嘴角抽了抽,没敢说什么,恭顺的退下了。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反身又绕回来,向着百里玉衍福身,“属下告退。”   百里玉衍不语,只摆了摆手。   她走后,百里玉衍开门走了进去。   北宫雪刚将百里星辰哄睡了,就听到门响,习惯性的以为是暗影去而复返,头也不回的提醒,“小声点儿,辰儿刚睡着了。”   百里玉衍没作声,只是走路轻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几步之后,到了北宫雪身后。   北宫雪只顾着给孩子盖被子,完全没意识到悄悄进来的男人。   百里玉衍轻声叹气,女人,若我是来杀你的,你十条命都没了!   扬手,食指点到了她身上某处穴位上,北宫雪只觉得浑身发麻,空白的脑袋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呢,身子一软,跌到床上晕过去了。   “笨!”百里玉衍不留情面的评价。   他以为,再次见到她,他会生气,会愤怒,会忍不住说些刺激她的话。可事实上,他连气都气不起来,看着她跌在床边,竟没出息的觉得自己下手重了。   暗自叹了口气,将她抱起来,放上床榻。   不经意间看到儿子脸上满布的红斑,他又气不打一处来。   “笨女人,你心心念念的离开朕,就是这么给朕照顾儿子的么?”方才在窗外,听到儿子哭着喊着要吃肉,他就一阵心疼。现在,见儿子病得如此厉害,他心中更是恼火。   刚才对她生出的怜惜之情,荡然无存!   放下她,他伸出双臂,将儿子抱进怀里。百里星辰睡得并不安稳,小手时不时的在身上四处挠,为了防止挠伤,北宫雪用纱布将他两个手缠起来,此时两只手包得像木乃伊似的。   百里玉衍无语。   女人,等朕把儿子医好了,再跟你算账!   深不见低的眸扫了床上晕着的女人一眼,看她的模样,似乎比离开他时又清瘦了几分,不由疼得心中一阵抽搐。还是算了,对她,他再怎么生气也狠不下心来惩罚。   就像她当初狠心一把捅进他的心窝,他大命不死,还是不顾一切的来找她。   承认吧,遇到她,是你在劫难逃!   百里玉衍不再胡思乱想,将儿子抱近了,检查他脸上的红斑,不看还好,这一看,脸“唰”一下变了颜色,慌乱拉过他的手,拆掉纱布,长指轻轻捏住他的细腕,搭在了脉搏上。   他脉象表面平稳,实则紊乱,若是一般郎中,一定诊不出来他生了什么病。   想必是郎中诊不出来,她便听信了他们的话,只当作一般红疹来治疗,所以才出现了反复不好的现象。只是她不知,小奶包的病情已经加重,若再治疗不当,随时有转成水痘,或有其它并发症的可能。   恨铁不成刚的看了女人一眼,却又不能对她怎样,将孩子放到她身旁,找来纸笔写了些什么。   打开门,吹了一个暗号,不一会儿,晓风到了。   “按这个方子去抓药。”他将写好的方子递到晓风手中。   晓风抬头看看天色,这个点,应该没有药堂医馆都早关门了吧?   “半个时辰药若是拿不回来,明日回去领一百板子。”百里玉衍清冷的声音飘进耳朵。晓风一怔,矮了声音,“属下定不辱命!”就算是砸了医馆大门,也得把陛下要的东西拿回来!   晓风一转身,马不停蹄地跑了。   百里玉衍又回到屋子里。   他出去的时候,百里星辰醒了,此时趴在北宫雪身上,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望着他,如墨的眸中,满是好奇,“你是谁?”   对他,他的心中竟然有些期待,渴望他来抱着自己。   小孩子的心思比较单纯,想到这里,他便向百里玉衍伸出两只小短手,糯糯的声音道:“抱。”   百里玉衍唇角上扬,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将他抱了起来。   “你是谁?”小奶包又问道,眸中愈发好奇起来。   小手在他脸上摩挲,喜欢的不得了。那个公子辰,他就不喜欢让他抱,可是眼前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他想要靠近。   “辰儿可知道父亲么?”那女人一定没有告诉儿子他的存在吧?   “娘亲说,父亲在远方,等辰儿长大了,就会回来。”百里星辰乌溜溜的眸子里情绪涌动,“你是……爹爹?”询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孩子的直觉,总是那么准确!   “是。”那女人虽然笨了些,好赖教出的儿子不笨,这孩子性子一定随他!   百里玉衍这样想,月色般醉人的脸上笑容更甚。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日,怀中抱着一个柔软的,用力一捏就碎的小生物,而心中,却比任何一刻都感到满足,仿佛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此刻都抱在了怀里。   暖暖的感动在心中翻涌,恨不能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辰儿,叫声爹爹来听听。”不是父皇,而是爹爹,因为那个女人,还没答应跟他回去。   小奶包搂着他的脖子,噤了声音,瓷娃娃般的小脸不高兴起来,“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娘亲和辰儿?要不怎么一直也不来找娘亲,不来找辰儿?”   百里玉衍胸口一窒,一岁多的孩子能问出这种话,出他的意料。可是他能告诉他,因为他娘亲狠心,才导致他缺席他的生命这么久,能么?   百里玉衍暗自叹了口气,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爹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来晚了。”   “那不是爹爹不要娘亲和辰儿了?”小奶包眸中闪着希翼。   “当然不是!”是你娘亲不要爹了!   “辰儿就知道辰儿这么可爱这么乖,爹爹是不会不要辰儿的!”小奶包开心了,张开双臂抱紧了他的脖子,糯糯的小嘴巴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口水沾的他满脸都是。   干净如他,丝毫没有嫌弃。   “爹爹以后不走了吧?”开心过后,小奶包又担心起来。   “不走。”就算走,也要带你们一起走!   目光晦涩的扫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女人,娘子这么笨,当相公的实在是太不省心了!他不放心将孩子单独交给她一个人照顾,万一将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她。   父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基本都是小奶包好奇的问东问西,百里玉衍被动的回答他。如何与孩子交流感情,他并不擅长。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晓风将药送来了。   除了药,还有一个小木箱,打开后是小炉子什么的煎药碎用的工具。   百里玉衍不会哄孩子睡觉,又想把药配好给他敷上,只能先把他放到一旁。开始还好,过了一会儿,小奶包感觉被冷落了,“爹爹你不疼辰儿了!”扁起嘴巴就要哭。   他只好又将他抱起来。   就在这时,令他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伸出双臂才将小奶包举起来,那边就像敞开的阀门,响起哗啦啦水流声。   百里玉衍大惊,头一歪,却也没能躲开,只觉得身上一阵温热,再低头,从胸前到下身,被尿湿一片。淡黄色的液体正顺着衣襟滴答滴答往下流,鞋子上、地上,全是水渍。   月色般醉人的脸,黑了。   小奶包一脸无辜,委屈的扁着嘴巴,“爹爹,人家尿急。”   百里玉衍无语,他也知道小孩子不像大人有那好的自制力,拉尿都是随心所欲的,关键是这里没有他能换的衣服,药还没弄完,他现在又走不开,只能忍着。   一张脸黑了又黑,“下次尿尿前提前说一声,知道么?”   “哦。”小奶包点头答应,爹爹忽然变得好凶!   接下来的半晚上,小奶包跟打了鸡血一样,一会让他抱着上下翻,一会骑在他肩上,就是不睡觉。   几番下来,百里玉衍只觉得比上战场打仗都累,也不知道这笨女人平日里都是怎么哄孩子的。“辰儿下来睡会好不好?”语气中已不失疲惫的意味。   小孩子的精力毕竟也有限,折腾久了,自己也困了,正趴在百里玉衍肩头打盹儿。   百里玉衍终于松了口气,抱着他放回到床上。   刚想给他盖上薄被,忽然小奶包又睁开了眼睛,“爹爹,辰儿身上好痒。”糯糯的声音满是幽怨,针尖一样的,扎到了他心上。   他伸手又将他抱了起来。   “爹爹哄你睡好不好?”怎么哄,他也不知道,总归抱着他就算是哄了吧?心中忽然很遗憾,这一年多,他错过了儿子最懵懂的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儿子睡着了。   怕一放下他再醒来,百里玉衍便将他抱在怀里,一个手臂抱着他,腾出另一只手来弄药草。   有些药需要捣碎,他一个手动作慢了不少,等所有事情弄完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抱着孩子的那条手臂,累麻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击掌盟誓   第二日,暗影来送早饭,一进门,就到百里玉衍白色长袍上印着一圈圈暗黄色印痕。   再看看他怀中睡得正香的小奶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陛下,属下去给你拿衣服来!”说着,将食盒放到桌子上,转身就要出去。   “不必了。”身后传来百里玉衍清冷的声音,“朕这便离开。”   暗影汀住了脚步,“陛下,您……”不留下来么?   尽管看出她的心思,百里玉衍依旧没有回答,转过身,想将小奶包放回床上休息。   一松手,百里星辰醒了。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他眼汪汪的看着他,“爹爹,你要走?”嘴巴一扁,就要哭。   “不准哭!”抱了一晚上,他胳膊都酸了,这才放下,他撇嘴就哭!   小奶包一愣,没哭出来,小脸憋得通红。   “爹出去一趟,晚一些会回来看你。”   “不骗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百里玉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辰儿在家要乖乖听娘亲的话,等病好了,爹爹带你去吃炸虾仁。”昨夜在门外依稀听到,他吵着要吃炸虾仁。   “爹爹要说到做到!”小奶包对着他伸出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手。   百里玉衍凝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击掌盟誓,皇妃教的。”在百里玉衍面前,她不敢称北宫雪姐姐。又不知百里玉衍的心思,也不敢擅自叫皇后,只好将王妃改成了皇妃。   百里玉衍闻言,眉心舒展开来,伸出自己的手掌,与他的小手相击,“这下相信爹爹的话了?”   小奶包布满红斑的脸上露出笑意,“辰儿等爹爹回来。”   “爹爹还有一事要与辰儿约定。”   百里星辰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等着他开口,半晌,百里玉衍寡薄的唇轻扯,轻若晨雾,淡如止水的声音说道:“爹爹回来一事,辰儿要保密,不可告诉娘亲。”   百里星辰一双大眼睛眨啊眨,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若是不答应,炸虾仁便没有了。”百里玉衍追加条件。   小奶包一怔,想到炸虾仁,迅速点了点头,交易达成!   暗影在二人身后垂下了脑袋。我说小皇子,雪儿姐姐平日里也没少喂你虾仁,如此这般没有立场是为了什么啊?太容易收买了!   哄好了小奶包,百里玉衍起身站了起来,“给辰儿用的药,我已经换过了,若辰儿身体有何不适,到清月阁来找我,不可再找那些庸医。”   “是。”暗影不敢有二话。   清冷的眸落在北宫雪身上,她被他点了穴,还在沉睡。整整一夜在忙活小家伙,都没顾上与她亲近,他心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算了,来日方长。   宽大的衣袖一甩,消失在房门外。   见他离开,暗影几步奔到北宫雪面前,凝神运气,食指点在她胸前某个穴位上用力点了下去。   片刻后,北宫雪醒了。   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她坐直身子。昨日她哄孩子睡着了,刚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身子一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便是这个时辰。   心里猛的一个激灵,看向百里星辰,看到孩子她才放下心来。“昨夜发生什么事情了?”方才一恍惚,她还以为遇到人贩子来偷孩子了!   “什么都没发生啊。”暗影心虚的笑着,“雪儿姐姐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不小心睡过去了?”   北宫雪狐疑。   她前世为了改稿,连着两三夜不睡都没事,现在照顾孩子,虽说睡眠少质量也差,可也不至于晕睡到连什么都没知觉的程度啊!   暗影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手指向食盒,“雪儿姐姐,今日我特意做了辰儿喜欢吃的蛋羹。这么晚了,你们一定饿了,快起床吃饭吧。”   北宫雪还想说什么,肚子适时的叫唤起来。   揉了揉肚子,见百里星辰也醒了,她便没再追问,抱起小奶包下了床。   就在他们一家人和乐融融吃早饭时,岳远峰一家进了北宫城。   骏马从街道上飞驰而过,刚好路过漱芳斋门前。   “爹,你看这不是小野姐姐的铺子么,现在已经开到北宫城了!”开口说话的是菜菜。   一年多前,梅县漱芳斋被一把火烧毁,苏晴儿带回来一具尸体,说是程小野。打那之后,百里玉衍失踪,孟荼也不见了踪影。后来不知谁重建了漱芳斋,还托人将店给了苏晴儿,可是失踪的人却一直没回来。   在这里见到漱芳斋三个字,菜菜只觉得分外亲切。   “爹知道你这一年来都惦记着小野姑娘,不过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办完了爹再带你回来。”岳远峰说着,用力一挥马鞭,“驾!”   菜菜打马跟上,匆忙中向漱芳斋看了一眼。   三人一路疾驰,住进了一家客栈中。   安顿妥当,岳远峰发出与兰妃见面的信号,过了半个时辰,他独自一人出了门。   穿过北宫城繁华地段,岳远峰来到城效一座宅院前,敲开了大门。   这套宅子,是当年悦王妃娘家旧宅。   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管家,他见到岳远峰,并不意外。客套了几句,带着他进了门。宅子很大,看上去应该有些日子没人住了,大多房门紧闭,透出森森阴寒。   岳远峰随着老管家一直向前走,穿过几条走廊,又过了几道拱门,最后来到一间别院里。这别院,是当初悦王妃的闺房。悦王妃去世后,兰妃将她的遗物收回来,送回了这里。   房门前,老管家站汀住了脚步,“岳公子,小姐久候多时了,您请进吧。”   岳远峰低头向老管家施礼,才提步走了进去。   离开北宫十几年,院子中大多东西已经破旧不堪,好像随时会崩塌破碎。就连屋檐下的木雕,也因年久失修,漆面碎开了一道道裂痕。   “你来了。”屋里传出一道声音,岳远峰一怔,猛的往屋中看去。   白玉兰美貌一如往昔,白色衣衫端庄淑雅,带着与世无争的娴静淡然。岁月沉淀,让她更多了几分优雅从容,看上去比前些年再沉静。   岳远峰眸中闪过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伏身跪地,“卑职拜见娘娘。”   白玉兰眸中闪过一抹苦涩,淡淡的开口道:“起来吧,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兰妃了,我现在是一品将军府的夫人。”   “啊!”岳远峰懵了。   一个二品皇妃,怎么忽然变成将军夫人了?   “说来话长。”白玉兰无心旧事重提,只云淡风轻的说道:“此次召你前来,并不是为了我,而是姐姐那个孩子,我想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这……”岳远峰颓败的一拳打在地上,“卑职无能,小郡主失踪一年多,一直没查到下落。”   等他知道梅县漱芳斋失火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那时百里玉衍与程小野都已经离开梅县。而且为了不让百里玉衍找到自己,程小野又做足了功课。他后来查到的所有线索,都是程小野布下的障眼法。   “她当初为何离开梅县,你可知道?”   “卑职只查到她所开的漱芳斋被一场大火焚毁,而且现场找出一具尸体,说是她。可据卑职所查,那具尸体并不是小郡主,而是另有其人。卑职再顺着线索往下查时,却遇到了各种阻碍,根本查不到半分消息,更查不到小郡主去了哪里。”   “她现在人在北宫。”   “啊!”岳远峰再次目瞪口呆。   这么说,方才路上见到的漱芳斋,便是程小野在北宫新开的。   “小郡主在东祁呆得好好的,为何忽然来到北宫,莫不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是不对啊,当时……“小姐,她曾经因为发现菜菜身上有一个同样的胎记,而来追问过我与槿羽,但是我们告诉她,她才是那个替身婴儿。当时她信了,应该不会来报仇啊。”   “她为何来北宫我并不知晓,现在麻烦的是,凤千月已经遇上她了。”   只要凤千月知道她还活着,就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她。就算是她不亲自动手,保要把消息透露给北宫朔,北宫朔也会亲手解决了这个女儿。   就因为一个江湖术士的预言,他便不计代价的要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死。   为达目的,不惜火烧幕里,毁了整整一座城。   白玉兰宁静的眸底涌起一股怒火。这种男人,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人父!   “小姐,那现在,该怎么办?”岳远峰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现在在北宫开设了数家漱芳斋,但只有城中这一家是她亲自经营的,你与她正好是旧识,便想办法进到漱芳斋中,保护她的安全。”   “单凭我与槿羽……”如何对付得了整个镇北王府?   “她的周围,我还加派了许多人手,只是不便于靠近。”白玉兰解释道。自从知道凤千雪对她动了杀心,她便秘密将自己身边的侍卫派去暗中保护她。   凤千雪几次刺杀失败,有她不少功劳。   第三百二十三章暴雨欲来风满楼   “请小姐放心,卑职定当尽心竭力,护小郡主安全!”岳远峰沉声道。   白玉兰凝眸,目光复杂。   许久,她才收回目光,叹息道:“从姐姐辞世那刻起,她便注定不是什么郡主了。你与槿羽保护她,若有什么意外,就到将军府找我。”   “是。”   轰!   七月的天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转眼间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一场暴雨眼看着就要来临。   二十年前,嫡姐难产,白家一朝突变。   “要下雨了,回去吧。”透过窗棂,白玉兰望着外面不远处的梨树,风吹得枝叶飘摇,一如二十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   那一夜,天翻地覆,只因一句此婴乃天命所归的预言。   啪嗒!   一阵风掀开了窗子,狂风卷着落叶呼啦啦的落进来,正在哄着百里星辰画图的北宫雪忙放下他,起身将窗子掩上,又别上木肖。   “好好的天怎么忽然刮这么大风啊?”望着屋中落叶,心中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轰!隆!   又是一阵惊雷,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砸了下来,街上人们加快了脚步,双手抱着头狼狈的奔向屋檐下。大雨不下则已,一下就是毁天灭地。   “娘亲,我怕!”小奶包挥舞着两只小短手,吵着要抱。   “辰儿是男子汉大丈夫,下个雨有什么好怕的。”北宫雪笑。嘴上虽这么说,人还是走上前来,伸出双手将他抱了起来。   他脸上的红斑虽然没有消退,可是今日不吵着身上痒了。   咚,咚咚……敲门声一阵急过一阵。   “门没锁,进来吧。”北宫雪向着门外喊,声音刚出口便被淹没在雷雨中,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听到没有。她焦急的望向门口,这个时候,谁会来呢?   过了会儿,敲门声停了,一个身影冲进雨幕,踏起层层积水向着屋子这边飞奔而来。   等进了屋,北宫雪才发现,是暗影去而复还。   “这么大的雨天,你不在漱芳斋呆着,又跑回来作什么?”北宫雪诧异。暗影头发、衣服全部被打湿,滴答滴答的往下淌水,才一会工夫,地上就湿了一片。   暗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甩了甩头发,“菜菜一家来了,现在就在漱芳斋。”   “菜菜?!”北宫雪这下是真被惊到了,“有说来做什么?”   “没有,只说要见你。”   见自己?北宫雪凤眸闪过点点疑惑。   当初问及自己的身世,岳远峰说她是当初兰妃找来当替身的婴孩,看岳远峰夫妇对她与菜菜的态度,的确是亲疏有别,她也没有怀疑什么。   现在他们找上门来,是她这个替身太重要,还是另有隐情?   想起参加首饰设计大赛那日的无妄之灾,难不成皇后把她当成逃走多年小郡主了?可这不是镇北王府的家事么?与皇后又有何干系?   呵~唇角抹过一丝冷凝,要真是这样,看来以后的麻烦有点大啊!   “娘亲,您笑得好吓人。”小奶包本来环着她的脖子,见她脸上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忍不住松开手,小小的身子使劲儿往后缩了缩。   “娘亲想事情了。”北宫雪立刻换了一副慈母脸,端庄大方。   暗影一脸黑线,她这这变脸的功夫,都快赶上戏园子里那位变脸大师了!   “衣服都湿透了,去柜子里找找,挑件合身的衣服先换上,别再着凉了。”北宫雪对着暗影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此时担心没用。   “哦,不用了,我没……阿嚏!”没事还没说出口,便猛的打了个喷嚏。   北宫雪笑,“别逞强了,去换件衣服吧。”   “哦,好。”暗影揉揉鼻子,向放置衣服的柜子走去,北宫雪则站在窗前,狂风卷着雨滴拍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   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   这种天气,总给人一种灾难来临的感觉。上次大雨接二连三的下了半个月,她站在窗前眼睁睁地看着远处山洪决堤,飞流而下的洪水蹚平了半边山。   这次,又要发生什么事情?   另一扇窗前,百里玉衍负手而立,深不见低的眸望向窗外,豆大的雨滴砸在窗台上,水珠飞溅。   少白蹲在窗台上,长长的皮毛被雨水淋透,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一人一狐,就这么望着远处。   “陛下,小心着凉。”晓风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提醒。自从他们家陛下回来之后,这么一站就是半上午,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百里玉衍寡薄的唇轻扯,口中溢出三个字:“下雨了。”   晓风一脸黑线。   这么明显的天气,就连瞎子都知道是下雨了。陛下的脑子,不会是被人刺激坏了吧?竟然说出这种没头没尾没意义的话!   “下雨天,最适合杀人了。”一场大雨,再多的血都能冲刷的干干净净,半分不留痕迹。   晓风闻言,眸仁倏的睁大。   下雨天,杀人天,做为一名暗卫,他竟然连这点都忘记了!“属下失职,这就去增派人手,保护皇妃与小皇子安全!”晓风低头行礼,迅速从房中退了出去。   百里玉衍无动于衷,如墨黑眸依旧望着不远处的暴风雨,若有所思。   那些去刺杀北宫雪的人,个个身手非凡,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以她的本领,别说是十几个杀手同时出现,就是一两个,她都难以自保,何况还有一个孩子。   她的处境,令他担忧。   外面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双眉紧蹙,心中的担心愈发浓重起来。伸出双手掩上窗子,他转身出了门。   在她身边,他才安心!   轰!隆!隆!   伴着惊雷,北宫雪家的院门“嘭”一声被撞开,两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跌落进来,摔进积水中。水花溅起一半丈高,又扑过来淹没两人半截身子。   两人对视一眼,从身上掏出个什么东西,猛的拉开。一道火光穿透雨幕蹿向高空,迸放出一道艳丽的烟花。与此同时,门外飞进来两把长剑,刺入两人胸口。   一个握住胸口长剑,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倒在积水中。   另一人将长剑拔出,猛然甩向屋中。   “小心!”利器刺破空气的声音钻入耳朵,暗影抱住北宫雪母子,猛的向后退了几步。   嘭!   长剑刺穿房门窗纸,擦着暗影肩头刺进了床榻立柱上。   北宫雪惊得双眸圆睁,若方才不是暗影反映够快,那把长剑估计就从她与儿子身上穿过去了!“是谁?!”北宫雪朝门外喊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闯入民宅行凶,太胆大包天了!   门外,空气凝重。   暴风雨掩盖住了脚步声与血腥气,却挡不住杀气骇人。   “雪儿姐姐,你退后,不要出来!”暗影沉声道。手一晃,凭空多出一条九节鞭。五指收紧,凌厉的眸眯成一条危险的视线,瞬息之间,浑身上下升腾起骇人杀气,宛若地狱走出来的修罗。   北宫雪只看到身影闪动,门开了又关上,她人已到了门外。   “小影,当心安全!”北宫雪在她身后喊。   门外狂风大作,暴雨肆虐,偶尔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遥远的如同来自天际。   与此同时,在屋檐下教孟荼扎马步的公子辰,看到了空中一闪即逝的信号弹。这信号弹,是他亲手交给派去保护北宫雪的侍卫的。   心中一紧,北宫雪有难!   “小荼,练完那一柱香,你便回房中读书,在我回来之前,将文章抄写三遍!”   “是,师父。”孟荼回答。他屁股底下立着一把剑,只有马步扎稳,才不会被锋利的剑尖扎到。抹了一把脸,他自己也分不清脸上空间是汗水多还是雨水多,只觉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怎么也控制不住它们发颤,而面前那支香,才燃到一半。   公子辰不再理会,拎起长剑,脚踏上围栏借力向上一翻,飞身消失在重重雨幕中。   房中,北宫雪抱着百里星辰走到床榻前,立柱上那柄剑,血迹腥红,一滴滴落到地面上。饶是她再怎么不想招惹是非也明白,外面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这把剑,是提醒!   有人在暗中保护她!   百里玉衍,会是你么?当初她伤他那么深,那么重,就算他对她再怎么宽容,也不可能会原谅一个狠心往自己胸口捅刀子的女人吧?   唇角闪过一抹苦涩,利器突破窗纸的声音传进耳朵,她抱着孩子身子一旋,躲到了床侧。   一枚飞镖擦身而过,深深刺入墙中。   “娘亲,外面有人在打仗。”小奶包糯糯的声音道,乌溜溜的眼睛望向门外。才一岁多的他尚不知危险为何物,自然也不知道害怕。   “啊!”有什么重物砸到了门上,哐啷一声,伴着沉闷叫声。   是暗影的声音!   北宫雪心中一沉,用被子将百里星辰包裹严实,塞进木箱中,“辰儿,外面人很多,影姨不是对手,娘要去帮忙,你乖乖的,躲在这里面不许出声,听到没有?”   百里星辰虽然不太明白娘亲的间意思,但看娘亲面前凝重,也知道事情一定很重要,于是点了点头,“娘说过辰儿是男子汉大丈夫,辰儿不会哭的。”   “好。”北宫雪捧过他的脸留下重重一吻,盖上了木箱盖子。   第三百二十四章命悬一线   北宫雪拔下床榻立柱上的剑,向门外走去。   暗影随便她来到北宫,虽然是主仆之名,却是姐妹的情谊,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保护自己而丢掉性命,更做不到袖手旁观。   刚走出门口,眼前倏的闪过一道寒光。   “躲开!”凄厉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尤为刺耳,北宫雪举剑已经来不及,眼看着一把刀向她的面门劈来。千钧一发之时,暗影抽回九节鞭,猛的向北宫雪这边甩了过来。   灌注了内力的九节鞭截断雨帘,水花四溅,鞭子一端卷住黑衣人手中的刀。   往回一抽,黑衣人手中的刀猛然脱手。   北宫雪借机挥剑而上,锋利的剑锋划在黑衣人咽喉上,一招毙命。   这时一个黑衣人看准暗影背后没有防范,举剑刺向暗影后背。北宫雪看到了,一脚踢开挡在前面的黑衣人,箭步扑到暗影身后,举剑去挡。   黑衣人的力道自然不是北宫雪能比的,一刀劈下来,震的她手臂发麻,堪堪的退好几步。   此时暗影也发现了身后偷袭的黑衣人,身姿一转,一鞭抽过来。九节鞭尖锐的前端又准又狠的刺入黑衣人脑门,他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人便扑倒在了积水中。   “没事吧?”暗影沉声问道,眸光却紧紧盯着雨中的黑衣人,半分不敢掉以轻心。   这些人,很强,也容不得她掉以轻心。   刚才一番对比,她便知道这些人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几次过招下来,虽然解决掉了几个人,她身上也受了不少伤,手臂上鲜血直往外涌,被雨水一冲,整个衣袖染成了红色。   “没事。”北宫雪与她背对背站立,暴雨淋得人睁不开眼睛,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不经意间看到过暗影的手臂,“你受伤了。”   “小伤。”暗影没有说谎,对于出身暗卫的她来说,这点伤,连包扎都不用。   北宫雪心中一酸。   普通的女孩子,针扎破手指还要叫嚷半天,而她血染红了手臂竟然说是小伤,以前要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才会变得如此淡然。   心酸的同时,对她又多出几分疼惜。   “她出来了,杀了她!”雨幕中传出一个凉冷的声音,十几名黑衣人闻声而动,从四面八方踏着积水向两人冲过来。   “我把他们引开,你找到机会便逃走!”北宫雪沉声命令。   十几个黑衣人围攻她们两人,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有点儿冤枉,但再冤枉她也不能拖着暗影陪葬!   眼见一个黑衣人过来,她挥剑迎了上去。   暗影身影一翻,扶着她的双肩翻过去,手握住他的手腕向上一挥,用黑衣人自己的刀,割断了他的喉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   几个黑衣人见状,放弃北宫雪,一起向暗影扑了上来。   “雪儿姐姐,你先走,这里我还能顶得住!”暗影喊道。   软鞭已出手,在雨中甩出一道道不可思议的弧度,宛如一条灵蛇游走在水中,诡异,多变,又毫无章法可循,软鞭与刀剑相撞,寒芒四溅,火光阵阵。   “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阴冷的声音穿透重重雨幕,钻进北宫雪与暗影耳中。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把我们留下了!”暗影回道。   擒贼先擒王,她一收软鞭,纵身向那人扑过去。还没来得及靠近,那人忽然出手,灌注了内力的掌风猛然袭来,暗影措不及防,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硬出拳硬接了他这一掌。   掌气相撞,“轰”的一声,炸得雨水四溅。   暗影不敌,重重跌落下来。   “噗”,鲜血喷薄而出,唇角一片腥红。   “小影!”北宫雪想去救她,正欲转身,一不留神被面前的黑衣人偷袭,摔进雨水中,黑衣人借机扑过来,扬起刀插向她的胸口。   她在水中一翻,才躲开第一刀,还没来得及起身,第二刀又砍了过来,她只好再次翻身躲过。   暗影被那人拎起来,一拳打在胸口,身体飞出去几丈远,重重撞在石桌上。石桌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重量,轰然倒地,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响声惊天动地。   过大的动静吵到了木箱中的百里星辰,他推开木箱盖子爬了出来。   暗影小腹砸到石桌上,疼得五脏六腑绞到了一起,口中不停涌出鲜血。她挣扎着将手伸向石墩,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那人走过来,一脚踏在她后背上。   “扑……”又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她整张脸浸到了雨水中。双手不停的在空中挣扎着,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脚腕,却怎么推都推不动。   那脚好像沾在背上一样,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推不开。   渐渐的,胸口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暗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小。最终,绕着软鞭的手腕一松,重重落入水中,溅起的雨花,迷蒙了北宫雪的眼睛。   “混蛋,放开她,你要找的人是我!”暗影极大程度的激发了北宫雪的潜力,她一个鱼跃翻身而起,手中长剑不假思索的刺穿了黑衣人的咽喉。   拔剑时,温热的血喷了她一脸,和着雨水流下来,而她全然顾不上一心只想救暗影。   “娘亲……”   就在她挥剑向那人刺去时,一个糯糯的声音穿透雨幕,穿进每个人耳朵里。   时刻仿佛静止住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向门口望了过去。房门被打开,小奶包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门外四处是雨水,他脚下一滑一屁股蹲到地上,“哇”的哭了起来。   “娘亲……”   “辰儿,回去!”北宫雪慌忙收回剑,对着小奶包大喊。   声嘶力竭的声音在雨幕中回荡,百里星辰听到了,揉揉摔痛的屁股爬起来,没回屋,反而是朝她走了过来,“娘亲,抱抱。”   “辰儿,站住,不许再往前走了!”北宫雪放弃救暗影,转身向百里星辰飞奔过去。   黑衣人一时怔住了,握着刀不知该不该拦。   “杀了那个孩子。”低沉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   感受到背上那只脚的力道松了几分,暗影五指握紧了绕在手中的软鞭,猛然一翻,将身体从那人脚下抽出,一个鱼跃,站起了身,软鞭出手,直击那人面门。   那人拱手不及,连连后退。   像她们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轻易认输,只要还有一口气力在,就会想办法反击。她伪装假死,为的就是等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暗影的绝地逆袭,给北宫雪争取了片刻时间,她向百里星辰飞奔而去。   距离百里星辰最近的黑衣人已经举起了刀……   电光火石间,她丢掉剑不顾一切的扑过去,将小奶包护入怀中。黑衣人的刀落下,砍在她后背上,冰凉的痛伴着衣服破裂的声音,她发出一声闷哼,却固执的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她可以死,孩子不可以!   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与百里玉衍相关的联系,他不可以有事!   又是一刀砍过来,就在北宫雪以为这次真的躲不过去的时候,只听到“哐啷”一声,黑衣人手中的刀掉落在地。接着,黑衣人也倒了下来,啪一声,砸起的水花溅了北宫雪一脸。   空中同时闪过两道流光,一白一紫,北宫雪脑子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人已经被带进了屋里。   “看好孩子,不要出来。”声音异常熟悉,只是她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的脸,他清逸洒脱的身姿已经消失在了房门外。   小奶包受到惊吓,趴在她怀中哇哇大哭。   “辰儿乖,娘亲在,辰儿不哭。”捧起儿子的小脸,她的泪水也落了下来。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保不住他了!   还好,还好,受伤的是她自己。   外面,激烈的打斗才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化身千夙的百里玉衍将北宫雪送进屋里,再出来时,却见一身紫衣的公子辰立在门口。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黑衣人的尸体,只有那个带头人,被暗影活抓,按在水中跪着。   在这里见到千夙,公子辰星眸除了意外还有震惊。   “夙兄何时来的北宫,如何也不到我府中坐坐。”公子辰客套道。   “小王爷公务烦忙,千某不过一介闲人,哪敢上门叨扰。”深不见底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先前晓风探到除了他安排在她身边保护的人之外,至少还有两批暗卫在保护她的安全,现在看来,至少有一批人是公子辰的了。看来他家娘子身边这位护花使者,一直都没有死心呐!   想到他家娘子在北宫住了一年多,近水楼台,心中竟然有几分不悦。   公子辰不知千夙心中所想,却有一事感到奇怪,“夙兄如何会在北宫姑娘家中出现?”   我还没问你为何在我老婆家出现呢!千夙清逸的脸笑得不着痕迹,“我与北宫姑娘是旧交,今日到北宫,特意来看望她。只是没想到这北宫城天子脚下,竟会有如此多的歹徒作乱!”   被人家说自己国家治安不好,公子辰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   暗影站在雨中一脸黑线,陛下要争风吃醋,就不能等处理完事情么?“啪”一脚踢在那人小腹上,“说,谁派你来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孩子的直觉   暗影一句话提醒了千夙与公子辰,安内必先攘外,两人决定暂时放下敌对情绪,一致对外,先问问对方的来头。   “小王爷!”   “庄主!”   这时,院门外又冲进来两队人马。一队是由十寒带领的成王府亲兵,另一队是晓风带来的,九华山庄的暗卫,两队人马姗姗来迟。   “这是,打完了?”十寒声音有点矮,他心虚。   “我们,来晚了。”晓风的嗓音也高不到哪儿去。   原本十寒已经发现了刺客,一面派人前来通知北宫雪,一面带人追踪。   在带人追踪刺客的路上,他们与晓风带领的暗卫相遇,因为彼此不知道底细,都以为对方有问题,所以两队人马打了起来。九华山庄的暗卫与成王府的亲兵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精兵,两支队伍实力相当,打得难解难分。等到最后终于弄清误会,赶到这里,就是眼前这幅景象了。   站在暴风雨的屋檐下,公子辰与千夙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刚才一幕有多惊险,两人都看在眼中,哪怕是再晚个一时半刻,她可能就丧身黑衣人刀下了。然而被他们派来保护她的这帮白痴,竟然在忙着内讧!   千夙清冷的眸光向晓风看过来,晓风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垂着脑袋连大气不敢出一声。   看这院子中的情形就知道,方才一定经历过一场恶战,不知道现在皇妃与小皇子的情势如何,万一真受个伤什么的,恐怕他这次又得吃不了兜着走!   哎……心中叹了一万次气,怎么带着人一出门就遇到十寒了呢?   这老天爷摆明了跟他作为对啊!   看来一顿板子是免不了了,不知不觉中,晓风眼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其实今天的事情也不能怪他,毕竟那个公子辰的手下他也不认识……算了,他还是找机会跟陛下聊聊换岗位的事吧,他越来越觉得扫厕所是个不错的差事。   “不好,他要服毒!”暗影一声惊叫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千夙一个飞身过去,抬脚踢到了黑衣人左侧下颌处,动作之快,连公子辰都为之惊叹。   那黑衣人“噗”地吐出一黑血,血水中和着一颗牙齿。   公子辰也走上前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看清没有其它毒之后,一把把他掀入积水中。“夙兄的身手,子辰佩服。”这么快的身手与反应速度,除了上次在庆州交过手的百里玉衍,这世上恐怕再找到第二个人了。   “以小王爷的身手,方才若不是走神,速度当比千某更快。”千夙唇角轻扯,清逸的声音自口中溢出。雨水浇在他清贵高华的脸上,更显得清越脱俗。浸在雨水中的脚一动,一柄刀“嗖”的从水中飞中,刺穿黑衣人胸口。   “说,谁派你来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威慑力。   那人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吐血,却还是硬咬牙撑着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我等行走江湖向来只问钱多少不问事由。如今事败,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   “好一个江湖人。”千夙不甚在意的笑了,“千某行走江湖十几载,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帮派只问钱财不问来路。不说是吧,好,我九华山庄多有是办法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一听九华山庄二字,那人受到惊吓般,眼眸倏的睁大。   “晓风,这人交给你了,若是到了晚上还没审出来是谁派他来的,后果你知道。”密密麻麻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面容更显得清冷,带着冰山矗立与眼前的不可靠近感。   那人从水中摸出一把刀,想要自裁,被晓风一脚踢断手腕,疼得捧着手腕直叫唤。   千夙磕了磕眼皮,狭长的眸中闪过一道黯芒,寡薄的唇轻扯,不紧不慢的溢出三个字,“太吵了。”   晓风本能反应的就想割了那人舌头,转念一想,还要逼供不能弄成哑巴,抬手一掌劈晕了他,向手打了一个眼色,“带走!”   “你们也退下吧。”千夙道。   他赶到这里时,眼看着那女人挨了一刀,那幅小身子骨,恐怕伤得不轻。他无心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丢下一句话便向屋中走去。   公子辰则是扫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水中的黑衣人尸体,“十寒,将院子收拾干净。”   “是。”十寒领命。   公子辰也向屋中过去。   暗影左右四顾,晓风撤退,十寒带人清理尸体,没她什么事了。思来想去,她也跟着前面两人进了屋子。雪儿姐姐受伤了,她得留下照顾!   房中,北宫雪脸色惨白,已经晕倒在地上,身下,是一片腥红血迹。   “娘亲,娘亲你醒醒……”百里星辰边哭边摇晃着她的身体,见忽然进来两个人,他惊恐的抬起头望着他们,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挡在了娘亲面前。   “不要杀我娘亲!”闪烁着泪花的眸中布满惊悸。   惊吓过度,他连公子辰也不敢相信了。   千夙眸光一紧,满是心疼,“辰儿,我是来救你和娘亲的。”他想抱起他安慰几句,可看到地上躺着的女人,伸出的手最终落到女人身上,抱起她,面部朝下放到了床榻上。   公子辰晚他一步,抱起了地上的百里星辰。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此时的小奶包抗拒任何人的接触,拼命挥舞着两只小短手拒绝,“放开我,你这个坏人,呜呜,我要娘亲……”   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一不小心,公子辰俊美无涛的脸被他抓出几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公子辰无奈,却又控制不住他的双手,只好语重心长的开导,“辰儿别闹,你娘亲一会儿就醒了,你先冷静点儿好不好?”   暗影刚好进来,见此状忙向百里星辰伸出来,“辰儿,影姨抱你。”   小奶包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转过身投向暗影的怀抱,“娘亲流了好多血,救娘亲……”他趴在她怀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公子辰一脸黑线,做人的差距真大!   转眸望向千夙,他正在察看北宫雪背部伤口。衣服如数脱落下来,露出背上雪白如凝脂的肌肤,只是一道刀伤惊心动魄,由上而下倾斜贯穿了整个背部。   “非礼勿视,小王爷还是回避一下吧。”千夙清冷声音飘进耳朵,公子辰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   不过尴尬归尴尬,他倒是没真那么听话的出去。   “小王爷,北宫姑娘一介女子,你此时守在这里不太合适吧?”千夙语气中多了几分讥诮。他老婆的身体,他可不希望被别的男人看到。   “夙兄既然可以留下,我又有何不可?”公子辰反问。   她是我老婆!千夙气结,嘴上却道:“我懂医术,要帮她处理伤口,你做得来么?”   的确,公子辰承认,自己做不来。   医术这东西,他一窍不通。   “小王爷您还是先回避一下吧,再耽误下去,我怕雪儿姐姐会有性命之忧!”暗影着急的催促道。北宫雪身上的伤口还在淌血,这两个男人倒好,竟然还有心思争风吃醋。   真是够了!   “救娘亲……”小奶包还在呜咽着。   公子辰眸底涌动着不甘。技不如人,这一局他输了!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屋。   “劳烦小王爷把门关上。”背后传来胜利者的声音。   公子辰脸一黑,带上了房门。   院子中,暴雨依旧,天空好像豁开了一条口子,要将人世间的一切罪恶冲刷干净。黑衣人的尸体被十寒如数带走,就连石桌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一阵大雨过后,这里将不剩任何痕迹,就像没有死过人一样。   屋里,千夙帮北宫雪清洗包扎伤口,处理完,给她换了一身衣服,扶着她在床上坐起。掌心运气,轻轻放到她的肩后,一股真气从身后缓缓流入她的体内,慢慢的,惨白的脸恢复了血色。   直到听到几声轻咳,千夙才收了力道,扶着她趴到了床上。   背上的伤痊愈前,她只是这样入睡了。   拉过被子轻轻的盖在她身上,转身向暗影嘱咐道:“你最近不要出门了,我会让残月过来,有什么需要,你交待她去办。”   “是,陛下。”暗影低头应着。   小奶包已经不哭了,只是时不时地抽搭着鼻子,却生生的望着千夙。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人很亲切,就像他最初见到爹爹的感觉。   “辰儿,娘亲没事。”千夙走过来,向他向出双手。   小奶包犹豫了半秒钟,便过去了。   暗影心中惊呼,血缘真是种神奇的东西,当初她要抱小奶包,小奶包哭着喊着不让。她费尽心思的讨好了一个多月,小奶包才开始正眼看她。   可是他们陛下,一句话都没多说,小奶包就主动投怀送包了。   除了血缘,还有什么能解释的?   小奶包靠在千夙怀中,也不说话,把乌溜溜的小脑袋塞在他颈间,两只小短手环在他脖子上。除了娘亲,这个怀抱最让他觉得安全。   “你是爹爹。”许久,糯糯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声音一如父子第一次相见时,迟疑,却坚定。千夙扬唇角扬起,“是。”   第三百二十六章可怕的念头   东边太阳西边雨,就在暗影感叹有惊无险时,镇北王府也不安宁。   “啪”,又一个价值连城的花瓶,被凤千月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几个丫鬟瑟瑟发抖地伏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丫鬟身后跪着的侍卫也是面面相觑,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说,到底查清楚没有,是谁在保护她?”凤千月一声怒吼,吓得前面的丫鬟抖得更厉害了。   “王妃饶命,奴婢不知道啊!”一个丫鬟硬着头皮答,声音哆嗦的厉害。   “本妃没问你,多嘴,拉下去掌嘴一百!”   “啊……”丫鬟吓坏了,连连磕头求饶,“王妃饶命,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可谁还会听她的话,上来两个人将她拖了出去,门外紧接着响起啪啪的打脸声,还有女子惨绝人寰的叫声。   这是今日被王妃处置的第二个丫鬟了,剩下几人身体全都抖都了筛。   凤千月余怒未消的看了她们一眼,重重坐到座位上。大概是觉得还不解气,一把将面前案上的果盘、点心扫落在地上,“滚,都给我滚出去!”   “是,奴婢/属下告退。”几人如蒙大赦,头都不敢抬的退了出去。   凤千月坐在,胸口不停剧烈起伏着。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大丫环走上前,边收拾着桌脚下的东西,边安慰道:“王妃息怒,这些下人们办事不利,自然有府上的规矩惩办,娘娘若是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   听闻她的话,凤千月胸口起伏得稍轻了些。   自从在宫中见到北宫雪,她心中总是惶惶不安,几次派人去杀她,结果全是无功而返,最后一次,甚至派去的人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安。   “妹妹,何事发这么大脾气啊?”沉静的声音钻进耳朵,她猛然抬头望过来,却见一身黑色披风的凤千雪站在厅中,身后仅跟着一个贴身侍女。   “姐姐?”她匆匆起身离座,来到凤千雪面前,跪拜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凤千雪拉下头上帽子,恨铁不成刚的扫了屋里一眼,凤千月立刻向跑在身后的大丫环使了个眼色,“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大丫环起身,向后几步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凤千月、凤千雪,还有凤千雪带来的贴身侍女。   “这又是为何发脾气?”凤行雪问道。   想起这事凤千月火气蹭蹭蹭的往上蹿,“那个北宫雪的住处,就跟个铁罐子一样,滴水不漏。我派去的人,非死即伤,没有一个能伤到她的。今日派去的十几人,又是有去无回。”看到凤千雪披风上的雨水,凤千月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姐姐如何出宫来了。”   皇后出宫,阵仗浩大,可看眼前姐姐这幅装扮,想必是悄悄出来的。   “正因下雨,我才出得来。”每到雨天,北宫怀柔便在养心殿闭门不出,也不见任何人,也就是这时候,她能偷偷出宫来。   凤千雪抖掉衣袖上的水珠,眸光微旋,继续说道:“我查过北宫雪的底细,一年前她只身带着一名侍女来到北宫。单凭她一人的力量,不可能挡得住这么多次刺杀,背后定有人保护,妹妹可查到是谁么?”   “就是查不到,我才生气!”凤千月懊恼,倏的想到什么,她恍然大悟,“姐姐,会不会是白玉兰?”   “就她?”凤千雪嗤笑,目露阴寒,“当初饶她不死,便是看在她将麟儿给了本宫的份上。如今,有麟儿攥在本宫手中,量她也不敢恣意妄为。”   “难道是成王府的人?”凤千月猜测。首饰设计大赛之时,公子辰对北宫雪多有维护……   “成王之子?”经凤千月一提醒,凤千雪也记了起来。那日大赛之上,公子辰看北宫雪眸光含情,似是故识,而成王事事与镇北王对着干,也是事实。眸中闪过算计的精芒,“此事,可告诉王爷了么?”   “没有。”   “那就告诉他!”   “可是,我们无凭无据,凭白无故提起此事,恐怕不妥吧?”凤千月心中顾忌,实则是因为许多年过去,北宫朔对当年之事似乎有了动摇,现在旧事重提,她怕引起北宫朔疑心。   “没有机会,就找机会告诉他,这种事情,还用我教你么?”言语间,耐心已失。   凤千月闻言立刻跪到地上,“妹妹明白,定不让姐姐失望。”   凤千雪冰冷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又撇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教训道:“成事者,张弛有度,遇事不慌,你日日躲在府中发脾气,能有何作为?”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定当改正。”   凤千月唯唯诺诺的态度让她生不起气来,委身扶起了她,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月儿,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要知道,姐姐做的这些事情,可都是为了你好。”   “月儿自然明白,这些年若不是姐姐扶持,妹妹恐怕还被那个贱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见她如此态度,凤千雪露出满意的表情,拍拍她的手背,“时辰不早,本宫也该回去了,以后再做什么事,三思而后行。”   “妹妹送姐姐出府。”   “不必了,人多眼杂。”凤千雪回绝,伸手将披风上的帽子拉了上来,在贴身侍女的搀扶走了出去。   她走后,凤千雪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姐姐的意思是要她将北宫雪一事告诉北宫朔,借他的手除掉北宫雪。可北宫雪一个小小民女,北宫朔又对设计比赛之事毫无兴趣,她该如何才能让他们狭路相遇?   “娘娘。”那大丫环走进来,福身道:“奴婢有一计,不知可行不可行。”   “你说。”   大丫环凑上前去,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凤千月紧蹙的双眉慢慢舒展开来。唇角上扬,脸上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北宫雪从醒了。   她是被疼醒的,身上密密麻麻的痛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屋中光线昏暗,看时间应该到晚上了,四周安静的只听得到虫儿的鸣叫。   还有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   轻盈,小心。   当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找百里星辰。   身子一动,扯到背上的伤口,疼得她急了呼吸。抬起头,看到昏黄的烛光下,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桌子前,正轻手轻脚的做着什么,摩擦的声音便是从他那里发出来。   “百里玉衍……”她轻唤,鼻子忽然有些酸。   他终于还是来了么?是他从那些人手中救了自己?   千夙闻言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离开这一年多,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她的模样,时而任性张扬,时而嚣张霸气,也有时柔情俏笑,还有让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的狠绝……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她如此脆弱的躺在床上,就连唤他的名字,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样的程小野,他不喜欢。   起身回头,千夙清隽雅逸的脸风采依旧,“你醒了。”只是淡淡一句,却眼见她眼中涌上失望,心中狠狠一痛,几乎忍不住想脱口而出,是我……   “千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笑,却掩饰不住眸中的失落。   “路过,没想到是你。”一句话,将一切轻描淡写的带过。   “这么巧。”北宫雪也不知自己难过什么。拄着手臂,想坐起来,一动,扯得背上伤口火烧火燎的痛,汗水大滴大滴从额头滚落下来。   千夙想过来扶她,伸出手,却想起她那句男女授受不亲。   “程姑娘,你需要静养,不能乱动。”憋了半天,最后吐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北宫雪没有回答他的话,虚弱的倚在床头,喘了两口气才开口问道:“我的孩子呢?”   “我怕他睡觉不老实,碰到你身上伤口,就让你的侍女带他去隔壁房睡了。”事实上,是他抱着孩子一直哄睡着了,才让暗影抱着去了隔壁房里。   “他没事吧?”   “他被你保护的很好。”   闻言北宫雪一颗悬在嗓子口的心才放下来,她根本不敢想象要是孩子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得知孩子没事,她才静下心来考虑自己的处境,“千公子,救命之恩不胜感激,可毕竟你我男女有别,这么晚了,你在我的房中不太方便吧?”   就算为了给她疗伤,传出去也不好。   千夙深不见底的眸子闪过一道黯芒,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费心费力的帮她敷药,疗伤,就算不是百里玉衍,好歹也救了她一命,她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么?   “程姑娘不必多想,千某帮你把治疗伤口的药配好就走。”他的锋芒永远无法用在她身上,暗自叹了口气,他不想让自己留下,那他就走好了。   “你懂医术?”她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常年在外行走,自然懂一些治疗外伤的法子,若是病了,千夙可无能为力。”   北宫雪闻言,眸中再次涌上失望。   第三百二十七章不惹是非,不代表坐以待毙   北宫雪眸中再次涌上失望。   原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扯上任何关系。唇角带着一抹苦涩,强忍住背上传来的剧痛,想要下床。千夙见状,不再管什么男女有别,上前按住了她。   “程姑娘,你背上有刀伤,若是不想伤口感染让千某再给你上一遍药,便躺下来。”   “……!”北宫雪呆住。   他是说,他给她背上上药了?!   那么,也就是说,他……见过她的身体了!!   北宫雪不敢置信的望着千夙,自从来到这个破古代,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那些封建老思想给感染了,忽然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罪感,觉得自己对不起百里玉衍!   “你……”为什么不让暗影给自己包扎伤口!   看出她的心思,千夙唇角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程姑娘别多想,我只是帮你清洗伤口敷药,并无过分之举。”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乐开了花。   她觉得难为情,是因为觉得有愧于自己吧?   想到这里,被公子辰烦了一整天的抑郁心情一扫而光。还好他聪明,让残月去了一趟成王府,装神弄鬼的把成王妃给吓病了。   公子辰无奈,只好先回家照看母亲,他这才有机会与她独处。   北宫雪闻言只觉得脸上发烫,为了缓解尴尬,她迅速转移话题:“那个……大恩不言谢,千庄主此次出手相救,小野定当铭记在心,将来若是庄主有用到小野的地方,小野绝不推辞。”   “好,若是有需要程姑娘帮忙之后,千某定然不会客气。”   两人客套了几句,千夙便让她躺下休息,自己回到桌前继续用药碾子碾药。刚才沙沙的摩擦声,便是这个小碾子碾药发出来的声音。为了不让她起疑,他将药配好,果断离开了房里。   千夙他走后没多久,暗影就进来了,怀中还抱着熟睡的百里星辰。   “雪儿姐姐你感觉怎么样了?方才千庄主过去说他还有事要离开,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事实上,是千夙不放心,所以让她回来陪着,孩子太小,又不能单独睡,她只好抱着一起回来了。   “我没事。”北宫雪强挤出一丝笑,“辰儿没有受伤吧?”   “伤倒是没有,就是可能受了惊吓,睡得不安稳,好像一直还在做噩梦。”暗影抱着小奶包给她看,他好像刚梦到什么东西,身体猛的哆嗦了一下。   猛不丁的,吓了北宫雪一跳。   “我没事了,你把孩子放在这儿,也去睡会吧。”北宫雪指着床榻内侧说道。她本想把孩子接过来,胳膊一动,背上便疼得如同撕裂一般,只好放弃抱孩子的念头。   “不行,千庄主说了,你要不想伤口感染,这几天就别和孩子一起睡。”   最关键的是,庄主临走前还说了,如果北宫雪伤口感染,账就算在她头上,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别说新账,光旧账就足够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她哪还敢怠慢啊,恨不能找个牌位把北宫雪供起来!   要不然她伤口感染,她就真要变成牌位被人供了!   看着暗影的神情,北宫雪忍不住嘴角抽搐。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时不时的磨得牙齿咯咯响,孩子在这样一个人怀中抱着,当娘的实在是放心不下。   好在暗影表情诡异,行为还算正常,一晚上也没出什么岔子。   第二日天刚亮,孟荼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他是从公子辰口中听到消息后,马不停蹄跑回来的。他回来后,担负起了照顾百里星辰的责任,北宫雪终于静下心来养伤。   过了些时辰,近晌午时,岳云峰一家来了。   与菜菜两姐妹见面,话难免说得多了一些。   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再加上小奶包的日常,话匣子打开了根本就停不下来。直到暗影阴沉着脸在一旁督促,提醒她该休息了,菜菜才识趣的起身,准备告辞。   “等等。”北宫雪起不来床,只能对着岳远峰招手,“岳叔与槿姨此来,想必是有话要和我说吧?”   菜菜奇怪的望向父亲。   那天父亲办完事情回来,便说陪她到漱芳斋看望程小野。到了漱芳斋铺子里的管事告诉他们,少爷病了,掌柜已经有些时日不到铺子里来了。失望之余他们跟店里伙计打听她的住处,结果伙计们一个嘴巴比一个严实,根本问不出来。   准备离开他们遇到暗影,暗影认识菜菜,便代他们来住处来通传。   这一走,就是一整日的瓢泼大雨。   第二日,暗影顺着他们留下的客栈地址找来,说是昨日出意外,程小野受伤了,只能劳烦他们到家中走一趟,这不他们一家三口找上门来了。   可父亲单独打小野有何事,她并不知道。   “菜菜,你与母亲且出去等我,我有几句话想问程姑娘。”岳远峰慈爱的向菜菜说道。   槿羽起身离座,远远的向北宫雪微微欠身,“程姑娘,打扰您休息了,我们告辞。”说罢,带着菜菜向门外走去。   “娘,爹与小野姐姐有何事?”菜菜纳闷的问。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插嘴。”   “……”菜菜无语凝噎。   她是小孩子,程小野不过长她半岁,就成大人了么?可是看母亲的架势,明显是不想让她知道什么事情,也只好作罢,只是好奇的向门口多看了两眼。   房中,北宫雪向暗影招了招手,“小影,你去看看小荼与辰儿在做什么,两个孩子,我不太放心。”   暗影通透,自然也明白是自己在场不方便,“我这就去看看他们。”对着岳远峰拱手抱拳道:“小影先行告退。”   岳远身回了一礼,暗影退出去,又帮他们把门带上。   “岳叔,小野做事从不拐弯抹角,相信岳叔也是爽快之人,现在这里就剩下我们二人了,有话就直说吧。”北宫雪开门见山。   岳远峰眸光复杂,磕了磕沉重的眼皮,忽然扑通一声跌倒在北宫雪床前。   “岳叔,您这是做什么?”北宫雪一着急,就想立起身来。不想刚撑起手臂,背上就如同撕裂了一般,疼得她闷哼一声又跌回了床上,强忍着疼向岳远峰摆了摆手,“岳叔,您这不是折我寿么?论辈分,我比您低,论资历,您出道时我还没出生呢,我何德何能受您这一拜?”   “不瞒小野姑娘,我这也是走投无路,才到北宫来的,还望小野姑娘能够念在与菜菜情同姐妹的份上,能收留我们一家。”岳远峰说着,向她重重一磕。   “岳叔,你先起来说话!”北宫雪趴在床上动不了,急出了一身汗。   “小野姑娘,我知道你心中介怀当年的事,但当时之事确实身不由已。”岳远峰埋头解释道:“这年些来,我时常到幕里旧城,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回当时那个失散的孩子。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咫尺,却是凭白错失了这么多年。”   “过去的事情我并不介怀。”北宫雪坦言,“虽然听到时有些震惊,不过你们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主人,要怪就怪我命不好,与你们无关。”   “小野姑娘如此胸襟,真让岳某惭愧。”   在北宫雪的再三要求下,岳远峰才站起身,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北宫雪自觉趴在床上的样子并不怎么雅观,但受了伤,她实在也没什么办法能让自己看来不那么狼狈,扭过头,对着岳远峰问道:“岳叔说走投无路才来到北宫,不知所为何事?”   不说别的,就单凭她与菜菜的交情,他们一家找上门来,她就没有拒之门外的理由。但帮忙可以,她必须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唉。”岳远长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那岳叔就慢慢说。”   “小野姑娘可还记得,当初我与你提起的那位兰妃?”岳远峰问道。   “记得,岳叔说当进便是她将我找了来,当成小郡主的替身。”她忽然对那位兰妃生出几分感激。若不是她阴差阳错把自己找来当替身,她就不会跟着岳远峰等人流落东祁,到不了东祁,就不会遇到百里玉衍。   这样一想,她竟有几分庆幸。   听她这么说,岳远峰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位兰妃,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就是为了知道北宫现在的情景,希望有朝一日,小郡主可以再回来这里,认祖当宗。”   “你们今日回来,是时机快到了么?”   “只是希望如此。”   岳远峰的话,合情合理,而且从他的眼中,北宫雪感受到的是一种真挚,她没多加怀疑,答应他的要求,安排他们二人进了漱芳斋帮忙。   菜菜见她伤的严重,主动留下来照顾。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下后,暗影来到了北宫雪房中。   北宫雪伏在床上,背上伤口疼得她无法安眠。见暗影进来,她艰难的转了个身,问道:“查到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了么?”   她从不招惹是非,可坐以待毙也不是她的作风!   第三百二十八章争风吃醋   “还没有查出来。”暗影如实交待,“来的十几人当中只剩下一个活口,被千庄主的手下带走了。”   “如果查到消息,及时告诉我。”北宫雪吩咐道。   如今敌在暗,她在明,而且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根本就是防不胜防。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旁,呼吸均匀,睡意甜美的小奶包,她心中愈加的担心。   暗影倒是比她轻松几分,她知道百里玉衍回去后,将九华山庄在北宫城的所有高手全调来了。   就北宫雪住的这间房四周,至少有八名以上的绝顶高手守护着。至于院子外围有多少人,她没细数,但可想而知,对方以后想再进到这院子里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北宫城清月阁某间房内,惨叫声一次比一次更凄厉。   来来往往路过此房间的人,皆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在清月阁,没人敢招惹是非。   清月阁遍布天下,以绝色佳人为名,却也是规矩甚多,而且这规矩不是为阁内的人定的,而是为那些进来寻欢作乐的客人订的。来找乐子的客人有三六九等,阁里的姑娘也分一二三品,还有只卖艺不卖身的艺妓,那些姑娘,就是再多银两也碰不得。   听闻几年前有个世家子弟看上了清月阁的头牌姑娘,想占人家便宜。仗着家中有权有势把姑娘硬是拉进了房中。后来不知房中发生什么,他被人暴打一顿,扔了出来。   他哪肯善罢甘休,带了上百名府兵来要砸了清月阁。   清月阁就出来一个人,二话不说把他抓了进去。进门前向众府兵丢下一句,回去通知他家人三日内拿千两黄金来赎人,否则三日后过来领尸体。他在朝中当官的爹急了,带领众兵包围清月阁,逼着放人。   清月阁的鸨妈打开窗户扔出一句话,“坏了清月阁的规矩,要么交钱要么收尸。”   他爹带人冲进去,结果清月阁上上下下连个人影都没有,气急败坏的命人把清月阁砸了个稀巴烂。结果出了清月阁,就听到家里被一把火烧光的消息。在清月阁守了三日,最后不得已还是交了赎金才把人领了回来。人回来后,已经被折磨的不像人样,第三条腿也被打断了,而清月阁只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这是砸楼的代价。”   从此在北宫城,没有人敢再在清月阁生事,青楼中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也只清月阁一家。   房中,晓风丢掉弯刀,拍了拍手上的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冷眸扫着眼前整张脸痛苦的拧在一起的男子。他胸前的衣服破破烂烂,肋骨处几处刀伤,刀刀见骨。“久闻重石门的人个个硬骨头,看来不假,只是不知你们杜谷主,近来可好?”冷凝的脸,透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黑衣人闻言脸色大变,惊恐的望着他。   “你以为你不交待,我们就查不到你的出处么?呵~你未免太小瞧了九华山庄的实力。”漫不经心的提醒,实则是在击溃对方心理。   果然,黑衣人脸色从惊恐变得慌乱。   晓风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一个废物,没什么用了,拉下去丢给灰图当点心吧,它也有些日子没开荤了。”   灰图,是他们从雪域抓来的一只秃鹫。   黑衣人闻言,吓得腿都软了,“不要杀我,我说!”   晓风这才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睨着他,“早说过没有人扛得住九华山庄的手段,早交待,少吃多少苦。”眸光从黑衣人身上扫过,才一天一夜,他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方才丢掉的弯刀,是一种特制的刀具,锋利之处可轻而易举削断人骨。他膝盖处的骨头被剜出,人绑在木架上才没跌落在地。   隔壁的另一间房中,百里玉衍不动如山地坐在桌边,一杯清茶,浅酌低吟。   少白趴在他的腿上,肥硕的身子蜷成一团白棉花,脑袋藏在中间睡得正香。   他在听着隔壁的动静。   重石门,一个素来以暗杀为名的江湖帮派,竟然和朝廷中人掺和到了一起。难怪,那些来刺杀北宫雪的人出手毫不留情,招招毙命。   脑海中闪过一道人影,到底,他是小瞧了他!   接下来的几日,百里玉衍每日必到北宫雪家中,一是检查她的伤口换药,再就是逗百里星辰。   当然,他是易成了千夙的脸。   北宫雪开始还会觉得难为情,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再换药的时候不再扭扭捏捏的。而且她发现,百里星辰对千夙竟然没有半分排斥,不像是对着公子辰,有明显的抗拒情绪,抱他一下都撇嘴。   公子辰也每日都来,可每次都是行色匆匆,说不上几句话就离开。   北宫雪备感疑惑。   这天又是如此,千夙坐在桌子前,将百里星辰放到了桌子上,捏着他柔软的小手给他讲一些他听不太懂的故事。公子辰来了,两句话没说完,十寒便走了进来。   “小王爷,不好了,浔阳姑娘房中失火了!”十寒在他耳边小声道。   战事结束后,浔阳郡主无处安身,他让她假扮侍女,住进了自己府中。此事,只有几个亲信知道。   “怎么回事?”公子辰沉声问。   “卑职不知,现在家中正在救火,浔阳姑娘受了不小的惊吓,你还是回去看看吧。”   “知道了。”   最近不知怎么了,他只要来北宫雪这里,家中就出事,前几日父王被刺,险些受伤,昨日母妃房中莫名其妙地进了一只秃鹫,吓得母妃六魂出窍。   今日倒好,浔阳房中又失火了!   “雪儿。”他对着北宫雪开口,“我家中有事,便不多留了。首饰设计大赛第二场还有两日就要举行了,你受了伤,可有想过怎么办么?”   北宫雪背上伤没好,只能床上趴着,别扭的转过头来看他,“等我考虑好,再告诉你。”   “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桌上有我让厨房给你炖的骨汤,待会趁热喝。”   “知道了,既然家中有事,你快些回去罢。”   “好。”   转身不经意间看到千夙,他眼中似有似无的笑意被他捕捉到。恍然间,公子辰忽然明白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怒视着千夙。   如此手段,未免太过卑鄙了吧?!   千夙从容不迫的看过来,唇角微扬,绝代风华的脸上溢出一抹浅笑,“小王爷慢走。”   公子辰无语凝噎。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几日家中出的事情,竟然都是这位清隽雅逸的谦谦君子所为。当着北宫雪与百里星辰的面他不好发作,甩给千夙一个刀子眼,提步就走。   迎面遇到菜菜,菜菜脸上一热,福身道:“小王爷慢走。”   “菜菜姑娘免礼。”随口应了一声,走了。   好一个千夙,难怪当初他不告诉自己程小野的身份,这几日又频繁登门,简直就是居心叵测!   于是,刚过午时,北宫城中几处清月阁也出现了失火、被盗等情况。而且点火的人不烧门面,专捡柴房、储藏室等没人的地方烧,盗贼的人不偷钱财,专偷女子肚兜,客人亵裤。   几名客人从床上下来,发现自己亵裤不见了,叫嚷着让清月阁的姑娘赔!   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公子辰远远的站在高处看着十寒等人的杰作,俊美无涛的脸上泛起笑容。   你想玩,小王就陪你一起玩儿!   北宫雪自然不知两从在暗中较劲,她正在犯愁两日后的比赛该怎么办。千夙说了,以她的伤势,不躺个十天半月的下不来床。其实他不说她自己也知道,动一动伤口都要裂开,怎么可能去参加比赛。   “雪儿姐姐,要不我替你去吧。”菜菜道。   参加比赛用的首饰,上次比赛结束后北宫雪已经打造了出来,这次比赛又是为了展示作品,应该不用必须本人到场。   “不行。”想到上次自己遇到的危险,以后菜菜的身份,她果断拒绝了菜菜的提议。   “菜菜不能去,那我去吧。”暗影正好从门外走进来,将汤药端过来,边说道:“我身手好,若是遇到什么危险,逃跑都比菜菜跑得快。”   “此事再议吧,容我再想想。”皇宫大内,她并不放心让暗影去冒险。   “事情迫在眉睫,就这么定了。我身形与你差不多,而且我多少懂一些易容之术,到时我就易成你的模样,混进去。”暗影将汤药端到她面前,“雪儿姐姐别想了,先把药喝了。”   草药呛人的味道扑鼻而来,北宫雪咳了几声,端过药屏住呼吸硬是灌了下去。   喝完药,又喝了半碗糖水,才把嘴里的苦味压下去。   作为一枚从小闻到药味儿就想吐的人,靠喝草药才能治病的日子实在是太凄苦。北宫雪将脑袋埋进枕头里,胃里一阵阵的翻涌。   当年,她调理身子,药喝不下去百里玉衍就把草药碾碎,做成糖丸给她吃。   如今,再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宠着她了。   不管药有多苦,她只能一口一口的往下咽,这就是选择离开他之后的代价。心好疼,可她知道,更多的是心酸,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将头埋得更深,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发现眼角涌出的泪水。   不敢承认,她是真的想他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无心投罗网   “怎么,伤口又痛了么?”千夙优雅清逸的声线从头顶传来,带着无法忽略的担忧与心疼。   他刚才在门外哄着百里星辰玩儿,看到暗影端着药进屋,便将小奶包交给孟荼,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北宫雪喝不惯药草药的苦味儿他知道,他怕被揭穿身份,所以不敢将药制成糖丸,只能尽可能的减低药量,又嘱咐暗影备好糖水,喝完药之后缓释口中的苦味。   “没事。”北宫雪回答,她整张脸贴在枕头上,声音听起来嗡声嗡气的。   千夙敏感的听出,她嗓音有些沙哑。   没出息的女人,喝个药也能委屈哭了。暗自叹了口气,看来糖水解决不了问题,实在不行,他还是想办法把药给她做成糖丸吧。   “影姑娘,你家主子是不是喝不惯这药味儿?”故作不知的问。   暗影的脑袋暂时没明白他想做什么,不过下属的本能让她使劲儿点头,“是啊,庄主可有什么办法能压住这草药的腥苦味么?”   “千某回去想想办法。”清冽的眸望着埋在枕头里的乌溜溜的小脑袋,真想上前给她扒拉出来。   两日后,暗影还是扮作北宫雪的样子,带着北宫雪做好的七龙冠,到了北宫皇宫。   北宫雪重伤未愈,她来替她参加今日的比赛。宝贝的捧着手中的盒子,通过第一道宫门检查后,跟着宫女打扮的女子去更衣间。   进宫之前,北宫雪特意嘱咐她,进到宫中一言一行都要万分小心。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宫女后面。   宫女脚步飞快,且沉稳有力……她是暗卫出身,一眼便看出这宫女是个练家子。宫女一般是打小就在宫中,学的也是宫规礼数,对于一个宫女来说,功夫这种东西,是禁忌。   看来,她不是普通的宫女,暗影心中拉起了十二分警惕。   前面一条小巷,宫女带她走了进去。   曲径深幽,一转进来便不见了人影。暗影心中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倏的头顶闪过一道寒芒,那宫女不知保时藏身到了上面,抽出匕首向她发顶刺来!   暗影在宫门口卸下了武器,现在两手空空,慌忙中只好举起手中的盒子去挡。   “嘭!”盒子被削掉一角,里面的七龙冠也被斩断了一条龙须。暗影暗衬,这一刀削到脑袋上,还不得命丧当场啊!   来不及多想,宫女凌空一翻再次刺来。   暗影扫了一眼宫墙,抬脚踏到墙上,借力向后一翻,翻到宫女身后,趁着她来不及转身的工夫,一脚踢在她后背上。宫女堪堪向前一扑,身子狠狠上了宫墙。   “呃……”一声沉闷的喘息,她抽身回来想再打,暗影返身就是一脚,把她踢出几丈远。   匕首“哐啷”摔出去老远。   不等宫女起身,暗影一个漂亮的空翻,身体重重得砸在她身上,曲膝向上,压在她的咽喉处,“说,谁派你来杀我的?”   宫女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明显是低估了北宫雪的战斗力。   “呵,没想到号称独步武林,绝不参与朝廷之事的重石门也会有人混到宫里来!”暗影嗤声道,晓风已经将那黑衣人的来历告诉她,从这宫女的身手中也能看得出来,她使用的招术与重石门门徒无异。   宫女闻言眸光变得凌厉而嗜杀,“你怎知我是重石门的人?”   “小小一个重石门,也敢与我九华为敌,真是不知死活!”暗影冷嗤,故意将山庄二字隐掉。   “你是九华山庄的人?”宫女脸上有震惊,更多的是不甘心。多少年来,重石门接案子,从来不接九华山庄的生意,不管对方出多少钱,九华山庄的人,他们从来不动。   可是为何,这次她奉命来杀的,竟是九华山庄的人!   震惊与不甘在眼底涌动,最终化为一抹无法诠释的悲凉,在眼中晕染开来。   杀手的宿命,向来如此,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亡。   技不如人,死不足惜!   “动手吧。”宫女开口道。   “呵……”暗影嗤笑,“杀了你,脏了我的手!”不是怕脏了自己的手,而是怕污了北宫雪的名。毕竟今日出来,是顶着北宫雪的皮相!   “你走吧。”暗影起身,放过了她。   看着从容消失在自己眼中的女子,宫女眼中倏的杀意四起,猛然跃起,却是抓起匕首刺向暗影后背……   噗……   时间被定格了一般,宫女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胸前,干净的衣衫上,滴血未见。可她却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去,凉意从胸口透了出来。   “乒……”匕首落地的声音。   宫女身子晃了晃,扑倒在地,不动了。   “找死!”暗影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   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不紧不慢的迈开步子向巷子外面走去。她刚离开,巷子中出现了几个侍卫装扮的人,将地上的宫女连同匕首一并捡起来,迅速消失的巷子深处。   直到走出巷子,暗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天啊,我不知道路怎么走!”   环顾左右,那宫女不知带她到了哪里,高高的宫城,长长的甬道……这可把暗影难住了,究竟是原路返回,还是向前走碰碰运气?   远远看到一架步辇,上面坐着的人穿戴高贵,暗影脑袋中灵光一现,快步追了上去。   “民女叩见娘娘!”追上后,她恭恭敬敬的跪在步辇前行礼。   步辇猛然一晃,被迫停了下来。   乘坐在步辇上闭目深思的女人面露不悦。   “那里来的疯丫头,竟敢挡了皇后娘娘的路,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最前面引路的太监见有人拦轿,吓了一跳,指着暗影鼻子大骂。   “民女是来参加首饰设计大赛的,因宫女内急半路去了茅厕,民女不识得路,不得已才冲撞娘娘,娘娘母仪天下,宅心仁厚,想必是不会跟民女一般计较的。”暗影一口气说完了上半辈子都没说过的话。   原来拍马屁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正沾沾自喜的时候,太监聒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任你巧舌如簧也免不了冲撞娘娘的罪过,来人啊,把她拉下去,掌嘴!”   难怪进宫前雪儿姐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四外乱跑,这皇宫大内果然危险!对方是皇后娘娘,她又要去参加比赛,这皇后娘娘是万万惹不起的。   已经有太监过来拉她,她飞快的转动大脑想着如何脱身。   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慢着。”   “是,娘娘。”那名太监向着拉暗影的太监又是摆手又是打眼色,“放开放开。”   两名太监退了下去。   暗影松了口气,好险!万一被掌嘴,把她脸上的面皮打下来可如何是好?   听到首饰设计大赛时,凤千雪睁开了眼睛,高高在上的眸,扫向暗影。当她看清地上跪着的女子相貌时,眼底闪过一道讥诮的黯芒。   “姑娘是要去参加首饰设计大赛?”不紧不慢的声音问道。   “是。”   “很好,本宫正要去那边看看,你就跟着本营一起吧。”   闻言,暗影脸上绽开笑容,“民女谢过皇后娘娘恩旨。”   “平身。”   “谢娘娘。”暗影起身,站到了步辇一侧。   “娘娘……”太监转过身,疑惑的望着凤千雪。方才,娘娘明明吩咐回宫的。   “继续走。”   太监了然,转过身,大声喊道:“娘娘起驾!”   步辇吱扭吱扭继续向前走去。   暗影四下望了望,皇后答应的这么痛快,让她有点儿忐忑不安。可这皇宫内,路她又不熟……算了,还是跟上吧,不好耽误了比赛才好。   凤千雪见她迟疑犹豫,最终还是跟了上来,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自己不长眼撞上来,就休要怪我了!   床榻上,北宫雪无力的趴着。趴得久了,浑身难受的很,她想翻个身,可身子一动,背上就疼得五脏六腑跟着颤抖,最终只好放弃,认命的继续趴着。   自从暗影走后,她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心也变得焦躁起来。   “雪儿姐姐,”菜菜终于也将称呼改了过来,“小王爷不是说了,有他在,你放心养伤就好。”她将一粒药丸递到北宫雪面前,“先把药吃了吧。”   千夙把难以下咽的汤药制成了药丸,虽然没有那层糖衣包裹,但吃起来轻松多了。   她用糖水直接冲服,甜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漫延,不知是不是味蕾带来的幸福感触动情绪变化,还是菜菜的话起了作用,心头的担忧少了几许。   公子辰说过,他会保护暗影的安全。   有他在,也许她是可以放心的。   此时的公子辰,坐在评审席的主位上,一筹莫展。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代替北宫雪来参加比赛的暗影还没有到场,不由得让他担心起来。   而让人牵挂着的暗影,已经随凤千雪进了正阳宫。   “参见娘娘。”门口的宫女、太监跪倒一地。   凤千雪看都没看一眼,在侍女的搀扶下,迈步进了屋内。   “娘娘……”暗影站在门口想问什么,被太监拦住。   那太监眸光一闪,笑得别有深意,“北宫姑娘,里面请吧。”   暗影环顾左右,这里丝毫没有半分赛场的氛围,周围侍女成群,更像是皇后的寝宫!可是皇后无缘无故带她来寝宫做什么?   “还不进去,要等咱家动手么?”暗影一时走神,被太监推进屋中。   吱扭一声,房门关上了!   第三百三十章皇帝也有忌惮   暗影绊到门槛上,险些摔倒,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几步,才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问得好。”凤千雪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长长的衣摆拖在身后,愈发的高贵冷艳。她走到大殿正面主位上坐下来,眸中闪过促狭的笑,凤千雪道:“本宫请你来,自然是做客的。”   戴着金护甲的手向前一指,“请坐吧。”   长长的尾音,让暗影危机感顿升。   这大殿当中,四个角度都藏有暗卫,她想脱身,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可皇后,找她来做什么?   确切的说,皇后找雪儿姐姐来做什么?难道说之前雪儿一直提醒她要提防的人,是皇后?皇后与雪儿姐姐有什么恩怨?   她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身后的太监又推她一把,“娘娘叫你过去,还不快点!”   暗影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怀中的盒子,慢腾腾的走了过去。   “坐吧。”凤千雪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却给人一种绝无仅有的压迫感。饶是自小受训于晟王府的暗影,心中也犯起了嘀咕。   “谢皇后娘娘赐座。”嘀咕归嘀咕,她还没忘记基本的礼数。   凤千雪唇角轻挑,脸上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凉。一直看着她坐下来,才开口道:“北宫雪,你可知本宫为何要找你前来?”   暗影低头,卑微而恭顺,“娘娘可是有何喜欢的首饰,想让民女帮娘娘做出来么?”   “你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台阶,我北宫王朝皇宫内那么多能工巧匠,本宫何故要找你一个小小的庶民打造首饰?你以为,你的本领真传说的那么好么?”   “民女愚昧,误解的娘娘的意思,还望娘娘明示。”   “好,那本宫就让你死的明白些,错就错在,你生错了人家,又来错了地方!”凤千雪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来人!”   刚才隐藏在大殿四周的暗卫,忽然从四面八方现了身,足足有十余人之多。   暗影心中叫苦不迭。   今天可真是倒霉透顶了,一次暗杀还不够,自己竟然屁颠屁颠的送上门来,让人家来个瓮中捉鳖。这下可好,大门一关,她势单力薄,连喊救命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   冷汗顺着脊背流了下来。   “娘娘,民女生意为生,可是有何处开罪了娘娘么?”能多拖延点时间就多拖延点时间,最好那位小王爷能发现她没到场,派人来找她。   “本宫说了,要怪只怪你生错人家,投错了胎。”凤千雪无意浪费时间,一抬手,向周围吩咐道:“下手利落些,别脏了本宫的正阳宫。”   说罢,站起身向后面寝殿走去。   喊话的太监和几名宫女随着皇后进了内室。   从天而降的暗卫如雕塑般,手把腰间配刀,矗立在暗影周围,好像在等待什么时机。暗影有些纳闷,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凤千雪消失在后面寝殿,只听“嗖嗖”拔刀的声音,暗影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他们等皇后娘娘退场!   寒光乍现,十多把刀同时向她挥来,暗影一个玉燕翻身,躲过挥来的刀,翻进案台内内侧。暗卫见一击不成,挥刀再次向她扑来。   暗影见他们围将上来,她手中只有一个装着七龙冠的木盒子,若是用来挡刀,必死无疑。   情急之下,她目光锁到了眼前的桌案上,脚上一个动力将桌案踢飞出去。灌注了内力的桌案重了几十倍,飞起来砸到暗卫身上。   “呃……”闷哼声被桌案落地砸出的巨响所掩盖。   其他人扫了地上的人一眼,显然是没想到眼前这看似孱弱的小姑娘如此厉害,出手也更重了几分。劈头一刀斩来,暗影一个侧身堪堪躲过,接着前面又是一刀,她仰身弯腰,刀锋擦着她的胸口过去,一缕甩起未来得及落下的头发被刀锋斩断,洒落一地。   暗影出脚,又准又狠的踢在那人手腕上,刀飞出去十多米,“咚”一声钉进墙中。   那人丢了刀,却也不退缩,挥拳向暗影打来。   暗影要保护手中的七龙冠,不免有些顾此失彼,几个回合下来,手臂、后背都受了些伤,衣服被划破几道口子,伤口渗出殷殷血迹。   而那些暗卫也看出,她宝贝似的护着怀中的木盒,于是出手攻击全都冲着七龙冠来。   又过了几招,暗影大概了解了这些人出手的套路。与重石门的杀手不同,他们拼得是力气,打起来没什么技巧,却每一招,都让也接得非常吃力。   暗影思衬,如此下去一定会吃亏。   女人与男人相比,在力气方面天生就占了劣势,再加上他们人多势众,轮番上阵,没多久,她就开始变得力不从心了。   反观那些暗卫,被她打趴三人,打伤二人,还有五人毫发未伤。   一比五,她毫无胜算。   眸光落到不远处插墙上的刀上,再继续下去,她必败无疑,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换得一线生机!   将手中的七龙冠猛然抛向上空,暗卫们一时没明白她要做什么,只当那里面有暗器,全部向七龙冠盒子看了过去。趁此机会,暗影一个空翻,飞身扑向墙上那把刀。   这时,一名暗卫看出了她的心思,挥刀截来。   暗影眼看就要抓到刀柄,被他横刀一拦,慌忙撤回手臂,这才免了断臂之痛。   刀光叠影,又混战到一起,打得如火如荼。   这边打得难解难分之时,首饰设计大赛的第二展已经拉开帷幕。坐在主审官坐席上的公子辰心不在焉,根本听不到台上选手在说什么。他不安的望着台下,二十八名晋级选手的坐席中,空着两个座位。   其中一个空位是台上展示作品的选手,而另一个空位本该是北宫雪的,可她缺席了。   他知暗影今日会代替北宫雪前来,也知她会乔装打扮成她的样子,甚至受北宫雪的托付,他在宫中安排人手,替她保护暗影的安全。   可是等到现在,暗影还没有来。   他心中不安。   十寒差人来报过,暗影进宫后遇到一次刺杀,好在她身手好有惊无险。可是现在,本该坐在台下参加比赛的暗影,去了哪里?   “小王爷……”   “小王爷……”   边上的叫了好几遍,他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的问:“何事?”   “这个结束了,请小王爷点评。”   点评个毛啊点评,他根本听都没听到台上在说什么!无所谓的摆摆手,“时间有限,本王就不一一点评了,直接让下一位上台展示作品。”   边上人不敢有何异议,忙点头应着。   鼓声响起,宣召官大声喊道:“下一位!”   只见台下参赛席上站起一人,向台上走了过来。   那人身旁,坐着慕容婉儿,她向空着的座位看了一眼,眸光疑惑。   北宫雪没有来,为什么?   御书房内,北宫怀柔正在看奏折,外面鼓声时断时续,他有些奇怪的望向殿门外,“今日是什么日子?如何时常有鼓声响起?”   太监总管张松闻言走过来,“回万岁爷的话,今日是首饰大赛第二场,鼓声是选手上台前的敲的。”   “原来今日是比赛的第二场。”他还以为比赛早该结束了。   脑海中忽然出现上次比赛时,那张倔强的小脸,那个女子,好像叫做北宫雪。她的图画得很不错,只是不知今日来参加比赛没有。   北宫怀柔心中想着,顺手放下了批奏折的笔。   要说这世上谁最了皇上的心思,不会是后宫那位高高在上皇后娘娘,更不是前朝那些动辄家国天下的顾命大臣,而是整日侍候在他身边,这位嘘寒问暖的太监总管。   一见皇上放下笔,他满脸堆笑的凑了过来,“皇上,上次比赛时,那位北宫姑娘的设计入了您的天眼,这次比赛,她当是在场,您可要去看看么?”   北宫怀柔眸中闪过星碎的光,顿了顿,最终还是摇了头,“孩子们弄的东西,朕不去凑热闹了。”   拿起笔,继续批阅奏折,太监总管识趣的退到一旁,不再吭声。   许久,北宫怀柔看到一张折子时,手上的笔顿了下来。   这是一封西凉来的国书,早朝时递上来的。西北军叛乱后归降,早朝时文武百官因处置战俘一事争论不休。他一忙,也就把国书放下了,现在才看到。   打开一看,不由心中一惊,脸色顿变。   “百里玉衍要在册封太子之时来北宫,他来做什么?”无论是他,还是东祁皇帝皇甫景,对百里玉衍都有着极大程度的忌惮。   他一个前皇帝的七皇子,大难不死流落民间数十载。结果一朝还朝,不但顺利夺回皇位,君临天下,还轻而易举的要回被他国霸占的七座城池。破北宫与东祁结盟,解大军压境之危……桩桩件件,不得不令人佩服他的手段与谋略。   如今他在位一年多,西凉国运昌盛,民心稳定。更让人惊叹的是,那些西凉周边常挑起战火的小国,自从他即位后,全部归顺,边疆安稳再无骚乱。   他突然造访,真是诚心来祝贺他册封太子么?   据东祁的探子回报,百里玉衍去了一趟东祁皇宫,离开时,手中攥着的可是东祁十座城池!   第三百三十一章野猫难驯   “皇上,依老奴拙见,西凉皇去东祁拿走十座城池,那是因为东祁皇先前占了西凉的地方。而北宫王朝与西凉国向来无太多冲突,此次西凉皇来访,定是为了两国修好之事,还请皇上不要过分担忧。”   张松一席话深得北宫怀柔的心。   虽然这些年北宫王朝与西凉也有战事,但总的来说,他并未趁着西凉国难之时落井下石,也未侵占西凉一城一池,这次百里玉衍来,他没什么可心虚的地方。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可知皇后在何处?朕好像有些日子没去看她了。”他也没心思批折子,放下笔,突然想去后宫转转。左右能去见的嫔妃也就那几个,看多了也心烦。   “自打上次首饰大赛出了差子,皇上是有些天没去皇后宫中了,奴才这就派人去通知皇后准备接驾。”   “不必了,朕就随便走走,到了再说。”   “是,老奴遵旨。”   一主一仆出了御书房,后面撑伞打摇扇子的宫女侍卫刚要跟上,便被北宫怀柔一个手势阻止,“朕想自己走走,你们不必跟着了。”   “是。”   后面的人应声退下,只剩下张松与两名小太监陪着,几人通过御花园,到了正阳宫。   进到正阳宫内,张松出于太监的本能就要高呼“皇上驾到”,被北宫怀柔抬手阻止,他带头走了进去。院中正在做事的宫女太监们忽然见御驾光临,忙伏身行礼,高呼万岁。   北宫怀柔不语,径自到了正阳宫门前。   殿门紧闭,不知皇后在做什么,里面隐约传出打斗的声音。   “皇上,还是老奴才去通传一下吧。”张松忐忑不安的道。他生怕这么硬生生的闯进去,再看到什么出乎意料的情景。   到时,想再挽回可就难了。   这个道理,张松懂得,北宫怀柔又何尝不知。前朝与后宫本就息息相关,凤家现在在朝中的地位,饶是他一国之君都不敢小觑,更不能随意开罪。   长出一口气,摆摆手示意他上去通传。   张松得令,小跑上台阶,到了殿门前,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一看来者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姿态立刻矮下了几分,“张公公,真是稀客啊,您怎么亲自到正阳宫来了?”   “那是咱家要来。”眼光向下一个示意,“是万岁爷想念娘娘了,要来娘娘这边坐坐。”   那太监这才看到皇上也站在下面。脚一软,险些跌倒,“皇上御驾光临正阳宫,怎么也没提前通传啊?”这里面的事情万一被皇上撞到,皇后娘娘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皇上要自己来,咱家还能拦着不成?”张松面露不悦。   “是,是,小的失言,小的失言,公公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小太监作势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拍了两巴掌,苦着张脸问:“公公,那依您看,现在这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皇上都在下边候着了,还不快去通报你们娘娘出来接驾!”   “哎,小的这就去。”   小太监又是鞠躬又是作揖,低头哈腰的拉开门进了屋内。   殿里一片狼籍,屋中摆设尽毁,桌椅架子东倒西歪,花瓶几乎全部打碎,剩下一两个没碎的,也早已滚落到墙角。   又是一脚飞踢,正中暗影小腹,她被踢得飞起半丈多高,砸在墙角花瓶上。   “哗啦”一声巨响,花瓶碎了。暗影捧着小腹,刚才那一脚,踢得她五脏震荡六腑移位,她极力咬紧牙齿,却还是蹙紧了眉头。眼前的画面已经开始变得朦胧,她意识开始模糊起来。用力摇摇头,闭紧眼睛再睁开,她大脑中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她是来替雪儿参加首饰设计大赛的,可是她无法完成她的嘱托了。   不过还好,幸好来的人是她。若是换成她自己来参加,被人带到这里恐怕连五十招都过不了,就一命呜呼带着遗憾去阴曹地府见阎王了!想来今日她是难逃一死了,虽然她不想死,可是一想到是替她死的,她心中竟然有几分释然。   死得其所。   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在晟王府结识的兄弟姐妹,只有雪儿对她最好了。她就像她的亲姐姐一样,关心她,照顾她,能替她死,她觉得值得。   扶着墙边的木架,她艰难的站了起来。   背上刺进入花瓶碎片,她弯起手臂,咬着牙将碎片从背上拔出来。   疼,真疼!   身子一晃,还未来得及站住,一个暗卫便迎上来,按住她的肩头,拳头又快又狠的落在她的小腹上。   血水不断的从口中喷出来,暗影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从暗卫手中滑落软软的跌到了地上。   这时,殿门开了,一缕阳光照过来,映在她迷蒙的瞳仁中,让她濒死的眼中又涌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雪儿姐姐,对不起,这次我无法帮你达成愿望了。”   “娘娘,不好了,皇上,皇上来了!”小太监进门后,跌跌撞撞的冲到了后面寝宫。   凤千雪正在梳妆,闻言帮她梳头的侍女吓了一跳,一不小心,扯到她的发丝,疼得她戾了脸色。“你做什么?”对着那侍女冷喝。   侍女心中一紧,扑通跪了下来,“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啊!”   凤千雪揉了揉被扯痛的头皮,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还不起来为本宫梳妆,再敢毛手毛脚,本宫命人拔光你的头发!”   “是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了。”那侍女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哆嗦着继续给她梳头。   凤千雪扫了报信的太监一眼,又顺手指着殿中其他侍从,“你们去告诉外面那些人,让他们先不要打了。收拾一下,随本宫出去接驾。”   “是。”   一刻钟后,正阳宫殿门敞开,穿戴整齐的凤千雪走了出来。   北宫怀柔已经等得不耐烦,正打算离开。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张松见门开了,着急的提醒他。   北宫怀柔远远的看了凤千雪一眼,目光疏离而冷漠。   凤千雪笑得端庄大方,一身明黄色凤袍更是美奂美伦,高贵之处无与伦比。她对着他盈盈下拜,“臣妾见驾来迟,还请皇上降罪。”盈盈燕语,让人不舍不得怪罪。   皇后就是皇后,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北宫怀柔冷冷一笑,“罢了,也就是你,能让朕站在宫门外候这么久!”   “臣妾惶恐,谢陛下恩宠。”   “行了,起来吧,朕也站累了,陪朕进去坐坐。”北宫怀柔说着,已经移步向殿中走去,凤千雪也不紧张,起身随在他身后,两个进了正阳宫。   进门见到殿内杂乱的景象,北宫怀柔第一感觉是震惊,第二感觉还是震惊。   因为除了震惊,他已经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堂堂北宫王朝的皇后,宫殿之中竟然如遭人洗劫一般,被砸得一塌糊涂,莫说坐下休息的地方,就连落脚,都得慎之又慎,不一小心,就会被花瓶碎片扎伤脚底板。   “皇后,你这是何意?”北宫怀柔只觉得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气得头顶冒烟。   “回禀陛下,”凤千雪不慌不忙的回应道:“臣妾几日前抓了只小野猫,想驯养来当作宠物。不想这猫性子实在野得很,臣妾这才一脱手,它就跑了。臣妾怕它跑出正阳宫再惊扰了圣驾,或者吓到别的宫中的妹妹,便与奴才们在殿中捕捉它,没想到,弄得宫中乌烟瘴气,却还是没能抓到它。”   野猫……张松暗衬,皇后娘娘您也太能瞎掰鬼扯了吧,为了一只猫把宫殿砸成这样?鬼才信!   想归想,他可没不要命到说出来。   北宫怀柔也不信,不过介于凤后雪一国之后的面子,他也不好戳破,“皇后既然这么喜欢猫,吩咐下人们给送一只来就好了,何苦要自己抓野猫驯养?”   “皇上有所不知,野猫难驯,养熟之后却只认一个主人。家猫固然乖顺,可是谁抱都可以。”   “原来还有此说法。”虽然他并不信什么家猫野猫的说辞,不过皇后这么说,北宫怀柔也权当是真的。莫名其妙站这么久,他也累了,宽大的衣袖向后一甩,顺水推舟道:“既然皇后还要抓猫,朕便不搅扰皇后的好兴致了,张松,摆驾御书房。”   “臣妾恭送皇上。”凤千雪福身道,身后的太监宫女紧跟着都跟了下来。   北宫怀柔提步刚要走,忽然立在殿中央的屏风动了一下。   他又止住了脚步。   “皇上,想必是那只野猫又调皮了。”凤千雪笑得不着痕迹。   “皇后还是看好你宫中的东西吧。”他已经嗅到血腥气,墙上地上也多处血迹,皇后说是野猫,他不相信,但碍于她是皇后,身后还站着一个权高位重的凤家,他决定忍了。   宽袖一甩,向殿外走去。   凤千雪擦了一把冷汗,她也知道北宫怀柔并不相信她的说辞。见他离开,正欲松一口气,忽然“砰”的一声,屏风被推倒了,暗影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救,救命!”   第三百三十二章抱你!   “啊……”一个激灵,伏在床上养伤的北宫雪忽然醒了。   汗水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湿了衣背,沾到伤口上,疼得她急了呼吸。然而真正让她感到慌乱的,不是背上的疼痛,而是心中的不安。   这不安,搅得她心神难宁。   “雪儿姐姐,你怎么了?”菜菜闻言从门外跑了进来,紧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孟荼。   孟荼抱着百里星辰,小心翼翼的问:“娘,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去喊千叔叔来帮你换药吧?”这些日子他都没有去成王府,而是一心一意的在家照顾弟弟。   百里星辰挣扎着孟荼怀里下来,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北宫雪面前,小手摸着她脸上的汗,糯糯的声音道:“娘流了好多汗,是不是热啊?辰儿给你扇扇。”   两只小胖手当成扇子,在北宫雪脸前上下呼扇。   北宫雪拦下他的手,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揉了揉他胖嘟嘟的脸,“娘没事,去和哥哥玩吧。”   小奶包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明显是不怎么信任她的话。   “小荼,带弟弟出去。”北宫雪抬头向孟荼吩咐。   孟荼明白她这是有事情,上前抱起小奶包,宠溺的道:“娘亲没事,哥哥带辰儿去院子里摘莲花好不好?”院子中那座石砌的花坛开了一朵睡莲,骚包小星辰一直想摘它,可是哥哥不让。   一听能摘莲花,小奶包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高高兴兴的跟着孟荼出去了。   见他们出了门,北宫雪不顾背上伤口疼痛,咬牙翻了个身,“菜菜,去帮我把千庄主找来,我有事情想拜托他。”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白色流光闪过眼前,千夙清逸洒脱的身影跃然眼中。   “雪儿姑娘找千某?”   优雅清逸的声线响起,菜菜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北宫雪一怔,这家伙是不是就住在自己房顶上?每次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能那么及时的出现。   看穿她的心思,千夙笑得别有一番深意,“姑娘不必多虑,千某今日是为姑娘身上的伤而来,没想到你要找我,就自作主张进来了。”   北宫雪也没想计较这些,随意一笑,“庄主,你可能进得了北宫的皇宫?”   他当初进出东祁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同样是皇宫,同样的守卫森严,东祁皇宫他进得了,那北宫皇宫也应该没问题吧?   “雪儿姑娘是担心影姑娘安全,让千某前去打探?”   “不知庄主可愿帮忙?”她也知道进出皇宫非比寻常,若是千夙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   “小事一桩,千某乐意帮忙。”   千夙答应这么痛快,倒是出乎她的预料了,“还有一事,要麻烦庄主。”   “雪儿姑娘请讲。”   “我与庄主同去。”   这下,千夙不同意了,瞳仁中的清辉慢慢转凉,“雪儿姑娘,恕在下直言,你现在的身子走一步都难,进皇宫恐怕不太好办。”言外之意,你就不要拖累我了。   “我不进去,我在皇宫外等你!”她着急的解释。   离着皇宫近一些,她心中总觉得会踏实些,万一小影有什么事情,她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清冽的眸子望着那张倔强昂起的小脸,最终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你想好了,若是扯开伤口,可是比新伤好的还慢。”   “我知道。”   “雪儿姐姐,要不我替你去吧?”菜菜站在一旁,眉头拧起了疙瘩。   北宫雪坚定的摇头,“你在家看好小荼与辰儿,我只要等到小影平安的消息,就回来。”她期待的目光望向千夙,“庄主,麻烦你了。”   千夙没再说话,默默的走上前,双手刚伸出来就被北宫雪驾住,“你做什么?”   他停住动作,清冷的脸不辨喜怒。片刻后,寡薄的唇角轻扯,口中吐出溢出个字:“抱你。”嫌弃,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   优雅清逸的声线在耳边回荡,北宫雪翦眸圆睁。   他说抱她,如此直白!不敢置信的瞪着他,直到身子一轻,撞进了一个清凉的怀抱。   身子摇晃扯动伤口,疼得她狠吸了一口凉气。   淡雅的清香飘进鼻翼,让她间生了刹那的恍惚。百里玉衍,他不论春夏秋冬,身上也是如此清凉,每次靠近,她都能嗅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雪莲香。   心如擂鼓。   可是她知道,他不是他,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种淡雅的清香,与她熟悉的雪莲香不同。   尽管如此,她还是红的脸颊。   除了百里玉衍,她就只被一个男人这样抱过。上次是在裕州,引来水源之后她跟着他去看百姓灌溉田地,结果被他以怕她沾了凉水为由强行抱进怀中。   这次,又是如此。   “我可以下来自己走。”北宫雪挣扎着要下来。   “若不是怕影姑娘有危险,你当千某愿意冒着被人打脸的危险抱你么?”千夙清冽的眸落在北宫雪脸上,看得她脸“腾”一下红到了耳根。   上次他突然抱起她,情急之下她一巴掌甩了过去。   这事他都还记得……   “千某此生,就被一个女人打过。”换成别的女人,哭着喊着求他抱还来不及,谁跟她似的,上来就是一巴掌,打得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北宫雪心虚的垂下脑袋不看他。   相对无言,他抱着她出了小院。院马口停着一辆马车,像是提前为她准备好的。他抱着她上去,却依旧把她困在怀中。   “马车颠簸,怕你伤口裂开。”他这么说。   北宫雪无语,却也没有拒绝。   不知为何,在她怀中,她总觉得像百里玉衍在抱着她。   一路无语,马车向皇宫的驶去。   宫中,北宫怀柔刚前脚刚了正阳宫,便被身后传来的呼救声拽住了脚步。   张松敏感的认出,那个拼尽全力推倒屏风,自己又摔倒了的女子,正是应该在比赛场上的北宫雪。他心中一惊,却有心帮凤千雪遮掩,“老奴听说牡丹园的花开了,皇上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看,要不趁着今天微风不燥,过去赏赏花,听听曲?”   北宫怀柔知道张松的心思,这次却没领他的情,伸手将他拨到一旁。   凤千雪脸色不大好看,剜了屏风后面的暗卫一眼,几个男人连个受了伤的女人都按不住,饭桶!   那几名暗卫知道自己办事不利,扑通跪到了地上。   “皇后,这就你口中所说的野猫么?”北宫怀柔语气中已有警告。要是他没看错,那个伏在地上的女子,便是来参加比赛的北宫雪。上次皇后就苦苦相逼,不想这次,竟到了如此地步。   凤千雪福身,还未开口,最前面的暗卫抢先开口道:“回禀皇上,此女闯入正阳宫,图谋不轨,卑职等人遣她离开,不想她执意不从,反倒是和卑职等人打了起来,险些伤了娘娘。皇上突然驾到她才停住了手,娘娘慈悲,想保她性命,才隐瞒皇上,请皇上明察。”   明明是杀人,却被说成了救人,北宫怀柔阴冷的眸扫向凤千雪。   凤千雪低头,却是不卑不亢。   “请皇上明察。”正阳宫十几名太监宫女齐齐跪下来表忠心。   北宫怀柔脸色几乎阴出来水来,他要是信他们的话,他就是傻!   地上那女人被打得奄奄一息,他们却告诉他是她强闯正阳宫,他们是自卫。试问什么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进皇宫,被人发现还不赶紧跑的?   肺气炸了,却拿她无可奈何!   北宫怀柔磨牙,往殿中扫了一眼,又在心中对凤家记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皇后,这误闯进你宫中的女子,你可仔细看过么?”   误闯与强闯,又不同。   强闯宫中是死罪,误闯就有很多种解释方法了。   聪明如凤千雪,自然明白北宫怀柔的意思,她沉稳如初,缓声道:“她闯进来之时臣妾正在寝殿休息,并未见过她的面容。”   “如此,那皇后现在看看,可认得她么?”   凤千雪故作不知的向北宫雪望了过去,轻扫一眼,继而回答道:“臣妾不认得她。”   “皇后不认得她,朕倒是记得。”北宫怀柔轻嗤道:“她在上次的首饰设计大赛中,被人偷换了画稿,皇后还当场审问,这么快便忘了么?”   “后宫事务繁杂,臣妾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一个民女,臣妾记不住不足为过吧?”   凤千雪望向北宫怀柔,四目相对,一个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无比慌张。一个怒火翻涌,却是色厉内荏,拿对方毫无办法。   半晌,北宫怀柔强压下胸中怒火,声音缓和了许多,“那皇后现在可认出她是认证了么?”   凤千雪不甘心的剜了暗影一眼,这小贱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皇上要走的时候出来了!头一低,委身道:“确是臣妾一时失察,才让宫中侍卫误伤了北宫姑娘,还请皇上降罪。”   “降罪就免了。”北宫怀柔没好气的一甩衣袖,“皇后既然知道伤错了人,就放她离开吧。”   “臣妾明白,臣妾送走皇上,便送北宫姑娘离开。”   北宫怀柔目光复杂的望了暗影一眼,提步就走。   “恭送皇上。”凤千雪带头伏身,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寒芒。只要北宫怀柔一走,这正阳宫,就是她的天下,送不送北宫雪离开,那是她的权力!   第三百三十三章险胜   凤千雪伏身等了许久,一直到脚步声消失不见,她才直起身子。   一抬头,但撞上了北宫怀柔阴测测的眸光。   凤千雪心中一紧,“皇上,您……”您不是走了么?   北宫怀柔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哼了两声,“张松,皇后处理后宫事务,日夜操劳,送北宫雪这点小事就不必劳烦她了,你去吧。”   凤千雪咬牙,这北宫怀柔,今日是铁了心要护北宫雪周全了。   心中气恼,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还得磕头谢恩,“臣妾谢皇上体谅。”   “免礼。”北宫怀柔一个眼色,张松送给凤千雪一个身不由已的笑容,上前扶暗影,“北宫姑娘,这宫中道深路远,以后可不要再走错地方了。”   暗影在殿中听得明白,也知道皇室贵胄牵一发则动全身。今日能够脱险,她已是万幸,根本没想什么报仇申冤之类的,顺着张公公,她起身站了起来。   “北宫姑娘,可还撑得住么?”张公公问。   暗影的伤基本都在身上,除了嘴角还有些干涩的血痕,倒也看不出什么,她趁着皇后与皇后较劲时运气调息,现在多少恢复了些力气,正常走路不成问题。   “民女没事,多谢公公。”   “既然没事,那便随咱家去比赛场吧。”已经半晌没听到鼓点响了,不知道比赛是不是结束了。   “公公请稍候。”暗影望了凤千雪一眼,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退到殿中,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了来时北宫雪交给她的七龙冠。   盒子还算结实,没摔碎,暗影松了口气。   “走吧。”她向着张松开口道。   拜别皇上、皇后,她跟在张松身后,出了正阳宫。午时的阳光照下来,灿烂的令人晕眩,也给人一种劫后重生的温暖。   比武台上,慕容婉儿最后一个上场展示自己的作品。她打造的,是一顶飞龙吐珠的设计,冠顶一颗夜明珠璀璨珍贵,一举夺得了所有评审官的目光,获得场地上人们交口称赞。   时间到了,她向众评审官行礼,等她下台,比赛便真的要宣布结束了。   北宫雪没来,她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转身,走下舞台。   公子辰胸口好像压了千斤巨石,重得他透不过气来。目光透过她的肩膀望向远处,比武场拐角处走过来两个人影,一个看起来像是皇上身边的张公公,而另一个……   公子辰星眸圆睁,另一个正是迟迟不见露面的暗影。   她终于来了!   惊喜之余还有惊愕,暗影行动缓慢,一看便知忍着常人不能忍的痛苦。习武之人讲究下盘扎实,她现在脚步凌乱,一脚深一脚浅的,该是受了很重的伤。   暗影的身手他见过,能让她受到重创的,肯定功夫也差不到哪儿去。细数这座宫中,能做到了,无非是高高在上的那两位其中的一位。   三番五次下杀手,到底是为什么?   “小王爷,”从在他旁边的评审官又在喊他。   “何事?”   “最后一名选手作品展示结束了,我们几人合计了一下,选了三名选手的作品出来,给您过目。”公子辰一整天都不说话,他们以为他对此事没兴趣,被皇上硬是差遣来走走过场,便自作主张的选好三套作品,让公子辰最终定夺。   “你们选好了?”公子辰语气不悦,没接他递上来的折子。   那人一怔,难不成他们想错了,这位小王爷心中另有打算?尴尬的收回折子,望向公子辰,“小王爷有何见解,还望明示。”   公子辰眸光落在不远处的暗影身上,“首饰设计大赛第一场共胜出二十八人,到现在只有二十七人参加,你们如何说比赛已经结束?”   “这……”那人没了主意,和后面的人互换了个眼光,后面的人补充道:“小王爷,这第一场比赛虽然有二十八人胜出,可来到这里的人却只有二十七。现在他们已经全部展示完毕,还不能算作比赛结束么?”   “谁说她没来?”公子辰冷冷扫了他一眼,又转脸望着前方。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北宫雪已经到了舞台正中。   “北宫雪参见诸位大人。”暗影向评审团诸位大人行礼。   “她到现在才来,还能参加比赛么?”   “就是,这其他人都展示完毕了才来,这算怎么回事?太不把大赛当回事了。”   台下人们议论纷纷,对北宫雪此时出现在比武场非常的不满。甚至觉得她是藐视比赛规则,不把比赛放在眼里,像这样的人没资格参加比赛。   听着上面人们议论纷纷,台下的慕容婉儿表情复杂。   如果取消北宫雪的参赛资格,她将少一个劲敌,可是少了她,她又觉得比赛失去了意义。没有对手的战场,不算战场,被退赛与战胜她,她更喜欢后者。   “诸位大人。”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之时,张公公开口了:“这位北宫姑娘初到皇宫,结果走错路晚了些时辰,皇上差咱家送她过来,自然也是希望诸位大人能给她一个机会,还望诸位大人能够体谅一二。”   张公公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替她求情,实则将皇上搬了出来。   众人一听,立刻噤了声音,数双眼睛向公子辰瞟了过来。   他是主审官,这种需要承担后果,容易遭人诟病的事情,自然是由他来决断。   “既然皇上差张公公亲自将人送过来,可见北宫姑娘手艺确有过人之处,那便亮出来,让我们一览姑娘才华吧。”公子辰风流华丽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震响,台下有些参赛选手口中颇有微词,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可是上面人也说了,人是皇上派公公来送的,皇命不可违,他们还能说什么。   众评审官听闻公子辰发话,便没了异议,举手示意北宫雪开始。   暗影心中松了一口气,起身又向张松行了一礼,“北宫雪谢公公相送之恩。”   “咱家替皇上办事,姑娘不必客气,告辞了。”说罢,张公公转身,迈着方步离开了比武场。   暗影打开红木锦盒,将七龙冠取了出来。   七龙冠冠冕由七条腾飞的金龙交织而成,龙身大小各异,龙头均朝向同一个方向,而龙头朝向的位置,是一枚碧血宝。“诸位评审官大人,这顶七龙冠便是民女参赛的作品。”   一名手捧托盘的宫女走上前来,将七龙冠呈给现场的评审官过目。   阳光下,碧血石折射出幽幽红光,与金色飞龙交相呼应,又仿佛给金龙赋予了生命,精致之处活灵活现,完美得令人侧目。   只是一点,好像最顶端那条飞条缺少了些什么,他们一时没看出来。   评审官鉴赏之时,暗影也没闲着,她按北宫雪当时交待她的话,一字不差的介绍:“七,阳之正也,民间又有七上之说,所以在设计这顶礼冠之时,采用了七龙,寓意吉祥万福。龙头朝向中心碧血石。众所周知,忠心不泯,三年化碧,唯有忠心不二之人才能使表面流淌的红色化为暖玉,此寓意国有忠良……”   精湛的工艺,加上暗影精彩的解说,使得本对她来迟颇为不满的大臣们改变了态度。   “不错啊,的确是上品,做工、设计,一丝不苟,非一般人能比。”   “是啊,看这金龙腾飞,栩栩如生。”   “碧血石,真乃点睛之作!”   众人赞不绝口,公子辰坐在主位上听着,俊美无涛的脸上不由泛出一抹浅笑,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只觉得阳光也黯淡了几分。   台下,慕容婉儿面色凝重。   北宫雪半路杀出来,无疑对她的作品造成了最大的威胁。   大赛第二场结束,不出意料的,北宫雪、慕容婉儿还有一位名为司徒明秀的珠宝匠师获得终赛资格。   司徒明秀为北宫王朝宫中御用珠宝师,皇后、贵妃、公主所佩戴的首饰,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其设计风格大气磅礴,深得宫中贵人们喜爱。   “两位姑娘,承让了。”北宫雪与慕容婉儿准备离开时,被他拦住了去路。   “还有一局,司徒先生可要好好准备。”慕容婉儿当仁不让。   多说易错,暗影低头示意,微笑着没作声。   “久闻慕容世家大名,慕容姑娘果然非同凡响。”称赞完慕容婉儿,他也没忘记就站在一旁的北宫雪,“北宫姑娘才华,也的确让人为之震惊。”   “先生技艺,才是令人惊叹!”慕容婉儿微一欠身,“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婉儿先行别过。”   “北宫雪也告辞了。”暗影也点头示意,转身准备离开。   在正阳宫她被那些暗卫打得身受重伤,为替北宫雪完成比赛她一直咬着牙坚持。现在比赛结束了,心中那口气松下来,突然觉得胸中憋闷,身上的骨头要散架了一般。   双手不经意间抱紧了怀中的盒子,她得赶紧离开这里。   “北宫姑娘,小王有一事请教。”公子辰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靠近之后,才小声问道:“你怎么样?”   暗影身体一晃,幸得公子辰扶住,“小王爷,麻烦您,送我出宫……”   第三百三十四章不听话的代价   宫墙外一辆马车内,北宫雪焦急的望着宫门的方向,千夙进去有些时候了,还没出来,也不知道是遇到危险了,还是没打探到暗影的消息。   但不管是哪一条,都让她感到担忧。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拉开马车上的帘子,终于,她看到一道白影闪过,千夙怀中抱着一个女子,飞身翻下宫墙,几下之后,来了马车前。   她想去开马车门,背上的疼痛硬是让她起身后又坐了回来。   马车夫打开门,千夙带着暗影钻了进来。   两个一上马车,千夙便扶着暗影让她坐到了座位上,而不是像抱着她那般,一直抱到宫墙下,马车停了才小心翼翼的放下来。   “她怎么了?”北宫雪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凑上前问道。   “先回去再说。”千夙答道。   “啪!”外面响起马鞭的声音,马夫开始赶着马启程往回走。车内颠簸的厉害,千夙怕她站立不稳撞到伤口,伸出双臂拉过她,再次将她揽进怀中。   “我自己坐着就可以,你先跟我说小影是怎么回事。”北宫雪挣脱他的怀抱,自己坐到了另一侧。   暗影看起来伤得很重,她很担心!   “她没你伤得重,回去养几天就好了。”千夙答得风轻云淡,好像暗影伤得真得不重一样。   北宫雪有些怀疑。她看暗影脸色惨白,唇上还有些干涸的血痕,昏迷不醒的样子分明是受了很重的伤。“她真的不严重?”   不是不严重。千夙心道,只是这些伤对从小打打杀杀的暗影来说,算不上什么。   “放心吧,你的伤还没好,她就又活蹦乱跳了。”   看千夙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北宫雪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马车骨碌压到路上石子,又一颠簸,北宫雪怕暗影摔倒,上前要扶她,自己却跌进一个清凉的怀抱。   “你……”男女有别,你怎可如此随意!   “我怕你背上伤口裂开,再耽误我时间给你诊治。”清隽雅逸的面上冷冷清清,明显带着几分嫌弃,却收紧了手臂上的力道,将她紧紧抱住。   他不会承认,只有在抱着她的时候,他心中才会觉得踏实。   北宫雪越来越觉得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了。   在他怀中,她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心跳乱了节奏。“小影,她是怎么受伤的?”缴械投降放弃挣扎,她心虚的转移话题,试图掩饰此时心中的慌乱。   “等她醒来,你亲自问她吧。”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她怎么受的伤。他到了宫中,一路找到比武场时,就看到暗影不知在跟公子辰交待什么,明显是自己支撑不住了。   他借着散场,现场比较混乱的机会,悄悄接近,从公子辰手中接走了暗影。   他给她把过脉,内伤加外伤,要不是暗影身体底子好,早支撑不住了。可是这些话他不会告诉北宫雪,一是不想让她担心,二是他自私的想要独占她的心。   哪怕对方是个女人,他也不想让她们在她心中有任何的位置。   她的心,只能有他,也只能是他的!   北宫雪一脸无辜的望着千夙,他清隽雅逸脸忽然间变得阴狠起来,眉宇间的戾气,刀片般锋利,凉嗖嗖的刮在她的脸上。   这倒不重要,关键是,他手臂抱得太紧,勒得她背上伤口好痛!   “你,能放松点么?”实在忍不住了,她开口问道。再这样下去,用不着马车颠簸,她背上的伤口就全部裂开了!   千夙倏的一怔,放松了手臂上的力道,“弄痛你了。”   “……”这话听着,怎么如此别扭?北宫雪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距离太近,她发丝上的香气在他的鼻翼弥漫。   垂眸,望着那颗乌溜溜的小脑袋,还有她那精致小巧的耳垂。深不见底的眸中情绪涌动,最终,他还是没能控制住,攫住了那片小小的精致的耳垂。   北宫雪浑身一震,被他牢牢困在怀中动弹不得。   “放开!”语气中不失警告的意味。   “若是千某不放呢?”热气扑洒在她的耳畔,挣扎无果,北宫雪气上心头,冷声从牙缝里挤出来二个字,“无耻!”   “呵呵……”他清隽雅逸的脸上沁出一丝笑纹,却是苦涩的令人心疼。   无耻就无耻吧,他并不在乎,谁让他就想抱着她呢!那怕片刻温暖也好,那怕她不知道那是他,只要她在怀中,他就觉得很知足……   “再说一次,你到底放不放开。”警告的味道愈加浓烈。   “千某说过了,不放。”他摆明了要跟她较劲,手臂绕开她的后背上的伤口,紧紧搂着她。她用尽力气,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他的桎梏。   不经意间看到他在自己面前的手腕,北宫雪一犹豫,张口咬了上去。   “嘶……”头顶传来千夙沉痛的闷哼。   “放不放手?”北宫雪叼着他的手臂问道。   含混不清的语气仿佛小孩子置气般,把他逗乐了。忍着腕上传来的疼痛,他依旧笑得风华无双,唇瓣轻扯,口中溢出两个字:“不放。”   刀插在他的胸口,他都不曾放开她,这点疼痛又算了得什么?   “……!”北宫雪无语。   最终,她还是松开了口,看着他白皙手腕上整齐的一圈牙齿印儿,她又恼又气又无奈!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男人!偏偏这男人不知什么地方与百里玉衍想象,她又狠不下心来对他。   回到家中,千夙为暗影疗伤,她继续以趴的姿势卧床休息。   折腾一路,她背上伤好像真的撕裂了,疼痛伴着黏湿的感觉,在后背上漫延开来。千夙来想检查她背上的伤口,被她拒绝。   “以后让菜菜帮我换药就好了。”她冷着声音道。   千夙不理会她的话,硬的拉开了她的上衣。   整个后背裸露在他眼前,让她感到无比羞赧难堪,“我都说了不用你帮我换药!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她边扯着衣服往身上盖边斥责。   “我都看过多少遍了,你现在挡,有用么?”千夙不留情面的戳穿。   拂开她扯着衣服的手,揭下了她背上的药膏。   “啊……”钻心的疼痛传来,她顾不上跟他争辩什么,十指不由自主抓紧了床上的被单,“你轻点儿!”   “不听话,这就是后果。”他冷声嘲讽,实则心疼得要命。修长十指揉开她因疼痛而紧绷的肌肉,“放松点儿,就不那么疼了。”   放松,这种情况下你放松一个给我看看!北宫雪哀嚎。   他清凉的指腹在她背上游走,她瑟瑟发抖的将自己埋进了枕头里。现在的北宫雪,只觉得自己像一块肥美可口的小鲜肉,而站在背后的,是着一匹眼冒绿光的饿狼。一不小心,她就会被吃得连骨头渣渣都不剩,可是她偏偏摆脱不了这饿狼的魔爪。   菜菜,你在哪儿?快回来救我!   被千夙派去药房抓药的菜菜倏的打了个喷嚏。   “姑娘,是不是着凉了?老夫给你把个脉吧?”年迈的郎中脸上带着纯良的笑,菜菜闻言,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用不用,我没着凉!”   一定是雪儿姐姐担心小影的伤势,念叨她怎么还不回去呢!   “大夫,劳烦您快点儿,我着急用!”她催促道。   “谁家来抓药的不着急用啊。”老郎中不紧不慢的抓着药,看得菜菜直上火。   抓药回来又要煎药,等她忙活完把药给暗影端过去时,千夙也给北宫雪换完药了。伸过拉过薄被盖在北宫雪身上,千夙清冷声线说道:“衣服先不用穿了,反正这几日你也下不了床。”   “……!”北宫雪。   他清冷的语气让她不得不怀疑,刚才揭药膏那一下子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报复她咬了他!懊恼的拽着枕头,牙齿磨得咯咯响。   听到磨牙的声音,千夙素来平静的脸出现了几道龟裂。   手腕上一圈的整齐的齿痕已经由暗红转成青紫,她下口可是半分不带含糊。没好气的扫了一眼把头埋在枕头里的女人,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总是保持一个姿势身体容易僵硬,我帮你松松筋骨。”   清贵高华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北宫雪的小脑袋还没想明白什么意思,他的十指已经落在她的肩上,“这力度怎么样?”   他给她按摩!?   她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丫丫的千夙你今天出门是不是没吃药?   “不用,你给我放开。”北宫雪本能的想反抗,不知为何,身体酥软的手臂都抬不起来。   千夙深不见底的眸中闪过一道算计的精芒,移开了按在她背部某处穴位上的手,心中暗衬,朕的好意,岂是你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   几日后,千夙终于点头,准了北宫雪下床。   也正如千夙所说,暗影伤得虽然重,恢复起来却比北宫雪的刀伤快很多,等她下床的时候,暗影已经在院中习武恢复身体了。   小奶包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盯着暗影飞舞的英姿,他对武术有着与生俱来的热诚。   “想习武,我教你。”千夙长臂一伸抱起了他。   北宫雪站在门口,望着同样身穿白衣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小星晨依偎在千夙怀中,手臂环着他的脖颈,那种自然与随意,浑然天成,恍若父子。   再回想起这些天千夙的种种行为,她心中愈发疑惑起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各怀心思   两日后,首饰设计大赛的总决赛,在皇宫大殿内举办。   北宫雪背上的伤还未痊愈,但总决赛事关重大,她坚持要自己去。   千夙劝不住,最后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负气走了。   暗影与菜菜无奈,眼睁睁的看着她带着自己做好的首饰,出了门。   此次决赛,会当场选定太子册封礼上,太子与太子妃佩戴的饰品。基本是投票原则,一局定输赢。原订计划中,太子会亲临比赛现场,选出自己喜欢的设计方案。可到了大殿之上,忽然计划有了变动,听说有位位高权重的人物到了北宫,知道有比赛,便也要来一看究竟。   随着这位大人物的到来,比赛规格水涨船高,本来只有太子出面的比赛,变成了皇上也一同参加。   这给在偏殿备赛的三人,造成了不小的精神压力。   司徒明秀搓着拳头,在殿中来回踱步。虽然他人在深宫之中,见到皇上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所以听说御驾亲临,他多多少少有些紧张。   慕容婉儿若无其事的坐在椅子上,沉静的模样一如初时见的优雅妩媚。   这世上有一种人,无论心中是喜是悲,永远不会把心思表现在脸上。慕容婉儿便是这样的人,若非故意,绝不会把喜怒哀乐表现出来。   北宫雪从累了,便起身在殿中散步,无意间,望见殿中悬挂的一幅画像。   画像中的女人一身白衣娴雅端庄,眉宇间,竟然与那日救她的上官夫人有些想象。唇角勾出一抹浅笑,觉得自己想多了,皇宫中悬挂的画像,怎么也不可能是一品将军府的夫人。   走到门口,守门的太监拦住她,“姑娘,这皇宫可不是你随意走动的地方,还是回去候着吧。”   “谢公公提点。”北宫雪稍一欠身,就想转身回去,不经意间抬头,却看到不远外走过来一队人马,里面身穿白衣的身影,攫住了她的视线。   那人转身一刹那,她翦眸倏的睁大。   百里玉衍……   他怎么会来北宫了?北宫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再次向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的确是他!   他一身清雅白衣,袖口领口处是金线绣出的飞龙,走在北宫怀柔身侧,那份清贵高华的气质,硬是把一身玄色龙袍的北宫怀柔给比了下去。   北宫雪心跳的厉害,她听说有位贵人来了北宫,没想到,竟会是他!   似是感觉到有人注视,百里玉衍侧目向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双眸冷漠又疏离。   北宫雪一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她胸口那块拳头大小的软肉,疼得她急了呼吸。她可以确定,百里玉衍认出她了!也正是因为认出她,所以眸光才会如此冷漠。   他在恨她对么?   所以一年多了,也不曾来找过她。想起昨天晚上小奶包搂着她的脖子,糯糯的对着她撒娇,“娘亲,辰儿想要父亲。”她心中痛得几乎要窒息。   脚下一晃,迅速伸出扶住门框,躲到了门后面。   他要来参加今日的比赛么,如果真是如此,她该如何面对他?   “百里贤弟在看什么?”北宫怀柔见百里玉衍驻足,也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偏殿。那里除了值守的太监,没看到有什么人。   “没什么。”他寡薄的唇微扬,绝代风华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北宫兄,我们继续走吧。”   “好。”北宫怀柔扬手,宽大的袖袍迎几飞扬,“百里贤弟请。”   “北宫兄请。”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去,百里玉衍敛了笑意。惊鸿一瞥,却见她满是受伤的眼神,她受伤什么?当初硬着心肠离开的人是她,狠心往自己胸口捅刀子的人也是她!   暗自叹息,对她他始终是狠不下心来,她才一个受伤的眼神,他就心疼的恨不能过去抱着她!   鄙视自己的同时,他心中又有几分气恼。   笨女人!她当他是愿意来看这场无聊的比赛么?若不是怕她再出什么危险,他怎么会打破计划,突然以西凉皇帝的身份进来皇宫之中。   比赛开始了,大殿上面很热闹。   北宫怀柔、凤千雪、准太子北宫玉麟、准太子妃,还有公子辰及一干大臣。   参赛三人按引领太监的指示,一一跪拜。   百里玉衍的坐席安排在北宫怀柔左侧,与北宫玉麟遥相对应,甚至比准太子的位子还要高一些。此安排也是为了向百里玉衍示好,对于过分强大的对手,还是先以和为主。   百里玉衍的心思不在这些繁缛的礼节上。   他看着她向他们跪拜,总有种想上前把她拎起来的冲动。破女人,一丁点儿都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份,他把她当宝,她拿自己当草!   行完礼,三人落座。   座位当然是在最下方,北宫雪抬起头,悄悄望向百里玉衍,没想到那男人正在看着自己,清冽的眸中,怒火在燃烧。   北宫雪心中一紧,又低下了头。   这场比赛,她本有七成胜算,现在就剩下三成了。   有他在,她一颗心忽上忽下,忽冷忽热,根本就静不下来!   比赛最忌讳的便是分心!   慕容婉儿也在望着百里玉衍,她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来了,是为了她么?扫了鸵鸟似的埋着脑袋的北宫雪一眼,唇角掀起一抹嘲讽。   这个女人,根本配不上高高在上的他!   一段舞乐过后,比赛正式开始。   “陛下,比赛开始前,臣妾有个小小的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凤千雪脸上端着母仪天下的慈善笑脸,向着北宫怀柔开口。   “皇后但说无妨。”北宫怀柔笑道。   “臣妾听闻北宫、慕容两位姑娘有北宫双姝之说,想来两位必定有过人的才华。上次在初赛之上见北宫姑娘当场作画,便十分佩服她的才气,如今两位都在,不知可否请出两位姑娘弹奏一曲助助兴?”   她这话是冲着北宫雪与慕容婉儿两人说的。   北宫雪闻言抬起头。   暗影醒来后,将自己进宫险些遇害的前前后后全部告诉了她,她知道凤千雪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所以凤千雪开口,她本能地觉得是陷进!   正欲回绝,慕容婉儿却抢先一步开口了,“回禀皇后娘娘,婉儿不才,懂一些音律,愿意为陛下,还有诸位大人助兴。”   “那北宫姑娘呢?”凤千雪的目标不在慕容婉儿,而是北宫雪。   “民女愚笨,并不通晓音律,琴棋书画也只是多少会画些图稿,恐怕要扫娘娘兴致。”北宫雪婉言回绝,抗拒之间明显。   百里玉衍端起一杯清酒浅酌,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她说自己琴棋书画只懂得作画,殊不知,有次喝多了酒,他曾与她对弈一局,想从她手上赢棋,并不容易。   至于琴,他没见她碰过,不知她会不会。   公子辰星眸扫过百里玉衍,最后落在凤千雪身上,今天这殿中的氛围有些诡异。   “父皇、母后,”一直沉默在旁的北宫玉麟忽然开口了,“儿臣倒是有个提议。”   “说来听听。”北宫怀柔心情不错,谁的提议都不拒绝。   北宫玉麟先拱手行礼,才开口道:“儿臣倒是觉得,这首饰设计虽是手艺,却也是才华,若是展示与设计无关的才艺,可算作他们比赛的加分项,不知父皇母后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就连北宫怀柔都频频点头称赞,“麟儿此计甚妙,不如我们就派出三位代表,各出一题,三位参赛者现场作答,胜出者加分。”   说完,他将眸光投向百里玉衍,“百里贤弟,你意下如何?”   百里玉衍本对此没多大兴趣,见他问自己,将手中清酒放下,云中挽歌般缥缈动听的声线道:“北宫兄想助兴,本皇没有意见。”为避免与北宫怀柔冲突,他主动改了自己的称呼。   “好,那就这么定了。”北宫怀柔豪气的一拍桌案,“公子辰。”   “臣在。”公子辰起身。   “这第一题,就由爱卿出。”   “臣遵旨。”   “第二题嘛,既然是麟儿提议,那第二题就由麟儿出。”   凤千雪眼中闪过一抹不悦,明明是她提议的,竟然让北宫玉麟出题,这让她的计划又功归一篑。北宫怀柔自然没注意到身边人的表情,大手一挥,继续道:“百里贤弟远道而来,是我北宫王朝的贵客,这压轴的第三题,自然由百里贤弟来出。”   “至于题目,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皆可。”   事情就被这么订了下来,北宫雪耷拉着眼皮沉默。明明设计大赛,现在竟然要弄什么才艺比赛,这让她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怎么办?   比书法?她好不容易才学会写毛笔字。对弈她倒是可以,也不适合时宜啊!   怎么办?   司徒明秀也是一脸菜色,他一个宫廷出身的御用匠师,只晓得首饰打造,哪懂什么琴棋……   只有慕容婉儿淡定如初。她出身名门,大家闺秀,虽从小学习首饰制作,琴棋书画、女工、女红却是一样没落下,而且天生资质高,虽然与大家没法比,但赢北宫雪与司徒明秀,她还是有把握的。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   第三百三十六章再遇抄袭事件   北宫怀柔开口,大势已订,公子辰向北宫雪抛去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缓缓的开口:“既然皇上命臣出第一道题,那臣就不推托了。”   他星眸微低,似是在思考。   慕容婉儿方才说过,自己通晓音律,想让北宫雪在此局中胜出,就不能出与音律有关的问题。不能比试乐器……琴棋书画诗酒茶,诗她总是懂一点儿吧?想到这里,公子辰向着北宫怀柔开口:“皇上,臣平日里虽然多在战场,对诗词却是有些偏好,便以花为题,请三位各作诗一首。”   作诗?!这东西她哪会?   北宫雪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小时候上课背诗都犯困……心中埋怨公子辰,却也没有办法,题出了,还是先想办法应付过去吧。   “三位谁先来?”北宫怀柔期许的目光投向三人。   司徒明秀起身,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北宫姑娘与慕容姑娘为女子,礼当有所优待,卑职愿最后出场,先请两位姑娘展示才华。”   呸!北宫雪翻了个白眼儿。   在宫中混的人心眼子就是多,想占便宜最后出场,还絮絮叨叨把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慕容婉儿冷笑,盈盈起身,“皇上、皇后、西凉皇、太子殿下、众位大人,小女子不才,愿意先赋诗一首,抛砖引玉。”   “好,那就由慕容姑娘先来。”公子辰嘴上叫好,心中却有些担心。   慕容婉儿从容镇定,来者不拒,定然是心中有把握才会如此。她这么有把握,那北宫雪就危险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今日变数太大,左右也不是掌控的。   星眸扫向百里玉衍,他的目光落在北宫雪身上,心无旁骛,仿佛这殿中只有她一人。   心中多少有些吃味,这些天他与千夙斗得如火如荼,却不知背后还站着一个百里玉衍。看来,是他估算错了,百里玉衍一年多不曾露面,并不代表他对北宫雪死心了。   那赤果果的小眼神儿,摆明了一个大写的我不放弃!   再看北宫雪,一个宫女上前来给她添水,她好像正在向宫女道谢,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匆匆一瞥,看到宫女将什么东西塞到了北宫雪手中。   此时,慕容婉儿已经离开坐席,她脚步缓慢,长眉微凝,似是在凝目沉思。待她走到殿中央时,忽然眉心舒开,朱唇轻启娓娓道来:“婉儿想到一首山园小梅,献与大家。”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好诗,真是好诗!”太子带头鼓起掌来,“好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真是太美了!”他连夸几句,抬头却见百里玉衍与公子辰都没有什么反映,不由得有些纳闷,向他们望了过来。   两人面色沉冷,不知所想。   “的确是好诗。”北宫怀柔也拍了几个巴掌,这才缓解了太子的尴尬,他放下手赞赏道:“慕容姑娘的诗幽独清雅,不失为传世佳作。”   “谢过皇上、太子夸赞,婉儿愧不敢当,只想一首拙作可抛砖引玉。”   “慕容姑娘请先回座位。”公子辰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慕容婉儿福身行李,退回了座位上。   司徒明秀早已表明态度,要最后一个上台,那第二个就是北宫雪了。   她磕了磕沉重的眼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上端庄温婉,心中却是十分懊恼。早知道有今日,她穿越前就该好好学习古诗词,背上它一个千儿八百首的,也来救救急。   大脑飞快的转运,在脑海中搜索与花有关的诗。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不行,这调调太悲凉,不合时宜。   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也不行,这句子太过简单,没法跟慕容婉儿的山园小梅比,到时候输得太难看就不好了。   见北宫雪拢着衣袖站在殿中迟迟没有动静,公子辰禁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暗衬自己是不是出错题了。   百里玉衍清冷依旧,抿了一口清酒望着她。   笨女人这次被难住了么?没有他在她背后保驾护航,她果然是成不了什么事!狭长的眸闪过一道黯芒,正欲开口解围,忽然听到凤千雪的声音:“北宫姑娘,一首小诗,就难倒你了么?”   她眸中闪着促狭的光,明显是想看她出丑。   “回皇后娘娘的话,”北宫雪抬头,眸中并无慌乱,而是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北宫雪虽然没有慕容姑娘那般才华横溢,也多少懂得一些。只是在场的众位,都是皇家贵胄,北宫雪惶恐,怕一时失言闹了笑话,再若来杀身之祸,才会有所犹疑。”   此言一出,北宫怀柔脸色黯了几分。   他知道她在影射第一场比赛时的误会,怕又被人暗算,“你放心,今日朕在这里坐着,诗词只作是比赛的加分项,作的不好不予加分,不会另处惩处!”   “有皇上金口玉言,民女就放心了。”北宫雪施了一礼,缓缓开口,“方才慕容姑娘的山园小梅确实让北宫雪望尘莫及,自知在诗词方面的造诣远不如慕容姑娘。可既然是比赛,那北宫雪也只能献丑,尽平生所学,望请皇上及众位大人指点。”   “慕容姑娘以梅为诗,雪便以芙蓉为题作诗一首。”   九月江南花事休,芙蓉宛转在中洲。   美人笑隔盈盈水,落日还生渺渺愁。   露洗玉盘金殿冷,风吹罗带锦城秋。   相看未用伤迟暮,别有池塘一种幽。   话音未落,殿中便是一阵惊叹的声音。清冷如百里玉衍,唇角都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浅笑。这女人原来没那么笨,至少,比他想的聪明那么一点点。   公子辰也松了口气,悄悄擦掉了额头上的汗,他生怕她答不上来,惹得龙颜大怒。   慕容婉儿则是诧异的望着北宫雪,她很意外!   “好一首池上芙蓉,真是妙哉!”这是开口夸赞的是北宫怀柔,慕容婉儿的《山园小梅》幽香扑鼻,但北宫雪这首《池上芙蓉》却更显大气婉转,美不可言。   “两位姑娘的确才华出众,臣妾真是领教了。”凤千雪笑得深藏不露,端起桌案上的酒斛,向北宫怀柔道:“臣妾先敬皇上一杯。”   借着碰杯的机会,她向司徒明秀递了个眼色。   “皇上,皇后,卑职有一事奏报。”北宫怀柔与凤千雪才放下酒斛,司徒明秀便起身离席,走到殿中跪了下来。   “哦,你有何事要奏?”北宫怀柔沉下声音。   凤千雪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冷冷的望向北宫雪。   这次,看你还怎么脱罪!绞着护甲的手一个用力,不小心把护四掰断了,护甲夹着指甲,疼得她直咧嘴,眸光更加阴毒起来。   “卑职要告发北宫雪,她刚才赋的那首诗,是抄袭别人之作。”司徒明秀沉声道。   抄袭?!顿时殿中众人惊住了,议论声四起。   北宫雪心中一惊,她是抄袭没错,可她抄袭的人现在还没出生呢!这能都知道她抄袭,莫非这位司徒兄也是穿越来的?   要真是,同是天涯穿越人,相见何必相互为难啊!   慕容婉儿眼底涌起一抹轻蔑,难怪她觉得那首水平在自己之上,原来是抄来的,无耻!   “北宫雪,你初赛抄袭,陛下恩宽赦免了你的罪责。没想到你竟不知悔改,当着陛下的面还敢故技重施,把别人的伤口说成是自己的,你可知欺君之罪,当诛九族?”凤千雪戾了声音。   百里玉衍闻言,唇角扬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诛九族,那他和儿子岂不是都要被她株连?   北宫雪不慌不忙,眸中的沉静让人看不出来她究竟是不是抄袭了,“皇后娘娘,初赛画稿一事,您不问青红皂白就断定是我有罪。此次又是如此,不知北宫雪究竟做何错事,会让娘娘如此疑心。”   凤千雪一怔,压根没想到她能这么直接的指出来。   “本宫只是就实论事,难不成你以为本宫是在针对于你?”凤千雪强辩道。   “娘娘的心思,北宫雪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这位司徒公子还未说清楚我抄了什么,娘娘就开始责骂与我,我有些不解而已。”一席话夹枪带棒,说得凤千雪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当着百里玉衍与众臣子的面,皇后被这么指责,皇上脸上也不好看。   “好了,都不要吵了。”北宫怀柔不悦地道:“司徒明秀,你告发北宫雪作诗抄袭,可有证据么?”   “卑职没有证据。”司徒明秀如实答道。   殿中又是一阵议论声。   “空口无凭就敢来指责别人抄袭,司徒兄的行事作风,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北宫雪嗤笑,又向着北宫怀柔跪了下来,“皇上,民女不才,却也知欺君之罪,诛连九族。民女不敢拿自己家人的性命开玩笑,又怎敢在这大殿之上抄袭别人作品呈给皇上?还望皇上为民女作主,还民女一个公道。”   第三百三十七章这算酸,才够味!   司徒明秀倒也不紧不慢,抱拳启奏:“皇上,卑职手中是没有证据,但证据就在北宫雪身上,皇上只要派人在她身上搜上一搜,便能找出来。”   “胡闹!”公子辰嚯的站起身来,“这大殿之上,岂是你说搜身便能搜身的么?”   凤千雪冷眸相对,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每次公子辰都站出来跟她作对,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公卿家难道觉得此事不该据实追究么?”   言外之意,公子辰有意袒护北宫雪。   公子辰一时无言以对。有人告发,又说证据就在北宫雪身上,按理搜身是应该的,可是……公子辰望着跪在地上的北宫雪,如此屈辱,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么?   脸上不由多了几分说不清不明的歉疚。   百里玉衍不动如山,看北宫雪的模样似是心有成竹,估计她心中早有计划,自己坐着看戏就好了。横竖有他在这里,她就算是计划失败了也不会吃什么亏。桌案上摆着许多水果,扫了一眼,有新鲜的蓝莓,记得那笨女人喜欢吃这东西,他拿过来尝了一颗。   眉头微蹙,真酸!   北宫雪依旧不慌不忙的模样,脸上带着端庄大方的招牌笑容,唇角一扬,开口道:“皇上,既然司徒兄说民女身上有证据,那便请皇上派人搜民女的身,也好证明民女清白。”   这话一出,大家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凤千雪眉心闪过异样,她同意让人搜身,是她心中真没鬼么?还是说……   “好,既然北宫姑娘自己都没意见,那公爱卿先坐下吧。”北宫怀柔手指向站在殿中的两名宫女,“你们二人过来,带北宫姑娘去偏殿,细细查看一番。”   “是。”两名宫女领旨。   “皇上,民女还有话说。”北宫雪却是没有起身,目光坚毅的望向北宫怀柔与凤千雪。   凤千雪唇角泛起一抹嘲讽,猜她就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范。   “你说。”北宫怀柔道。   “民女身正不怕影子歪,但希望澄清清白之后,皇上可以严惩构陷民女之人,以正朝廷威严!”北宫雪一字一顿,坚定而决然。   北宫怀柔几乎是不由自主的点了头,“朕依你所请。”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凤千雪不屑的嗤了一声,招手命令两名宫女,“你们两个,快些带她去搜身,免得误了比赛,搅了陛下的心情。”   “是,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懿旨。”两名宫女走上前来,带着北宫雪出去了。   司徒明秀跪在殿中央,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他清清楚楚看到一名宫女借着斟茶的机会,将一张字条塞到了北宫雪手中。他断定,那张字条与北宫雪所作之诗,定然有着必要的联系。   “北宫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让这位司徒公子赋诗一首,也好圆了方才的比赛。”看殿上人静默下来,百里玉衍不咸不淡的开口。   “百里贤弟所言极是。”北宫怀柔应道:“司徒明秀,那就把你作的诗拿出来吧。”   司徒明秀一听,脸“唰”一下子变白了。   他是个首饰工匠,虽然首饰打造的好,但对其它技艺一窍不通。大殿上忽然说要增加才艺展示作为加分项,他心里就觉得完了。所以在公子辰提出各作诗一首时,他就推托让女子先来,自己排在最后。结果看到宫女给北宫雪递纸条,他又觉得机会来了。   他以为,只要揭发了北宫雪,这场比赛就作废不算了。没想到北宫雪被拉出去搜身,那个西凉皇竟然让他把诗作出来!   汗水滴答滴答的落了下来。   “北宫兄,我来北宫之前,已久闻北宫子民勤奋好学,多事饱读诗书之人。此次来还想好好与你讨教,学一学你是如何教导子民的,现在看来,这北宫男子,竟然还不如女子么?”百里玉衍清冷依旧,只是言辞之中,少不了讥诮嘲讽。   北宫怀柔被他一激,脸涨成了猪肝色。   “西凉皇此言差矣。”北宫玉麟忙出来给父皇解围,“在北宫王朝,有学识的男子或是在朝堂助社稷稳固,或是在民间游历传播文化,也只有学识浅薄之人,才会做些手艺活来养家糊口。”   言外之意,司徒明秀只是学识浅薄,利用手艺养家糊口的人。   百里玉衍低眉浅笑,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时,出去搜身的两名宫女带着北宫雪回来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在她的身上搜到这个。”抬起双手,宫女将一张纸条模样的东西举过头顶。   北宫怀柔狭长的眸眯出一条危险的视线,一招手,太监总管张松明白他的意思,走上前,将纸条接过来,拆开来看。   “皇上,纸条上写了一首诗。”张松道。   凤千雪眸中闪过冷凝,似笑非笑的睨向北宫雪。这次,你跑不掉了吧!   北宫雪轻笑,“张公公,可否请您将上面的内容念与大家听?”   张松望向北宫怀柔,寻求皇上的意思,见他点了头,复又将纸条捻开,大声读了出来。   原来,这纸条上面写的,也是一首以花为题的诗,只是意境比慕容婉儿的《山园小梅》与北宫雪的《池上芙蓉》差不少,且措辞显稚嫩,像是新学诗词之人所作。   “皇上,司徒兄说民女抄袭,而证据就在民女身上,如今搜也搜了,可能证明民女清白?”   闻言,北宫怀柔被百里玉衍刺激的一腔怒火顿时上来了,指着张松手中的纸条厉声质问:“司徒明秀,这就是你所说的,抄袭证据么?”   “冤枉。”司徒明秀顿时吓破了胆,“皇上明察,卑职的确是看到倒茶的宫女塞给了她一张纸条啊!”   “倒茶的宫女何在?”北宫怀柔一声怒吼,吓得殿中众宫女太监颤颤巍巍的跪倒一片。   不一会儿,一名宫女哆哆嗦嗦的走上前,“参见皇上,奴,奴婢是为北宫姑娘倒过水,可是奴婢并没有给她递纸条啊!”   “司徒明秀,你说的可是这个宫女么?”北宫怀柔指着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宫女问。   司徒明秀吓得缩在地上,身上抖得像筛糠,他紧张的抬起头,向宫女看了过去。宫女整个人伏在地上,哪看得清脸!他也不敢仔细辨认,匆忙中点了头,“是。”   “你确定么?”说话的是北宫雪。   司徒明秀一张脸皱成了包子样,“确定,是她。”其实他心里也不确定,可他现在太害怕了,根本不敢仔细辨认。他现在悔青了肠子,后悔不该揭发北宫雪,她作弊就作弊!现在倒好,万一没证据证明她是作弊了,反倒自己成了诬告的罪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是确定了,你便起来看看,这宫女可是你所说的人。”北宫雪一个用力拉起他。   那宫女此身也立起了身子,四目相对,把司徒明秀吓了一大跳,指着宫女尖声叫道:“不是她,方才倒水的宫不是她!”   “刚才说是,现在又说不是,到底是不是?”北宫雪步步紧逼。   “是。”他说完,自己又拼命的摇头,“不,不是她。”司徒明秀拼命后退几步,撞到北宫玉麟面前的桌案上才停下来。他翻倒在地,痛苦的捂着脸,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   “皇上。”北宫雪不慌不忙的低头,向着北宫怀柔的方向跑下来,声音沉稳而镇静,“民女刚才不过略施小技,让给民女搜身的宫女假装是倒水的那位宫女,司徒明秀便漏出马脚,辨认不出究竟是不是当事人。长相如此好认他都认不出来,可见,在那位宫女给民女递纸条时,他并未向民女这边看。这也说明纸条一事,他并非亲眼所见,而是由旁人指使,请圣上裁决!”   凤千雪怔住,手中一粒葡萄骨碌一下,顺着衣襟滚落到地上。   她断定北宫雪不懂诗词,便派人递了纸条给北宫雪,因为她知道,这场比赛的胜负对北宫雪很重要。可她没想到的是,北宫雪没用她给的诗,而是自己作了一首。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司徒明秀竟是这么个废物,被北宫雪一诈,竟然就露出了马脚,让她的计划一败涂地。   百里玉衍又吃了一颗蓝莓,这东西吃起来酸,回味却有一种香甜。   公子辰也松了口气,在她被宫女带走搜身时,他几乎忍不住压制不住冲动,想站出来带她走。星眸望向百里玉衍,他始终是一副冰山矗立眼前的冷漠。   见他吃蓝莓,他也摘了一颗吃。   擦,怎么这么酸!   连果皮带肉全部吐出来,又连喝了几杯酒来冲压口中的酸涩味道!   北宫怀柔阴凉的目光落在北宫雪身上,眼前这女子,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刮目相看。第一次在比武场,她的画稿被调换,她临危不乱,提出当场作画。第二次,在正阳宫,她被打得站立不稳,却倔强的把握住唯一一次机会,对着他喊“皇上,救我……”   这是第三次,她聪明的令他咋舌。   第三百三十八章一曲凤求凰   大殿之内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静谧,安静的只有百里玉衍吃东西时,偶尔发出细碎的咀嚼声。   北宫雪竖起耳朵听着,他以前吃东西从来不带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吸引谁的注意力才这么做,真是幼稚。   除了百里玉衍,其他人全都沉默不语。   皇上不发话,谁敢开口?   司徒明秀躲在在北宫玉麟桌案前,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尽管如此,凤千雪阴毒的目光还是时不时的扫来,让他感到心惊胆战。   公子辰终于从蓝莓的阴影中走出来。   抬眸看向北宫雪,她倔强的小脸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人,似是等他给自己一个交待。   北宫怀柔思衬良久,终于还是开了口:“北宫雪,刚才朕答应你,若是证明你是清白的,便严惩诬告者,你怀疑有人指使司徒明秀,可有什么证据么?”   “那只是民女的推断,没有证据。”   “司徒明秀。”北宫怀柔目光又转向司徒明秀。   听到召唤,司徒明秀连滚带爬的回到殿中央跪下,“卑职在,卑职一时迷糊,没看清事实就出来指证北宫姑娘抄袭,实在是罪不可恕,请皇上降罪。”   他虽然胆子小,但也不算是没脑子,他说自己没清楚,而不是承认被人指使。   被人指使诬告和没看清楚揭发,有着原则上的差距。   “你说你没看清楚,那你就把当时的情景给大家仔仔细细的说一遍。”凤千雪声音冷漠,一字一句仿佛鼓槌般敲在司徒明秀心头。   司徒明秀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卑职,卑职因为自己作不出诗词,就想看看北宫姑娘是不是想得出来。结果往她那里一看,正好看到倒水的宫女往北宫姑娘手中塞东西,卑职太紧张,也没看清究竟塞了什么,只以为,只以为她也作不出来诗,找了人帮她比赛作弊……”   “荒唐,凭你一念之词,就能诬陷你的同伴么?”凤千雪厉声指责。   “卑职知罪,还请娘娘住在卑职平日里兢兢业业的份上,轻饶卑职啊!”司徒明秀一个劲的向着凤千雪磕头求饶。   百里玉衍冷眼瞧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还真是热闹。   北宫怀柔头痛的扶额,这种琐事被百里玉衍见到,简直就是往他脸上抹灰,有损国体啊!这事要是传出去,让他北宫怀柔的一脸俊脸往哪搁?   “娘娘,”北宫雪忽然开口了,“为何别人告发我,您就先相信我是有罪的,而到了司徒兄这里,他说自己紧张没有看清楚,您就信了他无罪呢?这样,可是有失公允?”   “这……”凤千雪被噎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尤其还当着一个异国皇帝的面,她不能失了一国皇后的气度,更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下话柄,让后人诟病。   努力压下心头戾气,平息怒火,尽可能温和的对着北宫雪解释道:“北宫姑娘误会了,本宫做事向来对事不对人,方才也形势所迫一时着急才会有些偏颇。现在知道你是无辜的,自然也不能再用同样的方式误会第二个人,你说对吧?”   北宫雪嗤笑,她又不是三岁孩子,哪这么容易糊弄!   “皇上,您方才说答应还民女一个公道,刚才为了证明清白,民女可是让皇后娘娘搜了身的。若是事情就此一了百了,民女不服!恐怕在坐的诸位大人,也会觉得不公。”   下面坐着的诸位大臣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觉得不公,皇上皇后要处置谁,他们半点意见没有!   “无非是个小小的御用工匠,打几板子的事儿,北宫兄何必如何头疼?”百里玉衍拿着酒斛浅酌低吟,口中溢出的话,却是字字要害。   一个小小的工匠,抗不住打,几板子就能招了!   百里玉衍既然开口,北宫怀柔面子上下不来,大手一挥,“来人,把他拖出去,打到招为止!”   司徒明秀闻言,腿一软,迅速朝凤千雪扑了过去,“皇后娘娘,您救救我,我可是完全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啊,您不能不管,您得救救我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凤千雪脸上的伪装被撕碎,用力一脚踢开司徒明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来人,把他给本宫拖出去!”   上来两名侍卫,把拼命挣扎的司徒明秀拖了出去。   片刻后,外面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凤千雪深吸一口气,对着北宫怀柔跪下请罪,“臣妾与北宫雪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冤枉与她?”   北宫雪心中冷笑,无冤无仇,五次三番的非置自己于死地!   “哼!”北宫怀柔冷嗤一声,眸光厌恶且不屑,“皇后打理后宫日夜操劳,想必是累了,以宫中事务暂时交由贵妃打理吧。”   贵妃?成贵妃?   凤千雪心中一沉,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他是要剥夺了她的权力么?   “父皇!”北宫玉麟闻言起身就要为皇后求情,被北宫怀柔一个眼神冷冷回绝,“时辰不早了,还是继续比赛中吧,第二题让你出,你可想好出什么题了么?”   北宫怀柔的话,三分提醒七分警告。   北宫玉麟自然也明白皇上现在在气头上,又当着诸多外人面子上抹不下来,只能放弃求情恭顺的答道:“儿臣已经想好了。”   “那就开始吧。”北宫怀柔一甩袖袍,端起洒斛咕噜灌了一口酒。   自己的皇后与小人串通一气,坑害一个参加比赛的庶民!真是越想越来气,犹自斟满酒又一口气喝了下去。当着百里玉衍的面,他不能做得太过,还得给皇后几分面子,要不然,他早下旨让她回宫反省了。   “儿臣遵旨。”   北宫玉麟望向凤千雪,她紧盯着北宫雪,眸中涌动着无法掩饰的恨意。眉头轻蹙,无奈的转过了身,“慕容姑娘、北宫姑娘。”   慕容婉儿起身,到北宫雪身旁并排跪了下来,两人异口同声的道:“民女在。”   “既然司徒明秀已经伏法,那么此局就只剩下你们二人。你二人是女儿之身,那就请两位姑娘献舞一曲,让大家开开眼界吧。”   “是。”慕容婉儿。   “……!”北宫雪。   又是赋诗又是跳舞,真当她们是万能的了吗?虽然说她小时候是学过几年舞蹈,可她学的是肚皮舞啊!别说她学的那些早就还给舞蹈老师了,就算是她没忘记,拿到这里也不能跳啊!   何况她背上还有伤呢!   百里玉衍与公子辰一脸黑线,北宫雪身上有伤他们知道,舞她是肯定跳不了,这局不用想,指定是输了。不过好在刚才赢了一局,现在输了最多就算是平局,还有第三轮。   果然不出所料,在第二场比赛中,慕容婉儿以绝对优势胜出,与北宫雪一比一,分数持平。   第三局是百里玉衍出题。   慕容婉儿与北宫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那个清贵高华,干净如同谪仙降世的男人。他从一开始就在吃东西,到现在还在吃!吃!吃!   北宫雪扶额。   难道西凉没有像样的水果么?你堂堂一国皇帝在人家的地盘上这样吃真的好么?   百里玉衍清冷的脸不辨喜怒,他目光犹疑的望着桌案上的各类点心,似乎正在犹豫下一口吃那个。事实上,桌上的东西没少多少,他也就吃了几颗蓝莓,因为大家都不吃,就显得他一直在吃一样。   当然,这些他并不在乎。   他在想他该出个什么题,他想以自己的身份抱一抱他的小女人了。   “百里贤弟?”北宫怀柔好心提醒。   百里玉衍清冷如旧,仿佛没听到北宫怀柔喊他一样,眸中闪过似有似无的笑意,寡薄的唇轻扯,声线如云中歌般缥缈动听,“北宫姑娘,可否与我合奏一曲凤求凰?”   “……!”北宫雪怔住。   公子辰、慕容婉儿也顿住了,就连在座的诸位大臣,对百里玉衍的要求也极为不解。当场要求一名女子与他合奏凤求凰,这其中的深意,实在难以揣测。   “西凉皇陛下,”公子辰开口想北宫雪解围,“此次比赛是针对二人,陛下与北宫姑娘合奏之后,还要再与慕容姑娘合奏一曲么?”   百里玉衍并不看他,只盯着北宫雪,“北宫姑娘若不同意,那此局,便是慕容姑娘胜了。”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台下的人们忽然不明白,百里玉衍究竟是站在那一边了。乍一听,好像是偏向北宫雪,可再一听,又像是为了慕容婉儿在给北宫雪下套。   “民女何德何能,能与西凉皇合奏?”   “若是不愿意,那这第三场,便不用再比了。”他赌气不再看她,转向北宫怀柔,“北宫兄,我这一局胜出的是……”   “我答应。”在百里玉衍说出慕容婉儿的名字前,北宫雪抢先斩断了他的话。   百里玉衍眸中涌上几分喜悦,他就知道,这女人不会如此轻易放弃机会。合奏一曲换一次加分,多便宜的事儿!   第三百三十九章和局   还好小时候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北宫雪暗衬,虽然这古代的七弦琴她没有碰过,但古筝还学过几年,应该原理差不多。   穿越前学的本领,到这个破古代全部用上了!   几名太监搬来了七弦琴,还为百里玉衍送来了一支玉萧。   北宫雪坐在七弦琴前,试着弹了几下。当聒噪的声音让人们都忍不住想捂上耳朵的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实践远比理想残酷。   手忙脚乱的扶住琴弦,阻止噪音再次发出,她自己也愁苦了一张俏脸。   该死的百里玉衍,这不明摆着想让她出丑么?她不想输,不输就得与他合奏。她这弹琴的水平,出去糊弄糊弄平民百姓也许还是可以的,可这里坐着的这些人,几乎个个比她更懂音律!   汗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慕容婉儿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从刚才的噪音中她便能听出来,音律这东西,北宫雪不在行!她只会首饰设计,而自己,才是真正系出名门的才女!   什么北宫双姝,她北宫雪根本不配与自己齐名!   凤千雪也是一脸幸灾乐祸,让她丢了统筹六宫的权利,她也决不会让她过得舒服。眼中闪过一道冷芒,笑容也变得扭曲起来。   “要认输么?”清冷的语气从头顶传来,不知何时,百里玉衍走到了她身旁。   “才不!”她倔强的扬起小脸。   “你要准备多久。”声音冷冷清清的,听不出是关心,还是普通的问询,北宫雪在心中嘀咕,“准备一辈子,等死你!”嘴上却老老实实的道:“马上就好。”   她在想凤求凰这的谱子!   这个破古代就是不如现代方便,在现代要演奏什么曲子,人家连曲谱都会给准备好,古代倒好,什么都没有,只能凭脑子记。   百里玉衍好笑的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报复成功的快感。   “若想不起来,便认输罢。”   你才认输!北宫雪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谁说她想不起来了?她明明就是压根没怎么记住!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北宫雪总算是把当年她亲亲妈咪花大价钱,给她找来音乐老师教的那点东西给想起来了。   百里玉衍等得很有耐心!   龙椅上那位北宫皇帝急得一脸便秘相,他依旧是风淡云轻的模样,仿佛这殿中任何人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他只专心致志的等着那个即将与她合奏凤求凰的女人。   这一眼,北宫怀柔看出了端倪。   百里玉衍看向北宫雪的眼神与他看旁人不同。那种眼神,似曾相识,经常在他自己脑海中浮现,只是对方是一名女子,娴雅端庄。在他睡着时,她便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可当他醒来,却无论怎么回忆都记不起她是谁,记不清她的模样!   这个梦境,缠绕了他好些年。   “噌……”一声刺耳的琴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中,北宫雪正在试琴,声音难听又刺耳。   “北宫姑娘,若是弹不来,就别逞强了。”凤千雪柔声道。她脸上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冰凉,带着恨不能将北宫雪撕碎的阴毒。   “娘娘费心,民女准备好了,这就开始。”   北宫雪说着,纤纤玉指抚过琴弦,收回手时顺势弓起十指,试着拨了几个音阶。琴弦发出清脆的声音,比刚才的噪声听着顺耳多了!   “西凉皇陛下,开始吧。”自信的笑容跃然脸上。   “北宫姑娘请。”百里玉衍双手执起长萧。   北宫雪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的动作,眸光开始专注的落到琴弦上。   琴声起,箫声合。   箫声低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弥补了北宫雪不经意间露出的小马脚。清灵的琴声与箫声交织,忽如小桥断水疏影绵延,忽如高山仰止流水轻狂,两种声乐交织缠绵,时而情意缱绻,时而相互追逐。动人之处,涤荡灵魂,仿佛两个至情至爱之人的倾世弯曲。   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一曲毕,北宫雪收回手,“吧嗒”一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不偏不巧落到琴弦上。不知为为何,鼻子一酸泪水就滑了下来。那些拼命想忘却的瞬间,那句“为夫从来没有利用你”又在心头萦绕,搅得她心中不安。本已静下来的琴弦被泪滴砸到,又响起一声轻颤。   他听了,默默收起玉箫,转身站在她一侧,也遮住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   “后悔了么?”他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问。   北宫雪浑身一震。他屈尊降贵不惜承受所有人异样的目光,来与她合奏一曲凤求凰,就是为了靠近她,然后问上一句“后悔了么?”   她是后悔了,可是她不敢承认!   身子一矮,借势抹眼眼中泪痕,倏地跪到了地上,“多谢西凉皇陛下指点,民女才疏学浅,技艺不佳,让陛下见笑了。”   百里玉衍长眸微眯,眼底涌起滚滚怒火!   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身段也放下了,可她还是不肯回头。她到底想要他怎么样?怎么样才肯心甘情愿的跟他回去?   “本局,和。”回到座位上,他冷冷地宣布。   慕容婉儿惊讶,北宫雪错愕。   众人摸不着头脑。   似是看出众人的疑惑,这位向来惜字如金的男人张了张寡薄的唇,解释道:“未给慕容姑娘展示的机会,过在本皇,所以给出一半成绩。而北宫姑娘的技艺,本皇不敢恭维,所以两人和局。”   此言一出,北宫雪气得头顶冒烟。   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跪地谢恩,接受了这个成绩。   事实上是,不接受,她也没辙。   倒是慕容婉儿,意外于百里玉衍的仁慈,跟在北宫雪身后,伏身跪地谢了恩。   加分项结束,就剩下正式比赛了。没了司徒明秀,就只剩下她们二人,加上前面是和局,折腾到现在等于从零开始,重头再来!   北宫雪努力安抚下自己的心情,不受百里玉衍影响。   两套作品亮出来,同样的美奂美伦,巧夺天工,除了设计之处风格上的差异,根本无法评价哪个好哪个不好。就连凌王与凌王妃,都恍花了眼睛,选不出来究竟喜欢那一套。   最后,北宫怀柔拍案定局,“两位姑娘才华相当,朕宣布,本次大赛,和!”   大笔一挥,各赐了一个“天下第一匠师”的牌匾。   比赛结束,北宫怀柔设宴招待百里玉衍以及比赛胜出的北宫雪与慕容婉儿。觥筹交错,宴会结束时已到宵禁的时辰,公子辰主动请缨,欲送北宫雪与慕容婉儿回去。   百里玉衍面色清冷,目光复杂的望着北宫雪。   北宫雪正在看他,匆匆一瞥,忙低下头随着公子辰离开了。百里玉衍收回目光,他们走后,他紧接着向北宫怀柔辞行,离开了皇宫。   文武官员也相继离去,大殿中只剩下北宫怀柔、凤千雪,以及凌王与凌王妃。   “父皇、母后,时辰不早了,儿臣护送你们回宫吧。”北宫玉麟起身离座,恭顺的问道。   “正好,父皇也有话相对你说。”北宫怀柔一甩袖袍站起身,向凤千雪扫了一眼,“凌王妃陪皇后回去罢。”说完,自己阔步向前走去。   北宫玉麟忙向王妃递了个眼色,自己快步追了上去。   “恭送万岁爷,恭送凌王殿下。”殿中宫女太监如数跪了下来。   凤千雪与凌王妃也在跪送之列,等他们出了大殿,凌王妃才扶着凤千雪起身,安慰道:“母后,父皇也是一时气急,不会过于苛责母后的。”   凤千雪冷笑,拔下手上断掉的护甲丢了出去。   “不会过于苛责?他还想怎么处置,为了一个小小的庶民,难道要废了本宫么?”   “母后,这话可说不得。”凌王妃紧张的四下张望,生怕有人听了这话去再传到皇上耳朵里。“您消消火,我送你回正阳宫吧。”   在凌王妃的搀扶下,凤千雪怒气冲冲的走了。   一场比赛,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北宫雪家的小院里,孟荼哄着小星辰睡了,暗影坐在院中石桌上,等着北宫雪回来。菜菜也没睡,陪着暗影一起等她。   “你是宋镇人氏?”暗影问。两人聊着天打发时间。   “不是,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出生的,从小就跟着爹娘四处流浪,我十多岁的时候才到宋镇安定下来。”回想起小时候的岁月,的确挺苦的,爹娘带着身体孱弱的她,四处躲避追杀。   有时候为了逃命,连做好的饭都来不及吃。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不知多久,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暗影迅速起身过去开门。   “雪儿姐姐,你回来了!”这一天她都提心吊胆,只到看到北宫雪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悬在喉咙口的心才算是放了回去。   “这么晚了怎么都没睡?”北宫雪望着暗影,还有门内侧的菜菜。   “你没回来,不放心。”菜菜诚实的回答。   北宫雪只觉得心中划过一阵暖流,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回去睡吧。”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公子辰从马车后面走过来,俊美无涛的脸溢笑笑容。   “多谢你送我回来。”北宫雪道。   送走公子辰,三人回到房中,没多久,屋中的烛火熄灭了。   月光下一道白影闪过,在北宫雪门口停下来。   第三百四十章春梦了无痕   百里玉衍修长如竹的身影立于院中,银色月光洒下来,为他镀上了一层轻如羽翼的光辉,一如坠入凡尘的谪仙。长眉轻蹙,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深深望向门口。   夜,静谧。   许久,他提步走到北宫雪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背上的伤还未全好,只是侧着身睡,正面迎面对着他。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她的五官,只隐隐觉得,她睡得并不安稳。   走近了才发现,她眉毛皱成了个小小的“川”字。   他屈身下蹲,伸出白皙修长的五指,轻轻揉着她眉心的疙瘩,直到她双眉舒展开来,他才松开手。手却没有离开,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唇边。   指腹在盈润饱满的唇上摩挲,深似寒潭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正在释放。   情难自控,终是忍不住,吻上那两片思念很久的唇瓣。   “唔……”呼吸忽然被剥夺,北宫雪猛然睁开了眼睛,百里玉衍不紧不慢的,指上一个用力点在她某处穴位上,她身子一软,眼睛又闭上了。   百里玉衍起身,扯开她身上的薄被,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朕都把自己送到你床上了,你心中到底有什么怨恨还放不下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该消了气,跟朕回去了吧?”侧过身子,凝着她熟睡的小脸。   就是这张小脸,让他无数次在梦中惊醒,每每记起她的狠决,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你要杀了朕,朕都不怪你了,朕就瞒你一个身份,你至于摆出一副跟朕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么?”他盯着她有小脸呓语,明知道她听不到,却还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说着,“你知道这一年多朕是怎么过来的么?每天不过子时朕从来没睡过,即便如此,朕每日还是会从噩梦中醒来。”   “梦到你拿着匕首对着朕的样子,朕是真的害怕。不是怕死,而是担心朕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像朕一样保护你了。”   “娘子,其实你的琴弹得真不好,为夫险些就被你带走调了。”   “可是能与你共奏一曲,就算是放下身段,丢掉面子,为夫都觉得值得。娘子,你原谅我好不好?为夫保证,再不会对你有任何欺瞒,此生只许你一人,可好?”   长臂一伸,将她拥入怀中。   “北宫雪,告诉你,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人。生,我宠你入骨,死,我陪你入土!”眼中划过一道黯芒,他猛然戾了脸色,抬手解开她身上的穴道,欺身而上,攫住她的双唇。   北宫雪的脑袋还没想明白怎么一回事。   她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百里玉衍在她耳边低语,可是她怎么也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忽然间,又觉得身子一重,呼吸都被剥夺了,胸口的空气变得珍贵起来。   她睁开眼睛,却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   他吻她的模样认真又专注,眼前两条长睫,安静的如同两只依靠的蝶。   她忽然分不清是梦还是醒了。   是梦也好,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如此深情不移的模样了。这一年多,她多是梦到他冷冷的质问,质问自己为何不多给他一些信任,为何如此决绝。   一夜痴缠,醉生梦死。   第二日北宫雪是被百里星辰闹醒的,小奶包吵着爬到床上,来来回回在她身边腻歪着蹭来蹭去。一会儿穿进她的怀中,一会儿又倚在她的身上。   她再困,也抗不住熊孩子的攻势,只得穿衣起床。   揉揉酸软的身子,昨天夜里又梦到百里玉衍了。他温柔的就像他们出事以前,那种让人想起来就会觉得脸红心中的动作,那些让她无地自容的语言,想起来,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烧得厉害。   “娘亲,你脸好红。”小星辰不留情面的揭穿。   北宫雪闻言脸上赤红爆红,“小孩子瞎说什么,娘亲刚睡醒,还没适应屋里的空气,皮肤有点物理反应都是正常的!”   “哦。”小星辰点头,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什么是物理反应……   北宫雪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收拾床铺。拽起被子抖擞时,忽然一条白色的帕子从被子里掉出来,落到了她脚边。   她放下被子纳闷的捡了起来。   这白色的帕子上面,是一幅还未绣完的鸳鸯戏水图。北宫雪猛然一惊,双腿几乎承受不重身体的重量,跌坐到床榻边上。   这幅图,是她穿越前,这身体的前世绣的!   这东西,应该早就被她扔了,怎么会忽然跑到这里来了?难道……难道她扔了的时候,被百里玉衍捡了回来,他一直将它带在身上?   昨夜……她赤目欲裂,不敢置信的盯着床上被子。   昨天晚上,他真的来了,难怪她觉得梦得那么真实,早上醒来时还在嫌弃自己丢脸,做那种不堪回想的梦。原来梦是真的!   手不经意间攥紧了那条丝帕,“好你个百里玉衍,敢来就不敢现身么?”   “阿嚏!”   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晓风和残月交换了一个同情的眼神。从北宫雪家中回来,百里玉衍就不停的打喷嚏,两人猜测他们家陛下这是在人家家门外站了一晚上,着凉了!   好心煮了一粥姜汤端过去,“陛下,现在早晚温差有些大,您喝碗姜汤补补身子,小心着凉。”   百里玉衍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头也不抬的继续看奏折,“你们自己留着喝吧,朕用不着。”天气炎热,额上沁出不少汗水,他伸手去掏丝帕,掏了几次,却什么都没掏出来。   手倏的一顿,丝帕呢?   猛然想起昨夜之事,想必是离开时太过匆忙,将丝帕拉在北宫雪那里了。手扶着额头,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下弄巧成拙了。   看到丝帕,她定然知道他去过,那昨夜之事,也没什么能解释的了。   罢了,她知道也好。她给他的和离书他并未同意,她还是他的发妻,昨夜之事,也不算有悖常理,夫妇之间行夫妻之事,再正常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低头继续看奏折。   现在逸王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但凡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他就差人将折子给他送来,所以他案上的折子又叠了厚厚一摞。   北宫雪只愤慨了那么一小会儿。想想她也没什么办法,就算是拿这个证据,她还能去找百里玉衍理论么?估计那男人现在巴不得她自己送上门去。   她才不去!   昨天他还问她是不是后悔了,她自己嘴硬不承认,结果昨天竟然那么……想来也知道,那男人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就等着她自己送上门去。   “娘亲,好饿!”小奶包扁着嘴巴催她,他还等她给他喂饭。   “马上就好了。”北宫雪将丝帕塞进衣袖中,利索的收拾好床榻,抱着百里星辰出了屋子。   夏日的清晨空气清闲宜人,阳光刚好,微风不燥。借着这大好时光,暗影和菜菜两人直接把饭菜布置到了院中石桌上。   见她出来,菜菜招了招手,“雪儿姐姐,你再不出来,饭菜都要凉了。”   “早说了你们吃饭不必等我,偏不听。”她嗔责,心中却暖暖的,走过来将小奶包递给孟荼,“小荼,你先照看着弟弟吃饭,娘去洗把脸。”   “好。”孟荼接过百里星辰,别看他小小年纪,哄孩子的水平不低于任何人。   一家人早饭吃得其乐融融。尤其是百里星辰,平日里孟荼哄他哄得很好,吃饭的时候也很乖,可只要北宫雪在,他就非要弄些花样出来。   一会儿故意把粥洒了,一会儿又把沾着米粥的手往孟荼身上擦。   北宫雪无奈,又不舍得骂他,只能语重心长的教诲,结果他听了,一会儿,又犯,她只好把他把到自己怀里,他才开始乖乖的吃饭。   就在吃完饭收拾东西时,岳远锋忽然来了。   “爹。”菜菜惊喜的看着他,“你怎么忽然来了,我娘也一起来了么?”   “你娘没来,爹是来报信的。”他眸光转身北宫雪,向着她开口道:“雪儿姑娘,铺子里来了传旨的官差,说是要你亲自去接旨。”   “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去。”北宫雪道。   昨日与慕容婉儿同时拿了第一,北宫怀柔许给她们天下第一珠宝匠师的封号,此时宫中来人,想必是来传旨的吧。   “那我在门外候着。”岳远峰倒是十分懂得礼数之人,与菜菜简单打了招呼后,便到院子外面等了。   北宫雪换了身淡蓝色曲裾,清雅脱俗又不失稳重之感。为表敬意,她特意梳了个头型,戴上一套兰花发簪,整个人看上去端庄高贵,简明简练。   “娘亲要出门,辰儿也要去。”小奶包扑过来,抱着她的腿不撒手。   一岁多的孩子,粘人的很!   孟荼怎么拉,怎么哄,他就是不松开手。   “辰儿想去就一起去吧。”北宫雪开口。只是接个旨,也没什么危险,她弯腰把百里星辰从地上抱了起来,拍拍他屁股上的土,说:“以后不许坐地上,脏。”   “娘,你背上的伤没好,这样抱着弟弟太累了,我来抱着他吧。”   “这些日子小荼在家照看弟弟,功课怕是拉下不少。今日小王爷应该在家,娘身上的伤也不碍事了,不如你今日起恢复去成王府学习吧。”   孟荼一听,高兴的险些跳起来,“是,娘亲,我这就去。”   出门,北宫雪在暗影的保护下,抱着百里星辰去往漱芳斋,而孟荼只身去了成王府。   第三百四十一章角逐才刚开始   漱芳斋门前热闹异常,大概是看到有官差守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停下来好奇的往里探望。慕容世家与遥相对应,此时门口也守着几名官差。   两波宣旨的人同时出宫,也几乎同时到达。   慕容婉儿与北宫雪和局,心情欠佳所以多喝了两杯,宿醉起来晚了,到现在也还没有来接旨。她们这一晚,聚集在铺子前的人越来越多,好奇的人们都想等着看热闹,结果把路给堵了。   距离漱芳斋还有小半里路,北宫雪无奈的下了马车步行。   她抱百里星辰,担心熙熙攘攘的人群挤伤孩子,所以她小心翼翼的向前,没注意到旁边还有辆马车被人群阻拦,被迫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马车上传出女子不耐烦的声音。   “王妃,我们遇到皇上派来传旨的队伍了,要不还是绕过去吧?”下人恭恭敬敬的问道,看样子对车内那位王妃很是忌惮。   “传旨给什么人?”里面的女子更加不耐烦起来,尖锐的声音让下人气势又矮了几分。   “好像是漱芳斋与慕容世家。”下人答。   马车内忽然沉默了,正在下人犹豫要不要再问一遍绕行之事时,马车侧面的车帘猛然被拉开,露出凤千月淬了毒般阴冷的双眸。   凤千月很火大!   她听闻昨日姐姐凤千雪被皇上惩戒,今日一大早就进了宫中安慰。没想到凤千雪非但没领情,反而是把她给狠狠骂了一顿。   什么都是因为她才会落到如此地步,什么都怪她当初办事不利云云,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末了,还把她给赶出来了。   凤千月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没地发泄,猛不丁的听到漱芳斋三个字,火气“忽”的一下熊熊燃烧起来。都怪那个北宫雪,要不是她屡次兴风作为浪,怎么会连累姐姐被罚,现在连统摄六宫的权力都落到了成贵妃那个贱人手中!   谁不知道,这后宫之中,受尽皇上荣宠的,只有皇后与成贵妃两位。   她们二人一位是权倾朝野,功勋卓著的凤家嫡长女;一个是战功赫赫,世代忠良的成家嫡女。这两人的身份家世,是宫中任意一位嫔妃都无法比拟的,就连望其项背,都是件奢侈的事情。在凤千雪登上后位之前,两人便已经闹得水火不容,这些年下来,宿怨更是越积越深。   可想而知,将六宫之权交与成贵妃,凤千雪心中有多气恼!   “王妃,我看这路一时半会还通不开,要不我们还是绕行吧?”赶马车的下人趁机问道。   凤千月不语,冰眸冷冷凝着前方一个抱孩子的北宫雪。与第一眼在街头遇到她时的惊讶比起来,此时愤怒的情绪更大一些。然而愤怒之余,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上次见她抱着孩子她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这孩子……是北宫雪的?   她竟然有孩子了!   眸中涌出一股狞笑,用力将车帘甩上,“绕道回府!”   北宫雪与慕容婉儿几乎同时到店铺门口,回眸相视一笑,讥诮中带着几分挑衅。   传旨的公公横眉竖眼的坐在椅子上,看来是等得不耐烦了,莫冼言正好脾气的侍候着,端茶倒水,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位皇宫来的“贵人”。   公公兰花指一伸,剜了莫冼言一眼,“你们这位主子,架子还真是大的很呢!”   莫冼言心虚的笑着,“公公莫急,我们掌柜家住得远,来回耽搁的时间长,还望公公多多包涵。”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趁没人注意塞到公公手里,公公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   “来了,掌柜的来了。”守在门口的槿羽快步过来报信。   公公端起架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时北宫雪抱着孩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北宫雪接旨。”公公拿过圣旨宣读,也没忘甩她一个刀子眼。   北宫雪忙跪了下来,将百里星辰放到自己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服,“辰儿跪下。”   百里星辰眨着澄澈的眸子,看看公公,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娘亲,抿着小嘴儿摇了摇头。他家爹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不跪人!   “算了算了,一个小孩子,不必管他了。”公公又不耐烦的剜了她一眼,拿出圣旨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宫雪德艺双馨,技艺过人,与慕容婉儿齐名,赐‘天下第一珠宝匠师’称号,赏银百两,赐御笔亲书“天下第一珠宝匠师”匾。钦此。”   “北宫姑娘,接旨吧。”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北宫雪双手接过圣旨,心中却没有预想的那般高兴。   两个“天下第一”,漱芳斋与慕容世家这擂台戏有得唱了。   送走传旨的公公,北宫雪站在门口望向对面,那面慕容婉儿也出来送人。四目相对,北宫雪浅笑清秋,将锋芒敛于眼底;慕容婉儿眸光冷凝,带着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寒霜。   两道眸光隔空相撞,空气之中当即擦出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掌柜的,皇上赐的牌匾,我们挂哪儿?”莫冼言倒是很高兴,忙着张罗前前后后的事情。   “皇上赐的东西,当然要摆在人们能看到的地方。”北宫雪似笑非笑的凝着慕容婉儿,她家伙计在也问她牌匾放哪里。北宫雪一指房门,“就挂在漱芳斋的牌子上面。”   “是,掌柜的。”莫冼言痛快的应着,转身进屋子里找人去了。   不得不说,这俩人在生意上面有着几近相同的思维模式,漱芳斋伙计们热火朝天挂牌匾的时候,慕容世家的伙伴们也扛着梯子出来了。   “娘亲,他们家的牌匾怎么和我们一样的?”小奶包纳着闷儿。   不只是他纳闷,在现场围观看热闹的人们,一个个也奇怪的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从哪儿传出一声戏谑的声音:“这不是天下第一么,怎么会有两个?”   “就是,明明天着天下第一,要是有两个,那岂不是有一个是第二么。”   人们议论纷纷,北宫雪嗤笑一声,抱着孩子回了漱芳斋。   迎面撞上莫冼言,他乐得脸上都起了褶子:“掌柜的,您在大赛之上胜出,我们漱芳斋怎么着也得庆祝庆祝,放几串炮仗热闹一下吧?”   “你看着安排吧,该花的银两从账上走就是。”北宫雪一副甩手掌柜样,“宫里赏的银两,八成入帐,剩下的两成犒劳一下伙计们,具体怎么分配,你看着办。”   “哎,我代伙计们谢谢掌柜了!”一听有钱分,莫冼言脸上笑容更甚。   正欲去通知干活的伙计们,北宫雪又喊住了他,“我看今天挺热闹,刚好我们漱芳斋建店也有一周年了,再加上皇上封赏……”精明的眸转了转,继续说道:“你去买上几串鞭炮,再置办些小礼品,就说咱们漱芳斋双喜临门,凡是这月来咱们漱芳斋订做首饰的,手工费一律八折,买成品首饰九折。再开个会员优惠服务,以后凡是漱芳斋售出去的首饰,一年内免费维修,清洗保养,免费。”   她的声音风轻云淡,仿佛在说外面天气不错一样,可她心中清楚,八八折,是她创办漱芳斋以来,给出的最低折扣,维修首饰免费,更是绝无仅有!   既然与慕容世家的角逐既然已经在所难免,就必须把握先机!   莫冼言一听,惊得目瞪口呆。转眼再往外一瞧,慕容世家那边也不知在做什么,半数以上看热的人被他们吸引了过去。   虽然他管的是账房,却是个通透的主,打眼一看就明白北宫雪的意思了。   “掌柜的,您放心,咱这边绝对把店庆给您办的红红火火!”说罢,他踏着大步走了出去,张罗周年店庆活动的事去了。   莫冼言办事向来稳妥,事情交给他办北宫雪很放心,抱着孩子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莫冼言便把事情办妥了,此时大多数人已经围在慕容世家门前,不知里面的人在说宣传会把事情,只听到掌声阵阵,热闹非凡。   “咚!咚!咚!”   一阵锣鼓声惊天动地,人们瞬间被吸引,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就连慕容世家那位正在对着众人高谈阔论的伙计,也诧异的往这边看了过来。   “各位乡亲父老,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了!”一个伙计拎着铜锣边敲边喊:“漱芳斋周年店庆,掌柜感念各位乡亲的支持与厚爱,现场送东西了!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大家要把握机会了!”   正在慕容世家门前的人们一听,潮水般向这边涌来。   几乎是眨眼间,熙熙攘攘的人们已经到了漱芳斋门口。反观慕容世家,站在门口的伙计手还保持着招呼人的动作,目光诧异。   一阵萧瑟的风从头顶刮过,他茫然的看了看周围,尴尬的入下了手。   “送什么东西?”人群中有人问道。   “这位大哥,您先别急,等我们管事说完了,不管发什么,都有您一份儿!”伙计喜气洋洋的喊着,请出了莫冼言来讲话。   北宫雪站在二楼窗前望着,当看到对面慕容婉儿铁青的脸时,她唇角勾起一抹笑纹。   第三百四十二章不速之客   “名位,小可今日代表掌柜的来说几句。”莫冼言站在漱芳斋门口,门台的高度让下面的人们都得抬起头仰视着他。他清了清嗓子,慷慨激昂的道:“承受各位乡亲的厚爱,今日漱芳斋已满周年,掌柜特命我等备了些薄礼送于各位,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他给后面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们抬出一个箱子。   人们光见到箱子还没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就已经开始热血沸腾起来,削尖了脑袋开始往前挤。最前面几人站立产稳,险些被挤到台阶上。   “安静,大家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莫冼言抬手示意大家不要急。   激动的人们又平静了几分,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我们掌柜有交待,打今日起,凡是进漱芳斋订首饰的客人,不管您做的首饰多少钱,手工费都只收八成。买成品首饰,钱收九成。凡是从我们漱芳斋买的首饰,一年内享受免费维修,要是磕了碰了压坏了,不用担心,拿回来我们给您修得跟新的一模一样……”   他把北宫雪交待他的话,又添油加醋的向众人说了一遍。   末了,他又加重声音说道:“这个手工费和成品优惠,就限在这一个月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家中有大喜事的需要张罗的,可要趁早!”   人群中传来沸沸扬扬的讨论声……   “我可是听说漱芳斋的东西有贵着呢,就算是只收八成,那东西咱也买不起吧?”人群里一个穿着朴实的妇人和边上的人小声说道。   她觉得自己还是等着领东西算了。   这话不偏不巧被莫冼言听了个正着,他扭头向这边看了过来,“这位大嫂,若说是漱芳斋的东西贵,您可真是冤枉我们了。首饰这东西,可是一分钱一分货的,同样的成色,同样的手艺,您要是拿出来一比,您就知道漱芳斋的东西有多便宜了。”   “我家姑娘再有半年要嫁人了,要是现在订上,等姑娘嫁人的时候再做,那价钱咋算?”一个带着几分精明的妇人问道。   “夫人,只要是店庆这月交的订金,我们都给您算八折。”   “那倒是挺划算的。”她低下头合计起来。   对面楼上,慕容婉儿黑着脸望着这边。   莫冼言给大家说完店庆的活动,便吩咐伙计们把礼品给大家分了。伙计卖力的敲着铜锣,“乡亲们不要挤,排好队,我们备的礼品很多,保证见者有份!”   人们果然听话的排起队伍,长长的队伍从街头到巷尾,宛若一条盘旋的长龙。   慕容婉儿站在楼上,脸色越来越黑,身后有伙计上楼来,她转过身,怒气冲冲的问道:“打听清楚了么,他们家敲锣打鼓的在做什么?”   “回掌柜的话,他们管事说是这月要做什么店庆促销,订首饰只收八成钱。”伙计答道。   “店庆促销?”这么新鲜的词儿,她是第一次听到。不只如此,从她进到首饰这一行以来,主动降价这事也是头一次遇到。慕容婉儿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经意间看到伙计手上拿着一个布偶似的东西,不由奇怪的问道:“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伙计一怔,立刻将手收到了身后,“那个,掌柜,这东西是我回来路上捡来的。”   捡来的?   慕容婉儿冷声嗤笑,睁着眼说瞎话!她冷眼瞧着对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手上,基本都拎着一个差不多样子的布偶,明显是从漱芳斋领来的!   连自己店里的伙计都去领,何况那些唯利是图的市井小民。   眸中闪过一抹算计,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她也必须得做出点反应才行!“她漱芳斋不是只收八成银子么,我们收七成,不管她怎么动,我们比她少收一成!”   伙计一听,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掌柜,那若是她便宜到底,我们岂不要倒找钱给客人了?”   慕容婉儿闻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她北宫雪又不是傻子,若是不赚钱,她便不会再降了!”   “哦,掌柜说的是,我去通知大家。”说着就往楼下去,边走边闪闪躲躲的把布偶往身后藏,生怕东西被发现抢走似的。   出息!慕容婉儿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差人去打听一下这东西从哪儿买来的,咱们也买一些往外送!以后凡是漱芳斋做的事情,我们一件不能少。”   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前,她就效仿她的方法!   “嘭!嘭!嘭!……”   鼓声震天,人们的目光瞬间又被慕容世家吸引了过来、   “南来的北往的注意了,庆祝慕容世家获御笔亲封‘天下第一珠宝匠师’封号,慕容世家今日起订做首饰只收七成银两!少收一成钱,多得一份实惠,有想订首饰的快过来看啦,先到的还有礼品相送!”   人们一听慕容世家只收七成钱,也有东西送,本来动了心思想下订的客人们,又纷纷转向慕容世家。   北宫雪在二楼窗前看着人们跑到对面,心中正奇怪出了什么事情,莫冼言便急匆匆的上来汇报了。“掌柜的,不好了,对面他们开始只收七成钱了,而且他们也不知从哪买了些和咱们这差不多的布讲文明回来,只要是去他们铺子里的客人,就算不买东西,也送这玩意儿。”   北宫雪勾唇,学得还真快!   “核算一下成本,只要不赔钱,他们什么折扣,咱们就跟什么折扣。”   “是,掌柜的。”莫冼言领的吩咐,下楼去了。   没过多久,又便到“咚咚咚”敲铜锣的声音,铜锣声响过,店伙计洪亮的嗓门便响了起来,“各位乡亲,各位乡亲、父老,我们掌柜放话了,今日不只是七折,而且还有会员优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想要订首饰的可以抓住机会了!”   众人一听,又一窝蜂的跑了回来。   慕容世家伙计谨遵掌柜的吩咐,见漱芳斋也跟上只收七成,于是大鼓一敲,立马将价钱改成了六成。于是乎,刚奔到漱芳斋门口的人们,又涌了回来。   见人们要走,莫冼言五指如飞,飞快的拨弄着算盘。   算完觉得还有利润可图,“啪”的一放算盘,“我们跟六成!”   于是,人们又回来了……   几个回合下来,两家订单一个没签成不说,还把伙计们累得够呛。光对着人们喊价格把嗓子喊哑了的,就有好几个。   贪图便宜的人们更是疲于奔命,累得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到底还便宜不便宜了?我路不动了。”一位大婶开门见山的问莫冼言。   莫冼言怀里抱着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遭,然后摇了摇头,“这位大嫂,要不您上对面那家订吧,我们这降价了。”   再降,就真要赔钱了!   漱芳斋二楼,北宫雪心无旁骛的陪着儿子。她早已预料到现在这种结果,越是商家大打价格战的时候,人们的衣兜捂得越结实。   谁不怕刚付了钱,东西就降价啊!   这虽然是她穿越前总结出来的经验,但中华上下五千年传承下来的规律,当是古今通用。所以她才敢放心大胆的让莫冼言降价,因为就算真有那么几个恪立独行的人付了订金,她也损失不了几个钱。   赔钱赚吆喝,就当打广告了。   “娘亲,下面好热闹,我们出去玩会吧?”小奶包踮着脚尖往窗棂上看,可他个头实在是太小,伸着两只小短手,却怎么也够不到窗棂。   “好,娘亲带你下去看。”北宫雪笑着答应。   抱起百里星辰,她去了楼下,外面熙熙攘攘很热闹,厅里却没几个客人。   见她下楼,莫冼言苦着脸迎了上来,“掌柜的,您说咱们怎么价格越低,越没有人来订首饰了呢?”他本以为对面便宜,所以没人来,结果看对面也没有人进去。   “因为越是降价的时候,他们越会觉得我们的东西贵。想反如果我们一直在一个水平线上维持不动,他们反而觉得是正常的。”北宫雪解释。   “越是降价越觉得贵?”莫冼言表示听不懂。   明明是价格降下来了一半,怎么反而会让买主觉得贵了呢?   “不明白就对了。”北宫雪精明的眸眨了眨,“这世人的心态皆是如此,我们越是退步,他们便越往前走,如果我们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他们便会觉得是正常的。”   莫冼言大概明白了点什么,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让开,让开!”男子极为恶劣的声音传进耳朵,带得人群中一阵骚乱。   “我去看看是谁。”莫冼言放下算盘,准备出门。   “不用去了。”北宫雪轻描淡写的说道,因为她已经看到对方走进来了。更确切的说,不是走进来,而是硬闯进来。   前面几个男子,看装扮像是哪位大人家的府兵,一个个表情严肃,杀气腾腾。   “你就是北宫雪?”声音从门外传来,北宫雪望过去,一个穿着讲究的女子走了进来。进来后,也不问别的,只挑剔的看着她。   “正是,不知夫人是……?”北宫雪轻声问道。   这种打扮的女子,在北宫城中并不少见,她既不敢随意得罪,也不想妄自揣测。   第三百四十三章千金贵石   忽然有府兵闯入,不明真相的百姓以为漱芳斋惹什么祸了,都唯恐避之不及的躲到了一旁。   屋中,北宫雪客气的女子是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那女子忽然换了一副笑靥,笑得亲切又和气,“再有半月是我家老爷寿辰,这次来,是奉了夫人之命,来为老爷订件过寿的礼物。”   “原来是客。”北宫雪笑得不着痕迹,“夫人气势汹汹而来,雪还以为有何地方做得欠周到了,如此,快请里面坐吧。”   她抱着孩子,也没怎么客套,只是伸手指了指厅中的座位。   “槿姨,给客人端上好的茶来。”她对着槿羽说完,又对正在把着算盘噼里啪啦算什么的莫冼言道:“莫先生,先别算了,过来招呼客人。”   槿羽去端茶,莫冼言也收起了算盘。   “北宫姑娘,我家主人说了,只与姑娘一人交涉。”言外之意,她要北宫雪亲自招待。   莫冼言闻言脚步顿住脚步。   人家指名要掌柜的接待,他一时不知该不该过去。   北宫雪脸上依旧挂着招牌笑容,端庄优雅的不可挑剔。她向莫冼言递了个眼色,“你先去忙吧,这边我来招呼。”说着引她坐到位子上。   槿羽端上茶水,又退下了。   “不知您家老爷是过几十大寿?”女子不开口,北宫雪只好主动问。要订制礼品,首先要了解对方的一些基本信息,比如年龄,爱好……   那女子没作答,探究般的眼神落到北宫雪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一样。   赤果果的眼神,让北宫雪多少有些气恼。本着顾客是上帝,顾客是衣食父母,顾客是一切幸福生活的来源与保障的心理,她保持着一张笑脸纹丝不动。   “娘亲,辰儿渴了。”小奶包突然打破二人的沉默,对着她露出了委屈的小脸。   “娘亲给你倒水喝。”北宫雪揉揉他的小脸,歉意的对着女子道:“真是抱歉,小孩子比较麻烦,还请夫人稍候片刻。”   “北宫姑娘请便。”   北宫雪微微点头示意,抱着百里星辰起身离开了座位。槿羽正在帮着岳远峰整理格子中的首饰,见她走过来忙放下手中活计问道:“掌柜的,可是有什么吩咐?”   “槿姨,辰儿渴了,麻烦你给他冲杯温水。”   “掌柜的,您是要忙,就先把孩子给我吧。”槿羽说着,伸手想将百里星辰接过去。没想到,百里星辰两只小短手往北宫雪脖子上一环,糯糯的声音道:“辰儿要娘亲抱。”   北宫雪无奈的笑了,“这孩子粘人的很。”   “小孩子都这样,等他找大些就好了。”槿羽也不勉强,说着道着去帮小星辰倒水。   那女子坐着,眼睛时不时向这边瞟过来,一双黑眸,凉如秋水,眼中若有若无的寒光被北宫雪落进北宫雪眼底。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头升起,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奶包喝完水,她又抱着他回到座位上,“夫人可记起老爷寿辰了么?”预感归预感,生意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   “老爷的寿辰北宫姑娘也不必问。”女子又答。   “哦?”北宫雪依然笑得大方得体,“既然北宫雪问的夫人都不方便回答,那便请夫人说一说对这礼物的要求吧,也好让北宫雪心中有个谱。”   “别人来订礼物,可都有什么要求?”她反问道。   “这人与人也是不同的,有人在意价格,订东西的时候便是要求多少银两以内的。也有人看样子,有喜欢小巧玲珑的,也有人喜欢张扬大气的,都不尽然。不过看夫人穿衣打扮都不似凡人,老爷定非泛泛之辈,所以价格想必不用考虑,那就要说说这样式了。”   女子并不反驳,北宫雪猜测自己说对了,于是继续道:“寿礼讲究大气,不是价钱大气,而是送的东西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让人一看便知这是送礼的人用了心思挑来的礼物。”   “那什么礼物才能让人一看,便觉得是用了心的呢?”女子笑问。   “但凡是来漱芳斋买的礼物,没有一个是不用心的。”北宫雪胸有成竹的回答。她不是自负,经过她千挑万选送出去的礼物,到现在没发现有一个不是特别满意的!   “姑娘倒是自信。”那女子明显是不太相信她的话。   “夫人只要说出要求便可,若是不能让夫人满意,北宫雪分文不收!”北宫雪倚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股子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的傲气。   那女子眉梢挑了挑,究竟满意的点了点头,“我想我应该不会找错人。”   手一勾,一名府兵将手中抱着的托盘端过来,放到了桌子上。女子拉开托盘上盖着的红绸,里面是几十个明晃晃的银锭子。   “看来夫人要求不低。”这规格,比北宫怀柔赏她的那点银子多多了!   “我要的,是一块石头。”女子起身,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百里星辰扁着嘴巴,望着靠的很近的,女人的脸。不知为何,他不喜欢这个女子,尤其她现在靠得这么近,发油的香浓的味道熏得他喘不上气来。   还好,说完,她便直起了身子。   “如此,我便回府恭候北宫姑娘的好消息了。”   北宫雪始终挂着招牌笑脸,“夫人的吩咐,北宫雪记住了,不出十日,定将夫人要的宝贝做好。只是不知,做好之后送去哪里?”   “十日后,我自然会命人来通知你。”那女子说道。   “那我就不多问了,夫人请慢走。”声音中,多多少少有些逐客令的意思。像这种浑身上下写满非礼勿视你高攀不起的人,她最瞧不起。   可这女人,偏偏就是这种!   要不是看在赚钱的份上,她半分不想看她那张高高在上的嘴脸。   那女子也不在意,直接转身出了门。   她前脚走出去,随行的府兵后脚便跟了上去。街上看热闹的百姓见他们出来,立刻自觉的让出一条通道,让一行人走了出去。   北宫雪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外。   这女人的来历,让她有点儿犯嘀咕。   钱太多,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对方的确有钱,一掷千金图个心里爽快!第二种也的确有钱,但是多花钱,却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她总觉得,刚才那个女人,是属于第二种。   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扯开绸子上的红布,数了数,一共是三十个银锭子。一个银锭子十两,加起来就是三百两。订金就交了三百两,又遮遮掩掩的不肯告诉她自己是谁,怎能让她不胡乱猜测?   “掌柜的,那人留下这么多银子,是想做首饰么?”莫冼言凑上来问。   北宫雪若有所思的摇头,“不是,她要的,另有其物。”但具体是什么,北宫雪没对莫冼言说。直觉上,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出来太久,小奶包犯困,软软的趴在她肩睡了。   北宫雪收紧手臂,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莫先生,这银两你先入了账吧。这几日我可能过不来,店里优惠的事,就按我们一开始订的规矩执行。凡是这月过来订做首饰的客人,手工费八折,加漱芳斋会员,首饰一年免费维修,终生免费清洗。”   “那对面慕容世家要是再降价跟咱们对着干,咱们还跟么?”   “慕容婉儿不傻,她不会赔钱赚吆喝的。”北宫雪唇角一勾,带着得逞的笑纹。竞争客户的方法有很多种,这次慕容婉儿用了最笨的一种方式迎战。   不过她的反映速度够快!   如果不是她那么快反应过来,今日漱芳斋订单一定会爆棚!   可惜了,这辈子只能是对头。   眸中除了感叹,还带着几分惺惺相惜的惋惜。若是没有前面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她们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挚友!   “我先回去了,有事遣人去家中通知我。”   “知道了,掌柜的慢走。”   从漱芳斋出来,街头的人已经没有早上那么多了,马夫将车赶了过来,她直接抱着孩子上了车。   马车叮叮当当的离开漱芳斋,向前驶去。没走出多远,与一辆后面跟着数十名府兵的大红色马车擦身而过。那辆马车,正是订石头那女子所乘坐的。   “怎么样,可有按我交待的话说?”低沉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来,正是凤千月。   “回禀娘娘,全部按照您吩咐的话,一字不差的转告了北宫雪,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十天内,必定会按要求将石头处理好。”   “那就了。”凤千月勾起的唇角三分讥诮,七分阴毒,“那个小孩子,你见了么?”   “见了,北宫雪对他宠溺的很。”   凤千月冷哼了两声,“宠吧,再不好好的宠着,怕是过几天想宠都没有机会了。”   回家路上有个地方不知为何被堵起来了,车夫兜了一转往回绕,七拐八拐,绕到了将军府这条路上。北宫雪掀开车帘,刚好看到匾额上将军府三个大字。   上次上官夫人帮了她不少忙,改日得登门道谢才对。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嗅不到里面一星半点的味道,北宫雪放下车帘,马车从门前驶了过去。没有人知道,就在朱门背后,正发生着一场惨剧。   “啪!”皮鞭抽在皮肤上的声音清脆响亮,孟荼疼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说,你鬼鬼祟祟的跟着本公主做什么?”   第三百四十四章专业跑腿的   啪!   又一皮鞭抽在孟荼身上,顿时皮开肉绽,疼得他身体蜷缩到一起。“我没跟着你,我认错人了!”他歇斯底里的对着上官云雀嘶吼。   他从家中出来,快到成王府时遇到一辆马车,马车上传出的声音酷似黄金花。   结果一路跟过来,被上官云雀抓个正着。   她不由分说,将他抓进将军府就是一阵毒打。   “嘴硬!”上官云雀一脸冷厉,对着孟荼再次举起了皮鞭,“你跟了我几条街,一直跟到将军府,到底有什么企图,快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眼看着皮鞭又要落下来,孟荼吓得双臂抱紧了脑袋。   “云雀,住手!”屋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紧接着,杜九玫从屋中快步走了出来。望了一眼被打得满身是伤的孟荼,眼中带着几分责备,“这孩子怎么得罪你?”   上官云雀放下手,狠狠剜了孟荼一眼,“他跟踪我。”   “我没有,我认错人了!”孟荼抬起头,与理据争。他本来就是认错人了,以为那车里坐的人是黄金花,可没想到,那个与黄金花声音近似的女人,下手竟如此狠毒!   闻言杜九玫向孟荼看了过去,看清孟荼的脸时,她眸子倏的睁大。   “你是梅县那个卖煎包的江氏家的孩子?”梅县卖煎包的只有江氏一家,虽然开的时间不长,名气却不小,梅县上上下下的人基本都知道那家铺子。而且江氏因反抗征兵被打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在梅县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被抓走充军的人是送往庆州,他怎么会出现在北宫?   “你认识我娘?”孟荼捂着被抽痛的手臂站了起来。   “去买东西时见过你们母子。”杜九玫解释,继而追问道:“你跟踪云雀做什么?”   “我没跟踪她。”孟荼生气又委屈,“我从家中出来,刚好遇到她的马车。我听到马车里说话的声音与我失散的朋友很像,才一路跟了过来。”   可没想到,竟然遭到一顿毒打。   “你还说谎!”上官云雀扬起皮鞭又要打,孟荼本能反映的抬手护着脑袋。他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只是师父公子辰说过,好男不跟女斗!   “云雀!”杜九玫一把夺过了她手上的皮鞭。   “姨母,你不要相信他,我看他就是个细作,一定是被派来将军府打探消息的!”   “云雀,若是你母亲知道你如此肆意妄为,你可知道后果么?”杜九玫将白玉兰抬了出来。   上官云雀一听,气焰顿时矮了一截,对着杜九玫娇嗔道:“姨母……”   “姨母认识他的母亲,她厚道本分,教出来的孩子定然不会是品行败坏之辈,放他走吧。”   尽管上官云雀很不情愿,碍于杜九玫的面子,她也只好放了孟荼一马。拖着他到将军府门口,守门的府兵打开大门,她将他丢了出去。   “滚,下次再让我见你鬼鬼祟祟的在将军府附近,定不饶你!”   拍拍手,命人关上了门。   “以后你便是求着我来,我也不来!”孟荼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拍掉身上沾的尘土,愤愤然的转身离开了将军门口。   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他想回家,可现在满身是伤,回到家中定会若得娘担心,怎么办呢?   小院里,北宫雪边给百里星辰喂饭,边忧心忡忡的望向院门外。方才公子辰来过,她问他怎么没在王府教导孟荼,他说孟荼并未到成王府。   一整天了,他没去成王府,还能去哪里?   她要照顾百里星辰不能离开,暗影、菜菜已经出去找了,公子辰也派出去了不少人手,在北宫城内寻找,现在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想起近来自己遇到的这些危险,她一阵心惊肉跳。   孟荼平日里表现的太过稳妥,以至于她从来没把他当孩子一样看待,总是习惯性的以为他像大人一样,能处理好所有事情。可是上时她才明白,孟荼表现的再怎么成熟,毕竟还是个孩子,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是有承受能力的。   一起到前些日子那些找上门来的杀手,她就觉得心中不安。   “娘亲,你弄到我脸上了!”耳畔响起小奶包糯糯的声音,北宫雪猛的回过神来,才发现本该递到小奶包嘴边的勺子戳到了他脸上,白白的米粥蹭了他一脸。   小奶包眼中透着浓浓的……嫌弃!   “对不起啊辰儿,娘亲不是故意的。”北宫雪急忙拿起手帕帮他擦干净了脸。   再拿着勺子打算喂他饭,他倔强的把小脸一扭,一把抓住了北宫雪手中的勺子,“辰儿自己吃。”笨娘亲,一碗粥洒他脸上好几次了!   就在北宫雪心神不宁的时候,孟荼回来了。   “小荼,今日你去哪里了?”北宫雪厉声问。他再不回来,她都要担心疯了!为了找他,暗影、菜菜,所有人饭都没顾上吃。   孟荼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娘,对不起,我迷路了。”   平生第一次对北宫雪说了谎,他不想让娘为他担心。   北宫雪敏感的察觉不对,放下百里星辰走上前来,仔细看他的脸。这一看不打紧,她发现孟荼小麦色的脸上,有几条明显的伤痕。   伤痕有几寸长,尽管做了处理,依旧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伸手一碰,疼得孟荼直皱眉。   同时,她又发现孟荼身上穿的衣服,并非早上离开家时穿的那套。   心中顿时明白了!火气腾的冒上来,在胸口熊熊燃烧,“谁打的?”她的孩子她自己都不舍得打一下,别人谁这么大胆,敢伤害她的人?   “不,不是打的,是我摔倒了,摔的。”孟荼吞吞吐吐。   第一次说谎,他心跳的厉害,不停的绞着手指。   “小荼,你以前从来没说过谎,可是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觉得心虚的时候,总会来回绞着手指?”北宫雪一脸严肃,眸光灼灼的望着他的眼睛。   孟荼头压得更低了。   “是谁打了你,你告诉娘,娘会为你讨回公道。”看着孩子被打却只能忍气吞声,这样又有何资格做他的母亲。她答应过江氏要照顾好孟荼,便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他!   “娘,我真的是自己摔的。”孟荼咬着牙坚持。   “你真的不打算跟娘说实话?”北宫雪知道孟荼的心思,她拉着孟荼的手,回到石桌边坐下来,又语重心长的对他道:“娘知道你懂事,不想让娘担心,可是你越是如此,娘便会越担心。担心你以后出去之后会不会再被人欺负。”   “你虽然心智成熟,可到底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是你现在处理不了的,所以才会需要娘在你身边保护你,明白么?”   孟荼点漆般的眸子闪了闪,心中一酸,委屈的泪花从眼中滚落下来,“娘,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怕你担心。”   “乖,你是娘的儿子,娘能不担心么?”她摩挲着孟荼的脸颊,帮人拭去眼泪,“小荼不哭,告诉娘究竟是谁欺负你了?娘一定给你讨回公道。”若是她办不到,还有百里玉衍……想到百里玉衍,她心中一窒,直到现在,她有什么麻烦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依旧是他!   孟荼将误认对方是黄金花,结果被人拖进将军府毒打一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北宫雪。   “你说打你的人,是上官云雀?”   这下可把北宫雪难住了,白玉兰是上官云雀的母亲,人家母亲救了自己,结果她还未登门道谢,反正是要上门讨伐,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啊!   这时,暗影与菜菜一同回来了。   见到孟荼已经回来,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小荼,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担心死了!”暗影长舒一口气说道。不只是担心,腿简直就要跑断了。一个半时辰,她飞檐走壁的绕着北宫城跑了大半圈。   “对不起。”孟荼低着头道歉。   “说什么对不起,好好的回来就行了,以后不许乱跑啊!”与菜菜的恬静不同,暗影是个急性子,有什么话都喜欢说出来。   “小荼知道了。”孟荼乖巧的认错。   暗影也是护短的性子,怕她看到孟荼身上的伤再惹出什么事端,北宫雪将孟荼拉到自己内侧坐下来,“小荼这么晚才回来,一定饿了,快坐下来吃饭吧。”说着又望暗影与菜菜,“时辰不早了,都快过来吃饭吧,吃完饭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事情。”   “好。”暗影径自走上前,坐下来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跑这么远的路,我的确是有些饿了。”   菜菜则是微微一笑,“我先去洗把手,再回来吃饭。”   等菜菜洗完手回来时,暗影半个馒头已经下肚了。她拿起馒头,不紧不慢的咬了一口,细细咀嚼。才吃了几口,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将馒头放下,望向北宫雪,“雪儿姐姐,小荼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要去通知一下小王爷,他的人还在城中找小荼呢。”   “是应该是告诉他一声。”北宫雪向暗影递了个眼神。   暗影嘴角一抽,将一大口菜咽了下去,“我就知道,这种跑腿受累的活儿,都得我干!”嘴上虽然抱怨着,心中却是非常乐意。   北宫雪没做声,她在心中盘算着如何为孟荼讨回公道。   第三百四十五章讨公道   第二日,北宫雪备了重礼,带着孟荼来到了将军府门前。   “你找谁?”将军府守门府兵见她不是官家女子,却也她穿戴讲究,一时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说话语气还算和气。   “麻烦小哥代为通传,北宫雪求见将军夫人。”北宫雪不紧不慢的答。   听闻北宫雪的名字,府兵立刻打起了十二几分精神。北宫雪与慕容婉儿二人齐名天下,成了皇上亲封的珠宝匠师,此事已经传遍北宫城上下,他自然也知晓。   “原来是北宫姑娘,小的失礼了,只是不知北宫姑娘求见夫人,有何要事么?”府兵问。   “特意来谢夫人当日搭救之恩。”   “姑娘请稍候,我这便去通传。”说完,府兵转身进了院中。   没多久,他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模打扮的女子,她向北宫雪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夫人请姑娘进府叙事。”   “有劳了。”北宫雪微一欠身,带着孟荼进了将军府。   在丫鬟的引领下,他们穿过几条长廊,七拐八拐向府内走去。北宫雪边走边打量着这高大雄伟的府院。不惭是北宫王朝的第一将军府,宏伟之势,堪比宫殿。   三人又走过一间凉亭,过了小桥,才到一间房子前停了下来。   带路的丫鬟向北宫雪说道:“夫人喜欢清静,平日就在这里参佛,北宫姑娘里面请进吧。”   “多谢。”北宫雪礼貌的讲究带路丫鬟,提步小前去敲门。   “请进。”   北宫雪带着孟荼走了进来,门里面是一间佛堂,一阵香火的清香之气扑面而来,让她多少有些走进庙宇之中的错觉。正在佛堂正中跪经的白玉兰一身素衣,娴静雅致。恍若一朵盛开在尘世的,干净无暇的白色玉兰花。   听到有人进来,她睁开眼睛,站起了身。   “北宫雪见过将军夫人。”北宫雪福身行礼,同时向孟荼递了个眼色。   孟荼连忙对着白玉兰跪下来,毕恭毕敬的伏身参拜,“孟荼拜见将军夫人。”   “快快请起。”白玉兰伸出扶起北宫雪。   孟荼也跟着站起身,懂事的立于北宫雪身后不远外。   见到孟荼时,她眉宇间闪过一抹异色,很快恢复往日娴雅的笑容,轻声问道:“这位小公子是?”她知北宫雪有一义子孟荼,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也不敢妄认。   “是我义子孟荼。”北宫雪轻描淡写的回答,说着将带的锦盒双手捧到白玉兰面前,“上次在皇宫之中承蒙夫人仗义搭救,北宫雪无以为报。亲手做的一套发簪,还望夫人不弃笑纳。”   外甥女给姨母礼物,理当收下,白玉兰想都没想便接了过来,“北宫姑娘手艺精湛,现在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莫说嫌弃了,我珍藏还来不及呢!”   “夫人谬赞了。”与她客套了几句,基本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白玉兰拉着她在佛学一侧坐了下来,孟荼便也跟着她走过去,站在她身侧。她们说话,孟荼便安静在站在后面。   “夫人。”看时机差不多了,北宫雪委婉的开口,“北宫雪此次前来,除了感谢夫人相救之恩,还有一事望夫人能主持公道。”   “雪儿不必客气,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两人熟络了,白玉兰干脆亲切的唤她名字。   “小荼,过来。”北宫雪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孟荼闻言,听话的走上前来。北宫雪起身,拉着孟荼的手带到白玉兰面前,掀开他上身衣服,露出身上一道道鲜红的鞭痕。“夫人,小儿身上的伤,还望夫人能为小儿主持一个公道。”   看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鞭痕,白玉兰心中一紧。   虽然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过猜也猜得到,北宫雪带着孩子找上门来,这孩子身上的伤定然与将军府有关。脸上多了几分歉意,她开口说道:“可是公子误惹了谁,被我府中的人打伤了?若是如此,我定然不会轻饶。”   “夫人通情达理,北宫雪佩服,只是打伤小儿的人,并非一般府中下人。”   “是谁?”不是一般的下人,难道……果然,北宫雪面色沉冷,朱唇轻启,口中一字一顿的说道:“是公主殿下所伤。”   白玉兰心中“咯噔”一下。   自己的女儿,打了姐姐女儿的义子,如今毫不知情的外甥女找上门来,要为义子讨个公道。就凭着自己女儿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算是错了,又怎么可能会向一个小孩子低头认错?   犹疑间,不想北宫雪误会了。   “夫人若是为难,北宫雪便不打扰了。”北宫雪识趣的起身告辞,“再次谢过夫人搭救之恩,若是以后夫人有用到北宫雪的地方,赴汤蹈火,北宫雪在所不惜。只是事情一码归一码,我儿莫名其妙被公主所伤,北宫雪必然也要讨回个说法。”   先礼后兵,这才是今日北宫雪来的目的。   聪明通透如白玉兰,自然也懂得北宫雪的话语中警告的成分。将军府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再加上云雀张扬跋扈的性子,有心想算计她,并不是太难。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流落在外的外甥女,性子如此刚烈。   “雪儿莫要误会。”她笑着安抚,“雀儿的性子的确是有些骄纵,无法无天,这也都怪我平日里把她宠坏了,这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愿意代女儿向小公子赔不是。”不想让上官云雀出面,实则是担心她来了再惹出更大的乱子。   可话到北宫雪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听出白玉兰要袒护上官云雀,北宫雪失望之余也有些担然。   人家毕竟是血肉相联的至亲,而他们只是外人,且身份悬殊,若是她要维护,她也没什么话说。扬唇一笑,“夫人,这次您保住了她,下次呢?您真的能保护她一辈子么?”   白玉兰闻言大惊。   北宫雪的坚决让她感到惊愕,虽然她无心袒护,却也不想让事情闹大。可她也听出来了,此事若上官云雀不拿出个态度来,北宫雪是不可能善罢甘休。   “雪儿姑娘先别着急,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待我去将雀儿喊来,先问个清楚。”话虽这么说,实则自己心中也没底。上官云雀性情骄纵,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要说是她一时任性,看孟荼不顺眼把他给打伤了,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听她要去叫上官云雀,孟荼有些紧张。   “别怕,有娘在这里,不会有人伤你。”北宫雪握住他手宽慰,说完又望向白玉兰,“那就劳烦夫人了。”   白玉兰微微一点头,走了出去。   她亲自去找上官云雀,一是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者她有心让上官云雀给孟荼道歉,免得北宫雪心中对她产生什么隔阂,可是女儿的性子,她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要当面嘱咐一下。   “什么?!让我给他道歉?”果然,上官云雀一听就炸毛了,“娘,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再说了,他一个小小的庶民,就算是我错了,身份悬殊,我也不必向他赔罪!”   她赌气的往椅子上一坐,不看白玉兰了。   “雀儿,你可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白玉兰厉声问。   “他跟踪我到将军府,我怀疑他是细作将他抓进来拷问,何罪之有?若是他堂堂正正的,街上那么多人,我怎么不打别人偏偏打了他了?”上官云雀以理据争,坚决不答应给孟荼赔礼道歉。   白玉兰气得长出了一口气,“若是娘一定要你给他赔罪呢?”   上官云雀不解的望着母亲,如水华眸中涌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许久,她才轻启朱唇,探究的声音问道:“娘,您与那北宫雪就在皇宫见了一面,为何你却一再的袒护于她?上次比赛,根本与我们毫无干系,您让女儿出手救她。女儿救了,可是现在,她带着儿子路来让女儿赔罪,您就让女儿去给她的儿子道歉,为什么?”   “您与她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是我不知道的么?”   “住口!”怕扯出往事,白玉兰大声打断了她的话,“你现在就去佛堂,去给他赔礼道歉!”   “我不去!”上官云雀脾气也上来了,干脆一扭头不再看她。   “好,你若是不听话,以后便别叫我娘了!”   闻言,上官云雀怔住了。   佛堂中,北宫雪与孟荼等了许久,迟迟不见白玉兰回来,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讥诮。府上这么多下人,随便差一个就把人喊来了,亲自去,怕是有些话想要交待。但不管如何,孟荼被打一事,她必须要讨回一个公道来,哪怕得罪整个将军府,她也在所不惜!   “娘,要不我们回去吧。”孟荼大概是觉得他们等下去也没用,于是开始规劝北宫雪,“小荼身上的伤不严重,过两日就好了。”   北宫雪听了一阵心酸,刚想开口安慰,就听外面传来讥诮的声音,“既然知道过两天就好,那还来做什么?”   门开了,一身红妆,傲气凌人的上官云雀走了进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得罪将军府   “雀儿,不许胡说!”白玉兰紧跟在上官云雀身后走进来。   上官云雀闻言没再吱声,只是轻蔑的眸光扫着北宫雪一眼,态度很是不屑。   白玉兰进门后,一脸笑容的望着北宫雪,“雪儿姑娘,让你们母子久等了。昨日之事,我已经问过雀儿,的确是她的不是,我特意带她来令公子赔罪,还望你们母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北宫雪一时心软打消惩戒上官云雀的念头,只要她给孟荼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雀儿,过来给孟公子赔罪。”白玉兰见上官云雀不吱声,便命令道。   上官云雀走上前来,高高扬起的下巴睨着孟荼,不像是赔罪,反倒是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架势,孟荼不由自由的向后退了两步,被北宫雪拉住。   “公主此番何意?”北宫雪凝着她,凌厉之势,更胜出几分。   “雀儿,赔罪!”白玉兰生怕再出什么岔子,心急的催促。   上官云雀冷笑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啪”一条皮鞭丢到了孟荼脚下,“赔礼道歉不可能,你若是觉得委屈,便打回来好了!”   此言一出,白玉兰与北宫雪皆是一惊。   白玉兰气上官云雀乖戾任性,北宫雪则是吃惊她竟然如此嚣张跋扈,就这笃定自己在将军府不敢将她怎么样,所以拿权势来压他们么?   若是如此,她就大错特错了,她北宫雪可不是软柿子,任谁捏都可以。   “夫人,这便是公主的歉意,那么北宫雪   的确,上官云雀确实笃定北宫雪不敢在将军把她怎么着,所以才会出此政策。   “既然公主身份高贵,不愿向我儿赔礼道歉,无妨,就按公主说的办。”她目光倏的一戾,“孟荼,公主既然说了,那她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回来!”   孟荼一怔,站在那里没动。   “雪儿姑娘,先别动怒。”白玉兰忙站了出来,先是安抚北宫雪,接着一脸严肃的望向上官云雀,“雀儿,方才在房中,你是怎么答应娘的?”   “我只答应娘来还他一个公道,并未答应向他赔罪。”上官云雀拧着脾气,看都不看白玉兰。   “好啊,我们要的就是公道。”北宫雪冷笑讥诮,弯腰捡起皮鞭握进手中,“夫人,还请您离远一些,若是伤到您,罪责北宫雪可承担不起!”   白玉兰哪肯真让她打,挡在上官云雀面前不让开,“雀儿,你真不肯听娘的话么?”   “他一介刁民,我打就打了,还说什么赔罪?娘,您是不是被这女人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她就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女人!这里有一个义子,家中还养着一个小的,整日与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往来!”上官云雀气极,变得口不择言起来。   自从上次首饰设计大赛之后,她再去找公子辰,他不是推说有事不见,便是不在家。后来她多方打听才知道,他时常外出。   有次她跟踪了他,才知道他去的正是北宫雪的家。   北宫雪家中除了这个名为孟荼的养子,还有一名稚子,看起来也就一二岁的样子。就是那次,她看到了另一个公子辰,一个柔情似水,满眸含笑的公子辰,他情意绵绵的模样,仿佛看着自己的妻子与孩子。   她自尊受创,对她有了敌意。   这也就是为何认出孟荼是跟踪她的人之后,她会下手如此之重的原因。   她嫉妒,嫉妒他从未用在自己身上的柔情,竟然给了一个已嫁为人妇的女人!更可气的是,那女人竟不如此不知廉耻,明明已经有孩子了,还让其他男人出入自己家中!而且还不只一个,她去过北宫雪家附近多次,除了公子辰,还有一个男子时常进出,只是距离太远,她没看清楚模样。   所以她的心中认定,北宫雪定然就不贞不洁的女子。   “雀儿,你胡说八道什么?”白玉兰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竟然说出这些话。“雪儿姑娘,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的话未说完,北宫雪扬唇一笑,打断了她:“夫人多虑了,北宫雪过怎样的生活,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这次来,我只为我儿子讨一个公道,既然公主的意思如此明显,那我们也不必客气了。”   五指收紧,握住皮鞭猛然一个用力甩了出去。   “啪!”皮鞭狠狠抽在上官云雀身上,疼得她一声尖叫冲破云霄。   北宫雪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鞭子下去,身便洇了出来。   上官云雀疼得双眉紧蹙,狠狠的瞪着北宫雪。她没想到,她真敢动手打自己。她哪受过这种屈辱,一双眸子恨不能在她身上戳个窟窿出来!   白玉兰也没想到,一时惊得忘了阻止。   两人发愣之时,北宫雪将皮鞭塞进孟荼手中,“小荼,昨日她是怎么打的你,你今日就怎么还回来。以后给娘记住,我们虽是庶民,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谁敢欺负你,你就给我欺负回来!”   上官云雀闻言,凌厉的眸子又转向孟荼。   北宫雪的话给了孟荼很大的勇气,他接过皮鞭,迎着上官云雀的目光走上前。   眼看着皮鞭就要落到上官云雀身上,白玉兰一阵焦急,“雪儿姑娘,小女不懂事,我代她向令公子赔罪,还望姑娘看在上次我与雀儿出手救你的份上,将此事一笔勾销。”   “娘,你不必管她,让他打!我倒要看看,她敢将我怎样!”上官云雀任性,却也是个硬骨头。   “雀儿你少说两句。”白玉兰回头训了她一句,转儿又看着北宫雪,等着她松口。   她不松口,孟荼便握着鞭子等着。   终于,白玉兰在北宫雪脸上看到了几分松动。   “夫人开口求情,再纠缠下去倒显得北宫雪不懂事了。”她轻声一笑,虽然抗拒却也同意了,“如夫人所说,此事一笑勾销,北宫雪便不再欠夫人人情了。”   走过去拿过孟荼手中皮鞭往地上一掷,“扰了夫人清修,北宫雪实在抱歉,告辞!”   说罢,连礼都未施一下,拉着孟荼径直走了。   这将军府,看来是得罪下。   “娘,您看看她,看她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她根本就是个粗俗无礼的刁民,您还帮着她欺负女儿!”上官云雀伸手揉了揉肩上的鞭伤,疼得她直咬牙吸气。   “看什么?还不是你惹祸?”白玉兰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今日开始,你老老实实的呆在房中闭门思过,没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如此安排,其实是担心她出去找北宫雪的麻烦。   “凭什么?”上官云雀不依。   “凭娘没教好你,现在开始教你如何做人!”白玉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她弯腰捡起皮鞭,“这条皮鞭,娘先替你保管,什么时候你知道错了,才来拿回去。”   “今日你就在佛堂思过,哪也不许去!”说着,她走出去,又回过头来把门关上。   “哐啷”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上官云雀走上来一拉门,发现门外面被母亲锁上了。她用力晃门,无果,赌气松开了门。   好一个北宫雪,我与你势不两立!   狠狠一脚踢在门上,脚趾头撞上门板的一瞬间,她脸顿时变了颜色。   迅速抽回脚,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玉兰听着房里的声音,连连叹气。两个女儿,没有一个省心的,大女儿日骄纵,嚣张跋扈,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温婉。小女儿顽劣,任性乖张,两年多前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派人四处找寻,却找不到一点儿消息。   现在可好,又来一个不知内情的外甥女,还和自己大女儿杠上了。   真是操碎了心!   孟荼跟着北宫雪出了将军府,稚气未脱的脸上一片忧虑,“娘,我们打了她,不会惹祸上身吧?”   “有娘在,不怕。”她揉揉他的发顶,拉着他离开了将军府。   不远处,站在一人一狐。百里玉衍负手而立,视线紧紧的落在北宫雪身上,一直到他们消失在巷子口,他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少白蹲坐在他身边,若不仔细看,倒像一只纯种的雪橇犬。   它蔚蓝的狐狸眼望着北宫雪消失的方向,蠢蠢欲动。   “走吧,我们回去。”清冷的声音自他口中溢出,少白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跟着他往回走,边走边“嗷呜嗷呜”的叫着,仿佛在问为什么他们不追过去。   百里玉衍面容清冷中又添几分忧思,猜测她知道自己去过之后,他便消失了两日。   知道昨日孟荼无辜被打,他猜测以她的性子一定不会息事宁人,怕她来了再受委屈,他就在将军府外候着,见她无事,他才安下心来。   安心之余,又觉失落。   最近公子辰往她家中跑得愈发勤快起来,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他得想办法让她回心转意才行,否则真让公子辰捷足先登,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宝贝儿子!   儿子……   他深不见底的眸底闪过一道黯芒。   第三百四十七章关键的位置要有自己的人!   打了上官云雀,本以为她会来找麻烦,北宫雪坐立不安的等了两天。   两日里,风平浪静,将军府一如往昔,漱芳斋门前也没什么可疑人物出现,一切都平常的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前几日应下的生辰礼物,也该赶赶进度了。   对方要的是石头,这种石头,说稀奇不稀奇,因为普通的山上就能找到。说普通又不普通,因为并不是每座山上都有。说到底,就是一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北宫雪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带着孩子出去游玩时,曾经在不远处的山上见过,她确信自己可以办得到。   早饭后,她给百里星辰身上套着的大肚兜摘下来,给他换上了一身白色锦服,云朵般的颜色衬着他清越脱俗的小脸,干净的不似凡人。   恍惚里,北宫雪记起第一次见到百里玉衍的模样。   当时他一身素衣坐在院中凳上,月色般醉人的眸子凝着远方,听到她踢门的声音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仿佛被人打扰时的不悦。   那日的他,干净的好像踏月而来的谪仙,只一眼,她便弥足深陷,再无药可救。   北宫雪伸手揉揉百里星辰娇嫩的小脸,她特别喜欢揉他的脸,滑滑嫩嫩,像是刚剥了上的鸡蛋清,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今日风和日丽,娘亲带辰儿出去玩好不好?”揉得他小脸通红,她额头抵在他的小脑袋瓜上,柔声问道。   自从上次受伤,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带他出去放风了。   “好啊!”小星辰一听,高兴的拍起了巴掌。   “辰儿想不想去爬山?娘亲带着你去采山石好不好?我们可以捡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回来,摆出各种各样的造型,好不好?”   “好。”小星辰昂起小脸,满是兴奋,“娘亲,叫上哥哥,我们一起去!”   “哥哥去跟着小王爷学武了,娘亲与菜菜姨一起带着辰儿去。”她揉揉他的发顶,“出门前辰儿要答应娘亲,出去之后不能让娘亲一直抱着,要乖乖的,自己下来走路。”   小星辰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多斤重,抱的时间一久,两条胳膊就酸了。   “嗯。”他痛快的答应。   “还有,不许看到什么都要。”上次看到一只野兔,哭天抢地的一定要,害得她和暗影为了追兔子差点儿跑断腿。   “嗯。”毫无原则的答应了。   北宫雪这才满意的将他放在石凳上,嘱咐他不许乱跑,自己进屋拿了几件工具,还有小星辰的水壶零食,这才喊来菜菜,准备带着小星辰出门。   “雪儿这是要出门么?”正欲离开,公子辰风流华丽的声线钻进耳中。   抬头一看,一身紫衣的公子辰不知何时来到了院里。   “原来是小王爷,光临寒舍,怎么也让手下提前进来通报一声?”每次来都跟进了自己家一样,这让北宫雪心中多少有些不爽,“小王爷此来,可是有事要找我么?”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公子辰反问。每次来探望,她都要问上这么一句,好似他原来每次来都是带着什么目的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北宫雪挂上招牌笑容,“只是小王爷平日里公务繁忙,再加上孟荼还在跟您学武,才会以为小王爷无事不登门。”   见氛围有些生硬,菜菜走上前,对着公子辰福了福身,“见过小王爷。”   “菜菜姑娘免礼。”公子辰浅笑,俊美无涛的脸带着几分无奈。   “我们之间,非要如此客套么?”他曾经说过多次,让她私下里喊他名字即可,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倒像是叫顺了嘴,一口一个小王爷的喊着。   “礼多人不怪。”北宫雪随便找个借口搪塞,“我们还要出去,如果小王爷没事的话……”她可就要下逐客令了。   如此明显的提示,公子辰怎会听不出来。   星眸闪过一道微芒,看出他们要出门,便笑着道:“近日常闷在府中,刚好今日小荼在跟着夫子练字,所以我便来你这里看看,顺便和你说说小荼近日的状况。”   有孟荼做挡箭牌,北宫雪自然是赶不得了。   可她刚说了要带着小星辰出去玩儿,小星辰正眼巴巴的扯着她的手呢。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走?”糯糯的声音满是期待,令人不忍拒绝。   “这就走。”北宫雪低头摸摸他的小脸,“娘亲与子辰叔叔说几句话,就带辰儿出去玩。”抬头歉意的望向公子辰,还未开口,就听公子辰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带辰儿出去转转。”她没说自己要去找一种石头。   “我刚好也想出去走走,不如一起吧。”公子辰提议。他今日推了手头所有事情,又特意让孟荼练字,就是为了来见她,既然她要出去,那他就陪着。   “小王爷真是好清闲。”清贵高华的声线传来,公子辰脸一黑,就见千夙清逸洒脱的身影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百里星辰一见千夙,立刻兴奋起来,扑腾着两只小胖手迎了上去。   “千叔叔,抱!”他家爹爹说过,只可以在没有人时候喊他爹爹。   千夙弯腰伸手抱起他。   小星辰还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对爹爹的喜爱,于是亲昵的用小爪子去抓千夙的脸,捏着他的嘴角用力往两边扯,疼得他嗷嗷直叫。   “千庄主,孩子还是给我吧。”菜菜见状,想把百里星辰接过来。   小星辰一听,两只小短手紧紧搂着千夙脖子,整个人紧贴在他身上,“不要,辰儿要千叔叔抱。”用力之大,勒得千夙呼吸有点儿困难。   北宫雪一脸黑线。   她家儿子每次见了千夙都是这副德行,欢天喜地的模样比见迎接她这个亲娘回家都要高兴,搞得她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   她有时会在千夙身上见到百里玉衍的影子,难道是因为孩子的直觉,觉得他像自己父亲么?   脑海中正千转百回时,忽然听到公子辰反唇相讥的声音:“夙兄也不差,九华山庄诸多事务,也不见夙兄亲自出面料理。”   “在北宫世家,小王爷不也是个清闲的甩手掌柜么?”千夙冷嘲,毫不相让。   半斤八两,你们就不要彼此嘲笑了好么?   北宫雪只觉得眼前一片乌鸦飞过。   这是老天爷不让她出门么?一个还不够,又来一个!而且这两人现在见面就掐,掐架的内容也越来越幼稚。原来还说什么国家大业,江山社稷,让人听着冲其量是觉得两人政见不和,现在就是单纯的我看你不顺眼,只要对方开口,必然要反驳一番。   更可气的是,这两人现在都拿她这里当家了,根本不必请,到了时辰自己就来。   菜菜擦了把汗,默不作声。   “我要带辰儿出去,若是你们找我没事儿,我就不奉陪了。”躲又躲不开,她干脆也不客气,直接下了逐客令。   公子辰俊美无涛的脸带着浅笑,“夙兄请回吧,今日我陪雪儿一起出去郊游。”   言外之意,你就不要跟着碍眼了!   千夙挑挑眉,清隽雅逸如坠入凡尘的谪仙,寡薄的唇角轻扯,不紧不慢的吐出一句话,“今日阳光刚好,微风不燥,千某也想出去郊游,不如一起吧。”   “……!”北宫雪。   现在她连自己带孩子出去玩都不行了!   千夙与公子辰谁也不肯走,北宫雪无奈,只好依着他们二人,让他们也跟着自己一起去爬山。不过有她们也好,这两人武功高强,就算遇到上官云雀来寻仇,她也不用担心儿子的安全。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北宫雪、菜菜坐在马车中,千夙与公子辰骑马,百里星辰坐在千夙的马上。   本来北宫雪是不同意百里星辰跟着千夙骑马的,她担心孩子太小,骑马太危险。可千夙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不会有事,再加上小星辰赖在千夙身上不下来,她无可奈何同意了。   因为担心,她时不时掀开车帘望向千夙。   千夙深不见底的眸中闪过一抹得意,眼角余光扫向公子辰。   公子辰黑着一张俊脸。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小星辰喜欢千夙而不喜欢他。所有哄小孩子的招术他都用了,甚至还专门找了府中的老嬷嬷请教怎么逗小孩子开心。   结果小星辰百毒不侵,贵贱不买账。   千夙见他一筹莫展的模样,笑容不由自主的爬上了嘴角。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输就输在关键的位置没有自己人上。   儿子是自己的,当然跟自己亲。   “爹爹,”小星辰扭过脑袋,现在马背上只有他的爹爹两人,他终于可以喊一声爹爹了,“你为什么不跟娘亲一起住?辰儿见别人家的爹娘都是住在一起的,辰儿也要日日见到爹爹。”   千夙一怔,眸中划过一道黯芒。   许久,他贴在小星辰耳边说道:“辰儿想让爹爹搬过来一起住,可愿意帮爹爹一个忙?”   “嗯,愿意。”小星辰不假思索。   能让爹爹搬来陪他,别说是帮一个忙,就是十个一百个,他也很愿意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千庄主的另类树咚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北宫城郊外的邬山。   从马背上下来,小星辰忽然改了主意,向着公子辰伸出两只小短手,“子辰叔叔抱。”稚气的声音甜糯香软,公子辰挑了挑眉梢,备感诧异。   为了哄小家伙开心,他可是没少下功夫,可他怎么也不跟自己亲近。   今日是怎么了?   看着千夙风淡云轻的脸,他总觉得有种深深的算计的味道。   接,还是不接。   小星辰伸着胳膊等了半天,见公子辰不接他,嘴巴一扁,就要哭。   “怎么,连个孩子都不敢抱么?”千夙讥诮,复又将小星辰搂回怀里,一手托着他,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宝贝儿不哭,他不抱你,我抱着你。”   此言一出,公子辰较上劲来了,“谁说不敢抱?”   伸手从千夙怀中把小星辰接了过来。   “你们别争了,把孩子放下来,让他自己走。”北宫雪将工具和孩子的水壶拿出来,放进自己做的简易背包中,背在身上。   “孩子这么小,上山自然是有人带着才安全。”千夙似笑非笑的睨着公子辰。   公子辰不服气的瞪回去。   北宫雪没再作声,带头顺着小道向山上走去,菜菜目光复杂的看了公子辰一眼。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都喜欢北宫雪,所以才会整日对着干。   想起从她来之后就没露过面的百里玉衍,她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堵。   最终,跟在北宫雪后面上了山。   北宫雪沿着山林中的小道,一直向上走去。   时值九月中,巫山上开满了千里香,漫山遍野的,一簇簇洁白的花堆。也有已经成熟的果实,红通通的一串儿吊在绿叶间,很是好看。   百里星辰看着什么都好奇,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可累坏了从来没照看过孩子的公子辰。   “子辰叔叔,你去帮我摘一个果子过来。”看到一棵不知名的果树,上面绿油油的果子很鲜亮,小星辰毫不客气的吩咐。   “好。”公子辰满口答应。   平日里讨好都来不及,这次小家伙主动示好,他可得把握机会。   “小王爷,你不必惯着他,不用给他摘。”北宫雪也不晓得为什么,小星辰今日忽然反常了。照以往的规律,他应该缠着千夙才对。   “小事情,不麻烦。”话语间,公子辰已经飞身而起,踏着树枝,几个空翻到了那棵果树旁。   再飞身回来,掌心中多了几个翠绿色的果子。   小星辰高兴的拍着手叫好,咯咯的笑声在山林之间回荡。   “这东西只可看,不能吃。”北宫雪扫了一眼她拿进手中的果实。那小果子有杏那么大,表面光洁,颜色鲜艳,不知是什么果子,也不知有没有毒。   “娘亲,我不吃。”小星辰很听话,接过果子握进了手里。   千夙狭长的眸中闪过促狭的光,低眉浅笑。   “菜菜姑娘,”他说道““小王爷没照看过孩子,难保会有意外闪失,为保周全,你帮他照顾辰儿,我去看雪儿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千夙压低的声音向菜菜说道。   “好。”菜菜觉得有道理,便答应了下来。   千夙回头扫了一眼被小星辰缠着走不动路的公子辰,眸底闪过一道黯芒,快步向前走去。   北宫雪已经走出去几丈远,一直往前方眺望着什么。   他大步流星的赶上来,与她并肩而行,“雪儿,你此次来巫山,不只是为了带辰儿出来郊游放风吧?”单看她东张西望的模样,就不像是出来玩的。   反倒是,在找什么东西。   “的确。”北宫雪也不否认,“这巫山上有一种花岗岩,我找来有用。”   淙淙流水声从上面传来,她记起上次见到那种花岗岩,便是在一个瀑布边上。水声缥缈,应该离着他们还很远。她回头看了看,公子辰正一手抓着藤蔓,半个身子探出山崖边,另一个只手向山崖下面伸着,动作夸张又危险,好像在够什么东西。   小星辰一只手牵着菜菜,站在边上大声喊着加油。   看样子,又是儿子不知看到什么东西,让公子辰给他摘。有他与菜菜两人看着孩子,她了放心了,转身继续向山上走去。   这两个男人追求自己的态度,还真有点儿让人头痛。   一个世出名门的小王爷,一个名满天下的九华山庄庄主,论才华、论样貌、论家世,可能换成了谁家的姑娘都得趋之若鹜,求之不得,可她偏偏提不起任何的心思。名誉上与百里玉衍分开了,心中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他们稍一靠近,强烈的负罪感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这负罪感是哪里来的,她也说不上来。想起百里玉衍,她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天晚上,那个男人悄无声息来到她房中,一夜织缠,第二天走得干干净净。要不是他无意间掉落的那块手帕,她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春梦!   可恶!   千夙走在她身边,忽然听到她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磨牙声。   “你,没事吧?”千夙试探着问,脊背上冒出一层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莫名其妙咬牙,跟自己有关系。   “哦,没事,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北宫嘴角抽了几下。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不短的距离,水声越来越近。身后面,菜菜与公子辰一直没赶上来,估计是哄着小星辰玩儿。   “菜菜,你们到哪里了?”北宫雪不放心,对着小路下面大声喊。   洪亮的声音在树林中扩散,四周荡起层层回响,没多久,听到菜菜的回音,“我们还在下面,雪儿姐姐你有事先往上走吧。”   他们还在方才摘东西的地方没动!   “我把辰儿的水壶放在路边,等会他玩够了一定会吵着喝水,到时你们顺着小路往上走便看到了。”   “知道了!”   北宫雪摘下背上的行囊,打开封口从里面拿出小星辰的水壶,想了想,又将他的零食也拿出来,一并放到了路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食物最好不要放了,容易招来蛇虫鼠蚁。”千夙提醒。   北宫雪刚要松开的手迅速握紧,低头看了一眼石头边上。几只黑色的大蚂蚁刚好爬过去,吓得她立刻把零食收进了背包中。   儿砸,不是娘不给你留吃的,实在是竞争对手太多!   千夙被她的动作逗乐了,唇角微勾,绝代风华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只叫百花也黯淡了颜色。北宫雪一时有些怔松,眼光被他吸引忘了移开。   “好看么?”清贵高华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北宫雪脸顿时爆红,羞赧的别过去脸。   “能让雪儿姑娘侧目,是千某的荣幸。”千夙顺水推舟。   北宫雪心中小鹿乱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对着千夙心跳加速了!   北宫雪十分唾弃自己这种行为,她明明心中记挂着百里玉衍,可不知为何,每当面对着千夙的时候,总有种异常的感觉。   很特别,总觉得他身上有种特殊的东西,能吸引她的目光。   借势看了下日头,她迅速转移话题,“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她极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匆匆从他面前走过,继续往山上走去。   千夙圆满了。   两人沿着水声向上,走了约摸着有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个瀑布。   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哗啦哗啦的水声响彻山谷,瀑布下面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蓄水池,水池四周,分布着的石头便是花岗岩。   这是一种岩浆在地表以下凝地形成的火成岩,不是的任何的地方都有,可遇不可求。   正打算顺着山坡下去,忽然千夙惊叫一声,“小心!”   她忽然回头,却撞上一双冰凉的唇。   翦眸倏的睁大,不可思议的瞪着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千夙沁着一丝清凉的唇贴上了她的唇瓣,一股电流从她唇间蹿进心室,又从心室冲出,消散的四肢百骸。   她大胆一片空白,竟然忘记了反抗。   脚下一晃,僵硬的身体险些摔倒,堪堪的撞到了身后的粗大的树干上。   千夙欺身而上,将她困在自己的胸膛与大树之间,狠狠吻了上去。   百里星辰骑在公子辰肩上,站得更高了,看得更远了,所以远远的,他就看到自家爹爹在亲娘亲!   少儿不宜!他急忙捂上了眼睛。   转念一想不对啊,又放开自己的眼睛,两只小胖手捂到了公子辰眼睛上。   公子辰眼前一黑,停下了脚步,“小辰儿,你又想要什么?”这一路上,他上蹿下跳的给他摘果子、捡石头,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孙悟空了!   “辰儿什么都不要,辰儿要子辰叔叔与玩捉迷藏。”   他爹爹在亲娘亲,是不是就说明爹爹快搬过来陪他一起住了?小星辰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辰儿别闹,你捂着子辰叔叔的眼睛,子辰叔叔就看不到路,怎么带着你去找娘亲啊?”菜菜在一旁劝道,她也没看到前面是什么状况。   “辰儿要尿尿!”小星辰忽然稀里哗啦的尿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她是我的女人   公子辰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子上一阵热流袭来。   可怜他堂堂北宫小王爷,衣服从里湿到外,连鞋子都没能幸免,胸前后背全是凉掉的尿,听到哗哗的流水声,恨不能和着衣服跳进去把自己洗干净。   菜菜嘴角一抽一抽的,在精神上同情公子辰。   一阵风吹过来,北宫雪理智回笼,一把推开了千夙。   “千庄主,请你自重!”她低哑着声音嘶吼。   见她生气,千夙清隽雅逸的脸上多了几分歉疚,却没有悔意。垂在身侧的手扬起来,竟然捏着一条毒千的七寸,“方才是为了救你。”   “不需要!”北宫雪冷冷拒绝,转身便走。   “雪儿。”千夙将蛇甩掉,拽住了她的手臂,“你对我并非无情,为何不肯答应?”其实心中很清楚,她心里装着的,是另一个自己。   “北宫雪是有家室的人,还望庄主自重!”   “若我说我不在乎呢?”   北宫雪用力试图甩开他的钳制,无果,负气低吼,“你不在乎,我却在乎!”在这个破古代,一个女人的名声,远比生命更重要!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她真正在乎的,是对百里玉衍的背叛。   想到百里玉衍,她狠狠的擦了擦自己的嘴唇。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百里玉衍亲过别的女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亲他了吧?同样的,若是被百里玉衍知道,他一定嫌弃极了自己吧?他还在北宫城中,也许此时就在某个地方远远望着自己……   思及此,她擦嘴唇的手又用了几分力。   看到她如此,千夙气不打一处来。她认不出自己就算了,竟然还敢自虐!一怒之下擒起她的双手举过头顶,清凉的唇再次攫住她饱满盈润的唇瓣。   “唔,放开!”她拼命挣扎,未出口的话如数被他收入口中。   他一只手抓着她两个手腕,另一只手拄在树干上,将她牢牢锁在自己与大树间狭小的空隙中。   她动弹不得。   失控的吻,粗暴狂肆,暴风雨般向她袭来。她挣扎无果,如败军之师步步退让,他乘胜追击如常胜将军,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她最终败下阵来,任他为所欲为。   许久,就在她觉得自己将要窒息时,他好心放开了她。   空气重新回到胸腔,她贪婪的大口大口吸着。耳畔,是他同样粗重的喘息声,他的脑袋就埋在她的颈间,这么近的距离,原来只有百里玉衍靠近过。   她先是弄丢了他,现在连自己也要弄丢了。   鼻子一酸,泪水充盈了眼眶,她沙哑着声音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十里红妆,娶你过门。”千夙语气坚定。   其实他内心无比矛盾,害怕她答应,又怕她不答应。害怕她知道自己另一个身份,又想告诉她,其实自己就是百里玉衍。   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纠结折磨着他。   “我有相公,他只是在外一直没有回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思索良久,北宫雪一本正经的开口。她与百里玉衍并未和离,从律法上来说,她还是他的结发妻子,她不可以背叛他!   再嫁,既是背叛。   千夙一窒,其实这个结果,他早预料到了。   就在他一时走神的瞬间,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钻进耳朵。   不好!   千夙心中一惊,猛然伸出双臂抱紧了北宫雪。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我有相公!”北宫雪这次真动怒了,扬手就想赏他一记耳光,不想却听到他一声闷哼。   那个抱着自己的身子,猛然一沉。   “你怎么了?”北宫雪猛然意识到出事了,手不由主的伸向他背后,却摸到一些温热的东西。   抬起手来一看,手上全是殷红的鲜血。   “千夙,千夙你醒醒!”北宫雪吓了一跳,双手扶着他肩膀,用力摇晃着他。   “我还没死。”千夙清贵高华的声线响起,笑意中带着刻意掩饰的虚弱。北宫雪眼睛一酸,泪水又落下来。自己不留余地拒绝他,他却用身体为自己挡暗器。   “你怎么不知道躲开?”一滴泪水“吧嗒”砸落在他手背上。   “别哭。”他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花,“我能承受的被飞镖打中的痛,却无法接受你的避而不见。”   这句话,发自肺腑。   在梅县那次她闹脾气,一个月没理他,差点儿把他逼疯了。   “你是不是傻?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北宫雪嗔责。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像是打翻了十五味瓶,七上八下难受极了。   脑海中一会儿是百里玉衍,一会儿是千夙。   来回交替,挥之不去。   冷傲孤清的百里玉衍虽然没说过什么动听的话,可他也是在用生命保护自己。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也会第一时间把自己护在怀中。   千夙亦是如此。   这种视自己更高过生命的爱护,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我真的……”不能给你什么。   北宫雪还没说完,就见千夙转过身,拔高声音对着丛林喊道:“别躲躲藏藏的了,出来吧。”   她看到他身后一片腥红,也不知道他伤得究竟重不重。   树木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十多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走了出来。为首的男人身材健硕,肩上斜搭着一件豹皮,另一条手臂裸露在外。   九月的天气,也不知道他是冷还是热。   北宫雪眼尖的认出来,这个男人是曾经在襄乡,她在追赶征兵队伍救孟荼的路上,绑架她与百里玉衍的那个男人。   那时寒冬腊月,他也是这身行头。   意识到这里的埋伏是提前设计好的,她心中猛然一紧,儿子……   猜到她的心思,千夙开口安慰道:“方才一直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说明辰儿他们没有受到袭击,你尽管放心好了。”   “他们是偷袭。”言外之意,偷袭只有被发现才会有打斗,如果偷袭成功了……   她想都不敢想!   “你当公子辰是吃素的么?”千夙虽然不想用公子辰来安慰她。但不得不承认,公子辰的武功不在他之下,有他在,儿子不会有事。   北宫雪松了口气,公子辰身手与百里玉衍不相上下,她应该可以信得过。   须臾间,那身穿豹皮男人已经到了两人前面,还未开口,千夙嗤笑一声,声音冷戾如来自地狱的索命修罗,“回去告诉你们门主,北宫雪是我千夙的女人,若敢动她,便是与我九华山庄为敌!”   “……!”北宫雪。我什么时候成你的女人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她嘴上没敢说什么。   那人听到九华山庄四个字时,脸“唰”的变了颜色,“你,你是千……庄主?”那人半信半疑,探究的目光落在千夙脸上。   “如假包换!”千夙冷冷的睨着他。   那人气焰忽然矮了下来,“不知千庄主大驾在此,多有打扰,小的向庄主赔罪了!”那人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看起来对这位九华山庄的庄主又敬又怕。   千夙磕了磕眼皮,一双深如寒潭的眸洒在那豹皮男人脸上。   豹皮男人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抖成了筛,双手架在胸前恭恭敬敬的道:“庄主,我等并不知道北宫姑娘是您九华山庄的人,若是知道,定然不敢与您为敌。今日之多有得罪,还望庄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饶了你们也不是不可以。”千夙一字一顿,鼓槌般敲在众人心头,“只要老实交待今日之事是谁指使,便放过你们。”   “这……”豹皮男人急得直挠头,他只是出来执行命令的,根本也不知道是谁安排。   挠了半天头,他“扑通”跪了下来,“庄主饶命,江湖上的规矩您知道,我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从来不问买主来路啊。”   杀手组织做生意,只认钱,不认人,这是规矩。   可这次的事情,恐怕没这么简直。   千夙眉目清冷,眼角的阴鹜,刀片儿般锋利,刮的那豹皮男的脸生疼。许久,他才开口说道:“算你们走运,千某当着自己女人的面不想开杀戒,你们走吧。”   那群人一听,立刻冲着千夙跪了几个头,“我谢庄主不杀之恩!”   从地上起来,连滚带爬的逃了。   北宫雪惊叹于九华山庄的势力,竟然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转眼一想,借着吓唬他们的机会,他又没少占她便宜!   凤眸冷冷睨着千夙,那意思好像在说,我什么时候成你的女人了?   “你的身子我看了,你的人我也亲了,你还想否认么?”千夙毫不客气的迎上北宫雪的目光,大有她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他就再将她按到树上亲吻的架势。   北宫雪无语,败下阵来。   她发现,人一旦不要脸起来,真的是天下无敌!   光顾着跟他较劲,她忽然意识到,现在最该关心的不是他说过什么,而是自己儿子的安危!慌慌张张的推开千夙,她顺着山道向下跑去。   千夙一不留神,被她推得撞在树上,替她挡的那枚飞镖,又没入皮肉中几分。   “呃。”千夙疼得闷哼一声。   这女人,简直就是冤家,上辈子欠了她的!   “辰儿!”北宫雪一路边喊着边向山下跑。   千夙无奈,运内力将飞镖从体内逼了出来,又草草的点住穴位止血。做完这一切,他才大步流星的向北宫雪追了过去。   一个岔道口,北宫雪看到百里星辰的水壶摔在地上,周围千里香的花瓣被踩得一片凌乱。   “辰儿……”   第三百五十章你可以叫我,相公   北宫雪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辰儿……”   她讪讪的走上前,将水壶捡了起来。银质的壶体上裂开一道口子,像是被利器穿透,水全洒了出来,看样子这里经历了一场恶战。   北宫雪望着四周,脚印凌乱,看不出他们去往哪个方向。   “辰儿出事了?”千夙大步流星的追上来,见她面色苍白,手中拿着坏了的水壶,想来也明白是小星辰不见了。   “他们抓走了辰儿。”北宫雪喃喃的道。   千夙清冷的眸子打过四周,以公子辰的功夫,想从他手中把人带走,别说来的那几个人,就算再来一蚕人,也不可能做到。   唯一的可能,是公子辰担心伤到孩子,带着他躲起来了。   “你先别担心,我们四处找找。”他劝慰道。   “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担心!”北宫雪对着千夙怒吼。若不是他,她也不会慌乱到注意不到后面的事情,更不会磨磨蹭蹭的现在才想起来回来找儿子!   若是百里星辰出什么意外,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莫名被骂,千夙只能默默的认了。   该死的公子辰,把他儿子藏到哪儿去了?   北宫雪慌乱中忽然想起千夙和那豹皮男说的话,他让他回去转告门主,这么说……转脸看向他:“你认识刚才那些人对么?”   千夙脸色一暗,沉声道:“重石门的人。”   “什么来头?”   “一个江湖暗杀组织,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地方。”   “带我去找他们!”   千夙望着那张微微扬起的倔强小脸,估计自己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可就凭方才那些人,他们根本不可能是公子辰的对手。他抓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相信我,辰儿一定在这附近。”   “我刚才就是信了你,才会拖到现在才发现辰儿出事了!”   北宫雪甩开他的手,匆匆向山下跑去。   他们抓了辰儿,没道理会在山上等着,一定是下山去了!“辰儿!”她边跑边用力喊着,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山林中回荡。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千夙机警的望着四周,这里的确有打斗的痕迹,可是没有北宫雪想象的那么激烈。   流水淙淙,夹杂着孩子的欢笑声传来。   他眉心微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   “雪儿,他们在上面。”空中闪过一道白色流光,千夙人已经到了北宫雪面前,拽起她的手臂,使出轻功,几个飞跃便到了瀑布下面。   水池中,公子辰正带着百里星辰戏水,小星辰玩得很高兴,时不时发现清脆的笑声。   北宫雪一口气松懈下来,身子一软险些跌倒。   千夙快步上来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没事。”北宫雪缓了口气,见到眼前的状况,又气不打一处来!她都快吓死了,他们倒好,把水壶一扔,自己跑了来游水。   “公子辰,谁让你带他下水的?”她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瀑布下面的水是温的,公子辰被百里星辰尿了一身,泡着正舒服呢,忽然背后刮来一阵凉风,伴着北宫雪惊天动地的吼声……   他吓了一跳,倏的从水中站了起来。   他一时情急忘记了,衣服被尿湿,他是全脱了下的水。   “啊……”坐在水池边的菜菜惊得拔地而起,尖叫一声转回了身。   北宫雪一怔,迅速一双手过来挡住了她的眼睛,千夙凉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许看!”   “……!”北宫雪,我也没想看啊!   公子辰这才意识到不对,倏的又蹲回水中,吞吞吐吐的解释着:“那个……刚才,我被辰儿尿身上了,所以才会带他来洗澡,你,你别误会。”   “你先把衣服穿上。”北宫雪拂开千夙的手,却没敢睁开眼睛。   “我,还得等会儿。”他让十寒回去给他拿衣服,巫山到北宫城来回也要近两个时辰,那货到现在还没回来。   “你先把孩子还给我!”北宫雪又喊。非礼勿礼,她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向公子辰看,又十分担心小星辰的安危。   千夙看着她胆小怕事的模样,忍不住唇角上扬,迈步向水池边走了过去。   这池水上面是瀑布,下面有溪流,终于水流不断,池水澄澈,清可见底,水面上冒着氤氲热气,一看便知是天然形成的温水池。   “世人皆知小王爷风雅,果然是与从不同。”千夙讥诮。   “多谢夸奖。”公子辰脸不红心不跳的接受。   千夙闻言一笑,不置可否。他一过来,小星辰便向着他游了过来。自从上次溺水遇险,北宫雪但开始教他游泳,现在小家伙已经游得很不错了。   “千叔叔,你也下来陪辰儿玩吧。”他从水池边爬出来,光溜溜的小身子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下。   水中温度比岸上高,千夙怕他着凉,也不管他满身的水,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娘亲担心辰儿了,辰儿先上岸好不好。”   听说娘亲担心,小星辰远远的对着北宫雪喊:“娘亲,辰儿没事,这水中可暖和了。”   “辰儿,你身上有没有受伤?”水壶被打裂,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能不担心么!   千夙抱着他走了过来。   “娘亲,辰儿真的没事,方才子辰叔叔可厉害了!”男孩子与生俱来的英雄主义,敬佩强者,百里星辰也不例外,他才不到一岁半,便分得清强弱了。   原来是那些人被千夙喝令撤离时,正好遇到公子辰等人,双方动了手,见对方不恋战也没有杀意,便放他们走了。那个水壶,被公子辰当了盾牌,拿来挡射向菜菜的飞镖。   听到他夸奖公子辰,千夙有些吃味,“你才这么大点儿,知道什么叫厉害。”   北宫雪闻言睁开了眼睛,见百里星辰湿淋淋的忙接过他,上上下下的察看有没有伤口,确认了他没事之后,心中的一块重石才算放了下来。   “娘亲手上受伤了。”小星辰拉着北宫雪的手,她手上还沾着血痕。   那是千夙救她时留下的。   “娘亲没受伤,是千叔叔为了救娘亲受伤了。”她眸中涌上一抹歉疚,对着千夙开口道:“对不起,刚才不该对你发脾气。”   “无碍。”千夙寡薄的唇轻扯,吐出清清冷冷的两个字。   “你背上的伤,严重么?”当时看着流了不少血。   本来是不严重。千夙心道,可是后来被你推树上了!暗暗叹了口气,当着孩子的面儿,他也不好讨什么利息,只好作罢,“无碍。”   北宫雪狐疑,“不用处理一下?”   “不需要。”   “让我看看。”   “不好看。”千夙唇角轻扯。她在关心自己这一认知,让他心底涌上一阵欣喜。   “转过来!”北宫雪固执的很。   千夙犹豫片刻,对着她转过了身。背上衣物划了一条口子,血迹斑斑。她扯开他伤口处的衣服,飞镖已经拔了出来,刀口很深,皮肉翻开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疼吧……”缝衣针扎到手指都还疼得厉害,何况是这么大一个伤口。   “无碍。”千夙转回身,他永远是一副清冷的语气,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又她像他说没事就真的没事了一样。   “要不你先回城吧,把伤口处理一下。”她的任务还没完成。   “不碍事,留你们母子在这里我不放心。”事实上,是公子辰在这里,他不放心。   北宫雪无力反驳,默认他留了下来。   这时,菜菜将小星辰的衣服拿了过来。   等她给小星辰穿好衣服,回去给公子辰拿衣服的十寒还没有回来。北宫雪要找大小合适的花岗岩,于是准备到瀑布另一侧看看。   她不放心把小星辰留下,干脆就带着他一起。   小星辰伏在母亲怀中,望见千夙背上的血痕,精致的小脸凝到了一起。“千叔叔,你背上流血了。”糯糯的声音透着担忧。   “无事。”千夙停下来,“我抱着你好不好?”   “好。”小星辰痛快的答应。   “你受伤了,还是我抱着他吧。”北宫雪道。   “这点小伤,无碍。”实则是知道小星辰的体重,心疼她抱着他太累。   接过小星辰,他将他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   “庄主,万万不可。”小星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尿尿,她担心他会尿千夙一身。而且千夙身上有伤,万一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娘,辰儿尿尿会说的。”小星辰很开心,骑爹爹肩头,愉快的拍着巴掌。   “辰儿比你懂事。”千夙转过脸,一字一句的对着北宫雪教训。   北宫雪脸不自然的红起来,被他盯的有些发毛。许久,见他还一个劲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开口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笨女人,有儿子在,我能做什么?   深不见底的眸中涌动着北宫雪看不懂的情绪,唇瓣轻扯,淡若晨雾的声音道:“雪儿,千某不介意你直接喊我名字,或者……”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贴近她耳边道:“提前喊‘相公’也可以。”   说完,他大笑着带着孩子向前走。   北宫雪懊恼的盯着他的背,倏的,凤眸闪过一丝促狭的光,抬起一块石头砸到了他伤口上。   “啊……”千夙呲牙,“北宫雪,你干什么?”   “不好意思,手滑。”北宫雪拍拍手上的灰土,得意洋洋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占我便宜,活该!   第三百五十一章幼稚的男人   北宫雪被千夙厚颜无耻的态度震到,堪堪退了两步。   此人,非我族类,还是离远些吧。   目光忧伤的望着儿子,他这么厚脸皮,儿子又这么喜欢跟着他,不会被他带坏吧?北宫雪暗暗决定,以后不能让儿子离他这么近了!   菜菜跟在三人身后,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这三人站在一起,其乐融融,活脱脱就像是一家三口,而自己跟在身后,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回头望了一眼公子辰,他还在水中呆着。   “喂!”公子辰见他们要走,挥着手大声喊,“你们去哪里?等等我啊!”   千夙眸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精芒,似笑非笑:“小王爷,你慢慢在这里泡着吧,若千某估计的没错,十寒在太阳下山前,一定会把你衣服送来的。”   哪是他估计的没错,根本就是他中途命人拦截,才导致十寒到现在还没出现。   当然,这点公子辰和北宫雪是没想到的。   毕竟是自己儿子尿了人家一身,北宫雪歉意的望向公子辰,“小王爷,我们去趟瀑布那边,也许很快就能回来,你在这边耐心等等。”   说完,她随着千夙继续向前走。   “哎……”公子辰欲哭无泪,他忽然深深的感到,自己被算计了!   小星辰到了山下就要他抱,一定是千夙的阴谋。该死的千夙,从他开始寻找北宫雪,就横拦竖挡的不让,现在他终于有机会靠近他,竟然又冒出来阻止。   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见几人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中,公子辰又急又气,有气没地儿撒,他猛的朝水面拍出一掌。   这一掌灌住了他七成力量,水面猛的掀起悍然大波,激起的浪花有数丈高,“啪”的落回到池水中,水花四溅,水池周围湿了一片。   公子辰甩甩头,甩掉头发上湿的水。   这一回合,他输了!   千夙听着身后汹涌澎湃的声音,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想抢他的人,门都没有!   双手将儿子举过头顶,让他踩在自己肩上,“辰儿,千叔叔做你爹爹好不好?”这句话,他是故意说给身后的北宫雪听的。   小星辰兴奋的拍手,“好啊!”   “叫声爹爹来听听。”   “爹爹……”   北宫雪跟在他身后,听到他的话刚想反驳,却没想到儿子那么痛快就答应了。他小小的立在他的肩头,那种自然,那种随意,不是可以装出来的。   辰儿对千夙的喜欢,就像是儿子对父亲的那种情感,她怕儿子伤心,也就没有反驳。   望着他修长如竹的身影,恍惚里,她仿佛看到了百里玉衍。他的身材也是如此修长挺拔,步伐清逸洒脱,就连身上那种清贵高华的气质,都隐隐有些相似。   百里玉衍……想到他,她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那夜之后,他就再没出现过,以至于她都猜不出他想做什么了。   “雪儿姐姐,你想什么呢?”菜菜从后面凑了上来。   “没什么。”北宫雪的思绪被她拉回到现实中,这才发现,千夙带着百里星辰,已经走出去好远,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花岗岩在这一片不难找,她按那女人的要求,选了一块长三尺,宽一尺半,高约两尺的。   这么大的石头很重,他们弄不走,需要有专门的搬运工来运。北宫雪标记好地点,准备明天一早找好了搬运工人再来一趟。   忙完这些已到正午,小星辰扁着嘴巴直喊饿。   北宫雪从背包中拿出点心,递到他的手中,“先吃块点心,一会儿下了山,娘亲带你去吃鱼。”都说吃鱼的孩子聪明,她就从小给他吃鱼。   “吃鱼还用下山么,我们在这里吃新鲜的。”千夙开口道。   瀑布下面是河,河水中鱼少不了,他把百里星辰递给北宫雪,“我去河中抓几条鱼来,你找个干净的地方生上火等我。”说完,他大步流星的向河那边走去。   北宫雪脑袋中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他已经走远了。   “娘亲,我们要在山上吃鱼了吗?”小星辰满脸期待的问。   “好像……是吧。”刚才那男人不是说去抓鱼么,让她生上火,看样子,他们中午是要在山上吃原汗原味的烤鱼了。   “好啊,辰儿喜欢吃鱼!”小星辰高兴,“吧唧”亲了她一口,点心渣子抹了她一脸。   北宫雪伸手拂掉脸上的碎末,又给小星辰擦了擦嘴巴,嗔责道:“小贪吃鬼,就知道吃。”一听到有吃的就来精神!   她和菜菜找了些干树枝,在一片平地上生起了火。   刚弄好,千夙就回来了,手中拿了一条木棍,棍子的另一头插着几条鱼。那鱼还没死,不停的张嘴,用力甩着尾巴。   见火生好了,他换了小点的棍子,将鱼穿起来,放到火上烤。   就在他们几人兴致勃勃烤鱼的时候,公子辰还在水中呆着,一阵阵烤鱼的香味儿钻进鼻孔,他抑郁的皱起了眉头。   该死,他被忘记了!   几人吃完烤鱼,又带着不星辰在山林中玩了会儿,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这片林子晚上有野兽。”千夙道。   “我们先下去看看十寒回来没有,天快黑了,总不能将公子辰一人丢在这里。”北宫雪终于记起下面还有一个人。   公子辰衣服被尿湿,十寒回了北宫城帮他拿衣服。   几人回到水池边,发现边上没有人。   已是黄昏,夕阳倒映在水面上,湖水呈现出一片诡异的赤红色。一颗乌溜溜的脑袋飘在水面上,由远及近,有点像传说中从地狱回来索命的冤鬼。   菜菜吓得一哆嗦,不由自主的躲到了北宫雪身后。   “别怕,没事儿。”北宫雪笑,将她从身后拽了出来,“那人是公子辰。”   菜菜定睛一看,这才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水面上漂着一颗人头呢,真是吓死我了!”   “菜菜姨,你胆子好小哇!”小星辰冲着她扮鬼脸。   菜菜冲他吐了个舌头。   “小王爷,”千夙远远的喊公子辰,语气里净是讥诮,“泡了整整一日,舒服了吧?”   公子辰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还好吧,要不千庄主也下来试试?”语气虽然淡定,心里却快气炸了,江湖人称千夙玉面狐狸,果不其然!   算计起来令人防不胜防。   “千某就不打扰小王爷雅兴了,时辰不早,我先送雪儿回去,你在这里慢慢享受吧。”千夙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原则,又好心的提醒道:“对了,这片山中多有野兽出没,小王爷到了晚上可一定要提高警惕,小心别当了野兽口中的点心。”   “劳烦庄主提醒,子辰感激不尽。”公子辰磨牙。   “你们别斗嘴了。”北宫雪望了一眼天边的日头,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小王爷,你那个手下怎么还没回来?”这么不靠谱的手下,还是快换了吧!   “这恐怕要问千庄主了。”公子辰躺在水中,声音慵懒且致使。   十寒离开这么久还不回来,他就算再不用脑子,也能想到又是千夙在背后捣鬼。   千夙挑挑眉梢,不置可否。   聪慧通透如北宫雪,自然明白公子辰话外的意思,转过眸子盯着千夙风华绝代的脸上,“千庄主,你跟来巫山的两个手下呢?”   他们来的时候晓风和残月跟在身后,可自从十寒走后,晓风残月也不见了。   千夙清冷依旧,也不正面回答北宫雪的话,反而是望向公子辰,不紧不慢的说道:“小王爷的手下何时回来,千某如何会知道。”   “你的手下回来了,十寒自然就来了。”公子辰轻描淡写的点破。   北宫雪狐疑的眸子望着千夙,“千庄主,你的两名手下去哪儿了?”听语气,明显是相信公子辰的话,怀疑千夙命人拦住了十寒。   千夙清冷的眸光睨着北宫雪,也不说话。   “千庄主不语,这是默认你让手下去阻挠十寒给我送衣服了么?”公子辰在水中游了一圈,边荡着水花边问道。   千夙不承认,也不反驳,只是用他清冷的眸子望着北宫雪。   幼稚!   北宫雪没好气的瞥了两人一眼。看着挺正常的两个人,争风吃醋起来跟小孩似的,办的事情一件比一件不靠谱,简直就是刷新人类智商极限。   “闹够了就让他们回来吧,时辰不早了。”北宫雪无奈,对千夙软了声音。   “你是在求我么?”千夙的声音风轻云淡,只是眸中那份小窃喜,无法掩饰的泄露出来。   北宫雪语结。   求你妹啊!   身侧拳头握得咯咯响,恨不能一拳砸在他的俊脸上。幼稚的男人!可是她发现,她对这个幼稚的男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发话让晓风残月回来,十寒就回不来。十寒回不来,公子辰的衣服就送不来,然后他们就都得在这里等着。   看看伏在千夙怀中的小星辰,已经晕晕欲睡了。   “娘亲,困了。”看到娘亲看自己,小星辰向她伸出两只小短手。他每次困了想睡觉,就会习惯性地找娘亲抱着。   北宫雪甩他一个刀子眼,将孩子接过来。   千夙气定神闲的接受,料定了北宫雪一定会求他一样,就是不主动松口让晓风残月回来。   “你们继续玩吧,我和菜菜先回去。”北宫雪不吃这一套,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第三百五十二章起风了?   352   再跟他们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北宫雪严重觉得自己的智商也会被拉低,果断抱着孩子就走。   “娘亲,我们真的不等die……千叔叔了么?”小星辰问道。一个“爹爹”硬是被他生生改成了千叔叔,千夙挑挑眉梢,甩给儿子一个你爹爹没白疼你的眼神儿。   “辰儿饿了,娘亲带辰儿找地方吃饭去。”北宫雪随便找了个借口,却没停下脚步。   小星辰眉毛挤到了一起,“娘亲,辰儿还不饿。”   “不饿也该吃饭了!”   菜菜同情的眼光望向千夙与公子辰,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北宫雪好像突然生气了,抱着孩子就走,而且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等她走出去好远,千夙才清了清嗓子,寡薄的唇轻扯,清贵高华的声线幽幽扬起,“雪儿,方才忘了告诉你,残月坐着马车走了。”   “……!”北宫雪。   马车不在,她没办法抱着小星辰骑马,只能等十寒、残月等人回来。而那几人能不能回来,全凭千夙的命令。   北宫雪冷冷的睨着他,这男人就是故意的!   千夙气定神闲的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好像大家走不走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一样。   公子辰还待在水中,他着急,但是没办法,千夙身边和贴身侍卫,个个武功高强,十寒一个人摆脱不他晓风、残月两人的控制。   等吧……   北宫雪剜了千夙一眼,没办法还得过来找他,“千庄主,你一定有办法让他们回来对吧?”   千夙深不见底的眸望着前方不远处,清冷的面目不带表情,“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方才姑娘并不打算求千某帮忙。”清贵高华的声线,带着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清冷。   明明是你命人弄走了我的马车,还要让我求你!北宫雪气结。   可是她发现,她对千夙一点招都没有。这男人早已洞悉她的内心,她打算做什么,他都能一眼看穿,然后不遗余力的算计她!   “好吧,算我求你。”北宫雪无奈妥协。   几番较量下来,每次都是她丢盔弃甲,缴械投降。这次可好,缴械不说还得割地赔款。果然那个坏心眼的男人在听到求之后,眉心动了动,扭过脸来问:“条件?”   “你想怎样?”   “娶你。”   “……”   “雪儿,你就不怕他把你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么?”公子辰凉薄的声音传来,千夙顺手抄起一块石头向公子辰丢了过去。   “啊呀……”一声惨叫,水池中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   “多嘴!”千夙脸不红心不跳的点评。   北宫雪嘴角抽了抽,公子辰说的没错,嫁给这种男人,估计自己被卖了,还真得帮着数钱!   太腹黑了!   “想娶本姑娘的人很多,千庄主若是有意,可以慢慢排队。”没拒绝,当然也绝不是答应。   千夙唇角一勾,清隽雅逸的脸上沁出一抹笑纹,风华绝代。他薄唇轻启,幽幽说道:“这么说,雪儿姑娘算是答应千某了?”   “我只是答应你可以去排队。”踢球么,谁不会!   “好,等排到千某的时候,你可不许后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他一个九华山庄可以号令天下,谁敢挡在他前面,他保证让他们后悔此生为人。   北宫雪没回答他,反正这话她自己都没当真。至于别人当不当真,她也不在乎。   “咻……”清脆悠扬的竹哨声响彻山林。   哨声刚落,头顶出现了三个黑影,看似正在追逐缠斗。身影一闪,空中划过几道流光,三人纷纷落了下来,正是回去给公子辰拿衣服的十寒,失踪了大半天的晓风和残月三人。   十寒头发多少有些凌乱,衣服也不似刚出来那般整齐,看来没少被欺负。   相比之下,晓风与残月就好多了。   见到千夙,十寒眸中隐含怒火,双手对着他一抱拳,“千庄主真是好手段!”一句话,道破了他为什么回不来的原因。   “多谢夸奖。”他谦虚接受。   十寒冷嗤一声,满脸不屑,转身向水池边走去。他们可怜的小王爷,已经在水中泡了整整一日了!   公子辰从水中出来穿好衣服,狠狠甩了千夙一个刀子眼,转而走向北宫雪,此时小星辰已经趴在北宫雪怀中睡着了。“抱歉,害你们一起等到现在。”   “不怪你。”北宫雪心中有气,却不知为何,不愿意当着公子辰的面表现出来。   隐隐有种护短的感觉。   皓月当空,星光稀疏,一行人终于踏上下山回家的路。千夙与公子辰并驾齐驱跟在北宫雪的马车后在,时不时的甩给对方几个刀子眼。   “夙兄,枉子辰对你一直以兄长相称,今日之事,未免太不厚道了些。”公子辰道。   千夙清隽雅逸的脸浅笑依旧,唇畔轻扯,清冷的声音自口中溢出:“小王爷若是厚道,那我清月阁最近又怎会时常闹鬼?”   他派人到公子辰家中捣乱,公子辰便派在到清月阁装鬼,虽然面上从未明说,可两人心知肚明。   “不做亏心事,鬼又怎么会找上门。”公子辰嗤笑。   “既是如此,小王爷又何必事后找千某理论。”言外之意,既然大家都在暗中较劲,那就继续比下去,何必把事情挑明了说。   “小王不过看不下去了而已。”公子辰声音倏然转戾,手腕一抬,一枚袖箭飞速射出。   袖箭出手,来势汹汹,千夙身体后仰,躺在马背上,轻而易举的躲过公子辰射来的袖箭,反手回敬了一枚铁莲给他。   公子辰一跃,单手撑着马背,半个身子凌空悬起,躲得亦是轻松从容。   躲开暗器后,他飞起一脚踢向千夙胸口。千夙手上一个用力拍在马背上,整个身子腾空飞起几丈高,在空中旋转,俯冲向下掌力直袭公子辰面门。   公子辰躲闪不及,猛然从袖中抽出一柄小巧的短刀,迎着掌风而上。   千夙定睛一看,竟是武器榜上排名前三的灵云斩,刀刃之锋利,削铁如泥,普通兵器撞上它,轻而易举就会被斩在两截。   掌风在空中急转,猛烈的力道化作一股厉风,扫向公子辰。   公子辰毫不相让,飞身而起避过掌风,身体凌空而立。灵云斩已不知何时收了起来。   忽的,他的身后仿佛飘起一阵雾气,紫色激流涌动,绛紫色的袖袍也随风扬起,双眸迸出凛冽杀气,人们仿佛看到一只紫色玄鸟自他身后飞扑而来,直逼向千夙。   而千夙身后同样升起一股白色激流,白色的雾气衬得他更如同踏月而来的谪仙,高贵不可方物。   两人同时出掌,紫色的激流与白色激流在空中相撞,“轰”的一声,地动山摇,火光四射。身后晓风、残月、十寒三人不约而同的勒住了马僵。   残月手握在腰间佩剑上,看样子是想出手帮忙,被晓风拦住。   “这种级别的打斗,轮不到我们出手。”晓风冷声道。他们上场,估计刚拔出剑,就被对方的掌风拍到墙上,到时候抠都抠不下来。   残月闻言,放下了按在剑柄上的手。   十寒见她松开手,眸光一闪,也松开了自己握着刀柄的手。   北宫雪坐在马车中抱着熟睡的小星辰,忽然听到外面狂风乍起,吹得树木噼里啪啦作响。刚才天气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起风了?   她纳闷的打开车帘子,向后面望去。   千夙与公子辰发现北宫雪探出头来,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同时收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回马背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抬头看着天空。   身后三人皆是一脸黑线。   这两人变得太快了!刚才还是剑拔弩张,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才片刻不到,两人便并驾齐行,有说有笑。   风,停了。   北宫雪奇怪的望望天空,再看看有说有笑的两人,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方才起风了么?”她纳闷的问道。   “没有了。”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没有?”北宫雪狐疑,她明明听到风声了,风声之大,连马车都被震动了。不解的望向菜菜,“菜菜,你听到方才起风了么?”   菜菜点头,“听到了,吹得马车都晃了。咦,怎么这么一小会儿,风又停了?”   “你们听错了。”千夙道。   “夙兄说得对,我们在外面都觉得起风,也许刚才是马车压到石头了。”公子辰附和。   马车压到石头,能和风一个动静么!北宫雪没好气的看了两人一眼,平日里两人两看两相厌,今日如此异口同声的,一定有问题。   倏的将脑袋缩回了马车中。   她刚进马车,外面两个人立刻动起手来。   “哗啦”北宫雪突然又拉开了车帘。   手还架在一起的两人来不及抽回身,硬生生僵在半空中,千夙反映快,倏然一笑,手在公子辰肩上掸了掸,“方才的确有几,小王爷身上落上树叶了。”   借着给他拍打“树叶”的机会,狠狠给了他肩膀一掌。   公子辰疼得闷哼,“千庄主总爱穿白色衣服,你看衣襟上沾的这灰……”掌心运力,拍到了千夙胸口。   两人你一拳我一掌,各不相让,脸上却相亲相爱好兄弟的模样,北宫雪盯着两人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最后只得放弃,回到车中坐着。   第三百五十三章盗贼被贼盗,一报还一报   马车颤颤悠悠的向前走,一路上除了氛围有点儿怪,北宫雪再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于是抱紧怀中熟睡的小星辰,不再理会外面的两个人。   第二日,她找来搬运石头的工匠,将石头运回家中,开始打磨雕琢。   那女人说要做到天然形成的模样,北宫雪便保留了石头上自然风化出来的痕迹,刻刀上留有几分余地,雕刻角度与深度都仿照自然形成的做,刻完再进行仿古处理。   她对各种石材了如指掌,做这些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不过在这个时代工具没有她在现代时那么齐全,做起来就麻烦了许多,等全部完工时,距离约定日期只有两天了。   北宫雪拍拍手上的灰土,对着这块达千斤的巨石满意的点了点头。   若不是自己亲手做的,她都相信这块石对是天然形成的。石头的纹理,表层风化的痕迹,包括上面若隐若现的几个大字,浑然一体,半点看不出来人工修饰过。   “娘亲。”百里星辰从推开门,从外面挤进来半个小脑袋,糯糯的喊她。   她的工作需要精力高度集中,平日里孩子们懂事的不来打扰,小星辰是在门缝里看见她停工了,才试着推开了门。   “辰儿,进来看这石头好看不?”北宫雪走上前去,将整扇门打开了。   小星辰见娘亲不但没有生气,还很高兴,于是自己也开心的笑了起来,“娘亲,你是不是不忙了?辰儿要出去玩,娘亲带辰儿去好不好?”说着,伸出两只小胖手来抓北宫雪的手。   北宫雪手上沾满了石粉,忙将手举到他够不到的高度。   小星辰见状,嘴巴立刻扁了起来。   “不许哭!娘亲手上有灰,等会洗干净了再抱你。”北宫雪沉下声音警告他。   他瓷娃娃般白皙娇嫩的脸立刻板了下来,向着北宫雪挤挤鼻子,哼了两声,“辰儿是男子汉大丈夫,辰儿才不要哭鼻子!”   北宫雪啼笑皆非。   也不知道谁教他的,最近他的确哭的少了,动不动就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   出去洗了手回来,刚把小星辰抱起来,暗影就来。   “小辰儿,不是说了不可以来打扰娘亲么?你怎么又不听话了?”说着她伸出手臂来,要将百里星辰从北宫雪怀中抱走,“你家娘亲在忙正事,影姨先带你去玩好不好?”   小星辰往北宫雪怀中一靠,“不要,辰儿要娘亲抱。”   “没事儿。”北宫雪开口道:“我这边不忙了,辰儿想出去玩会儿,我带他出去转转。”   “那我陪你们一起去吧?”暗影缩回了手,她手上还拿着百里星辰的小奶瓶儿,看样子方才是去给小星辰烫羊奶了。   “好。”北宫雪点头答应。   有暗影在,他们会安全很多。上次在家中被人暗杀,她一直查不出来是谁所为,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还会有行动,北宫雪心有余悸,带着孩子出门也特别小心。   离家不远处有个小集市,她带着孩子走了过去。   暗影紧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   看到风车被吹得呼啦呼啦直响,小星辰兴奋的伸出了手,“娘亲,辰儿要这个。”   那卖东西的中年男子也很会做生意,闻言立刻将风车从架子上拔下来,递到小星辰手中,“小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是刚做的七彩风车,好玩着嘞。”说着,他还不住的夸奖赞叹,“这位小公子眉清目秀,真是生得一副好面相啊!”   北宫雪听他夸奖微微一笑,也不啰嗦,“多少钱?”   “一文。”   从钱袋中掏出一文钱,递到卖风车的中年男子手中,继续又向前走去。   前面有间茶楼,茶楼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儿。小星辰馋嘴,吵着要吃,北宫雪只好停下来,抱着他挤进人群中。   茶楼外面热闹,里面更热闹。   一个说书先生模样的人,正一脚踩在椅子上,高谈阔论的说着什么。听到册封太子时,北宫雪敏感的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了起来。   “当朝皇上为了体现对太子的厚爱,这太子册封典礼排场之大,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据说皇宫通往东宫的路上,全部铺满了红毯,太子出门,踩着红毯一路直达皇宫大殿,沿途更有朝臣跪拜迎接,这可是史无前例的荣宠啊!”说书那人说得唾沫横飞,好像自己亲眼见到了一样。   他呷了一口茶,舞动着手中的折扇,继续说道:“你们可知前些天宫中举办的首饰设计大赛吗?那就是为了册封太子时,太子头上戴的顶冠举办的!”   他眉飞色舞,越讲越来劲,那些听书的人只当是听着乐呵,真假也没有人去过问。   北宫雪闻言却是心一沉,笑容僵住了。   她这几日一直忙着寿礼之事,竟然把册封太子这等大事给忘记了。上次在宫中见到百里玉衍,想必他来就是为了庆贺北宫新立太子,现在太子已立,他也该启程回去了吧?   他回去了,竟然没有再来看自己一眼。   她心中忽然觉得异常苦涩。那夜痴缠,他晚上悄悄的来,早上天不亮就离开了,如此不肯露面,是因为恨自己么?   眼中涌上失落,一颗心仿佛被掏空了。   “雪儿姐姐,你怎么了?”暗影敏感的感觉她不太对劲,以为是她发现附近有危险,紧张的问道。   “没事。”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她只觉得身上绵软的没有力气,费了好大劲才将正在挑糕点的百里星辰抱起来,“辰儿,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百里星辰不解的望着娘亲,他们才出来,怎么就要回家了呢?   好在只要娘亲在,他是怎么哄都行,匆匆称了些糕点,三人折返往家中走去。   殊不知,就在他们路过的茶楼中,千夙与公子辰正在某间房中相对而坐。   千夙清冽的眸子睨着公子辰,这几日两人没少打架,可是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本来两人就是师出同门,功夫不相上下,他为了隐瞒身份又不敢用伏龙诀,一来二去,不但便宜没怎么占着,还吃了些小亏。   公子辰亦然扬眸直对着他的眼睛。   他心里有点儿疑惑。千夙所用的武功路数,与百里玉衍的招式多少有些想象,只是似乎没有那么精纯,但是他又想不出来这招式出于哪里。   最关键的是,他拼尽全力也只能与千夙打平,占到便宜的时候都很少!   以前只当自己低调,做什么事都内敛于心,现在看来,千夙与他半斤八两,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想将这么个人从雪儿身边赶走,看来不玩点儿阴的是不行了!   大丈夫做事只看结果,不问手段,偶尔阴那么一两次,也无伤大雅。   想到这里,他指间捏紧了一粒绿色的药丸。   这是一种情药,只要服下了,无论对方是大罗神仙,还是得道高人,都抵不过药力的作用。药力发作,不管第一眼见到的女子是谁,都会被认成是自己心上人的模样,不受控制的做他想做的事情。   公子辰挣扎了好久才打定这个主意。   一是千夙阴过他,二是像千夙这种对手,打不过赶不走,只能从别的地方动心思了。只要千夙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再让北宫雪撞上,那就万事大吉了。   虽然这种做法有点儿卑劣,比起千夙对他使的手段,充其量也就是盗贼被贼盗,一报还一报吧!   想到这里,他更心安理得了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一个冷傲孤清,不将任何事情看在眼中。一个幽暗沉寂,星眸带着冷肖的黯芒,仿佛要看穿一切。   “小王爷找千某来,有何贵干?”千夙主动开口。   事实上,公子辰不找他,他也会去找公子辰。手微微一动,指法多了一粒红色药丸。这是他费了整整半晚上的功夫才调制出来的特效情药,珍品药材绝无仅有,今日准备让公子辰给他试试药。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叫夙兄出来共饮一杯。”公子辰端起茶杯,向千夙示意。   千夙笑得不着痕迹,端起茶杯与他茶饮。心中却在想公子辰你瞎掰扯蛋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昨夜他们还在城外荒郊比试来着,才半日不到,便成了如隔三秋。   “砰!”一支飞镖破窗而入,钉到了房中柱子上。   “谁?”   千夙与公子辰几乎同时起身,一个奔到窗前,一个跃到柱子旁。也是不约而同的,两人将手中拿着的药丸准确无误的投到了对方茶杯中。   药粒入水即溶,无色无味,等他们回到座位上时,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   “夙兄可有什么发现么?”公子辰故意问道。   “跑得很快,没看清是什么人。”千夙端起茶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几日辛苦小王爷陪千某切磋,受益匪浅。”   “夙兄谦虚了,小王才该甘拜下风。”公子辰不知自己杯中也有东西,陪着千夙一饮而尽。   星眸涌上喜悦,北宫雪此时也在路上了吧?有好戏看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宝贝们,节日快乐   两人各怀心思,却都是等着看对方的好戏。   几盏茶下肚后,房门忽然响了起来。   “进来。”千夙道,清贵高华的声线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公子辰低头抿了一口茶,抬眸却见是十寒走了进来。   “见过小王爷,见过千庄主。”十寒恭恭敬敬的对着二人拱手行礼。   “免礼。”千夙浅笑。   “何事?”公子辰问。   十寒为难的看了千夙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千夙听到。   千夙看出十寒的意思,睨了公子辰一眼,讥诮道:“如此欲言又止,莫不是小王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敢让千某知道么?”   公子辰笑容一僵,冷嗤道:“小王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有何不敢说的。”转过脸看向十寒,“直说无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生怕十寒说漏了嘴。   十寒头一低,抱拳道:“王爷马上回府了,王妃命人来传,请您速速回去。”   千夙闻言眉梢挑了挑,老成王这两年在南境驻守边疆,怎么忽然回来了?   “父王回来了?”不只千夙奇怪,公子辰也一脸茫然。   “王爷带着队伍进宫复命了,最多也就一个时辰,王爷就会回府。”十寒答道。   父王回来,他的确的回去迎接,星眸扫向千夙,今天这出好戏看来是看不成了,真扫兴!“不能继续与夙兄饮茶谈天,真是遗憾。”实则感叹不能见到他出糗的一幕。   “千某也觉得惋惜。”这种情况下回府,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呢?   千夙眉梢一挑,准备悄悄跟他回去看看。   出了茶楼,两个客套的抱拳告别,“夙兄,来日方长,下次换个地方,小王请你喝酒。”   “好。”千夙眸中闪过一道算计的清芒,笑得深藏不露。   公子辰上马,与十寒一道离开。千夙一直等两人的马消失在人群中,才提步准备跟上去。一转身,忽然脚下一软,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却觉得眼前一片迷蒙,有什么正从胸口涌向四肢百骸,让他心中焦躁起来。   甩甩脑袋,他用力吸气努力想保持清醒。   看来他的茶水,也被公子辰动了手脚,唇角勾起一抹苦笑,真不惭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就连算计人的手法都如出一辙。   抬眸,却见人群中出现了无数个北宫雪的影子,仿佛每一个都在向着招着手。   “千公子,过来,过来啊。”   无数个声音在他耳畔回响,千夙用力换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钻心的疼痛换回了他片刻的清明。眼前的人们变成了行色匆匆的百姓,可只是一瞬间,那些女子的脸,又变成了北宫雪,正谄媚的对着他笑。   “可恶!”亏他聪明一世,没想到会如此轻易的被人算计!   用力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他提神运气,只见空中闪过一道白色流光,长如修竹的身姿已然跃至屋檐之上,飞快的向某个方向而去。   北宫雪刚抱着百里星辰回到家中。   她心情沉闷,对什么事情都是兴致缺缺,只想找个地方自己清静一下。回家后,便将小星辰交给暗影,自己回了房间。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没什么特殊事情,不要来吵我。”她对着暗影说完,便关上了房门。   暗影抱着小星辰,两人大眼瞪小眼儿。   “娘亲怎么了?”小星辰不解。   他家娘亲回来路上就一直不高兴,他怎么逗她她都不笑了。   “我也不知道。”暗影一手抱着他,一手晃了晃买回来的糕点,“新买的点心要不要吃?”   小孩子到底是心宽,一看到吃的就什么坏心情都忘记了。也不管他家娘亲为什么不高兴,伸出两只小胖手,嚷嚷起来:“要吃,辰儿要吃。”   “那把风车放下,我们去洗把手,就回来吃好不好?”   “好。”   暗影抱着百里星辰走了。   房内,北宫雪目瞪口呆的望着千夙,他看起来与平日里不太一样,白皙的脸透着酡红,像是喝醉了,身上却没有一丁点儿酒气。他直愣愣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儿像是看着一只垂涎已久的猎物。   北宫雪心里有点儿发毛,“你,你怎么来了?”而且没经过她的同意,直接就闯进了她的房中!   千夙并不回答她的话,清冽的眸中泛着焦灼的光,紧紧锁住她的脸。   北宫雪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怎么了?”为何有种他吃错药的感脚?   千夙脸上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感,难过的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疼,“雪儿,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感觉不到么?”   “……!”北宫雪。   这副模样,是来表白的?大哥拜托你正常点好么,你这模样很吓人啊!北宫雪心中哀嚎,嘴上却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千夙没有回答,手不受控制的向北宫雪伸过去,被她一个轻巧的侧身躲过。   “千庄主,北宫雪念你是朋友,今日私闯我房中之事且不与你计较,请你现在离开!”她冷着脸呵斥,原本心情就不怎么好,千夙这一闹,她心情更差了。   千夙手缩了回去,却没有离开,望向她的目光,由清冽变得灼热起来。   热切的眸光一寸寸灼烧着她的肌肤,让她变得不自然起来。她也发现了,今日的千夙的确是不正常,若是以前,他再怎么过分,却从未露出过如此赤果果的……垂涎!   北宫雪倏的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被人下药了?”   如果是,他跑到自己这里来做什么?不会是想拿自己当解药吧?   北宫雪贴着墙慢慢挪动身体,移向门口的方向。同时大脑飞速转动,想着脱身的办法。可是想来想去,大脑里却越来越混乱,根本就没什么办法。   靠,论身手,一百个她也不是千夙的对手,怎么办?   指尖碰到门前的柜子,上面摆了一只花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花瓶,一把把里面的花扯出来,将水泼到了千夙脸上。   “哗啦”,千夙一张俊脸被浇了个透心凉。   水滴滴滴答答的顺着下巴往下落,千夙睁开眼睛,凝着眼前的女人。片刻,他伸出夺过她手中的花瓶丢开,顺势将她拽入怀中。   “你放开我!”北宫雪挣扎,又踢又打。   千夙似是恼了,眸光一寒,松开了手。北宫雪用力过猛,又没料到他会突然放手,脚下一晃,退了几步狠狠撞上柜子才停了下来。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她脊背撞到柜子角,疼得直咧嘴。   “为何你不能听话一些呢?”千夙清冽的眸子染了悲伤,直直的盯着她的脸。她若是能听话一些,这全天下,她要什么他可以给她什么,可是为什么,非要逼着他离开不可?   北宫雪翦眸圆睁,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听话?!她又不傻,她要是听话,就要被他睡了!可是这种情况下,她该怎么脱身啊?   暗影就在隔壁,她要是大声求救,暗影应该可以听到吧?   北宫雪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大声呼救,千夙好像看穿了她的意图,猛然欺身而上,手臂一个用力,将她横抱起来向床榻走去。   “啊……”北宫雪一声惊呼,翻身而下,拼尽全力跟他打了起来。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花瓶、摆件,房中能拿起来的东西全被她当成武器砸了千夙。   而千夙躲都不躲,长臂一伸,扯起她远远的抛到了床上。   “唔。”北宫雪闷哼,只觉得浑身要被摔散架了,挣扎着爬起身。男人一步步逼近,强大的气势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向她迎面袭来。   “你站住,不要再往前走了!”她厉声冷喝,在男人眼中却没有任何的力度。   千夙一步步逼近,北宫雪拉起十二分警惕,一双冷眸,凉凉的望着他。手,伸向了藏在枕头下面的那把匕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千夙靠近她的时候,她迅速抽出匕首向千夙面门扫去。   千夙心神虽然被药物控制,身手却依然迅速,猛然后翻躲过这一刀。掌心运起一股力道,幻化成一道白光向北宫雪扑去。   北宫雪手中的匕首被流光扫到,“哐啷”一声,甩到了几丈外。   她惊慌失措的看着空了的手,还没来得及再做出反应,千夙已经欺负而上,将她摄入怀中。   “放手……”北宫雪在他身下蠕动着身体,妄想逃离出来,殊不知,越是挣扎越是刺激了他体内药物的挥发。他握紧她的双手,狂乱的吻密密麻麻的砸落下来。   北宫雪也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暗中蓄了一股力道,趁他不注意,猛的一抬膝盖踢到了他某处……   男人闷哼一声,动作停了下来。   北宫雪得意的同时又有点儿心虚,默默的在心中给自己点了只蜡。看男人恼羞成怒的模样,说不准下一秒钟,她就被一巴掌拍死了!   而千夙,巨大的痛楚让他找回些许理智。   笨女人,竟然用这种招术,她就不怕一脚下来,把自己踢得断子绝孙了么?可既使如此,他依然控制不住心中对她的渴望。   罢了,这药并无他法可解,他总不能去找别的女人!   袖袍一挥,灌注了内力的掌风扫过屋内,满室纱帐飘落下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镇北王府   北宫雪见千夙放下纱幔,顿时慌了,不顾一切的与他缠斗起来。   血液中仿佛千万只小虫在爬动,面对她的抵抗,他渐渐的失了耐心。一只手抓着她的腕子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发泄般的吻她。   北宫雪哪肯就范,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唇角,腥咸的味道立刻在口中漫延开来。   千夙不理会她的挣扎,只是避开她的利齿,清凉的唇瓣在她脖颈间游走,留下一个又一个温热的痕迹。北宫雪怒极,却又挣脱不了,在心中将他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   此时,小星辰美美的吃完糕点,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从房中走了出来。   听到娘亲的房里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他奇怪的皱着小眉头,对着暗影问道:“娘亲在房中做什么,为何跟有人打仗一样?”   “也许是和人操练吧。”暗影轻笑,抱起他去了另一间房中。   最近她家主子为了追妻,三十六计全用上了,她刚才在房中无意间看到千夙进来,想必是来讨好雪儿姐姐的。她希望两人和好的,所以听到里面的声音,只当是北宫雪在对百里玉衍发脾气,因为他们对外人冷酷无情的主子,对老婆向来百依百顺,是不可能发火的。   就在这边两人闹得天翻地覆之时,公子辰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回到家中,便觉得身体有些异样。下腹一阵阵涌动着热潮,看见侍女端着托盘从身边走过,都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把。   十寒跟在他身后,看得眼角直抽搐,“小王爷,您没事吧?”   “没事。”要真是没事,体内翻涌的热浪是怎么回事?难道……该死的千夙,竟然也给他下药!“你去告诉母妃,我身体不适,先回房了。”   话音未落,他匆匆向自己房中走去。   不晓得千夙给他用的什么药,他的药有两种方法可以解除,一是与人合欢,再者用冰水泡六个时辰也可解除药效。一个侍卫从他身边路过,被一把揪住,“取一桶冰,送到我房中。”   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试才行。   “是。”侍卫见他脸色潮红,也不敢多问,一路小跑去办了。   不多时,下人抬了满满一桶冰块送到了他房中,在他的吩咐下,倒进了浴桶中。“六个时辰之内,任何人不许来打扰我。”公子辰强打着精神提醒,等到下人们关上门出去,他立刻除去衣服,进了浴桶中。   刺骨的寒冷袭来,他连打了几个寒颤。   该死的千狐狸,竟然用这么阴损的招术对他!   在心中讨伐千夙之时,他完全忘了他把同样的招术用到了千夙身上。六个时辰并不好过,既要忍受身体内不断翻涌的热浪,又得承受极致的冰寒。   一冷一热,如置身冰火两重天中。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无法抑制住体内的那份最原始的渴望。   怎么回事,难道说冰浴没用么?   院子里,十寒正踌躇着来回踱步。他告诉王妃公子辰身体不适后,便直接回了公子辰居住的院子。见大门紧闭,一进没想好该不该进去。   这时院门口闪过一道身影,他定睛一看,是浔阳郡主。   “见过郡主殿下。”十寒恭恭敬敬的行礼。   浔阳微微一笑,知书而达礼,“自我离开东祁,便不再是什么郡主了,十先生不必过于拘礼。”她眸光扫向公子辰房中,继而问道:“小王爷可在么?”   “当是在。”只是不知在做什么。   “可否劳烦通报一声,浔阳有事求见。”   十寒正犹豫进不进去,听她这么说,刚好找到敲门的理由,不假思索的上前敲起了门,“小王爷,您在里面吗?我进去了?”   咚咚的敲门声伴着十寒的声音传进耳朵,公子辰烦躁的睁开了眼睛,“何事?”   “浔阳郡主来了。”   “浔阳有事求见小王爷,不知王爷可方便么?”浔阳走上前来,对着门口轻声问道。   听到门外传来的女声,公子辰费尽力气建立起来的理智瞬间崩塌,心里一个声音不停喊着:“让她进来,让她进来,让她进来……”   “让她进来。”公子辰不受控制的开口。   十寒推开门,恭恭敬敬的矮下身子,“郡主里面请。”   “谢过十先生。”浔阳点头致意,进了房中。   十寒想了想,把门给关上了。   浔阳进到房中,不见公子辰在外面,于是向屋内走去。卧室正中摆着一个浴桶,四周水迹斑斑,似是刚有人洗过澡,但浴桶中的水面上却漂着冰块。   别说已过了七月半,便是大热天,也没有人用冰水洗澡。   浔阳正奇怪呢,忽然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了起来。“啊……”她本能的伸手想抓住什么来维持身体平衡,倏的碰到一处冰冷。   抬眸一看,竟是公子辰赤裸的胸膛。   她触电般的将手缩了回来,惊恐的望着公子辰。他好像刚刚洗过澡,古铜色的肌理的皮肤上沾着一层水珠,随着胸口剧烈起伏,时不时有水珠滚落下来。   浔阳心中一惊,脸顿时爆红,“小王爷……”   话未出口,人已经到了床榻边。   浔阳紧张的一颗心快跳出嗓子口,她虽未经人事,在东祁皇将她指婚给公子辰时,家中嬷嬷却教过她一些男女房中之事。从那时起,在她心中,公子辰便是她的夫君。后来经历种种变故,她从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沦为逆贼,失去了做他妻子的资格,可是在她心中,他依然是她的夫君。   就算没有明媒正娶,她心亦然。   公子辰没有浔阳心思的百转千回,他只是本能的想发泄,毫无感情的侵入。   浔阳紧咬着唇角,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究竟是幸福多一分,还是痛楚多一分,她已经分不清楚。   北宫雪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身子散了架似的,每一根骨头都在抗议。揉了揉迷蒙的眼睛,不小心碰到额头,钻心的疼。   一摸才发现,额头上鼓了个大包。   这时她才回想起来,千夙来过,要对她不轨,她反抗的太厉害,最后被打晕过去了……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掀开被子一看,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拉开纱帐向外望去,屋里一片凌乱。   而那个始作俑者,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该死!   北宫雪牙齿咬得咯咯响,如果千夙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不,千刀万剐还不解恨,她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让他后悔此生为人!竟然敢占她便宜……可是他真的就在眼前,她就能把他怎样呢?   她根本不是对手。   北宫雪身子一软,倚到了床架上。   枕头边上放着一条丝帕,她伸手拿了过来。是那条没有绣完的鸳鸯戏水,百里玉衍悄悄来的那夜遗落下的。心中一酸,悔恨的泪水滚滚落下。   如今,她再配不上他了吧?   此时的百里玉衍,也刚刚醒过来。   头昏昏沉沉的,让他觉得有些不适,疲惫的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少白那张狐狸脸,歪着脑袋耷拉着舌头的模样跟只没节操的笨狗如出一辙。   “陛下,您醒了。”晓风矮下身子凑上前来。   昨天他跟着百里玉衍到茶楼,百里玉衍说与公子辰有要事相商,让他守在附近不要进去。结果他等了整整一日,进去一问才得知,他人已经离开多时。   匆匆忙忙赶回清月阁,百里玉衍已经回来了,而且一觉睡到现在。   “什么时辰了?”百里玉衍揉揉眉心,坐了起来。   晓风见他起身,立刻递上一杯茶水,答道:“现在是辰时,陛下您整整睡了一夜。”   百里玉衍拂手,让他将水端走,自己起身下了床。辰时,他明明记得昨日在茶楼与公子辰饮茶,怎么醒来就在房中,而且已经到了第二日的辰时。   头痛的厉害,不知究竟是怎么了,“朕何时回来的?”   “这个……”晓风语结,他也不知道。   “罢了,这几日逸王可以传信过来么?”算起时日,他离开西凉也有日子了,开始逸王还会送些折子过来,最近倒是安生了不少,不见有折子送过来了。   “逸王没有传话,倒是月恒传了话来,说是护国公最近一直在打听陛下何日还朝。”   “夏侯濬?”百里玉衍冷嗤。   夏侯濬打听他何时回去,无非是为了女儿旖珊的婚事。当初他母后属意将旖珊赐婚与他,父皇默许却未下明旨。当初夏侯濬答应帮他夺权,除了感念当年父皇的恩宠,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现在他登基为帝,夏侯濬多次明着暗着的提示,无非就是想让他立旖珊为后。   殊不知,他心中的皇后,早已另有他人。   “陛下,可要给月恒回话么?”晓风低着声音问道。   “不必,朕要回去,自然就回去了。”没回去,只是不知那女人何时能答应跟自己回去而已。想到这档子事,他又一阵头疼。   他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唯独对她,无可奈何。   几日后,北宫雪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镇北王府。那日之后,她生病了,若不是订石头的女子要求她亲自将寿礼送来,她现在还在卧床。   望着镇北王府四个大字,她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   第三百五十六章你是谁?   时值镇北王北宫朔寿辰,镇北王府送礼的人们排起了长队.   在北宫王朝,镇北王的威名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只是北宫朔本人权高位重,镇北王妃凤千月更是当今皇后的嫡妹,其地位权势以及在朝中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每年此时,想要趋炎附势的人们便备上厚礼前来道贺。   北宫雪远远的停了下来,看着王府前迎来送往的人们。他们多是北宫王朝的显赫贵族,衣着华贵,穿戴讲究,送的礼品也尽是些奇珍异宝。   看着大门上镇北王府四个雕金大字,她隐隐觉得,这块石头也许不只是寿礼这么简单。   自从她进皇宫参加了首饰设计大赛,引来各种麻烦不断,恐怕都与她的身世有关。而她的身世,与这座镇北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位订寿礼的女子要求她亲自送货上门,究竟是何意图?   长长的队伍排出几丈远,她等了许久,才见接礼单的下人迎上来。“这位姑娘,您可是受邀来而?”下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鄙夷的神情仿佛在说我们好像没有请过你。   北宫雪只想把东西送下,速速离开,也不理会下人的眼光,轻声道:“我受一位夫人所托,前来给王爷送贺礼,还望笑纳。”   说着,将一张名帖递到下人手中。   那人打开名帖一看,脸上一怔,顿时换了一副表情,“原来是北宫姑娘,小的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大人大谅不要计较。里面请。”   北宫雪也不计较,将帖子拿回来,说道:“东西送到,贵府如此繁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姑娘且慢。”下人又喊住她,“我们主子有交待,为了表示庆贺的诚意,这礼物可是要姑娘亲自呈上去,送给我家老爷的。”   北宫雪狐疑。   正常人订做礼品,要求送货的,最多也就是要求送货上门。这送货上门了还要求亲自呈给事主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不由得又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北宫姑娘,莫不是嫌赏银太少,不愿意送去么?”那下人脸上生出几分不悦。   “自然不是,既然夫人有要求,那我送进去便是了。”北宫雪抬头看了一眼镇北王府的大字,扭过头向身后护在马车四周的人吩咐道:“王府人多,待会儿进了王府,可不要毛手毛脚的。”   “掌柜的放心,我等一定会多加小心的。”带头那人回道。   她长舒了口气,刚要向前走,衣袖一紧被暗影拉住了,“雪儿姐姐,你出门的时候岳叔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把东西送到门口就回去,怎么这又要送到王府里面去呢?”   “无碍。”北宫雪轻笑,带着无法掩饰的倦意,“就进去送下,我们就回去。”   暗影闻言松开了手,却是分外担心的模样。   北宫雪带着众人走到门前,又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侍卫严重的脸孔道:“北宫雪可以进去,其他人不可以。”   “为什么?”暗影大声嚷嚷,高亢的声音引来许多异样的目光。   看着马车上红布盖着的巨大物体,人群中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那不是漱芳斋的北宫雪吗?镇北王爷的生辰,她怎么也来送贺礼?”   “王爷权高位重,自然想巴结的人多。”   “就凭她一个小小的靠着卖个首饰赚钱的工匠,还想巴结镇北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有人冷嗤,对着北宫雪淬了口唾液。   “你说什么?”暗影恼了,想要拔剑被北宫雪按住,“狗要我们一口,我们还要咬回去么?”   “那也不能任他们欺负啊!”   北宫雪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人贱自有天收,我们不必管。”安抚下暗影,她又对着门口的侍卫道:“这寿礼非同一般,若是不许他们进去,便请两众找些人来抬吧。”   两名侍卫对了个眼神,去找人了。   借着他们找人的机会,北宫雪凑到暗影耳边道:“半个时辰后,若我还没有出来,便想办法进去救我。”   “知道了,那你要小心。”   “我会的。”   侍卫找来的人抬起石头,北宫雪随着他们一起走进了镇北王府。她刚进去,一个藏在门后的丫鬟便现出身影,匆匆忙忙走向内院。   “她来了?”见丫鬟回来,端坐在房中的凤千月抬了抬眸子。   “回禀王妃,奴婢亲眼看见她带着那块石头进来了。”丫鬟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回答。   “很好。”凤千月眸底闪过一道算计的精芒,从座位上站起身,站在她身侧的大丫鬟立刻走上前,扶住她的手。她不徐不慢的向前迈了两步,复又问道:“王爷可在前面?”   “王爷在招呼客人。”   “想法子让那北宫雪在外面候着,等到宴会开始的时候,再让她进去。”   “是。”丫鬟领命,退下去了。   凤千月扬唇,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当年算她命大,三番五次的让她跑掉,如今来到了镇北王府,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法子脱身。”   “王妃妙计,量她也是跑不掉的。”身边大丫鬟奉承道。   “就你会说话。”凤千月嗔责,却是没有一点要责怪的意思,“去把我最喜欢的凤钗拿来,给我换上。我要去看看,那小丫头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大丫鬟小心翼翼的放下她的手,向卧房走去。   此时的北宫雪,正焦躁的等在院子中。不知是前面送礼的人太多,还是王府的管事太忙,总之她被晾在了院子正中。   她生病还未痊愈,站得太久额头渗出层层细密的汗珠。   拭掉额细汗,愈发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快站不住了。   “可否劳烦问一下,这送礼还要排队么?”忍不住,她转身问跟在她后面的抬东西的几名下人。   “这里是镇北王府!”下人冷冷答道,语气之冷硬,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因为是在镇北王府,所以发生任何有悖常理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北宫雪抽抽唇角,没回话。   已是正午时分,出入镇北王府的人个个面带笑容,只有她一人苦着脸站在太阳低下。现在的太阳虽不似夏日那般炙热,可在太阳低下晒着,依然觉得浑身难受的紧。看看时辰,距离她进来镇北王府,大概也有半个时辰左右了。   王府门前,暗影正在与门口的侍卫大眼瞪小眼。   北宫雪不出来,她又进不去,急得直跺脚。受她的影响,就连跟着来送石头的几个搬运工,一个个脸上都跟着了火似的。   “影姑娘,这掌柜的进去得有半个时辰了吧,怎么还不出来呢?”其中一人问道。   “我哪知道,我这不也着急嘛!”暗影随口回答,刚说完,倏的想到什么,她扭头向那人看过去,“你说现在过去多久了?”   “约摸着有半个时辰了。”那人答道。   半个时辰……暗影心一沉,快步向外奔去。   “影姑娘,你去哪儿,我们不等掌柜的出来了吗?”那人不解不问道。   暗影顾不上回答,身影飞快的消失在了人群中,只剩下几个伙计面面相觑,都盯着方才问话那人,“大哥,她们都走了,我们是回去,还是继续等?”   那人左右想了想,一拍马车横梁,“等!”   左右北宫雪已经付过他们工钱了,他们等等怕什么。   暗影离开镇北王府,直接回到漱芳斋。漱芳斋中,岳远峰与槿羽正商量着什么,见她一个人回来,立刻拉起了十二分警惕。   “掌柜的怎么没回来?”槿羽怀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她自己回家照顾孩子了。   “她进镇北王府送寿礼,侍卫拦着我们不让进。”暗影道。   岳远峰闻言,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大事不妙。“我就不该让她去!”懊恼的一拳砸到桌子上。早上听说这石头是送到镇北王府的,他就觉得有问题,可北宫雪说是人家指定让她去送,她不想失信于人,他又不好直言,只能由着她走了。   现在看来,这一去果然是凶多吉少。   “峰哥,怎么办?”槿羽没了主意,慌张的望着她。   “到底镇北王府和雪儿姐姐有什么过节?为何你们一听到镇北王府,便会变得如此紧张?”暗影不解,她实在想不通,她们才来北宫一年多,怎么会得罪镇北王那种高高在上的人物。   “现在没时间与你解释,我们先去王府探探究竟。”岳远峰沉静的吩咐道:“羽妹,你去将军府找兰妃,今日有北宫朔的生辰,她一定有办法进去镇北王府。”   “好,我这就去。”槿羽应着,夺门而出。   岳远峰转身回到楼上,再下来时,手上多了一柄长剑。暗影心中一惊,他眉宇间散发出的凌厉之气,一看便知是与她是同道中人。   隐藏如此之深,这么久她竟然丝毫没有发觉!   “别愣着了,快走!”岳远峰催促道。   暗影忙跟着他出了漱芳斋,两人马不停蹄的向镇北王府狂奔而去。   此时在镇北王府大堂内,宾客满堂,一片喜气洋洋。北宫朔端坐在正位上,旁边坐着王妃凤千月,大学两侧,坐满了来为了庆贺生日了达官显贵。   “王爷,今日还有位特殊的客人,在外候着呢。”凤千月在他耳边低语。   “哦?什么人?”听她这么说,北宫朔提起几分兴致。   “来人,有请北宫姑娘。”凤千月拍了拍手,一个下人闻言退了出去。   片刻后,北宫雪缓步走进大堂。   看清来人容貌的一刹那,北宫朔赤目圆瞪,不敢置信的指着北宫雪,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是谁?”   第三百五十七章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北宫朔一脸震惊的望向北宫雪,眼前的女子,容貌竟与他已故去的悦王妃惊人的相似,尤其是眉眼间那份聪颖灵气,如出一辙。   “你是谁?”他颤动的声音问道。   “民女北宫雪,参见王爷千岁。”北宫雪恭顺的跪拜,不徐不慢。   凤千月装作不经意的扫向北宫雪,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仿佛等着看好戏。   “你叫北宫雪?”北宫朔明显是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   “正是。”   北宫朔双眉紧锁,继续追问道:“你年芳几何?是何方人氏?如今父母何在?”   “民女二十有二,原是东祁人士,只因父母因病辞世,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只身来到北宫谋生。”北宫雪一字一句的回答,为避开他的怀疑,特意将年龄多说了一岁。   二十二岁……北宫朔心中默默算道,若是悦容的孩子还活着,也该有二十一岁了。   磕了磕眼皮,他复又开口道:“今日你来,可有何事?”   “受人所托,为王爷送上寿礼,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北宫雪头也不抬的回答。不知为何,她对这里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尤其是这位镇北王,她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何人所托?”北宫朔饶有兴趣的问道。   “一位不愿意留下姓名的夫人。”北宫雪如实回答。   “既是如此,你还不把贺礼呈上来?”凤千月急不可耐的催促,说完,她又对着北宫朔浅笑,“老爷,贵客们都在候着呢,我们也该开宴了。”   北宫朔点点头,示意北宫雪将贺礼呈上来。   八个男丁吃力的将巨石抬了进来,石头上面盖着红布,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只是从八人的步伐来看,此物当是非常贵重。   北宫朔眉眼间溢出一丝笑意,“这是你送来的寿礼?”   “正是。”北宫雪起身上前,一把掀开了巨石上面的红布。   红布揭开,露出形状奇特的巨石,堂中人们眼前一亮,发现一阵阵惊叹的声音。   听到人们奉行,北宫朔不由自主地眉开眼笑起来。他站起身,拢拢衣袖向这边走了过来。当含笑的眸光看到石头上的白色纹路时,他笑容顿失。   白色纹路纵横交错,在巨石的中心位置,赫然形成了两行大字:天中降子,真命所归。   北宫朔死死盯着那块巨石,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北宫雪满脸疑惑,她只是遵照事主的意思来打磨石头,并不知道这八个大字代表着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北宫朔为何会如此震惊。   现场的人们也一片茫然,只有端坐在堂上的凤千月,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早在多年前,北宫朔与兄长北宫正明几番浴血征战,打下了北宫王朝这片天下。登基时,北宫正明在大殿之上向他承诺,待自己殡天之时,便将这皇位传于他。北宫朔深信不疑,在北宫正明在位期间,尽心辅佐,忠心不渝。多次外敌侵略,都是他拼着性命血战沙场。   可就在北宫正明不殡天之时,却未履行诺言,而是悄悄如了大臣进宫,下了一首谕旨,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嫡长子北宫怀柔。   对此,北宫朔极度不满,几度想要起兵策反。   当年他的身边有一位谋士,说是谋士,实为一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道人。他便是玄冥道人。这位玄冥道人深不可测,不但神机妙算,还会未卜先知。他几次准备谋反,都以时机未到而被劝服。   几年后,他的王妃白悦容有了身孕,玄冥道人夜观天象,道出帝王星有移位之象,告诉待孩子出生之时,便是天赐良机。更预言悦妃腹中胎儿有帝王运,将来必然是真命天子。“天中降子,真命所归”便是当时他所出的预言。   天中为五月,孩子五月出生,天命所归。   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   悦妃提三个月生产,在二月里诞下一名女婴。   二月里出生的孩子,是父母的克星,这孩子出世非但没了帝王运,而且还背上了克父母的名声。若是悦妃平安还好,偏偏悦妃难产,生下她之后大出血去世了。   这正坐实了二月出生的女孩克父母的传言。   北宫朔得知真相大发雷霆,带人冲到玄冥道人家人欲杀之而后快。   可当他带人赶到时,却发现玄冥道人已不知去向,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命人将玄冥道人的住处砸了个稀巴烂,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烧完玄冥道人住处,他便想回来处理掉克父母的灾星,却被告知孩子被白悦容的妹妹白玉兰接走了。   当时的白玉兰是北宫怀柔最宠信的妃子,他不敢明着得罪,只好将孩子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开始筹谋夺权篡位。可此时已今非昔比,这几年北宫怀柔治国有方,也逐渐巩固了自己在朝中的势力,想要逼他让位已经没有可能。也就是说,他已经错过了夺位的最佳时期。   可他并不甘心,百般拉拢朝臣,想获得一些支持,可最终也没能得逞。   一番折腾下来,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他一事无成,思来想去,把原因全部怪罪到了刚隆重的婴孩身上,总觉得她才是罪魁祸首,就是因为她的降世,才会影响了自己的皇运。   越想越气,他找到白玉兰,想要回孩子,结果白玉兰告诉他,孩子夭折没活下来。   他当然不信,派出人百般打听,才得知白玉兰命人将孩子送了出去,至于去了哪里,恐怕只有白玉兰一人知道。他没有办法去逼问白玉兰,只能派出大量的人力、兵力满世界的找。   也就是在这时候,凤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凤家早在北宫王朝建立前,便是名门氏族。凤老爷是聪明人,在他们兄弟攻打北宫城时,凤老爷命人开了北宫城城门,放他们进来。作为报答,他们保留了凤家的荣华富贵,其他氏族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却只有凤家安然无恙的存活了下来。   凤家背后站着不少前朝的势力,更有着用之不尽的财富,北宫朔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应凤家的要求,他娶凤千月为妻,给了她镇北王妃的名号。后来帮着在宫中举步维艰的凤千雪当上了皇后,设计将一直挡在他们面前的拦路石白玉兰逼出皇宫,嫁给了上官侓。   尽管如此,他依然没能如愿。   北宫怀柔在朝中不断的培植自己的力量,非但如此,他更是刻意助长成王公乾的势力,让他们三股势力在朝中相互制衡,谁也动不得谁。   就这样维持了几年,在一次朝堂盛会中,他无意间看到了公乾之子公子辰拿的一支玉笛。   他假意夸赞玉笛好看拿了过来,赫然发现那支玉笛便是当年他赠与白悦容的订情信物。白悦容死后,他本想把这支玉笛拿去陪葬,却怎么也找不到,看来是被白玉兰拿走,送给了那孩子当做纪念。   顺着公子辰的踪迹,他找到了幕里古城。   那个婴孩他一眼都没见过,何况从出生到五岁根本不可能认得出来。为了找到她,他命人围住全城,搜了整整三天,却一点痕迹都找不到。最后,他一狠心,将整个幕里古城全部烧掉。凡是城中的人,一个活口都不放过。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那孩子被杀死了。   只是事事难料,没想到还是有人从城中逃了出来,一行人突围出一条血路,放走了两个孩子。   他猜测,那个孩子便是他要找的孩子。   后来他又找了很多年,再没听到那孩子的半点音讯,直到今日在堂上见到北宫雪,他才记起来,他原来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而且还是个灾星!   “这石头你是从哪儿找到的?”声音中,已然透出几分杀气。   北宫雪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不悦,虽然她也不明白这位镇北王大人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似乎是看到石头之后忽然变了态度。可是这石头,有什么问道么?   他不可能看出来有人工雕凿的痕迹吧?   “你父母早亡?”北宫朔眼角的阴鸷,刀片儿般锋利,狠狠刮着北宫雪的脸。   “是。”北宫雪硬着头皮回答,心中飞快地想着脱身的办法。   真是奇了怪了,自从来到这个破古代,她动不动就成了别人要发泄的靶子,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这身体的体质太招灾了,等过了这一关,她一定得找个大仙给看看!   转转运,换换风水什么的。   “你父母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   你不都问过了么?北宫雪心中嘀咕,嘴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敬,恭顺的道:“民女父亲本姓程,是一个瘸子,母亲李氏,两人死于瘟疫,都是东祁人士。”   “既然父亲姓程,为何你的姓氏会是北宫?”若说是巧合,打死他也不信。   “民女独处来到北宫闯荡,一个异姓总会被人排挤,便给自己取了个当地的名字,并无其它用意。”北宫雪不慌不忙的回答。   她低着头,脸上端着招牌笑容,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北宫朔狭长的眸眯出一条危险的视线,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自己诱捕多年的猎物。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这向来是他的人生信条。   第三百五十八章羊入虎口   感受到北宫朔眼底透出的寒芒,北宫雪得知他起了杀心,心中不由得冷笑起来。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男人竟然连自己的女儿也下得去毒手,难怪她来时,岳远峰横拦竖挡的不想让她来,看来是料到了这个结果。   若不是亲眼见到,她还真有些不敢相信。   “姑娘如此有心,本王自然也不能怠慢。”北宫朔脸上笑着,眼低却是一片冰凉,“来人,将北宫姑娘请到偏殿,给本王好生款待!”   好生款待?是送她下九泉吧?   北宫雪眸光轻蔑,婉言道:“谢过王爷好意,民女不过受人所托,不敢妄自领赏。既然寿礼送到了,民女也该告辞了。”   福了福身,便要转身离开。   北宫朔向身边的侍卫递了个眼色,侍卫立刻上前,驾住了北宫雪的手臂:“姑娘这边请。”   侍卫力气大的几乎捏碎她的骨头,疼得她双眉紧蹙,不悦的瞪着他:“放手!”声音不大,却是夹杂着几分凌厉之气。   那侍卫扫了她一眼,没有半分放手的意思。   北宫雪眸光扫过现场的所有人,他们的目光皆是落在石头上,还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她与北宫朔之间发生什么。   “王爷此是何意?”北宫雪故作不知的问道。   “请北宫姑娘留在王府作客。”   “若我执意离开呢?”北宫雪试探着问,此时她也猜测到,以北宫朔的此时的表现,是绝不可能轻易放她走的。   “若是姑娘不肯留下,那本王只好请人将你留下了。”   “王爷如此明目张胆的拿人,就不怕被人诟病吗?”北宫雪沉声道。   声音很小,只有她与北宫朔还有侍卫三人听得到。北宫朔闻言嘴角掀起一抹冷笑,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年幼无知,“我把你留下,他们最多会以为本王看上你的美貌,又有谁会知道后来发生什么?”   北宫雪闻言怔住。   不要脸到这种程度,这位王爷可真是刷新她的三观了。的确,在这个时代,一个王爷想强抢个民女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众人不但不会觉得北宫朔有什么错,甚至还会觉得是她祖坟冒烟,积了几辈子德,才修来这福分。   北宫雪磨牙,半晌才从牙缝中齐出两个字:“无耻!”   “带走。”北宫朔冷的脸庞,话音未落,侍卫便“客气”请北宫雪往偏殿走去。见她被人带走,凤千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上前来,伸手抚摸着巨石,眸光惊诧,“果然是奇石,通体红润如玉,又有天然形成的佳句,当真难得,臣妾可要恭喜王爷,获得如此奇珍异宝了。”   北宫朔没有怀疑,当初她嫁到镇北王府时,预言一事早过去许久,她不知道也是正常。   正欲命人将这块不吉利的石头搬出去,却不想前来贺寿的众人们听到王妃夸赞,纷纷起身上前,将石头团团围了起来。   “王妃所言极是,果然是块千金难得的宝石啊!”人们附和道。   “就是,就是,王爷真是好福气,天中降子,好兆头啊!”   不知内情的人们纷纷开口夸赞,北宫朔脸色越来越黑,过寿辰的喜悦被一扫而空,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脾气,于是挥了挥衣袖,“来人,将这石头抬到院子里,传宴!”   一听传宴,众人又纷纷回到座位上。   此时,前去将军府求助的槿羽已经见到了白玉兰。   听清槿羽的来意,白玉兰不由得一惊,手中端的青瓷碗险些掉落到地上,“你说什么?雪儿她只身进了镇北王府?胡闹!她年少不懂事,又不知道内情,你们为何不拦着她?”当年她费尽心思,才将她送出府,她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卑职拦了,可是拦不住啊!”槿羽焦急的道:“娘娘,现在该怎么办啊?”   白玉兰情急之下,也忘了反驳她的称呼,她对着门口的丫鬟吩咐道:“小其,你去备份贺礼,随我去趟镇北王府。”   “是。”小其退下,去准备礼品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我们去王府救人?”槿羽暗自思衬,以他们几人的力量,想从重兵把守的镇北王府救人,简直难如登天。   “事到如今,只能先进去探一探虚实了。”白玉兰道:“待会到了镇北王府,你就扮作我的侍女,随我一起进去。”   “是,卑职明白。”   “还有,”白玉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等进了镇北王府,你切记不可喊我兰妃。”   槿羽这才恍然大悟,惊觉自己失言,“娘娘……夫人放心,卑职定然会多加注意。”   “那就好。”   很快,下人备好了贺礼、马车。槿羽按白玉兰的指示,换了一身将军府侍从的服饰,随后跟着她一起出了门。   马车自清月阁前路过,楼上一间窗前,站着一道修长如竹的白影。   他负手而立,白皙的脸清贵脱俗,一如踏月而来的谪仙,干净的令人不敢亵渎。他就这么冷冷清清的望着窗外,落寞的身影又让人生出几分心疼。   窗棂上,蹲着一只白毛蓝眼的狐狸,正用它狭长的眼睛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陛下,”晓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试探着问道:“您坐下休息一会吧?”动不动就不言不语的在窗前站着,而且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他们看着都累。   百里玉衍闻言眉心微微一动,寡薄的唇轻扯,开口道:“她今日可在漱芳斋么?”   “娘娘她,去了镇北王府。”   闻言,百里玉衍瞳仁倏的放大。   镇北王府,她竟然去了镇北王府!她是活腻歪了,不想要自己这条小命了么?   北宫雪也没想到,自己就来送个石头,结果会被扣到府中。那侍卫把她带到一间房里,转身出去便把门给反锁了,她又踢又骂的砸了半天门,也没人理她。   北宫朔的生辰,王府的人都在前面忙活,后面根本没几个人。   何况,就算是有人,也不敢过问。   翻墙而入,扮成府兵模样的岳远峰与暗影正在王府中四处找她,王府很大,光是庭院就有五进五出,他们两人一时摸不着头绪,只得分开来找。   前面大殿中,酒宴已过三巡,凤千月脸色酡红,轻轻依在北宫朔身边,对着众人举起酒斛,“这杯酒,我代表王爷谢过各位大驾光临。”   “王妃客气,能为王爷贺寿,是我等的福分!”坐人中间一人回应道。   众人纷纷举杯,恭贺北宫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就在众人齐声道贺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高昂的叫喊声:“上官夫人到。”   北宫朔与凤千月同时一怔,就连堂上坐着的人们都愣了神儿。   上官将军与镇北王不合,素不来往这是朝廷上下皆知的事,怎么北宫朔过生日,上官夫人忽然来了?北宫朔回过神来时,白玉兰已经到了殿门前,他与凤千月忙起身迎了上去。   “不知上官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北宫朔客套道。   这些达官显贵便是如此,无论心中多么厌恶,脸上总能露出亲和力十足的完美笑脸。凤千月亲密的拉过白玉兰的手,口是心非的道:“玉兰姐姐,派下人们来知会一声便是了,怎么还亲自跑这一趟呢?”   “给王爷贺寿,自然是亲自来才显得有诚心。”白玉兰向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捧着一个礼盒呈了上来,“小小心意,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啊。”凤千月笑道。   “王妃说得是,上官夫人客气了。”北宫朔道,心中却在揣摩着此次白玉兰的来意。想必是为了关在后面的那个北宫雪吧,如此看来,那北宫雪定是他女儿无疑。   “玉兰姐姐快快里边请。”凤千月亲昵的拉着白玉兰的手,带着她进到殿中。   “来人,速速加一套桌椅。”她向着下人吩咐道,邀请的人早已到齐了,殿上也没有多余的桌案,白玉兰进来,只能加设桌子。   白玉兰的桌子安排在右侧,与凤千月仅一人之隔。   她坐下后,宴会得以继续开始。   “可有发现什么端倪?”借着槿羽给她倒酒的机会,她小声问道。   “小姐送来的石头在院子中,只是不知小姐现在何处。”为防止被看出什么,她倒完酒,便放下酒壶退回了白玉兰身后。   此时,暗影已经找到了关着北宫雪的房间。   她听到北宫雪踢打房门的声音,心中一切窃喜。能打能骂的,说明她还没什么事,只要他们将她救出去就好了。悄悄靠近那间房门,就在她要出掌将门锁劈开时,意外发生了。   “何人在哪里?”一名府兵发现了她,举剑大喊道。   “哦,我来检查门有没有锁好。”暗影心思一转,顺水推舟的道。   那人狐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开口问:“你是何时来王府的,我如何看你眼生?”   “小弟初来乍到,还请大哥多多指教。”暗影谄笑着走上前,就在那人放松警惕时,突然出拳砸到他的颌下,一拳放倒了他。   “雪儿姐姐别怕,我来救你了!”她几步跑到门前,又要出手,结果地上那人爬了起来,大声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四周忽然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转眼间,院子中出现了几十名府兵,与暗影打斗到一起。   消失很快传到殿上,北宫朔眸光一紧,随便找了个借口,要出去看看,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声大喊:“西凉皇驾到!”   第三百五十九章不请自来的西凉皇   “西凉皇?”北宫朔脚步倏的顿住了。   自己与这位鼎鼎大名的西凉陛下并无来往,生辰宴请也未给他下请帖,不请自来,是何居心?北宫朔眸底闪过一道黯芒,警惕的望向门外。   堂下坐着的各位来宾听说西凉皇大驾光临,纷纷议论起来。   谈论间,百里玉衍修长的身影已经到了院中。不似皇宫大殿那么多规则,他衣着也随意了许多,一身月白色的锦装清逸洒脱,干净的不似凡人。   从那石头边走过,他眸底闪过一抹寒光,又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西凉皇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北宫朔忙迎了上去。   百里玉衍是异国皇帝,而他是北宫的权臣,故没有对百里玉衍跪拜,只是委身行了一礼。其他人不比北宫朔位高权重,纷纷起身参拜,堂中跪下一片。   “镇北王客气了,朕不请自来,还望王爷不要见怪才是。”百里玉衍伸手象征性的扶了一扶北宫朔,唇角微扬,口中溢出清清冷冷的一句话。   “西凉皇陛下肯屈驾,寒舍蓬荜生辉,又怎敢见怪?”北宫朔客套道。   凤千月也走上前来,福身道:“妾身见过西凉皇陛下。”   “镇北王妃不必多礼。”百里玉衍道。   凤千月起身,对着下人们吩咐道:“你们这些不看事的奴才,还不速速去给西凉皇陛下备桌椅,难道要西凉皇上站着说话吗?”   下人闻言,马不停蹄的小跑着向门外去了。   百里玉衍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绝代风华,他深不见底的眸望向凤千月,谦和的道:“是朕来得突然了,王妃如此斥责下人,倒是让朕过意不去了。”说着,他眸光向后一扫,“来人,将朕为镇北王爷送的贺礼呈上来。”   后面上来名侍卫,手上捧着一个红色锦盒。   翻开盒子,赫然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虽然此是午时,夜明珠却也散发着幽幽光泽,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两侧来为北宫朔贺寿的人们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交相称赞起来。   北宫朔一生见过无数奇珍异宝,夜明珠库中也存了不少,可个头如此之大折夜明珠,他却了是第一次见,不由眼神有些移不开,半晌,才回过神来。   自觉失态,他干咳了两声,道:“西凉陛下如此厚礼,本王不敢当。”   “王爷乃是国家依仗,肱骨重臣,这等宝物,自然只配得起王爷。”百里玉衍谦声道。   此时,下人们已经迅速抬来桌案,鉴于百里玉衍身份特殊,他们在凤千月的指示下,将百里玉衍的桌椅摆到了北宫朔桌案一侧,与他平齐。   “王爷,西凉皇陛下,站着多累,不如先落坐再聊吧。”凤千雪笑得大方端庄。   “王妃所言极是,西凉皇请上座。”北宫朔附和道。   百里玉衍清冷的眸光从凤千月身上扫过,只片刻,又落到北宫朔身上,顺着他的手势向前走去,“恭敬不如从命。”从白玉兰身前路过时,他脚步微微一顿,眸光透过白玉兰,落在槿羽身上。这个女人,是菜菜的母亲,他曾见过她。   槿羽低着头,并不看他。   北宫朔以为他在看白玉兰,轻笑了一声道:“西凉皇来北宫时间不多,可能有些人还没见过,这位上上官侓大人的夫人,白玉兰。”   “原来是将军夫人。”百里玉衍嘴寡薄的唇轻扯,溢出轻描淡写的一句。   “正是,臣妇给西凉陛下请安了。”白玉兰福了福身。   “将军夫人不必多礼。”百里玉衍不再看槿羽,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他与北宫朔落座后,堂下的人们才又回到座位上。   客套了几句,宴会继续进行,只是氛围比方才诡异了几分。有百里玉衍在,堂中的众人不敢轻易开口,氛围冷了下来。   “王爷生辰,不能少了歌舞,不如让王府里的姑娘们来跳支舞助助兴吧。”凤千月说道。   北宫朔遍身百里玉衍,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百里玉衍无所谓,随意的点了点头。   凤千月拍了拍手,立即有几名穿着鲜艳的女子走了进来。   “奴婢参见西凉皇万岁,参见王爷、王妃,参见各位大人。”她们盈盈一拜,不等上面的人开口,已经各自起身,甩着长长的水袖,舞了起来。   衣袂飘飘,顾盼生姿,堂中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北宫朔根本无心欣赏什么歌舞,百里玉衍一来,打乱了他的计划,此时也不知院中打得情况如何了,可千万别让那小丫头片子跑了!   可他越是着急,越觉得百里玉衍丝毫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王爷别担心,臣妾有办法。”凤千月道。   借着舞乐声,她频频向百里玉衍敬酒。几杯酒下肚,她脸上映起一片酡红,似是不胜酒力,柔柔弱弱的依偎在北宫朔身上。   “王妃若是身体不是,便先回房休息罢。”北宫朔借机说道,趁着没人注意,他又小声对凤千月耳语:“定不要让她逃了。”   “王爷放心。”她一手抚着额头,轻飘飘的站起了身。   身后大丫鬟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送王妃回房休息。”北宫朔命令。   丫鬟扶着她离开,她还不忘对着百里玉衍施了一礼,“臣妾先行告退,还望西凉皇陛下不要见怪。”   百里玉衍唇角轻扯,扬扬手表示并不在意,凤千月这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一走出大殿,她立刻拂开丫鬟的手,快步向后院走去。   百里玉衍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由慢转快,唇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果然,装的!   见她出去,白玉兰向槿羽使了个眼色,趁着大家不注意,槿羽梢梢的从后面溜出大殿,远远的跟在凤千月身后,也去了后院。   北宫雪被关在房中,她听到了暗影的声音,更听到了外面激烈的打斗声。   岳远峰也到了,他与暗影以二敌百,刚打退这边的人,另一边的又涌了上来。而且越打对方人越多,他们累得精疲力竭,身上的多多少少的都负了些伤,血迹斑斑。   被围在众人中间,两人背靠着背,手持开口保持着随时出手的准备,却又尽可能的保存力气,争取一切机会歇息。   敌众我寡,这样下去,就算他们不被杀掉,也会累死!   “你们不要管我了,你们快走!”北宫雪听到外面声音静了下来,不顾一切的喊道。   用力踢了房门两脚,这有钱人家房子盖的也结实,不管是窗户还是门,木质厚重,踢都踢不动。北宫雪焦急的踱步,飞快转动脑袋想着用什么办法才能出了这扇门。   “走?”门外传来一声冷笑,接着凤千月从外面走了进来,“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   她唇着挂着一抹得逞的笑,走到院中,倏的一挥手,声线凌厉狠毒,“活得抓不到,死的你们还抓不到吗?给我上,生死不论!”   “是!”众人齐声高呼,蝗虫过境般,压向暗影与岳远峰。   两人挥动手中的刀剑,顿时兵器相撞的声音响彻天空。几把刀同时向暗影面门砍来,暗影正与其他几人抗衡,无暇顾及,眼看着刀就在落到头上,岳远峰一个飞身过来,挥剑抵住了他们的刀。   “小心!”暗影还未来得及道谢,身后一个府兵一刀砍到了岳远峰背上,急得她尖叫一声。   岳远峰“噗”的吐了一口鲜血,在暗影的搀扶下才稳住身子,“无碍。”话音未落,府兵的刀又砍了过来,好像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他扬起剑,又与府兵们缠斗到了一起。   又是一刀正中手臂,衣袖撕开,血光四溅!   “峰哥……”槿羽躺在暗处,险些控制不住叫喊出声。   她用力捂住嘴巴,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们打斗。今日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救出北宫雪,她不可以因小失大,保护北宫雪才是他们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   牙一咬,心一横,转身向院子另一侧走去。   北宫雪从床下翻找出来一根木棍,正在心中谋划着想用它砸开窗子,忽然听闻房顶传来一阵声响,一束亮光投了下来。   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掌柜的,是我。”槿羽的声音头顶传来。   “槿姨?”北宫雪讶然,放松了握着棍子的手。槿羽来了,岳远峰就一定在外面!镇北王府是何等危险的地方,这夫妻二人不会不知道,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为了救一个替身,而不顾自己的安危。   如果说是为了报答她收留之恩,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吧?   正想着,就见一条麻绳顺着那道光束落了下来,紧接着,槿羽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掌柜的,你拽住绳子,我拉你出来。”   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出去再说!   北宫雪没再多想,将木棍往腰间一别,拉住绳子在手腕上绕了几圈儿,“好了,你拉得动我吗?”   “试试看吧。”槿羽说着,用力向后拽去。   房门外,暗影与岳远峰已经顶不住了,岳远峰身上中了十几刀,暗影也好不到哪儿去,嘴角全是没有干涸的血痕。   又是迎面一刀,被七八人围攻的暗影已经腾不出手来挡。   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只听得“砰”一声,清脆悦耳,身旁七八个府兵如数倒了下去,他们的胸口,全都插着一枚虎头镖。   暗影心头一喜,扭头向后望去。   关于更新的说明   亲爱的编编说不能在正文中写与小说无关的话题,晓妍担心各位宝贝不看评论区,所以只好明知故犯了……   这里是隐身符,萌萌的编编看不到。   以下是本章正题:   给各位亲爱的宝贝道歉,晓妍最近真的是好忙好忙,每天回到家几乎是一种累瘫的状态。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不尽人意的事情,进而也导致了最近抽风式的更新方式。   其实晓妍真的很苦恼……   一直跟晓妍文的宝贝应该知道,晓妍坑品还是可以的,在此之前从来没发生过断更的事情。这段时期特殊,希望各位宝贝多多体谅,晓妍会努力调整。晓妍保证,三月份开始,至少保持每天6000的更新,也会不定期加更,但是今天到2月29日,晓妍在暂停更新了,作为对各位宝贝的补偿,3月1日,晓妍免费放送1万字(是1号当天哦),到时追文的宝贝可以一起回来,继续看玉衍哥哥和雪儿的故事。   至于那些反派渣渣,下一章开始就要虐虐虐!   在这里,晓妍也在感谢一直陪伴着晓妍的宝贝们,zhuozai、nicoledongbao、250327340、香香,还有很多没有留下名字的宝贝,正是因为你们的支持,晓妍才会努力坚持下去,一定不会放弃!——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写个说明也要一千字太残忍了吧?    第三百六十章您这镇北王府,听起来不太安宁啊!   暗影心中一喜,向身后看去,“晓风大哥!”   她高兴,是因为晓风、残月即便来了,事情一定惊动了他们主子,只要有他们主子在,北宫雪的安全便不用担忧了。   晓风扫了她一眼,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宽大的手掌一扫,一股灌注了内力的劲风扫过院中,涌向他的十几名兵府瞬间被秋风扫落叶般拍出去,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院子中,只听得到痛苦的**声。   那边,残月飞身落下,一把星月刀扫开岳远峰身边的府兵,将他扶了起来。“你怎么样?”残月问道,虽是关心的话语,却带着几分冰冷。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岳远峰稳住身子,向残月道谢。   “不必。”残月冰冷的声线回答,身上弥漫的骇人杀气令人不敢靠近,府兵们一个人握着刀,围在她四周,似乎是在寻找时机进攻。   凤千月见到突然杀出来的两个人,心中不够有些惊慌,她没想到北宫雪身边竟然有如此多的高手。   “上,都给我上!”她尖声叫道。   府兵们握紧手中的刀,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最后牙一咬,心一横,高声喊道:“杀!”带着震天的气势向晓风、残月等人杀将过去。   一时间,兵器相撞的声音响彻天空,血光四溅,腥咸的味道充斥着鼻孔。   四人被近两百府兵团团围住,打得如火如荼,难解难分。借着他们打缠斗的时机,凤千月招呼过身边的几名府兵,带着向关押北宫雪的房间走去。   夜长梦多,北宫雪不死,始终是她一个心病,还不如趁乱抓紧解决了她。   要是等到宴席结束,北宫朔见到北宫雪与白悦容如出一辙的样貌,再动恻隐之心,大发慈悲放了她,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   府兵走在前面,开了门。   这一进去,给凤千月吓了一跳。   北宫雪顺着槿羽递下来的绳子,已经攀爬到离房顶只有一半多的距离,眼看着就要够到房梁。刻顶上,槿羽已经掀开了许多瓦片,露出一个两人多宽的窟窿,只要她从房梁上爬上去,就得救了!   “有贼,快抓住他们!”凤千月失声尖叫。   她这一喊不打紧,攀着绳子专心致志往房顶爬的北宫雪可没看到她,身后倏的冒出一个声音,把北宫雪吓个够呛,心一慌,手一哆嗦,松开绳子……   “啊!”一声尖叫穿透云霄,北宫雪从一丈多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得一身骨头差点儿散了架。   “掌柜的!”槿羽手上的绳子忽然松了,闪了个四仰八叉,险些从房顶滚下去。迅速稳住身形,她三个两个回到房顶窟窿处,向下看去。   凤千月……槿羽心中一紧,大事不妙!   她顾不得许多,一个飞身从房顶落到屋中,踢开了上前来捉拿北宫雪的两名府兵。   “是你?”凤千月疑惑的盯着槿羽。   如果没记错,这女子应该是白玉兰身后的婢女。难怪白玉兰平白无故的跑来给王爷贺寿,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看她身手不错,这几个府兵看来不是对手。   “掌柜的,你没事吧?”槿羽几下打退五六名府兵,转身将北宫雪扶了起来。   “我没事。”北宫雪道。   嘴上虽然强撑着,手却不由自主的揉着自己屁股。方才落地的时候,是臀部先着的地,虽然说她屁股上是有点儿小肉肉,可也经不住这么个摔法啊!   疼得面部有点儿小抽搐。   “呵,好一幅主仆情深。”凤千月一副看好戏的神态看着屋中的两人。不知何时,她身后又多了十几名府兵,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想向她们扑上来。   “掌柜的,我缠住他们,你快走!”槿羽毫不犹豫的道。   “你们当镇北王府是什么地方?北宫城大门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凤千月冷哼两声,唇角轻蔑的挑起,语气中透着不屑。   “当然不是。”北宫雪推开槿羽,走到了她面前,同样不屑的眸光睨着凤千月,“北宫城的大门至少是人走的地方,而你们镇北王府的大门,来来往往的也只有狗而已!”   趋炎附势的东西,不是狗又是什么?   “你!”凤千月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嫁人后又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何时受过此等羞辱,气得双手颤抖,指着北宫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没话说了?”北宫雪轻笑,蔑视之意不在话下,“可悲堂堂镇北王府,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竟是如此藏污纳垢之地。镇北王妃,一品诰命夫人,竟然在府中谋杀无辜百姓。事情若是传出去,恐怕整个北宫王朝都会以你们为耻!”   “巧言令色!”凤千月恼羞成怒,指着北宫雪的鼻子,嘴巴张了半晌,也只骂出这么四个字。   她气得脸气通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身后,丫鬟上前来扶着她,给她顺气,“娘娘何必与她一介庶民计较,不过就是临死前挣扎蹦跶几下子罢了,娘娘便由着她去吧,不必生气。”   听了她的话,凤千月胸口起伏轻了几分。   看向北宫雪的眼神,却依然毒辣锋利,带着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的狠戾。“想逞口舌之快你便逞吧,恐怕再过一会,就没这个机会了。”凤千月冷笑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下,向着北宫雪走近了几步。   看着她与白悦容酷似的面容,凤千月戾了脸色。   二十年前,就是这张脸,令她食不知味,寝食难安。   那时她才十七岁,一次偶然在机会,随着父亲在围场狩猎,无意中遇到了北宫朔。当时的北宫朔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是北宫王朝不可多得的英雄豪杰,更是皇城权倾朝野的王爷。年少的她对北宫朔一见钟情,却得知北宫朔已有王妃,而且他对王妃宠爱至极。   她不甘,可是她的身世也决定了,她不可能嫁与北宫朔当一个侧妃。   念而不得,导致她恨极了白悦容那张脸。   当时没有机会亲手毁了她,此时面对有着同样面容的北宫雪,又勾起了昔年她因嫉生恨的心情。胸口倏的升起无名火,张开五指向北宫雪脸上划去。她手指上戴着长长的护甲,那护甲是由金器打造,护甲顶端尖锐,若划到脸上,就算不容貌尽毁,至少也会留下几道伤疤。   “掌柜,躲开。”槿羽大叫一声,猛然推开了北宫雪。   锋利的护甲从她脖颈处划过,立刻划开两道口子,鲜血涔涔的冒了出来。槿羽疼得闷哼一声,抬手捂住了伤口。   伤口很深,依然有血液透过手指流了出来。   “槿姨!”北宫雪看到槿羽为救她受伤,火不打一处来,扬手赏了凤千月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一声,整个房间内安静了。   丫鬟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目瞪口呆的望着北宫雪。要知道,她们家这位尊贵无比的王妃,可从来没被人打过,就连王爷生气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吼两嗓子,从来没动过手。   挨打,还是第一回。   凤千月自己也呆住了。脸上着火般的痛,她却边反映都忘记了。   “你敢打我?!”半晌,脸上传来的尖锐的疼痛才让她恢复了思考,语气中尽是不敢置信。   “你打我打得,我如何不能打你?”北宫雪反问。   “贱人生的贱种,就凭你,莫说跟我相提并论,就是给我洗脚都不配!”凤千月这次真是气炸了肺,连最起码的淑雅端庄都忘记了,扬起手就想打北宫雪,被她轻巧的躲过。   “来人,把她给我按住!”凤千月气急败坏的叫。   十几名府名闻言一哄而上,欲擒拿北宫雪。谁知北宫雪与槿羽都不是省油的灯,哪肯乖乖就擒,两人联手与府兵打了起来。   不多时,屋里的陈设被打了个天翻地覆,四周全是打碎的花瓶、瓷器。   就在这边屋里屋外打得热火朝天之际,百里玉衍与北宫朔的也在暗中较着劲儿。凤千月一去不返,百里玉衍猜想她是去找北宫雪麻烦了,于是派了晓风、残月去前救北宫雪。到现在,俩人离开已经有小半个时辰,还没传回消息,他担心他们遇到麻烦了。   毕竟这里是镇北王府,非同一般宅院。   “王爷,朕听闻这镇北王府的花园造得不比皇宫差,不知可有福气一饱眼福?”言下之意,想到镇北王府中走走看看。   北宫朔不知百里玉衍此为何来,但人家是一国之君,堂堂的皇帝陛下。皇帝都开口了,他怎能拒绝?   就算不是自己头顶上那位皇帝,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驳他的面子啊。   思来想去只好轻笑二声,委婉的拒绝:“西凉皇此言诧异,本王府邸是有些花草,只不过是那些个妇人平日里闪来无聊,便爱弄些花花草草的侍候着,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   “王爷谦虚了,莫不是怕朕学了去,不敢让朕看么?”百里玉衍深不见底的眸中含着几分浅笑,让人看不懂他究竟有何用意。   被他一激,北宫朔有些端不住了,“承蒙西凉皇陛下不弃,那本王便带陛下到花园一看。”眸光扫下堂中众人,“可有哪位大人愿一同前往吗。”   北宫朔只是客套一下,不想他这一出口,众人纷纷站起了身。   这镇北王府的后花园,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这次是沾着西凉皇上的光,才有机会在府中走动走动,若是错过了,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呢!   所以人们很自觉的跟在二人身后。   北宫朔虽然不悦,却也不好表现出来,领头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花园。绕过一间别院时,忽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百里玉衍脚步一顿,笑得别有深意,“王爷,您这镇北王府,听起来不太安宁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一生只钟情你一人   闻言,北宫朔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虽然镇北王府死个三人五人的不算什么,但北宫雪如今却也小有名气,若是被人发现莫名其妙的死在镇北王府中,难免会遭人非议。   思量再三,他开口道:“小儿顽劣,最近迷上了刀法剑术,终日缠着府中下人们陪他操练,此时怕是练的正起劲,却不想扰了西凉皇陛下与众位大人的雅兴,本王教子无方,实在惭愧,惭愧啊!”   北宫朔有位才满八岁的小儿子,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不疑有他。   只有百里玉衍,寡薄的唇角轻扯,似笑非笑,令人费解。   “西凉皇陛下,我们继续走吧。”北宫朔伸出手指向前方。   百里玉衍也不点破,顺着他的指引向花园的方向走去。众人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过去,时而有惨叫声传进耳朵,不像是小孩子能闹出的动静。   众人虽然好奇,却也知不该问的事情不问,不该看的不看。   头一低,跟着走了过去。   这便是朝中的官员们,他们只认权势,从不会姑息无辜者的性命。   时值七月,镇北王府的花园中,一簇簇月季开得正旺,黄的、红的、粉的,多姿多彩的鲜花将装整个花园装扮得姹紫嫣红。   “果真是漂亮啊!”一人故作风雅的赞叹。   望着花丛中一支黄色月季,百里玉衍若有所思。   他记得北宫雪曾在一个七夕对着他说过,她喜欢香槟玫瑰,因为香槟玫瑰代表着一生只钟情你一人。虽然他并不知道香槟是何物,却记住她说过,月季便似玫瑰。   香槟玫瑰,与这黄色的月季,当是无异吧?   随手摘了一支,拈在手中。心头思绪翻涌,若是过会见到她,送与她可好么?黄色的月季花,她会不会喜欢?会不会一高兴,便回心转意了?   北宫朔见他指间擒着一只月季不知所想,识趣的没出声打扰。   后面众人见百里玉衍伸手摘花,心中不由得对这位西凉皇上多了几分偏见。他们来看一看都难,没想到他第一次来,便折了人家院中的花。   皇帝果然是皇帝,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百里玉衍并不理会身后人们的议论,修长的手指捏着花茎,提步继续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他倏的停了下来,北宫朔也只好停下来陪他,却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一停,身后的人有点儿措手不及,紧跟着汀住了脚步。可后面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为了跟上步伐,走得有点儿快,又边走边聊,队伍突然停下来,来不及站住脚的人们接二连三的撞到前面,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痛呼声。   百里玉衍讥诮弯唇,不甚在意的开口:“镇北王千岁,朕恐怕要扫诸位大人的雅兴了。”   “不知西凉皇陛下此言何意?”北宫朔疑惑道。   “人有三急,还请镇北王为朕指个路,朕想方便。”百里玉衍低眉浅笑,风轻云淡的望着北宫朔。北宫朔也分不清他究竟是说谎,还是真的想去茅厕。但不论真假,他总不能让人家一个皇帝陛久等。眉梢抽了抽,恭敬的答道:“茅厕距离这边有些远,不如本王送您去吧?”   “不必。”百里玉衍拒绝。   北宫朔鹰隼般的眸底闪过一抹异色,却又不能拒绝,便向身后下人使了个眼色:“来人,带西凉皇陛下去茅厕。”一声呼喊高亢洪亮,这下前前后后的人都知道西凉皇内急要上茅厕了。   古代不比现代,当着众人面提出上茅厕是非常丢颜面的事,而百里玉衍似乎根本不在乎,宽大的袖袍一甩,走得清逸洒脱。   众们大臣们面面相觑,这位西凉后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北宫朔望着他修长笔挺的背影,长眉紧蹙。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自己与百里玉衍素无往来,他忽然来到自己寿宴之上,送了厚礼不说,还表现的如此随性,莫不是有什么诡计么?   就在他思衬百里玉衍如何会来参加自己寿宴之时,百里玉衍已经到了茅厕。   那带路的下人恭敬的请他过去,接着就要跟他进茅厕。百里玉衍止住步子,清冷的眸子落在那人脸上,“朕如厕时,不喜有人旁观。”   那人一听,怔住脚步。   家中王爷让他盯紧眼前这位西凉皇帝,可皇帝不让跟进茅厕,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要朕回去与你家王爷说明,你才肯守在外面吗?”百里玉衍声音不高不低,掷地有声。   那人小心肝颤了颤,心道:你内急要上茅厕,居然还有心思来回跑,也不怕憋出毛病来!眼珠子转了两圈儿,心一横,道:“小人不敢,还请西凉皇上自便。”   恭恭敬敬的退后两步,没跟进去。   百里玉衍轻哼一声,就在那人扭头转身的功夫,他已经飞身出了茅厕。速度之快,只看得到空中闪过一道白色流光。   别院房间中,北宫雪与凤千月怒目相视,谁也不甘示弱。   凤千月带来的十几名府兵被北宫雪与槿羽打败,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几人保护着凤千月。此时外面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只听得到兵器碰撞发出的铿锵巨响,还时不时有惨叫声传进耳朵。   听起来,应当是非常惨烈。   不知暗影可否坚持得住,北宫雪有些担心。   “放了我们,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北宫雪试着与凤千月谈条件。   “呵,笑话,就凭你?你觉得你还有机活着走出镇北王府么?”凤千月嘲讽一笑,轻蔑不屑,讥诮的眸光落在北宫雪身上,“实话告诉你吧,今日你,还有她,还有外面来救你的四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声音倏的转戾,凤千月眼中凶光毕露。   “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你说了不算!”槿羽道。   她手中拿着一把刀挡在北宫雪面前,保持着随时出击的姿势。肩上、胸前都受了伤,殷红的血水透过破烂的衣裳洇出来,看起来有些狼狈。   北宫雪眸中涌动着感激。   凤千雪说外面有四个人来救她。暗影,还有三个不知名的人。但她猜想,槿羽来了,岳远峰一定就在外面。虽然当初她得知自己是替身时,对他们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可如今,他们竟能不顾自己生命安危来救自己。当初那些不甘心与难过,竟然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同时,她也对自己真实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也许事实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自从踏入宫城之中,所有见过自己的人,都把自己当成了悦妃的女儿,也就是说,她与悦妃容貌定是有着出奇的相似之处。而长大后的菜菜与自己样貌相关较大。也许,当初岳远峰的话,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并非真相。   轰!隆!隆!   忽然一声巨响打破沉默,几人清晰感觉到大地剧烈的颤抖,房中柜子上摆放的一只花瓶,在方才的打斗中已经打翻了,经过这一晃,从柜子上滚落下来,“哗啦”一声,摔碎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门外。   只见方才还勇猛无比的府兵们,此时一个个躺在地上哭爹喊娘,痛苦**。   有些不动的,想必是被方才那股劲道,拍死了。   是谁,能有如此功力?   北宫雪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不敢置信的望向院门口。   可惜,她站的位置,看不到院门。   “是谁?胆敢在镇北王府撒野?!”凤千月怒吼,已经完全没有了贵妇的矜持与端庄,活生生一个市井泼妇般。   “凤王妃身体不适,不是回房休息了么?如何又会在此?”云中歌般缥缈的声线从房外传来,北宫雪心中一窒,果然是他!   “西凉皇?”凤千月顾不得被北宫雪打肿的脸颊,转身走了出去,“陛下此时应在前厅饮宴,这王府后院,可不是陛下该来的地方。”   言外之意,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王府的后院,乃是王爷女眷居住的地方,百里玉衍自然知道,他寡薄的唇轻扯,口中溢出一句:“凤王妃此言,朕就听不懂了,如此这么多人都来得,偏偏朕就来不得了?”   “西凉皇陛下……”一声呼唤远远传来,北宫朔带着人赶了过来。   他久等百里玉衍不回来,就在心中觉得不妙时,被派去盯着百里玉衍的下人回来了,说是在茅厕门口跟丢了,他顾不上管花园中的其他人,匆匆带人来了这里。   刚到门口,他就被院子中的场景惊得下巴险些掉到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错愕之下,话语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不过杀北宫雪一个小小的珠宝匠,何至于如此劳师动众?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他平日里精心培养出来的精锐府兵,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这就要问西凉皇陛下了。”凤千月冷着语气道。   她眸光凌厉的望着百里玉衍,他此次来镇北王府目的不明,难道会是为了北宫雪?眸光一凛,杀意再起!    第三百六十二章口是心非   百里玉衍看出凤千月的想法,深不见底的眸光从院子中扫过,见晓风与残月等人无碍,他讥诮一笑,“凤王妃对朕似乎有些不满。”   “西凉皇想多了,臣妾怎敢对您不满。”凤千月道,脸上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北宫朔心中却另有打算,像百里玉衍这样的人,为敌不如为友。若是他将来想要篡夺皇位,必然需要里应外合,若是百里玉衍能助他一臂之力,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接过凤千月的话恭顺的道:“西凉皇陛下误会了,是本王府中的一个不知规矩的妾室,勾结了府兵闹事。王妃想替本王教训教训她,不想她不服管教,结果闹了起来。本王怕影响了众位的雅兴,故方才没有提起来,只是不知,西凉皇陛下去茅厕,如何会辗转到了这里?”   这别院与花园,中间隔着不只几道墙!   “朕从茅厕出来,不见了王爷派去带路的人,又不识得回去的路,三拐两拐的,便走到这里了。”   西凉皇,您这信口胡诌的本事,也真是让人自愧不如。北宫朔心道,嘴上却是认罪讨饶,“此事是本王考虑欠周全,还望西凉皇陛下恕罪,府中家事,让陛下见笑了。”   “如此看来,却是朕多管闲事了。”百里玉衍清冷的声音不辨喜怒。   北宫朔明知他话中有话,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将话接过来,“所谓不知者无罪,西凉皇初来府上,自然不知内情。还是莫让这等污秽之事影响了陛下的雅兴,众位大人还在等,不如我们回花园吧。”   “事实当真如镇北王所言?”百里玉衍唇角微扬,如墨的眸望向门口,北宫雪不知何时站到了那里。   北宫朔一怔,他没想到,自己的人死了这么多,凤千月竟然没得手!   冷冽的眼神抛向凤千月,多少有些责怪的意味。   凤千月头一低,没敢回话。她也恼火,自己挨了一巴掌不说,这个北宫雪不知从哪请来的高手,一个比一个厉害,她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   北宫朔生气归生气,却也没在百里玉衍面前表现出来,他大度一笑,委身向百里玉衍做了个请的姿势,“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本王家事,还是不劳陛下操心了,我们去赏花吧。”   一番话,意思已经很明确,百里玉衍再不走,但是不给他这个东道主面子了。   没想到,百里玉衍却是动都没动,眸光定定的落在北宫雪脸上,“镇北王千岁,若是朕没看错,站在你房中的这位姑娘,当是前不久为贵国太子殿下打造王冠的北宫雪姑娘吧?她何时成了你镇北王府的妾室了?”   北宫朔并不知百里玉衍见过北宫雪,听他一说,脸上登时有些难看。   “一言难尽,还请西凉皇卖本王一个面子。”他知百里玉衍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   百里玉衍自然也明白北宫朔的意思,轻笑一笑,道:“说到面子,朕倒是看着这位姑娘倒有几分姿色,若是王爷真有意想要处置掉她,不如承朕一个人情,将她送于朕如何?”   皇室贵族中,不乏为攀附关系相互送妾室、丫鬟,不过那都是主人见对方有意,主动开口。像百里玉衍这般自己开口讨要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北宫朔倏的一惊,怔住了。   不只是他,就连站在院中的晓风、残月、暗影等人们也都吃了一惊。   槿羽想开口被北宫雪拦住,她沉下双眸望向百里玉衍。她知晓他是为救她,只是没想到他会出此下策。从北宫朔的表情中她能看得出来,北宫朔也是大出意料。   一阵风吹过,北宫朔恢复了些许理智。百里玉衍想要北宫雪,究竟目的何在?   他疑惑,却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这次违逆了百里玉衍的意思,想再与他结盟,便是难上加难。   利弊如此明显,北宫朔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百里玉衍也明白他的心思,扬唇一笑,故意道:“怎么,王爷不舍得?”   “哪有哪有,西凉皇能看得上她,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份,本王自当是为她高兴,又怎会不舍。”嘴上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是一千个不乐意。   “既然如此,朕正好也觉得累了,这便带她离开。”说罢,袖袍一挥转身向外走去。   北宫雪会意,立刻向槿羽使了个眼色,跟了上去。   暗影等人也想跟上,却凤千月命人拦住。   “王妃,您这是何意?”北宫雪质问道。有百里玉衍在,她心中多了几分底气,语气比原来更加的不客气。   “王爷答应将你送给西凉皇陛下,可没说放走这些人。他们杀了我府中这么多人,自然是要付出代价。”凤千月眸光冷寒,透着森森杀气。   北宫雪望向百里玉衍,他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并没有要等她的意思,更没有救暗影等人的意思。   转念一想,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暗影是百里玉衍一手培养出来的暗卫,她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既然他不开口,定然是相信以她的能力可以自己突围出去,于是也不再担心,拉着槿羽大步向外走。   “掌柜……”槿羽相信前面的白玉兰可以应付得来,却有些担心岳远峰。   她远远的向岳远峰望了一眼,只见他满身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沾了别人的。垂在身侧的手上还在滴着血,一眼望去只觉触目惊心。   “放心,他们不会有事。”北宫雪的信任,源于对百里玉衍的依赖。   这种依赖,这些年来已经根深蒂固,尽管分开一年多,却丝毫没有变化。   槿羽闻言,随着她快步离开。   凤千月不甘心的瞪着北宫雪的背影,恨不能在她背上戳个出来。煮熟的鸭子,竟然白白让人给拣走了,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北宫朔责备的扫了她一眼,也甩甩袖子走了。   没能除掉北宫雪,凤千月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想拿前来救她的人出气。正欲命人动手,忽的眼前刮过一阵凛冽劲风,只见眼前闪过几道流光,本来站在院中的四人不见了。   北宫雪一路小跑才追上百里玉衍。   出了镇北王府大门,搬运石头的工人们还在锲而不舍的等着她。见她出来,立马围上前来嘘长问短,“掌柜的,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进去送个东西,这身上还见血了?”   他们只觉得送东西小事一桩,如何知道方才的情势有多凶险。   倒是百里玉衍,一脸清贵高华的模样,冷冷的站在她身后,冷落了出来送行的北宫朔。“王爷府中贵客众多,王爷还是先去忙吧。”他不冷不热的道。   没能除掉北宫雪,北宫朔心情也不怎么好,随便客套了几句,便回府去了。   “掌柜的,那位公子好像在等您。”一个人提醒北宫雪。他不认识百里玉衍,而且百里玉衍未着龙袍,看不出身份。只是骨子里透出的那份清贵高华的气势,令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北宫雪怔了怔,转过了身。   她却是不敢抬头看百里玉衍,那日不知怎么的,就迷迷糊糊的与千夙发生了关系。那时她便知她与百里玉衍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眸中带着无法掩饰的伤悲,却始终不敢抬头。那悲伤落进百里玉衍眼中,却变成了愧疚。   你也会后悔么?百里玉衍在心道。   “多谢西凉皇陛下搭救之恩。”千言万语,最终只变成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从口中溢了出来。她是后悔了,后悔当初那么任性的离开。   等到彻底无法回头,她才明白,百里玉衍是何等重要。   若不是小星辰还需要照顾,恐怕她醒来时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自作孽,不可活,她最近将这句话的含义体会了个彻底!   “朕来为镇北王贺寿,顺手罢了。”还以为她后悔了,没想到她如此的冥顽不灵。   百里玉衍的脾气也上来了,一甩手,转身就走。   “别走!”北宫雪一急,险些喊出口。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掌柜的?”槿羽认出了百里玉衍,更看出两人之间似有误会,却碍于百里玉衍身份突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解。   忽然就从一个瞎子变成高高在上的皇帝,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年多发生了什么!   北宫雪摇头,眸中悲伤凝集,伴着那人脚步越走越远,在眼中幻化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却死撑着不肯落泪。   “百里玉衍,对不起……”她在心中默默念着,若有来生,北宫雪定不负你!   百里玉衍越走越生气,脚步也变得快了起来。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为了见她屈尊降贵的来参加他国太子册封礼已经够不顾身份了。   现在他连给亲王贺寿的事都办出来了,她竟然丝毫不领情!   还说什么多谢西凉皇搭救之恩!他要的是她谢恩吗?!见他要走,她竟然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这笨女人,难道她看不出来,他是想让她挽留吗?   真是气死他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原谅她   赌气向前走了几步,百里玉衍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北宫雪一直不喊他,他有些纳闷,虽然觉得有些丢脸,但想想为了她已经干了这么多丢脸的事了,也不在乎这一次。   结果一回头,却发现北宫雪已经在槿羽的搀扶上,进了马车!   这下他是真生气了,这女人简直是太过分,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陛下,现在起驾回去吗?”随身的侍卫恭恭敬敬的问道。   “回去!”百里玉衍冷冷的回答。   阴冷的声线吓了小侍卫一跳,他忙不迭的小跑着上前给他取来上马垫,护着他上了马车。   从镇北王府回到家中,北宫雪又病了。而且病得比上一次更严重,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一躺就是半个月。   她这一病,暗影顾不上养伤,出出进进的给她找大夫。,可是看来看去,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转。再问大夫,大夫皆是摇着头,说她是因郁郁寡欢所致。   这期间,白玉兰来探望了她一次,带了些进补的佳品来。这时北宫雪才得知,那日被困镇北王府时,白玉兰也曾出手救她。记下恩情,吃了些进补的药材,病情却还是不见成效。最后,大夫也没辙了,只好告诉暗影等人,她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暗影无奈之下悄悄找到残月,求她请百里玉衍来看看北宫雪。   这些天百里玉衍整日阴沉着脸,残月也不敢贸然开口,假装无意中提起,听说北宫雪生病了。   百里玉衍闻言未作声,残月只好硬着头皮将暗影所述症状告诉了他。   他还是不开口,残月只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只见他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片刻后,将笔一丢,起身出去了。残月上前一看,竟然是张药方。   心中再气,却始终都狠不下心来对她。   又是一夜,北宫雪喝完药,沉沉的睡了过去。暗影放下药碗,帮她掖了掖被角,向旁边叽叽喳喳一直问她娘亲怎么样了的百里星辰伸出一个手指,“嘘,辰儿乖,别吵着娘亲睡觉。”   百里星辰乖巧低了声音,靠近暗影小声问道:“影姨,娘亲的病好了吗?”   “快好了。”暗影安慰道,伸手抱起小星辰,“时辰不早了,辰儿也该去睡觉了。”   “辰儿要陪着娘亲,娘亲最近总做噩梦。”小星辰揭着被角不撒手。   “辰儿要听话。”暗影淳淳善诱,“只有辰儿听话了,娘亲的病才会很快好起来的。”   百里星辰一听,乖巧的松开了手。   暗影抱着他离开了房间,他们刚走,房中便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笔直如修竹的男子立在床前,目光复杂的望着床上的女人。他如何也想不通,她为何一定要离开自己。那日在镇北王府门前,他明明看到她眸中的感动与悔恨,可到头来,她还是选择与自己背道而行。   难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相公……”一声轻喃传进耳朵,百里玉衍身体猛的一震,几乎喜出望外的盯着北宫雪的脸。   他有多久没听到她唤他相公了,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感动的他险些红了眼眶。“娘子,为夫在。”他走上前,却见她一头乌发被汗水浸透,似乎在梦中睡得并不安稳,两只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被子,身体不停的瑟瑟发抖。   他伸过去,将那两只不安的手握在掌心中,“娘子别怕,有为夫在。”   奇迹般的,北宫雪不安的动作停止了。   “相公……”她又喃喃的开口,梦呓般的念着他的名字。   长长的睫毛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自眼角滚落,在她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水痕。百里玉衍心中狠狠一痛,俯身吻着她的眼睑,收走了她眼中残破的泪水。   “既然如此难过,为何不肯随为夫回去?”他清凉的唇角紧贴着她的耳畔呢喃。   迷迷糊糊中,北宫雪仿佛听到百里玉衍的声音就在身旁,泪水落得更急了。用力吸了吸鼻子,清淡的雪莲雪传进扑面而来,她睁开眼睛,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相公……”伸手抚的着他的脸颊,清凉的触感一如往昔。   可惜,这世上有千万种药,却唯独没有一味后悔药。她摩挲着他的脸颊,心钝钝的疼着。不知痛了多久,她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百里玉衍放下她的手,在她身侧躺下,将她整个人拥进怀中。   算了,无论她有难言之隐也好,任性妄为也罢,他都决定原谅她了。方才见她落泪,比当初受她那一刀都让他难过千百倍。   “以前发生的事情为夫都不与你计较,明日便随为夫回去,为夫给你这天下最多的荣宠,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馨香软玉在怀,百里玉衍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若不是念在她生病体弱的份上,他真忍不住想要狠狠的疼爱她一番。   一夜好眠。   北宫雪从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她梦到百里玉衍来了,醒来了却发现是儿子睡在自己身旁,肉肉的小胳膊被她压在脑袋下面,扁着嘴巴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   北宫雪心中一紧,猛的坐起了身子。   “辰儿,你没事吧?”那么细嫩的胳膊,要真是被她枕了一晚上,不得压断了啊?   “娘亲,你的病好了没有啊?”小星辰糯糯的声音问,他伸出两只小爪子,学着大夫的模样去给北宫雪把脉,“娘亲脉象平稳,病一定是好了。”   北宫雪被他幼稚的动作逗乐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辰儿说的对,娘亲的病好了。”   好像她说病好了病就真的好了一样,实际上身子依然虚弱的很,只是精神看上去比前几日好,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不那么苍白了。   “昨夜可有人来过么?”暗影来送药时,她试探着问道。   暗影摇头,“没有人来啊。”   北宫雪心一沉,眼中涌上失望,清晨醒来时心中那份侥幸忽然落空了。百里玉衍没有来过,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娘,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糕点。”孟荼拎着一个纸包走了进来。   “小荼回来了。”北宫雪强挤出一丝笑容。   前些日子公子辰去南境,说是想让孟荼随他一起去见见世面。征得北宫雪同意后,便带着孟荼去了南境,算算时日也有大半个月了。   “昨日子时才进北宫城,今日小王爷特意准我回来看望娘。”他近了才发现北宫雪脸色不对,担心的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娘没事,快过来让娘看看小荼是不是瘦了?”她身上没力气,只得倚在床头,才支撑着身子没倒下去。   “哥哥,抱。”一见到孟荼,小星辰便亲昵的伸出了胳膊。   孟荼将糕点放到桌子上,抱起小星辰站在北宫雪面前。   “小荼长高了。”十几岁的男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才一月未见,便觉得变化很大。   “不只是长高了,模样也英俊了不少呢!”暗影说道。   “哪有,影姨莫要夸我了。”孟荼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健康的古铜色皮肤透出一抹红晕。   “才不是夸奖,我们家小荼便是英俊男儿,将来要讨房好媳妇才行。”暗影又道。这下孟荼的脸更红了,害羞的不敢抬起头来。   北宫雪见孟荼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帮他解嘲,轻声问暗影,“可知近日上官夫人在不在府上吗?”   “雪儿姐姐是说白玉兰夫人吗?近日我没去过将军府那边,若姐姐找她有事,我现在便去打听。”   “近来承蒙她照顾,我想亲自登门致谢。”   “可是你的身子?”   “无碍,你只管去吧。”   “娘,我现在回来了,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孟荼主动请缨。虽然他对第一将军和那位长崎郡主有些心有余悸,不过娘亲生病了,他不放心。   “好。”北宫雪也想带着他多走动走动,以后若是他要为官,这些人必然是需要结识笼络的。   “娘亲,辰儿也要去。”小星辰不甘落后的喊。   “好,一起去。”北宫雪轻声笑了,“辰儿快下来吧,哥哥长途跋涉才回到家中,应该多休息休息才是,你现在长大了,身子重,别累着哥哥。”   “辰儿不重,辰儿可瘦了!”小星辰为自己辩解,两只莲藕的小粗胳膊搂着孟荼脖子不撒手。   “娘,弟弟不重,我抱得动。”孟荼爽朗的笑着。   “哥哥都说辰儿不重,娘亲信了吧?”小星辰不甘心的对着北宫雪撒娇,却还是粘在孟荼身上不肯下来。孟荼也有耐心,并不在意他缠着自己玩儿。   半个时辰后,暗影回来了。   “雪儿姐姐,上官夫人并未外出,此时正在佛堂念经。”   “待我起床梳妆,你去备些礼物,记着,万万不可随意挑选,要用心些。”   “请姐姐放心。”   暗影正欲转身出门,北宫雪又喊道:“等等。”   暗影顿住脚步,扭回头来望着她,只听她又说道:“你去趟漱芳斋,有对白玉手镯在柜子中放着,钥匙在莫冼言那里,你去找他拿来。”   “那对白玉手镯,姐姐不是要……”   第三百六十四章再入将军府   北宫雪浅笑,没有作答,暗影只好去了漱芳斋,将那对白玉镯取了来。   白玉手镯绵柔剔透,一看便知是难得一遇的上品,价格连城。北宫雪将手镯用锦盒包好,交给暗影。又拿吩咐菜菜拿了些点心,这才带着孟荼与百里星辰出了门。   有小星辰在,一路上倒也热闹,不知不觉中,便到了将军府门前。   暗影上前敲门。北宫雪则拿着东西下了马车,她身体尚未恢复,孟荼自告奋勇的抱着小星辰,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门开了,通报过后,一行人在将军府下人的带领下,去见白玉兰。   白玉兰在佛堂诵经,听闻北宫雪前来,便到了佛堂外的偏厅。远远的见北宫雪面色苍白,她有些诧异,待到走到跟前,白玉兰才迎上去,说道:“雪儿姑娘重病未愈,如何不在家中多休息几日?”   “已经不碍事了。”北宫雪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倦容,缓缓开口道:“这些日子承蒙将军夫人关照,今日来府上,是特意来道谢的。”   说着,向孟荼与百里星辰招招手,“小荼,辰儿,过来见过将军夫人。”   孟荼带着百里星辰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孟荼屈膝,拉着小星辰跪了下来,“孟荼见过将军夫人。”   小星辰眨巴眨巴眼睛,顺从的跪了下来,“辰儿见过将军夫人。”这是他第一次向人跪拜,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妇人慈眉善目,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平和感,让他忍不住想亲近。   见到百里星辰,白玉兰眸光倏的一窒。   这个孩子,他,是姐姐的外孙!   心中被什么情绪所感染,她忍不住走上前,蹲下身子,微微颤抖的双手拉起了百里星辰,“好孩子,快起来。”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她扭头望向孟荼,“小荼也起来吧。”   “谢将军夫人。”孟荼有些纳闷她对小星辰的态度,却也没有说什么。   “来,过来吃点心。”白玉兰抱起小星辰走到桌子旁,拿着桌上的点心,一个劲的往他手中塞。   小星辰扭过头看着娘亲,不知该不该接。   白玉兰如此厚爱自己的儿子,不由得让北宫雪心中疑惑又加重了几分。见儿子向自己看过来,她笑着点了点头,“辰儿可知收了礼物要说什么?”   “辰儿谢过夫人。”小星辰胖胖的小肉手中塞满点心,还不忘向白玉兰作揖。   “辰儿若是喜欢吃,待会姨祖母再去给你拿。”白玉兰抱着他,喜爱之情不言自明。   北宫雪浅笑,眸中却是暗流涌动。   在这个时代,不会有人随意乱攀亲戚,更何况是白玉兰这样的世族贵妇。她对着辰儿自称姨祖母,那便是在心中认可这份亲情关系。姨祖母,便是她母亲的姐妹,记得岳远峰说过悦妃有个妹妹,封号兰妃。悦妃本名白悦容,与白玉兰同宗,难道……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浮现出来,难道,白玉兰就是当年的兰妃?   难怪她到了北宫城后,多方打听也没找到有封号兰妃的皇妃。可是,岳远峰明明说悦妃的妹妹是在皇宫为妃,如何又成了第一将军的夫人?   “看我这脑子,光顾和孩子说话了,竟把雪儿姑娘冷落了,快坐快坐。”白玉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笑得端庄得体,“谢过夫人。”   北宫雪嘴上答着,却没坐下,反倒是不好意思的开口,“辰儿虽小,身子却重得很,还是让小荼抱着吧,别累到夫人。”   “无碍,一个小孩子,能有多重?”白玉兰抱着小星辰爱不释手,“上次听说,这孩子有一岁多了?”   “一岁半了。”北宫雪答。   “都一岁半了啊。”白玉兰若有所思,眸子中闪着几分北宫雪看不懂的神伤。像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时刻,又像是凭吊什么。   阳光从窗子中透过来,折射进她的眸中,化作一抹释然。   “夫人,您怎么了?”北宫雪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忽然想起筝儿小时候了,也是这么胖乎乎的,这么可爱。”   “筝儿?”北宫雪有些疑惑。   她只知白玉兰有个女儿名上官云雀,却不知筝儿又是何人。   “筝儿是我小女儿,两年前她说要离家去拜师,结果这一去,到现在杳无音讯,我夫君立曾派人寻遍了大江南北,连影子都没寻到。”   说到小女儿,白玉兰脸上的愁容愈发沉重起来。   北宫雪自知失言,心中惭愧,轻声安慰道:“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筝儿小姐此时正在与师傅学艺呢,待她学成,定然就会归来了。”   “希望如此吧。”白玉兰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白玉兰这一叹气,北宫雪忽然想起了失踪一年多的小徒弟黄金花。她从宋镇走失后,百里玉衍曾动用了大批人马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实在抱歉,提及夫人伤心事了。”北宫雪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金花现在身在何处。   孟荼低着头,眉宇间尽是悔意。   “雪儿姑娘此次来,可有何要事么?”见北宫雪难过,白玉兰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岔开话题:“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姑娘直言便是。”   “夫人误会了,雪儿此次是为道谢而来。”她将小星辰从白玉兰怀中接过来,递到孟荼怀中,又向身后的暗影使了个眼色,暗影捧着托盘将锦盒呈到白玉兰面前。   “雪儿姑娘这是?”白玉兰不解。   北宫雪走上前,将其中一个锦盒打开,露出凝脂般通透莹白的玉脂。阳光映照下,玉镯仿佛有了生命般,体内云雾涌动。北宫雪道:“这对玉镯,是我在东祁时一次机缘巧合得到的。此玉质暖,我见夫人衣着比常人厚些,想来夫人该是畏寒,特意拿来送与夫人,还望夫人不弃笑纳。”   “使不得。”白玉兰本能的开口拒绝,“这玉一看便知并非凡品,我万万不能收。”   “若是凡品,又如何配得起夫人?”北宫雪正色道:“若非夫人三番五次出手相救,北宫雪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尚未可知,所以此物,非夫人莫属。”   尽管白玉兰再三推托,北宫雪依旧是命暗影将玉镯放到了桌子上。   白玉兰无奈,也不好过分推辞,只得收下了,“那就谢过雪儿姑娘的盛情了,不如今日雪儿姑娘就留在府中用餐,可否方便?”   “恭敬不如从命。”北宫雪顺水推舟。   关于自己身世,她心中多少有些判断,但想要证实,却必须是从当年知情人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岳远峰与槿羽一口咬定菜菜才是悦妃的女儿,她却越来越觉得他们的话不可信。   那能告诉她真相的,也许就是眼前这位将军夫人。   “小桐,去命人准备饭菜,今日我要好好招待雪儿姑娘。”见她同意留下来,白玉兰方才的不快一扫而光,痛快的吩咐下人去准备饭菜。   “遵命,夫人。”小桐对着白玉兰与北宫雪福了福身,退下了。   “可否让我再抱抱令郎?”白玉兰问北宫雪,眸光却是望着百里星辰。这孩子小小年纪便生得清越脱俗,若是长大了,更会是一表人才,绝非凡品。   “自然可以。”北宫雪向孟荼打了个眼神儿,孟荼乖顺的将小星辰送到白玉兰面前。   白玉兰伸出将小星辰抱了过来。   小星辰正贪嘴的吃着点心,一不小心,手上的点心渣渣蹭了白玉兰一身。   丫鬟忙紧张的上前,拿出手帕要帮她清理身上的点心沫儿。北宫雪也是一脸歉疚,“夫人,小孩子不懂事,见您见笑了,您还是把他交给我吧。”   小星辰鬼精灵的眼睛转了两个圈儿,心道:谁说他不懂事了,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姨祖母很亲切,就像亲人一样,不必摆出一幅一本正经的假样子罢了。   白玉兰毫不在意的一笑,“无碍,小孩子总是这样的,等长大了便好了。”她又向丫鬟摆摆手,“我这里不用管,先去给雪儿姑娘沏茶。”人都坐了半天了,竟然忘了上茶!   丫鬟闻言收起手帕,向房门外走去,白玉兰才又说道:“雪儿姑娘,失礼之处,还望莫怪。”见到姐姐的外孙,她真是高兴坏了,竟然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忘了。   北宫雪笑得大方得体,“哪里,夫人若是这么说,真让北宫雪惶恐了。”   丫鬟端了茶水上来,白玉兰在北宫雪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也请北宫雪坐了下来。她端详着小星辰的模样,总觉得他的五官在哪里见过。   思来想去,最终想起那日在镇北王府见到的百里玉衍。   这孩子的模样,竟与西凉皇帝百里玉衍有些相似!尤其是那股子清越脱俗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若说两人没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都让人无法相信。   “你们先下去吧,我与雪儿姑娘说会话。”震惊过后,白玉兰下令驱散了下人们。   “是。”下人们齐齐福身,从殿中退了出去。   北宫雪浅笑,外人都退下了,也好方便她问话。   第三百六十五章阴谋重重   下人们离开后,白玉兰望着怀中的小星辰,他乌溜溜的眼睛也正看着自己。相视一笑,她柔声问道:“辰儿,可还想吃糕点么?隔壁房间多的是,姨祖母带你去拿一些好不好?”   “好啊。”小星辰贪嘴,又觉得白玉兰亲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辰儿!”北宫雪嗔怪道。   “小孩子嘛,贪吃是正常的,怕是你平日里管他太严苛了。”白玉兰抱着小星辰,一脸慈爱脸,摩挲着小星辰的发顶。小星辰则是乖乖孙的模样,笑盈盈的望着北宫雪,似乎是在提醒北宫雪姨祖母说得很对!北宫雪险些笑出来,又听白玉兰继续说道:“孩子还小,再过两年教导也不迟。”   “夫人教训的是,雪儿以后当是多注意一些。”北宫雪也不反驳,顺从的答应了。   小星辰一听,立刻兴奋的拍着两只小胖手,手舞足蹈起来。   “我可否带他去隔壁拿些点心来?”白玉兰客气的征求的北宫雪的意见。   北宫雪点头,眸子却不经意般的扫过白玉兰身边的桌子。那桌子上面,摆着不下五六样点心,却不知为何,白玉兰要将孩子带到隔壁去。   门声打开又关上,北宫雪也起身站了起来。   “娘,她把弟弟带走了。”孟荼不安的道,上次他在将军府莫名被打,便对这里有了不太好的印象,总觉得弟弟被那个女人带走会有危险。   “没事的,别担心。”北宫雪揉揉他的望着,宽慰道。   白玉兰对辰儿没有恶意,反而是疼爱更多一些。而且这份疼爱,明显超出了普通长辈见到晚辈时的疼爱,更像是看着某种寄托。   这份寄托,应该和自己的身世有关吧?   北宫雪绕过孟荼,向门口走去。隔壁,便是佛堂,她带着辰儿去佛堂,会是做什么呢?自己可不信她真的是带他去拿点心吃。那佛堂里摆放的点心,可都是给各路神仙的贡品,不能随意吃食。   可她带他过去,究竟是做什么?   心中这么想着,人也就不知不觉的到了佛堂门前。白玉兰方才支走了所有下人,她走到佛堂前,并没有遇到阻拦。   里面隐约传来白玉兰的声音。   声音温婉,像是在跟谁说话,听语气,绝对不是在与辰儿讲话。   “姐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怀中这个小男孩,便是你的外孙了。”白玉兰抱着百里星辰站在佛像背面,那里摆着一个牌位前,上面赫然写着白悦容的名字。   当初白悦容去世,因受到预言的牵连,北宫朔不肯为她立碑,就连尸身也是草草掩埋,没有享受到王妃该有的半分排场。人埋了之后,连牌位都没能入宗祠。白玉兰无奈,悄悄在宫中为姐姐立了牌位,时时祭奠。后来被陷害出宫,她便将牌位也带了出来。   如今对着牌位,就像对着死去的姐姐。   “姨祖母,这是谁?”小星辰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牌位,不解的问道。   “她是你的外祖母,是你娘亲的娘亲。”白玉兰解释,想到枉死的姐姐,她心中一阵刺痛。姐姐难产而死,本就苦命,却没想到落了个无碑无牌的地步。   北宫雪怔怔的站在佛堂外,听着里面白玉兰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前的事情。   她说:“姐姐,你看到了吗?小外孙他叫辰儿,长得仪表堂堂,待他日长大成人,定是人中龙凤。只是雪儿她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处境有多危险。如今凤千月姐妹费尽心思想要将雪儿除之后快,若是让他们知道辰儿的存在,定然不会放过辰儿。”   “姐姐,如今北宫朔也得知雪儿回来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北宫雪静静的听着,就连身后来了人都浑然不觉。慢慢的,她终于明白了岳远峰与槿羽的用心良苦。他们不肯告诉她实情,恐怕是为了保护她,怕她追问出来当初的事情,会冒然跑来找北宫朔报仇。以她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位高权重的北宫朔为敌。   如果当初她知道真相,不知死活的送上门来,北宫朔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若不是前些日子在镇北王府,北宫朔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杀她,她还真不相信一个父亲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痛下狠手!   虎毒都知道不食子,她的生父,竟然连个畜生都不如!   北宫雪牙齿咬得咯咯响,又觉心头苦涩难当。为什么她穿越到这个破古代后,遇到的亲人不是想卖了自己换钱,就是想要自己命的?难道说古时候二月出生的女子,就这么不招待见?   “雪儿……”一声轻唤打破她的思绪,将她拉回到了现实中。   理智回笼,北宫雪璀璨一笑,“夫人,哦对,应该说姨母,您可有事情要对雪儿说么?”   白玉兰一怔,手一滑,险些将小星辰摔到地上,慌忙的收紧了胳膊,“雪儿,这些年,姨母并非刻意隐瞒,既然你听到了,那我便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你。”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回到偏厅,孟荼立刻迎了上来,“辰儿,你没事吧?”他紧张的抓过小星辰的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辰儿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是三生有幸。”白玉兰赞道。   “夫人谬赞了。”被识破心事,孟荼脸腾的红了起来,热辣辣的羞得厉害。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伸手把小星辰接了过来,“夫人抱着弟弟多时,该是累了,还是让我抱着吧。”   “也好,我与你们娘亲还有些话说,你们便在偏厅候着,我命人再上些点心水果来。”   “夫人不必劳烦,我带辰儿在这里等着。”孟荼言谈举止已似成人般,大方成熟,白玉兰不由对他生出几分赞赏,“雪儿教出来的孩子,果然非同一般。”   “夫人过奖了。”北宫雪谦虚道。   孟荼是江氏一手带大的,她已经拣了个便宜儿子,不敢再居功。   白玉兰没再说什么,带着她回到了佛堂中。   佛学前面是祭拜的神仙,普普通通,与大多数人家的佛堂一样,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而佛堂的后面,则立着一道灵位,北宫雪上前一看,上面的名字正是白悦容。   “雪儿,给你母亲上柱香吧。”白玉兰拿起三支香,点着后递到北宫雪手中。   北宫雪顺从地接了过来。   望着黑底白字的灵牌,她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感。从千百年前穿越,她本对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不知为何,面对白悦容的灵位时,她心中竟有些钝痛。   仿佛耳边有个声音在轻轻唤着: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她用力晃晃脑袋,摒弃耳朵那些虚无缥缈的声音,将香火插到香炉中。   “你怎么了?”白玉兰见她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不由担心的问道。   “无事。”北宫雪强挤出一丝笑意,墨玉般的眸子却怔怔的望着白悦容的灵位,“姨母,我母亲当年的死因,该不是难道吧?”   白玉兰闻言,眼中闪过沉痛。   顿了许久,才叹息道:“你果然是聪慧过人,不瞒你说,当年姐姐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提起当年旧事,白玉兰温婉娴雅的脸被恨意笼罩。   丝毫不加掩饰的恨如涌天巨浪,瞬间席卷了整个佛堂。   北宫雪登时被这被铺天盖地的仇恨惊住,心中有些纳闷起来。若当年北宫朔只是设计杀死了自己的母亲,白玉兰的姐姐,就算是姐妹之间感情再深,也断然不会激发出她如此深的恨意。   除非,另有隐情!   见白玉兰情绪反常,她并未出言打扰,而是冷静的等着她主动开口。终于,白玉兰努力平复了心中恨意,缓步走到白悦容灵位前站定。她目光复杂的看着灵位,像是要透过灵位看到谁一样。   “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姐姐嫁入镇北王府时说起……”   那时,她已与北宫怀柔育有一子,白悦容则是刚嫁入镇北王府,成了北宫王朝赫赫有名的镇北王妃。镇北王位高权重,自然有些奸邪小人想要攀附,时不时送些年轻女子进到府中。所幸北宫朔并不是贪恋女色之辈,并未因此冷落她。入府一年后,她怀上了身孕。   这时,一直备受北宫朔信任的幕僚玄冥道人预言,王妃所孕之子,乃是真命天子,可改江山社稷之命运。   北宫朔听后大喜,对白悦容更是荣宠无限。那时整个北宫王朝皆知,镇北王北宫朔宠妻无度,对王妃言听计从,甚至为博王妃一笑,竟令将士们在府中斗武作欣赏之用。此等荒谬之事,不胜枚举,就连皇上都亲自过问,也未能阻止镇北王变着花样讨王妃欢心。   这等事情传到各府中小姐们耳中,却令她们对镇北王仰慕起来。   尤其是凤千月,她贵为一品军候之女,家世与当时的白家几乎不相上下。而且生得国色天香,又与白悦容年纪相仿,见她风光无限,心中自然有些不服气。   借着皇家九月草原狩猎的机会,她收买众人取得了到北宫朔相识的机会。   自草原回来,凤家便与镇北王府修好,凤千月借机多次进入镇北王府,与白悦容结识,并获取了她的信任,与她成为至交好友。只是白悦容没想到,这位送上门来的好友,竟然是为了算计自己。   在她的设计下,白悦容早产,原本五月降生的孩子,生在二月天!   如此一来,玄冥道人所预言“天中降子,真命所归”不攻自破,再加上白悦容产下一个女孩,更是让北宫朔大失所望。   第三百六十六章上官云筝   白悦容因难产去世,不过短短数日,凤千月便嫁进镇北王府,成了王府中名正言顺的王妃。那时,白玉兰已命岳远峰等人带着刚满月的小婴儿离开北宫城,不知所踪。   于是,凤千月便将白玉兰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可那时,白玉兰已是皇帝身边的宠妃,便是凤千月再恨,也无法将她如何,便只能与身在皇宫中的姐姐沆瀣一气,设计陷害。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终于,多次之后,北宫怀柔对白玉兰之间也产生了一丝间隙。一次外出遇到贼人偷袭,北宫怀柔一念之差,面对劈头而来的暗箭时,将白玉兰从身边推了出去。也就是那次,白玉兰失足摔下山崖,被换防归来的上官侓所救。上官侓驻守边关多年,权少回京所以也不认得白玉兰,见她伤得厉害,便将她带回到自己家中,悉心照顾。   白玉兰醒来后伤心失望,又需要养伤,只好暂时留在了上官将军府中。   她本以为北宫怀柔会后悔慌乱之中所做的决定,不想一个月后,宫中传出北宫怀柔立凤千雪为后的消息。接着,朝堂传出白家买卖官职,营私舞弊,通敌叛国等行径。她还没来得及回家问个清楚,又传来消息,父亲为表清白,自刎于殿前,而此举并未阻止北宫怀柔剿灭白家的决心。   他一道圣旨,白家全家被抄,男丁流放边关终身不得返京,女眷沦为官奴,任人驱使。   而她,竟成了白家畏罪自杀的一份子!   都说帝王无情,果然!皇帝的心一旦硬起来,真是狠的让人心惊胆寒。得知真相的她心灰意冷,又无处可去,只好接受了上官侓的好意,在将军府留了下来。后来上官侓不知如何办到的,竟然从皇帝处讨来一道圣旨,命他们完婚。   白玉兰含恨再嫁上官侓,大婚之时,凤千雪姐妹才得知白玉兰没死。   气恼之余,她们也没太将白玉兰放在心上,那时白家已然败落,白玉兰的儿子北宫玉麟又落入了凤千雪手中。她以儿子的性命要挟,若是她敢有半分回宫的心思,便杀了北宫玉麟。为保儿子平安,她也只能接受上官夫人这个称号。只是她奇怪的是,后来遇到北宫怀柔,他竟然丝毫不认得自己!   “姨母是说,皇上将姨母忘得干干净净了?”北宫雪诧异。   白玉兰叹了口气,说道:“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但他确实是不记得我了。”出事后,她也曾乔装打扮的混到他的面前,而他却对她丝毫没有感觉,如同看待陌生人一般。   这些年来,她顶着上官夫人的头衔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丝毫不会多看不眼。   “那母亲当年的死因,也是凤千月所为?”北宫雪相信白玉兰说这么多,不会只是为了提及自己的从前。   白玉兰点了点头,眸光黯淡,“的确,后来我找到了姐姐怀孕时在身边侍候的嬷嬷,才得知,姐姐身边的人早已被凤千月收买。在她的饭菜中,被下了一种可以导致早产的药草,也正是这种药草,才导致她在产后大出血,丢了性命。”   “我可是与母亲相貌相似吗?”北宫雪又问。   “是。”   难怪,难怪凤千雪见她的第一面,便处心积虑地想要置她于死地!还好她命大,几次算计都没得逞,如期不然,她还真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滔天怒火滚滚而来,瞬间将好她淹没。   好一个凤千月,心肠竟是如此歹毒之人!利用母亲当年的信任,害得白家家破人亡,更害得自己从小流离失所,没得一过半分母爱。   此仇不报,难平心头之恨!   “雪儿,”白玉兰见她眸中涌动着怒火,拉住她的手劝慰道:“姨母一直不希望你知道真相,便是不希望你回来报仇。若是姐姐泉下有知,定然也希望你有平平安安的生活,不要牵扯到这些陈年旧事中来。”   “姨母放心,雪儿心中自有分寸。”早就猜到自己的身世,此时北宫雪心中并没有太多震惊,反而是慢慢平静了下来。想报仇,冲动是没有用的,以现在北宫朔与凤家的实力,她需要从要计议才行。   百里玉衍……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清贵高华的脸。   那次在镇北王府见面,他似是变了许多,眉宇间的阴鸷,刀片儿般锋利,令人不敢靠近。只是身上那份冷傲孤清的感觉,却始终如一,伴着淡雅的雪莲香,在她鼻翼间流连。   如果他还在她身边,一定会帮她吧?   可惜,这世上独独没有如果二字……   离开佛堂,白玉兰带着北宫雪母子三人去了前厅,穿过一间回廊,里面挂了几幅画像,无意间看到画像上的人,孟荼瞳仁倏的睁大,怔怔的站住了脚步。   “金花……”他对着画像喃喃开口,“娘,你看,这里如何会有金花的画像?”   北宫雪也顿住脚步,细细一看,画像上的人的确像是金花,只是看上去画上的人比她年纪还小一些,应该是他们相识前画的。   “你们见过筝儿?”白玉兰惊声问。   她的小女儿上官云筝,便在很小时因一次机缘巧合,在山中摘得一朵黄金似的花朵,被人们送了一个别名黄金花。   “她是您的小女儿?”北宫雪这次也觉得惊悚了。   黄金花是白玉兰的女儿,这个千里迢迢离家出走去找她拜师学艺的女孩儿,竟然是自己姨母的女儿!这种小概率事件竟然也会发生,简直是匪夷所思!   “雪儿,你一定是见过她,你最后见她的时候,是在哪里?”白玉兰濒临绝望的心情又得到了复苏,她急急的拉住北宫雪的手问道。生怕她说不知道似的,又补充道:“不用着急,你好好想想。”   “这个……”这个问题可把北宫雪难住了,她总不能说,金花被小荼赶走了,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吧?   “姨祖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把金花弄丢了。”孟荼放下小星辰,扑通一下跌倒在白玉兰面前。突兀的行为,吓了白玉兰一跳。   “小荼快快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她伸手去拉孟荼,孟荼却怎么也不肯起身,只是懊恼的垂着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白玉兰从孟荼口中问不出什么,只好将眼光转向了北宫雪。   “说来话长。”北宫雪心情也变得异常沉重。   白玉兰性子通透,听她这么说,猜测女儿与孟荼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心中叹息,脸上却是一笑,开口道:“筝儿自小顽劣,想必又不知道跑到哪里调皮去了,再过些日子是她父亲五十大寿,她虽爱耍性子,却很孝顺,待她父亲生辰时,定然就会回来了。”   嘴上这么说,却掩饰不住心中的担忧。女儿离家两年多,杳无音信,说不担心是假的。   “姨母放心,雪儿定然会全力寻找筝儿,争取让她早日回来。”   “好,还是让小荼先起来吧。”   “小荼,起来吧,筝儿若是知道你知错了,想来也不会怪你的。”北宫雪拍了拍孟荼的肩膀,示意他起身。小星辰也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胖手拽着他的衣服,想拉他起来。   “千叔叔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随意跪下。”他板着一张脸,小大人般的训话。   听到“千叔叔”三字,北宫雪心中倏的一痛,墨玉般的眸中涌上悲伤。千夙……自从那事发生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   孟荼听话的站了起来。   吃饭时,北宫雪大概的向白玉兰说了上官云筝到东祁后发生的事情,也包括她在宋镇走失。   孟荼坐在桌前不敢抬头,他以为白玉兰会责怪他,没想到,她一句责问的话都没有,听北宫雪说完,也只是平静的说了句:“筝儿被我这个母亲惯坏了。她自小生得与麟儿有些像,我心中又总觉得有愧于麟儿,没让他感受到母爱,便将对麟儿的亏欠,全部给了筝儿。”   “小荼做的没错,换做是姨祖母,或者还会做出更加偏激的行为。”   “姨祖母不怪我?”孟荼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怪你。”白玉兰夹了些菜放到孟荼碗中,“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才是,若是不合胃口,我再让厨房准备。”   “谢过姨祖母。”小荼始终底着头,不敢看她。   北宫雪也有几分无奈,上官云筝的失踪,与她也有着直接的关系,她没有起到照顾好他们的责任。   “筝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白玉兰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安慰北宫雪与孟荼。说罢,端起桌前的米酒,向北宫雪道:“雪儿,这些年了,姨母从来没这么高兴过,姨母敬你一杯。”   北宫雪端起杯酒盏示意,缓缓的喝下。   祖母三代一直聊到日光西斜,待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北宫雪才告别白玉兰,乘坐马车往自己家中走。一路上,她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不知要发生什么。   “绕道漱芳斋。”她对着马夫吩咐道。   第三百六十七章慕容世家出意外   马车一路颠簸,很快到了漱芳斋。   下车时,北宫雪见孟荼郁郁寡欢,想来他还在为上官云筝一事感到内疚,便开口安慰道:“小荼不必太难过,娘相信金花一定平平安安的活着,她一定会回来的。”虽然得知黄金花的本名为上官云筝,她还是习惯性的叫她金花。   那个有些任性邓又充满阳光,活泼好动的姑娘,一定会平平安安活着的!   孟荼闻言脸上表情稍轻松了些,虽然白玉兰没有责怪他,他心中却满是愧疚。金花因他负气离开,若有什么事情,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娘,你说金花会在哪里呢?”   “上官夫人说了,再过些日子是将军的寿辰,也许金花正往北宫赶来呢。等将军生辰那日,也许你就能见到她了。”她伸手揉了揉孟荼的发顶,“放心吧。”   “嗯。”孟荼重重的点头,抱着百里星辰下了车。   在外面玩了一整天,小星辰累得够呛,在车上便睡着了,此时睡得正香,抱着他下车都浑然不觉。   “掌柜的来了!”莫冼言正送客人出来,见到北宫雪异常的高兴。   “过来看看。”北宫雪笑着回应。   进门时她回头扫了慕容世家一眼,门前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自从两家同时被御笔亲封为“天下第一”之后,两家的生意没怎么提高,竟然倒是激烈起来。尤其是近来,慕容世家借口掌柜家中有喜,店中所有的东西大打折扣,对漱芳斋的冲击非常大。   “见过掌柜。”   进门后,几名正在干活的伙计见到她,恭恭敬敬的行礼。   “不必客气,我就是随便转转,你们都忙自己的吧。”北宫雪不甚在意的招招手,示意大家不必拘礼。   大家见她随意,也就都继续开始干自己的活计。这时槿羽刚好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到北宫雪有些意外,快走几步迎了过来。“掌柜的,您大病未愈,如何不在家休息,反而跑到铺子里来了?”   “我路过,顺道来看看岳叔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她命暗影将白玉兰带给她的山参拿出来,递给槿羽,“槿姨,这东西对恢复身体有些帮助,你抽个时间,给岳叔煮了喝吧。”   “使不得使不得。”槿羽连连摆手,“掌柜您身子骨还没好利索,还是您拿回去进补吧,他底子好,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北宫雪笑笑,也不反驳,却是把山参塞到槿羽手中。   岳远峰从镇北王府回来时,身上被鲜血染透,上上下下挨了二十几刀,就连来给他治伤的大夫,都连连摇头,说他可能没救了,没想到他又奇迹般的缓了过来。   这份舍命相救的恩情,她不敢也不能忘。   “如此,我替峰哥谢过掌柜大恩。”说着,槿羽便要下拜,被北宫雪双手扶住,靠近她低声道:“槿姨,我今日去将军府见过姨母,以前的事情姨母都告诉我了。今日,我要谢谢你与岳叔这些年来对我的保护。”   “你见过兰妃?”槿羽诧异。   北宫雪点头,唇角带着一抹槿羽看不透的笑意,胸有成竹,“姨母将一切都告诉我了,母亲的大仇我定会报,以后在北宫城中,我也会加倍小心,你和岳叔也一样。”   “我明白。”   槿羽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得街上一阵骚乱,接着传来打砸的声音。   “娘,不好了,对面打起来了。”孟荼小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把小星辰送进来放到厅中的椅榻上,怕小星辰睡着了冷,他又去马车上拿毯子。结果回来时,他看到一群人拎着棍子冲进了对面的慕容世家。   “怎么回事?”北宫雪顾不得许多,快步走到了门口。   街上已经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们,皆是指指点点的不敢靠近。此时慕容世家门口一片狼籍,招牌被摘了下来,砸得七零八落的丢在门口,里面传出呼救的声音,不时有花瓶瓷器被从二楼窗口丢下来。   看样子,是慕容婉儿是得罪人了。   北宫雪正欲出门,被莫冼言拦住,“掌柜的,外面正乱着呢,您还是别去了。”他也是一片好心,怕北宫雪出去再遇到什么危险。   北宫雪顿了顿,停住脚步向二楼窗口望去。   那窗棂被捅破,窗纸被风刮得呼啦作响,几个壮汉又窗户前经过,晦暗的眸光向她扫这来。这一眼,她忽然觉得那人有点儿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这。   她还来不及多想,就听以对面传出一声凄厉尖叫,“畜生,你们放开我,来人,救命啊!”   是慕容婉儿!   慕容婉儿姿色出众,想来定是那些人砸了店,还想对她图谋不轨。想到这里,北宫雪不顾莫冼言的阻拦,几个箭步向对面楼上冲了过去。   槿羽与暗影见她过去,也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跟了上去。   慕容世家二楼房中,几个男子正抓着慕容婉儿的手,意图行凶,慕容婉儿拼命挣扎呼救,外面的人却是忌惮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大刀,丝毫不敢靠近半步。   刺啦……衣服撕裂的声音划破长空。   “啊……我跟你们拼了!”慕容婉儿绝望的嘶吼,却是一点力度都没有。   “哈哈哈哈……”几人狂妄的笑声伴着她的哭喊在房中回荡,为首的光头男人摸着下巴壳儿,一脸淫笑,“爷倒想看看,你是如何跟我们拼命的。”   “无耻!”慕容婉儿厉声骂道。   屋子外,几名伙计手中的木棍不停颤抖,面面相觑不敢向前迈步。   “掌柜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先上!”一人对着另一人说道。   “掌柜对你也不错,你怎么不先上?”那人反问。   两人各自甩了对方几个刀子眼,咽了口唾沫,鼓了鼓劲,抬脚向前迈了半步。“啪!”一声响亮的耳光传出,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迈出去的半步收了回来。   又相互看了一眼,依然是巍巍战战的不敢向前。   “让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呼,两人立刻一阵风般的,退到了边上。   门前的几人,听一喝声立刻也退后几步,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北宫雪没好气的扫了几人一眼,进了房间。“住手!”   强大的气势如龙卷风般席卷,几人一愣,松开了手。   慕容婉儿得以脱身,迅速整理着凌乱的衣衫。   “哟,又来了一个小妞儿,还挺水灵,不如一直办了吧。”站在光头身旁的男子一脸奸相,笑得如同偷腥的猫一般。   北宫雪凉凉的眼神看着他,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她生病未愈,力气大不如前,但是身后还站着两个绝世高手,所以她有恃无恐。“光天化天子脚下,竟敢砸人店铺,强抢民女,你们可知罪当可诛吗?”   “脾气还不小。”光头冷笑道:“你知道爷是谁吗?就敢冲上前来大呼小叫。”   “我只知天子犯法还要与庶民同罪,至于你是谁,是做什么的,我丝毫没有半点兴趣。”北宫雪不屑的回道,丝毫不将那几人放在眼中,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径直走到慕容婉儿向前,将蜷缩在墙角的她扶起来,关切的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慕容婉儿摇头,眸光惊悸含泪,“没事。”   “没事就好。”北宫雪望向光头,那光头也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小妞儿,既然你如此喜欢多管闲事,那便不要怪爷不客气了。”说着,他向弟兄们挥了挥手,“一起绑了,带回去!”   “是!”几人齐声附和道。   正欲上前动手,忽见空中闪过几道流光,紧接着,那几人抱着自己手腕,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仔细一看,那几人手掌皆是被利器刺透,汩汩的冒出鲜血。   光头吓了一跳,堪堪的后退几步,回头望向门口,“谁干的?出来!”   暗影讥诮勾唇,从旁边站到了正门口,“我干的,你能奈我何?”恣意嚣张之势一展无疑。   光头虽然鲁莽,却也不是没脑子之人,暗影虽然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但她身上那股子如索命修罗般的骇人杀气,却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不由自动后退了几步,一直撞到墙上才停了下来,“你,你到底是谁?”   “哼。”暗影冷嗤,“就凭你们,也配知道姑娘的名号?识相的就带着你的人赶紧滚,若是再敢到慕容世家闹事,绝不轻饶!”   那光头一听暗影有意放过他们,自知不是对手的他立刻招呼着手下,“走!”   出门时,下楼时,看到楼下围观的众人,大概是觉得这样灰溜溜的离开颜面上有些挂不住,为了多少挽回些面子,他走到楼梯口时,忽然转过身对着暗影放狠话:“你给我等着,我定会再回来的!”   暗影抬手伤势要打,吓得他屁滚尿流的带着人逃了。   他们走后,慕容婉儿才松了口气,无助的靠在墙边抹起了眼泪。   “没事了。”北宫雪出声安慰。   慕容婉儿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出事时,第一时间冲出来救自己的,竟然会是自己在平日里最针对的人。“雪儿,谢谢你。”   这声感谢,发自肺腑。   第三百六十八章希望破灭   “你我相识一场,即便不是朋友,也还是邻居,不必客气了。”北宫雪不咸不淡的回道。凤眸扫过地上,一片狼藉,她又有些诧异:“你可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   慕容微微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算不得得罪,却是招惹上了。”   原来那些人是另一间玉石铺子的看护,慕容婉儿曾与他们合作了几次,主要是采购一些做珠宝首饰用的原材料、玉石什么的。可是他家的价格比较高,后来慕容世家与漱芳斋恶性竞争,将一些货物的价格拉了下来。再从他们家进原料赢利的空间变小了很多。   思虑再三,慕容婉儿选了另一家价格较低的店家合作,结果这家不依,几次谈判无果后,气势汹汹的打上了门。   “生意上的合作,成便成,不成还是朋友,怎能如此蛮横无理!”北宫雪听罢,有点儿气不过,“方才还真不该轻易的放他们走了,应该让他们赔偿铺子里的损失才对!”   “算了。”慕容婉儿心情平复了许多,扫扫身上的灰尘,扶起了脚下的凳子,“婉儿遇人不淑,让你见笑了。”   “慕容姑娘说笑了,谁这辈子还不遇上个三个五个的人渣,由着他们去吧。我看这铺子收拾也得需要人手,要是慕容姑娘不嫌弃,我这两个人,就先留下给姑娘帮忙吧。”北宫雪此意一是给慕容婉儿帮忙,再者她刚才看到慕容婉儿铺子里的伙计都是些怕事之辈,她担心那些人去而复返,将暗影与槿羽留下保护她。   “不必劳烦北宫姑娘,我可以应付得来。”慕容婉儿怎会不明白她的用意,想起以往自己因千夙一事,事事与她对着干,言语刻薄,不由得心中有些惭愧。   “我是怕慕容世家一垮,再无人能与我漱芳斋一争天下了,那多寂寞啊。”北宫雪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故意说道。   慕容婉儿闻言,脸唰的红了,“那便谢过北宫姑娘了。”   “慕容姑娘不必客气。”北宫雪凤眸望向暗影:“影儿,这两日,你与槿姨多照应着这边点儿。”   “是,掌柜。”暗影应道。   槿羽未作声,只是恭顺的低头应下。   吩咐两人留下后,北宫雪便要动身离开,慕容婉儿急走几步追了上来,“北宫姑娘……”她欲言又止,似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顿了顿,低声道:“谢谢你。”   北宫雪扬唇一笑,“姑娘客气了,惹是有用到北宫雪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从慕容世家离开,北宫雪又回到漱芳斋。   漱芳斋门前站了不少人,都是面前慕容世家的方向,人们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北宫雪隐约听到他们在猜测是谁砸了慕容家的铺子。   竟有不少人将矛头指向漱芳斋,说是慕容世家开张后,影响了漱芳斋的生意,北宫雪气不过,收买打手砸了慕容家的铺子。   北宫雪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掌柜的,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莫冼言黑着一张脸,时不时拿刀子眼往门外甩。   “嘴上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你管他作何?”北宫雪瞟了莫冼言一眼,根本不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这两日槿姨与暗影留在慕容世家帮着处理事情,家中你多费费心。”   莫冼言一听,惊得两个眼珠子险些掉出来,“掌柜,您把影姑娘和槿婶留下保护她了?”言外之意,暗影去保护慕容婉儿,那谁来保护您啊!   “放心好了,我自己能保护得了自己。”   小星辰已经醒了,坐在椅塌上揉着眼睛,孟荼生怕他迷迷糊糊的从椅榻上翻下来,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他。   “小荼,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北宫雪向着孟荼招呼道。他们从将军府出来时,已是日光西斜,又这了这么长时间,天已经黑了。   孟荼闻言将毯子裹在小星辰身上,抱着他站了起来。   “掌柜的慢走。”莫冼言送他们到门口,眼见他们上了马车,才恭恭敬敬的说道。   “这几日要辛苦莫先生了,若是忙不过来,便差人告诉我,到时我过来帮忙。”北宫雪说道。   “掌柜放心,铺子里有我们呢,能应付得过来。”   “那便好,我先回去了。”北宫雪缩手放下了车帘子,马夫见状,“啪”一声扬起马鞭,马踢了几个蹄子,拉着马车吱扭吱扭的向前驶去。   几日后,北宫雪的身子总算是复原了。   这几日,慕容世家铺子里的人也没闲着。它被砸的多是些器具,收拾干净重新摆上物件,便恢复了正常营业。它恢复正常,暗影与槿羽也回到了漱芳斋中,暗影大多时候跟着北宫雪,保护她与百里星辰的安全。   “雪儿姐姐,你今日的气色好多了。”暗影看着北宫雪在铜镜前梳妆,不由得赞叹道。   “嗯,身上也觉得轻快了许多。”北宫雪拿起一支红色簪花步摇,在云鬓比了比,又放回妆台上,“年纪大了,总觉得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不再是适合我戴的了。”   暗影闻言,一口气没上来,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雪儿姐姐,咳咳……你别说笑了,你才几岁,若是算起来,你都比我大不了几天呢!你说自己老了,那让我以后怎么办?”   “其实我比你大好多呢。”穿越前的十八年加上穿越后的年纪,她已经快四十岁了。   四十岁的年纪在这个古代来说,当是步入老年人时代了。可是望着镜子中只有二十岁的人,她心中有些酸涩。她知道,这酸涩并非因为自己的年纪,而是她想起了百里玉衍。   那日在镇北王府遇到他,知他尚未离开北宫王朝,只是事隔多日,他再没来见她一面。   他还在怪她当年决绝的离开吧?   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便是不怪了又如何呢?自己已是残花败柳,怎么还能配得上他。想起那张干净的如同谪仙般的脸,她心痛的一阵抽搐。   她自认是自制力很强的人,可那夜究竟为何,她竟会稀里糊涂的从了千夙?   千夙……   他如今又在哪儿呢?   北宫雪只觉得成千上万只蚊蝇在耳边嗡嗡乱叫,吵得她脑子乱得根本无法思考。越着急想理清这纷乱的思绪,越理不清,头剧烈的疼了起来。   北宫雪闭上眼睛,想求得一份解脱。   “雪儿姐姐,你怎么了?”暗影见她表情痛苦,担心的问道。   闻言,北宫雪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她怎么了?她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如变成一个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若是将来辰儿知道自己的母亲竟与别的男人苟同,也会嫌弃她的吧?   眸中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从房中出来,北宫雪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北宫城外一处荒凉的郊野。杂乱的草丛中,一间破落的木屋,看起来已经荒废很久了。   北宫雪淡淡的望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不远处,是一个凉亭。   这个凉亭据说正对着西凉的方向,当初刚听说西凉新帝登基时,她便经常来到这里,远远的眺望西凉的方向。那时她还不知登基的皇帝是百里玉衍,她害怕听到百里玉衍重伤不治的消息,所以不敢问。   那段时间虽然心痛,却有希望。   如今,连希望都没有了。   “驾!驾!”策马扬鞭的声音灌进耳朵,她不由自主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蓝衣男子疾驰而过,马蹄扬起官道上厚重的黄土,遮住了视线。   她望着那道迅速消失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杜铎?   从城外回来,她去了漱芳斋,刚进门,正巧遇到慕容婉儿出门。   “掌柜的来了。”莫冼言望了慕容婉儿一眼,不怎么友好,“您来的正好,慕容姑娘来找您,碰巧您不在,这正要走呢。”   北宫雪一笑,大方得体,“慕容姑娘既然来了,就请进屋坐吧。”   “好。”慕容婉儿态度温婉了许多,不再像原来那样,仇人见面似的,事事针对。   两人进到铺子中坐了下来,恰巧槿羽不在,北宫雪便吩咐莫冼言端茶水来。莫冼言没好气的扫了慕容婉儿一眼,转身去端水了。   “慕容姑娘别介意,他没恶意。”北宫雪失笑,无奈的对着慕容婉儿解释。   “无碍。”她倒也难得的通情达理,并不介意。   北宫雪这才放心的笑了笑,将桌子上摆放的点心往慕容婉儿面前推了推,“这些点心虽然算不上什么绝色,却也是难得一遇的佳品,慕容姑娘若不嫌弃,尝尝吧。”   “若姐姐不嫌弃,直接唤妹妹婉儿吧。”慕容婉儿说道。   她比北宫雪还要年长两岁,此时称她为姐姐,全然是对她的敬意。自从那日她不顾自己安危出手救了她,她对北宫雪彻底改观了。   当年百里玉衍受伤一事,她只是片面的看到她出手伤他,却不知其中的缘由。就此将她定义成忘恩负义的小人,未免太过武断。加上这些日子来自己对才的了解,更加觉得她当初也许是有自己的苦衷。   这么一想,当初她介怀的事情,竟然就这么放下了。   “今日来,我是有事情想告诉你,关于当年那只九头舞凤钗一事。”慕容婉儿道出来意。   第三百六十九章贵妃召见   “九头舞凤钗,呵……”北宫雪朱唇轻启,扯出一丝浅笑。   当年,她的确是想知道其中的真相,想知道百里玉衍究竟有没有利用她。可事到如今,她便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无论如何,他们都回不去了啊!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不想知道了。”北宫雪沉声道。   这下慕容婉儿有些意外了,“我初来北宫时,你到慕容世家来找我,不就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想知道他有没有利用你吗?如何现在改变主意了?”   “人都是会变的。”北宫雪轻描淡写的说道:“当初你不愿告诉我,如今不也想说了么?”   慕容婉儿怔住。   她说人都是会变的,难道说她对殿下那份心思,已经不同以前了么?还是说千夙就是殿下的事情,她就已经知道了?慕容婉儿不解的望着北宫雪,她眼中那份忧伤让她感到迷惑。   若真是知道了或是不在乎了,又因何在她提到九头舞凤钗时,会目露忧伤?   “慕容姑娘,您的茶。”莫冼言毫不掩饰对她的不满,端起茶水重重的往她面前一放。用力过猛杯子中的水溅出来,洒了慕容婉儿一身。   慕容婉儿生气,却不好当着北宫雪的面发火。   “这几日我将暗影与槿姨抽走,想必是把莫先生累坏了吧?端水都端不稳了。”北宫雪开口为他开脱。她这话说得极为隐晦。   慕容婉儿聪慧过人,随即听出了她的用意。   暗影与槿羽是去给自己帮忙,因为她们给自己帮忙,而剩下的工作全部落到了莫冼言身上,导致疲累过度,端水端不稳才会将水洒到自己身上。这话说得,还真是高明!若是自己因此怪罪莫冼言,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不说,还忘恩负义,刚承了人家的恩情,便来挑是非。   “是婉儿不小心,让莫先生跟着无辜受累了。”慕容婉儿巧笑嫣然,对着莫先生福了福身。   抬手不打笑脸人,慕容婉儿都对着自己客客气气的了,莫冼言也不能再生事,“慕容掌柜不必客气。”冷冷丢下一句话,拎着托盘转身走了。   北宫雪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莫冼言,精明稳重,又懂得为人处事之道,可他偏偏对慕容婉儿十分看不惯。她对他说过多次,慕容世家与漱芳斋是竞争对手,但同时也可以做朋友,有慕容世家的人来到漱芳斋时,要以礼相待。大多数人他还能容忍。只是不知为何,他对慕容婉儿却一点耐心都没有。   “莫先生性子直,还望婉儿妹妹不要见怪。”她既然提出以姐妹相称,北宫雪也不排斥,痛痛快快的改了口。   “姐姐说的哪里话,以后妹妹还想与姐姐以姐妹相处,又怎会小气到与姐姐店中伙计计较呢。”   “妹妹大度,姐姐真该多向妹妹学习。”   话题绕开九头舞凤钗,北宫雪与慕容婉儿聊得甚是投机,等聊到最后,两人再称对方姐妹时,已然没了初时的别扭,只觉两人仿佛是相识多年的姐妹般,喊起来自然的很。   北宫雪凤眸望着慕容婉儿,眸仁中闪烁着惺惺相惜的精芒。   她与慕容婉儿除了技艺方面的交流,两人还商议了一些关于日后经营方面的事宜。为加强两家的生存能力,稳固收益,两人约定不再用低价吸引顾客,而是实打实的做好产品,以质取胜。   经历了这一难,两人终于冰释前嫌。   不远外,一道白色的影子立于屋檐之上,清冷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北宫雪。   正是百里玉衍。   沉寂已久的东祁忽然向西凉南境发难,而且皇甫景此次联合了朱迪等几个南方小国,来势汹汹。为防意外,逸王亲率重兵二十万挥师南下,去抵挡东祁精兵。无奈之下,他只得先回了一趟西凉稳定朝局。   还好逸王英勇,不下几日便拿下了对方主将,他才得已回去北宫。   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来看她病好了没有,却意外的发现她与慕容婉儿相聊甚欢。看来两人之间的误会解除。倏的想到了什么,百里玉衍眉心一紧。她们二人误会解除,慕容婉儿定然会将当初他假意让她打造九头舞凤冠一事告诉她,这样一来,他是千夙的身份便瞒不住了!   不经意间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原本今日他还想扮作千夙去见见她,这样一来,只好另想它法了。   身影一晃,踏着房顶瓦片向远处移去。几个飞身跳跃后,他忽然又停了下来。   为什么一定人乔装打扮才可以去见她?拳头握得咯咯响,百里玉衍心中一阵懊恼,他又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让她回心转意跟他回去而已,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去见她呢?   打定主意,百里玉衍又回到了方才站的房檐上。   透过门口,他看到北宫雪与慕容婉儿聊得正起劲儿,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他想见北宫雪,却又不希望有外人在场,思来想去,他又转身离开了。   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明日一早到她家中见她,正好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儿子了,心中想念的紧!   百里玉衍的身影刚刚离去,便有一队人马到了漱芳斋门前。   为首的男子衣着光鲜,像是从宫中出来的。他身后跟着十来个人,看衣着,该是宫中侍卫。走到漱芳斋前门,他一甩拂尘,尖细着嗓门喊道:“北宫雪在吗?”   “来了来了。”冲出来的是莫冼言,他看到来人这幅装扮,立刻迎上来恭恭敬敬的问好,“小的见过公公,不知公公大驾光临,可是来订做首饰的吗?”自从北宫雪在首饰设计大赛中脱颖而出,便有不少宫中嫔妃、公主前来订做首饰,所以见到宫中来的人,莫冼言并不觉得奇怪。   公公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将拂尘抱进了怀,“咱家找的是北宫雪,你是北宫雪吗?”   “我们掌柜的会见客人,公公若是做首饰,尽管跟小的交待便是,小的保证让公公满意!”莫冼言笑得脸上堆出了花。   “哼。”公公鼻孔哼出一个单音,不悦的盯着莫冼言,“咱家可是奉了贵妃娘娘之命,来请北宫雪入宫的,你在这里左挡右拦的不让咱家进去,要是误了娘娘的事,就不怕娘责罚吗?”说罢,大概是担心莫冼言真不怕责罚,他又好心的补充道:“你是不怕,不过到时我们娘娘罚的,恐怕会是你们掌柜的!”   这一威胁,莫冼言再察觉不出来有事,他便不是莫冼言了。   “小的失礼,公公恕罪,小的这就去将掌柜请出来,还请公公耐心等待。”说着,他马不停蹄的进了漱芳斋里面,“掌柜,外面来了十来个侍卫,还有一个太监,说是贵妃娘娘要召您进宫,您出去看看吗?”   “贵妃?”北宫雪纳闷的蹙眉。   当年皇宫之中,如今只有一个贵妃,那便是成贵妃,成贵妃是公子辰的姑母,成王的妹妹。据说太子册封典礼前,皇后不知做错什么触怒了皇帝被罚禁闭,如今皇宫中,是这位成贵妃在主事。   可是她找自己做什么?   “怎么,请不动你们吗?”公公说着从门外走进来,气恼的瞪着北宫雪:“咱家出来代表的可是贵妃娘娘,你们若是敢不将咱家看在眼里,便是不将贵妃娘娘看在眼里,等娘娘怪罪下来,你们可担得起罪责吗?”   北宫雪见状即刻起身,给公公让座,“对不住让公公久等了,还请上座。”   “不必了。”他向北宫雪摆了摆手,道:“咱家不用坐,咱家就是来给北宫姑娘传个信,我们娘娘请你明日卯时进宫觐见。”   “贵妃娘娘可有说是何事吗?”北宫雪问。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公公明显不想跟她多说,撂下几句话,转身便要走。   北宫雪忙向莫冼言使了个眼色。   莫冼言会意,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公公,借着扶他出门的机会,将一袋银两塞到了他手中,“公公慢走,这次您来得突然,怠慢之处,还望公公海涵。”   掂了掂手中银子的份量,公公这才眉开眼笑起来,“这还差不多,看在你们还算懂事的份上,不妨告诉你吧。”   “再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每年这个时候宫中都会举办盛会。往年这事啊都是皇后娘娘操办,这不今年皇后娘娘是清闲了,事情可落到了我们贵妃娘娘身上。贵妃娘娘又不想办得跟往年一样,这推陈出新总得有法子吧?娘娘就想到了北宫姑娘点子多,宣她进宫去出出主意。”   “如此说来,是好事了?”莫冼言试探着问。   “娘娘看得起你们掌柜,自然是好事。”公公又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对他问话的方式极为不满,兰花指捏着拂兰的手柄,鼻孔里哼出一个单音走了。   莫冼言等到队伍离开,才抬起头转身回了漱芳斋。   “卯时进宫?”北宫雪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这位成贵妃还真是个怪人,请人进宫安排这么早的时辰。   第三百七十章你发誓!   第二日,北宫雪早早的出了门,待到百里玉衍到她的宅院时,她人已经到了宫中。   “民女拜见贵妃娘娘。”宜庆宫中,北宫雪对着成贵妃公芷岚盈盈下拜。   公芷岚一身盛装端坐在主位上,头顶沉重的发饰彰显着她此时不可撼动的地位。轻轻抬起手,唇角轻启开口道:“北宫姑娘平身。”   “谢娘娘。”北宫雪颔首,从容不迫的站起了身。   她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位贵妃娘娘。   她看起来的三十几岁,五官与公子辰有些相似之处,样貌出众,温婉大气。尤其是身上带着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令人不得不仰慕。   “来人,赐座。”公芷岚向侍女吩咐,探究的眸光却落在北宫雪脸上。   听侄儿说,这女子天资聪慧,胆识更是胜过常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单单她这不卑不亢的模样,便带着几分与众不同。   没多久,两名侍女抬着一把椅子过来,摆在了北宫雪身后。   “谢谢娘娘赐座,不知娘娘召北宫雪前来,可是有何吩咐?”昨日送信的公公透露说是为了中秋节盛会才将她召来,可中秋盛会乃是皇家盛事,她区区一个庶民,能做什么?   “听子辰说你点子多,此次本宫召你前来,是想让你为本宫设计一套观赏用的器具。”公芷岚唇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中秋节就要到了,你也知道,每年此时,宫中都会大摆筵席,宴请朝中重臣及邻国番邦特使。往年中秋皆是摆些花花草草的,众人看看就散了。本宫觉得不够隆重又没有新意,便想着今年改一改规矩,做些新颖的东西出来。”   北宫雪闻言一笑,“谢娘娘抬爱,民女不过是小小的珠宝设计师,哪敢担此重任?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   “本宫相信本宫侄儿的眼光不会有错。”公芷岚笑得别有一番深意,锋芒内敛的眸眨了眨,唇角扯出一丝轻笑,“北宫姑娘不必推辞,此事非你莫属。”   “民女怕本事不够,闹出笑话丢人事小,误了娘娘的事罪过可就大了。”   “你只管去做,出了什么事,有本宫担着。”此次邀北宫雪前来做中秋节的设计,是公子辰的意思。他清楚北宫雪现在的处境,此举便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告诉凤千雪等人,北宫雪是他成王府想要保护的人,让她们想再打她主意时三思而后行。   “娘娘话已到此,民女岂敢再推托,定当尽心尽力,不让娘娘失望。”北宫雪半推半的答应了。   她并不知道公子辰的用意,反而是有自己的想法。   她得知自己的身份,加上北宫朔与凤千月苦苦相逼,没有半点要放过她的意思,原本没有复仇想法的她,被他们一次次的挑衅激怒了。   答应公芷岚,就会更多的出现的宫中,出现在这北宫王朝的上层社会中。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就可以借机建立自己的关系网,一步步靠近北宫朔,为母亲报仇,为自己雪耻!   这才是她今日应邀前来的原因。   她要借着公芷岚这块垫脚石,组建自己的势力!   见北宫雪答应了,公芷岚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看起为更加的随和亲切。北宫雪心中清楚,这只是表面现象,皇宫的女人,为了自己的生死存亡,更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哪个不是温婉无害的面容背后,藏着一张阴狠毒辣的脸庞。一个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死会葬身之地。   北宫雪半点不敢怠慢。   公芷岚若是诚心待她还好,若心不诚,她也不会随便让人利用。   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开始聊中秋节一引些事宜。北宫雪问了几句,大概想了解一些往年宫中过节的规矩,而公芷岚则是半问半答,句句试探。   北宫雪似是无意中的回答,句句正中重点,让公芷岚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脸上细微的变化被北宫雪如数收进眼中,看准时机,北宫雪眸光盈盈落在公芷岚鬓间一支发簪上,“若是民女没认错,娘娘鬓上这支簪子,该是出自名家王令松之手吧?”   公芷岚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继而笑了,“没想到北宫姑娘竟然知道王大师。”   王令之是与慕容父同期的珠宝匠人。早在慕容父成名前,他已是北宫王朝赫赫有名的珠宝大师,在北宫王朝,他如果说自己是第二,绝对不会有人站出来认第一。他做出来的首饰,堪称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   就是这样一个令世人感慨万千的人,却无缘无故被发现惨死在自己家中。   他的死因,一直是个谜!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也没有知道他究竟死于什么时辰。人们只知道,他被发现的时候,尸身已经重度腐烂,正值炎炎夏日,无数的蛆虫在他身体中蠕动。听说去现场收尸的京兆尹知府大人,从他家中一直吐了几里路,才把他抬了出去。出去后人根本没往衙门搬,直接就找个地儿埋了。   从此一代大家销声匿迹。   北宫雪敏感的发现公芷岚眼中闪过一丝类似于伤痛的东西。那黯芒一闪而过,快得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北宫雪只当自己没看到,唇角轻扬,继续说道:“民女不才,平生只喜欢摆弄这些珠宝首饰,对前辈自然也有着异于常人的关注。听说,那位王大师脾气怪得很,他一生只为一名女子打过发簪,那女子便是他心爱之人。”   公芷岚心猛的一窒,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到衣裙上,疼得她“啊呀”一声惊呼。   “娘娘,你没烫到吧?”侍女急匆匆的赶过来,帮她擦着身上茶水。   “民女不知哪里失言,还望娘娘恕罪。”北宫雪起身,扑通跪倒在公芷岚面前。   方才,她清楚地看到公芷岚眼中闪过的痛苦。而王令松此生只为一名女子打发簪一事也是民间的谣传,他人已经去世多年,更没有办法考究传言的真假。她也不过是随便一说,没想到公芷岚竟然反应如此强烈。   难道说,传言是真的?   那么,公芷岚鬓间的那支发簪……   “北宫姑娘快快请起。”公芷岚上前扶起北宫雪,和善地道:“哪能怪得到北宫姑娘,要怪也是怪那偷懒的宫女,给本宫倒了一杯开水,真是把本宫烫到了。”她脸上已恢复平日里端庄大气的笑容,直对着北宫雪摇了摇头,“本宫去换件衣服,北宫姑娘便在此歇息片刻吧。”   她笑是大方自然,要不是刚才清清楚楚看到她眼中的伤痛,北宫雪还真以为自己看错了。   “娘娘宽厚,民女佩服。”北宫雪起身退后几步,低着头恭恭敬敬的送公芷岚离开。   她在殿中等候时,百里玉衍也在她房中等她。   百里玉衍来时,她已经离开家中,她一走可好,让百里玉衍想了整整一夜的词儿,一字不差的憋回到了肚子中。如今坐在椅子上,看着与自己大眼瞪小眼的百里星辰,既开心,又有点儿失落。   “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辰儿?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其他儿子了?”小星辰扁着嘴巴,糯糯的声音满是幽怨。乌溜溜的眸子里,满满的怒气。   好像百里玉衍敢说一句是,他就立刻冲上去跟他拼命一样。   百里玉衍被他可爱的小模样给逗乐了,“辰儿,若是爹爹在外面真有其他儿子了,辰儿还喜欢爹爹吗?”   他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百里星辰忽然间的就爆发了,“哇”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往外推他,“我就知道你这么久都不来,一定是外面又有儿子了,你走,我没你这个爹爹……”   “……”百里玉衍一脸黑线。   他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儿子当真了。   这时他才惊觉,儿子虽然聪明,可再怎么着,也只是个一岁半的孩子,他还不懂得人情世故。只不过这么霸道的性子,一定是遗传了她吧?若是他敢对她说自己纳妃,她一定反映比辰儿还要强烈千百倍,一定会一把把自己推开,说:你走,我没你这个相公。   想想那个画面,他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你还笑,你竟然笑了,你一定是不喜欢辰儿了!”小星辰闹得更凶了。   “辰儿听爹爹说。”百里玉衍长臂一伸,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小星辰正抱着他的腿向外推,倏的被抱起来,小小的身子失衡,跌在他的怀中。怔松了片刻,他又抡着两只小短胳膊敲打他的肩膀,“你不疼辰儿了,辰儿不要你这样的爹爹!”   他用上了吃奶的劲力,殊不知,那连给他家爹爹挠痒痒都不够。   “辰儿不闹,爹爹没有别的儿子,只有你一个。”百里玉衍见他真掉眼睛了,不由得心疼起来,一边哄着他一边抱着他在永中来回踱步。   小星辰撅着嘴巴,边抹眼泪边认真地望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那你发誓!”   第三百七十一章各怀心思   百里玉衍无奈,早先是被她逼着发誓,现在好了,她不在,又被她的儿子逼着发誓。总之在这个家中,他就是最没地位的那个。   无奈归无奈,为了哄儿子不哭,他还真竖起了三根手指,“爹爹发誓,绝不欺骗辰儿。”   “那你再还要发誓,今生只要辰儿娘亲生的孩子。”小星辰嘟着嘴巴,不依不饶的说,生怕他拒绝,还摆出一副随时要哭的脸。   百里玉衍脸上出现了几道龟裂。   要说这辰儿没随北宫雪的性子,打死他都不信!张口说出的话,与他娘亲的口吻如出一辙。   见他许久不说话,小星辰嘴巴一扯,就要哭。   “好好,爹爹答应你,这辈子只要你娘亲生的孩子。”   “要发誓!”   “爹爹发誓。”   百里星辰这才放了心,小脸儿绽开笑容,花儿一样的搂着百里玉衍脖子亲近,“爹爹,你好久都不来看辰儿了,辰儿好想你。”   “是么?”见面便逼着他发誓,还说想他!   这儿子,真是他亲生的么?为何一点都不心疼他?   “是,辰儿想你想的都瘦了。”他揉着自己的小脸,小脸肉呼呼的,被他自己一揉,稚嫩的皮肤透着粉色,看着很是讨人喜欢。   百里玉衍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欣慰将抱紧了他,“爹爹也想你和娘亲了。”   待她回来,他便把话跟她坦白说开,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她心甘情愿的随他一起回西凉。   他在心中计划着如何开口时,北宫雪还在宜庆宫中等着前去换衣服的公芷岚。算算时辰,她进到内室也有半个多时辰了,就算是绫罗绸缎,也该穿完了。   可是她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北宫雪等着无聊,便起身想要出去走走。   刚走到殿门前,便被守在门口的侍女拦住了,“姑娘请留步。”   北宫雪一怔,凤眸露出几分不悦,“怎么,你们娘娘请我来到这宜庆宫,还要软禁我不成?”   那侍女一听,立刻福身矮了下来,“姑娘误会了,姑娘有所不知,这皇宫不同外面那些平常人家,可以随意走动。您这一出去,能遇到的人,皆是这宫中的贵人,哪个都开罪不得,奴婢是怕您给自己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是怕我给你家主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北宫雪心想,冷嗤一声道:“如此便多谢姑姑提醒了。”   姑姑,是对宫中有些地位的侍女的称呼。   那侍女微微一笑,也不知听没听出来她语气中的嘲讽,起身退回到门口,继续旁若无人的值守。   北宫雪瞥了她一眼,心中不满,却也不好发作,又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又这了半个时辰,依旧不见公芷岚出来,这下北宫雪再也坐不住了。她向着站在一旁伺候茶水的侍女说道:“可否劳烦姑娘通报一声,若是贵妃娘娘同有其它吩咐,北宫雪便告辞了。”   “娘娘更衣,不喜有人打扰,北宫姑娘还是稍候片刻,等娘娘出来吧。”那侍女答道。   等她出来,这一天都要过去了!北宫雪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得继续等。   “太子妃驾到!”外面忽然传来太监的尖细的嗓音。   那侍女一听,立刻转身向内到走去,也不管贵妃娘娘更衣时喜不喜欢被人打扰了。   北宫雪挑了挑眉梢。   这位太子妃她见过,便是当初设计大赛之时,坐在堂中的凌王妃。凌王册封太子,她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太子妃。据传她是当朝丞相柳容之女,与北宫玉麟的婚事,乃是政治联姻。   正想着,柳如黛已走来殿前,门口侍女盈盈下拜,“奴婢参见太子妃。”   她视而不见,径直进来殿中,不主友善的目光落在北宫雪身上。   北宫雪心头疑惑,却也来不及多想,匆匆俯身跪拜,“民女拜见太子妃。”   “这不是北宫姑娘么?如何会在贵妃娘娘宫中?”柳如黛冷冷的睨着北宫雪,言外之意,以北宫雪的身份,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皇宫大内。   “民女……”北宫雪还未说完,话忽然被打断,公芷岚从内室走了出来,“她在本宫这里,自然是本宫请来的客人,难道现在本宫要请什么人来,还要先跟太子妃打个招呼吗?”   柳如黛一听,脸“唰”的变了颜色,委身道:“臣妾见过贵妃娘娘,方才失言,还望娘娘莫要见怪。”   “免了。”公芷岚凉凉的看着她,“不知太子妃前来,有何贵干?”   自从皇后被禁足,这位太子妃便时不时的会来宜庆宫中走动。名曰请安,实则是为了打探消息,监视她的行动。对此公芷岚心中清楚,所以对她的到来并无好感。   “臣妾前来请安,不想正巧遇到北宫姑娘,便想与她多聊几句,娘娘便出来了。”柳如黛解释道。   说完又装模作样的上前,将北宫雪扶了起来。   北宫雪面上顺从,心中嗤笑。太子妃您这瞎掰扯蛋的功夫真是令人望尘莫及自愧不如,明明是想找茬,到这里竟然成了找她聊天。   “既然是来请安的,那安也请了,太子妃可以回去了。”公芷岚语气不冷不热,并不怎么欢迎太子妃的到来。   被人下了逐客令,太子妃倒也不恼,笑容可掬,“臣妾听太医院的大夫们说,娘娘近日劳累,时常会觉得胸闷烦躁,便亲自下厨煮了清热祛火银耳羹,特意送来给娘娘。”她打了个眼色,后面的侍女立刻将一个食堂递上来,太子妃打开食堂的盖子,里面放着一碗银耳羹。   饱满通透的银耳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令没顾上吃早饭的北宫雪都觉得有些饿了。   太子妃将食堂向前推了推,对着公芷岚道:“娘娘,这银耳是臣妾请父亲托人从南方带回来的,温和滋润,是祛火的佳品,您尝尝可合口味?若是喜欢,以后臣妾每日都给您送过来。”   “太子妃有心了。”话虽这么说,却是抗拒的很,丝毫没有接受的意思。   太子妃自己明白她的心思,依旧笑得大方得体,“这一路走来时间有些长,也不知银耳羹凉了没有,不如臣妾便先替娘娘尝一尝冷热吧。”   太子妃说完,便拿起汤匙盛了一些,放进自己口中。   此举无非是为了表明真心。   公芷岚也不阻止,眸光清冷的看着她将银耳羹喝下去,又恭顺的道:“娘娘,温度刚好,不如趁热喝了吧。”她将自己用过的汤匙放到食盒中,又重新取出一个汤匙,放到碗中,这才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平儿,将银耳羹给娘娘端过去。”   连汤匙都备了两把,看来是有备而来!   北宫雪看戏般,冷冷的睨着她。   “是。”平儿闻言端出银耳羹,双手捧着送向公芷岚面前。   见她没有拒绝,柳如黛眸中闪过得意。   这光芒一闪即逝,快得令人不易察觉,却偏偏被北宫雪捕捉在眼中。她紧盯着端着银耳羹走向成贵妃的平儿,只见那平儿趁着人们不注意的时候,以迅速不及掩耳的迅速将食指指甲浸入汤汁中,又迅速抽了出来。   “娘娘,太子妃一番苦心,还望娘娘能够笑纳。”平儿道。   公芷岚本意是不想喝,碍于太子妃当着自己的面喝了一口,此时若是她拒绝,免不了落下个小人之心的口实。思来想去,还是喝了算了,量她也不敢做出多大动静来。   接过汤碗刚要动勺子,猛不丁的,北宫雪脚一滑,向她扑了过来。   扑通!   啪!   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几个侍女手忙脚乱的扶住成贵妃,才免了她被北宫雪撞倒在地上厄运。可她身上的衣服就没那么走运了,手中的碗被北宫雪撞翻,一整碗银耳羹全招呼到了她身上。   胸前、裙摆、鞋面,全是银耳羹留下的,粘稠的汤汁。   “北宫雪,冲撞贵妃娘娘,你可知这是杀头之罪!”公芷岚的侍女对着北宫雪大吼起来。   摔倒在地的北宫雪立马翻身跪倒在地上:“娘娘恕罪,方才民女坐得太久,腿脚麻了,才会不一小心没站稳,滑倒在地,绝非有意冒犯,请娘娘明察!”   她哪是什么腿坐麻了,根本就是故意撞到公芷兰身上,打翻了那碗银耳羹。   如此明显的伎俩,柳如黛看得出来,公芷岚更看得出来,她摆摆手,表现出了贵妃娘娘宽容的一面,“罢了罢了,既然北宫姑娘并非有意冲撞本宫,又是本宫请你是宫作客的,便免了你的罪责,平身吧。”   “娘娘宽厚,民女谢过娘娘恩典。”北宫雪道。   看着两人寒暄,平儿眸光闪烁,快步回到太子妃身边,小声问道:“娘娘,银耳羹打翻了,这下我们怎么办?”平日里成贵妃谨慎的很,就连御膳房送来的餐点,得了要试过毒后才吃,这次失手,想再算计她就难了。   太子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见机行事。   平儿明白,退后几步,在太子妃身旁站定。   太子妃换上一副笑靥,轻飘飘的走到公芷岚身前,故作关心的扶着她的手臂,“娘娘,都怪臣妾,是臣妾没福分,不能为娘娘分忧。”   第三百七十二章自投罗网   惺惺作态!北宫雪冷嗤,眸光轻蔑的扫过柳如黛。   柳如黛全然不觉,依旧扶着成贵妃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   成贵妃也不捅破,笑了笑,开口道:“太子妃有心,本宫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本宫衣服脏了,要进去换身衣服,就不多留太子妃了。”   这次太子妃没再装作听不出来,退后几步跪拜道:“臣妾告退。”   平儿跟在太子妃身后跪拜,随后恭恭敬敬的跟着太子妃一道走了出去。   她们刚走出大殿,挽扶着成贵妃的侍女便不服气的说道:“总是没事找事,以前还知道收敛着点儿,现在倒好,看把娘娘身上弄得,可气!”   “算了。”成贵妃不甚在意,倒是转过头对着北宫雪说道:“北宫雪稍候片刻,本宫进去换身衣服便出来。”说罢,带着侍女再次向内室走去。   北宫雪想说什么,又觉唐突冒昧,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进了内室。   这一进去换衣服,又不知道要多久才出来,北宫雪心中懊恼,重重的坐到了椅子上。在她百无聊赖的缠着手指打发时间时,有几个宫女走地来,将地上的摔碎的瓷碗与洒了一直的汤汁打扫走了。   看看自己衣袖上,多多少少也沾了些银耳羹,只是不细看便看不出来。   想换衣服,只有等回到家中了,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去,银耳羹虽然被打扫走了,遗留在房中的味道还在,这对早上没顾上吃饭的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言秀惑。   肚子没出息的叫了起来。   “北宫姑娘是饿了吗?”耳朵忽然传来温和的声线,北宫雪一怔,速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贵妃娘娘……”她没想到,成贵妃此次更衣,竟如此之快,才一刻钟,便出来了。更让她觉得难堪的是,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囧态,竟然被撞个正着。   脸上烧得厉害。   “饥饿乃是身体的正常表现,北宫姑娘不必难为情。”成贵妃向侍女递了个眼色,“去把我新做的点心拿来,给北宫姑娘尝尝。”清楚北宫雪为了救她而不惜得罪太子妃,公芷岚对北宫雪的态度有了新的转变,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开始和蔼了许多。   “让娘娘见笑了。”北宫雪心虚的笑着。   “你与子辰是故交,我又是子辰的姑姑,这样算来,我们当是自己人,便不必客气了。”   “谢娘娘赏识。”   侍女端来了点心,公芷岚直接将点心摆到北宫雪面前,由着她自己挑选来吃。言行举止间透出亲和,明显是将北宫雪列入了自己人的行列。   北宫雪也不客气,她正好需要一个人来将自己拉进这个势力中心,而成贵妃,是不二选择。   太子虽然白玉兰之子,却是自小被凤千雪抚养,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是将凤千雪当成了生母。如今母子一人为后一人为储君,自是相扶相持,谁都离不开谁。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心自然是向着太子的。这种互利的关系,她无法介入。   而嫔妃中,淑妃位分虽高,却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做支持,成不了什么大事。其他人都表现平平,算来算去,后宫中能与她达成一致且能为她提供帮助的人,也只有成贵妃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方才,她才会不惜得罪太子妃,来向成贵妃表达善意。   现在看来,这个效果她很满意。   几块点心下肚,北宫雪觉得胃舒服了许多,便开始向公芷岚提中秋节布置方案的大体思路,“娘娘,中秋佳节又名团圆节,顾名思义,人们对这个节日的期待,有大部分是在团圆方面,在布置时当是突出‘团圆’二字。”   “我指的突出‘团圆’二字,并非是单纯的将这两个字摆出来,而是将这个元素融入到设计方案中,让大家看到眼前的一景一物,皆会感受到这个节日带来的幸福与喜悦。”   她向公芷岚详细的说明自己的初步想法,而另一面,太子妃已经回到了东宫之中。   “啪!”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东宫中的太监宫女们闻声如数跪倒在地。前面几人异口同声的道:“太子殿下息怒。”   柳如黛也跪在地上,不安的低着头,方才那个被摔碎的玉壶,就砸在她脚边。   “说,是谁给的你胆子,让你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宫去毒杀皇贵妃的?”北宫玉麟气极败坏的吼着。   “太子息怒,臣妾,臣妾也是想让母后早日恢复自由,不得已才出此政策。”柳如黛着急的辩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回到东宫,太子便对着她大发脾气。   “让母后早日恢复自由?”北宫玉麟冷笑,“就你这愚蠢的行径,你觉得你能除得掉公芷岚?”   “我刚才差点就得手了,都怪那个多事的北宫雪!”说到北宫雪,柳如黛一肚子的火气。要不是她横插一扛子,把她投了毒的银耳羹打翻了,她今日一定得手了。   到时没了成贵妃,就等于打掉了成王在宫中的眼睛,太子也少了一个劲敌。   虽说太子是嫡出,又是长子,可成贵妃那个儿子北宫文霍也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有勇有谋。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就连父皇都时常在太子面前夸奖他。加上他背后还有一个忠心护国的成王府做后盾,北宫玉麟的地位时时受到威胁。   除了成贵妃,无异于折了他的羽翼!   “得手?”北宫玉麟脸上的嘲讽更加明显,“你当这些年母后在宫中吃斋念佛么?若是那么容易得手,为何二十年来母后一直不能奈何于她?你是想说,你的计谋更胜过母后吗?”   “臣妾不敢。”听他这一说,柳如黛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倘若北宫雪没出手打翻那碗银耳粥,成贵妃一定也有别的法子,要真是她自己发现碗中的食物有问题,想必自己很难将罪名洗脱干净。   想想还真有些后怕!   “愚昧!”北宫玉麟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因为愤怒,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许久,才恢复正常,深吸了口气他复又开口问道:“你方才说北宫雪出手救她,可是那个参加首饰设计大赛胜出的北宫雪吗?”   “正是她,看样子她与成贵妃的关系匪浅。”   “她还有这层关系?”北宫玉麟眸中闪过冷芒,凌厉的扫向远处。   如今朝中分为几个派别,以成王为首的党羽。他们看似对党争保持中立的态度,对当今圣上忠心耿耿,并不在乎将来坐上这北宫王朝的龙椅,而实际上,却是北宫文霍的后盾。   第二派则是以北宫朔马首是瞻,这一派野心勃勃,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王位。   另一派以柳丞相为中心,他们是朝廷中的文职官员,虽说没有兵权在握,但有几个当口也是马虎不得。   最后一派是以上官侓为首的死忠派,这些人是朝廷真正的守护者,无论将来是谁登上皇位,只要是先帝授意应允的,他们一定会誓死效忠。   多年以来,他的父皇北宫怀柔牢牢掌握着这几个派别的势力发展,让他们彼此之间势力相互制约,任何人若是做出忤逆叛国的事,其余力量立刻便能将他剿灭。也正是因此,在北宫怀柔的铁腕治理下,国内一直安定团结,从来没有番王这谋反这类事情发生。   可有这么多导火索,稍一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这个突然冒出来,近日名字又频繁出现在耳中的北宫雪,到底是什么人?暗如深夜的眸中涌动着风暴,慢慢的,化作一股狠戾,又眸仁中爆发出来。   很好,既然是敌非友,那便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北宫雪家中的小院里,百里玉衍将小星辰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肩上,扛着了在院子里转圈儿。   小星辰不停的咯咯笑着,高兴的直拍手叫好,让爹爹扛着自己不停的走。   开始百里玉衍还能专心的陪着他玩儿,慢慢的,他开始担心起来。他问过暗影,北宫雪只身去了宫中,凤千雪现在被禁足宫中,这不代表她的耳目少了。若有人将北宫雪进宫的消息告诉她,她想方设法也会将北宫雪留在宫中。   那就麻烦了!   算算北宫雪从早上离开到现在,已经有近三个时辰了,不会出什么中吧?   “辰儿,爹爹出去一趟,等回来再来陪你玩好不好?”他呆不住了,手臂一伸,将小星辰从身后抱到了面前,小心的商议。就以北宫雪那么招灾的体质,他要不要不相信她能平安无事的出来。   一听他要走,小星辰马上嘟起了嘴巴,“爹爹不疼辰儿了!”   “爹爹去找辰儿的娘亲,等找到了,一起回来了不好?”他试探着问道。他没哄过孩子,并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让小星辰听着开心。   说完,他紧紧盯着他的更变化,看他是否能听懂自己的意思。见小星辰脸上松动了几分,他心中猛的一喜,原来哄孩子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啊!   “那辰儿以后想念爹爹了怎么办?”他可以随时来找自己,自己却不知道如何找爹爹呢。   百里玉衍闻言,一手抱着小星辰,一手从衣袋中出一只竹哨,递到小星辰手中,“你留着这个,如果想爹爹了,你便吹响哨子,爹爹就会来找你。”   直到小星辰满意的点头,他才把他抱回房中交给暗影。   此时北宫雪已经出了宜庆宫。   她出门时,正巧淑妃的丫鬟来报,淑妃生病了,做为统管六宫之人,成贵妃只得先去淑妃宫中探望。北宫雪拜别成贵妃,独自一人向宫门走去。   就在穿过一条长廊是,迎面撞上了一位官女子打扫的女子。   “北宫雪?”   那女子似笑非笑的睨着她,脸上明显是在说:自投罗网!   第三百七十三章神秘人   四目相对,北宫雪心头疑惑。   这女子她不认识,可看对方的神情,明显是认识自己的。而且从她的神情中看得出来,她对自己多少还有些敌意,巴不得自己出丑似的。   这女子,是皇后身边的人?   北宫雪敏感的想着,两人已擦身而过。   从宫中出来,菜菜正焦急的在宫门前来回踱步,见她出来,忙快步迎了上来,“雪儿姐姐,你终于出来了!”再不出来,她都要担心死了。   “掌柜的,您再不出来啊,菜菜姑娘都要把鞋底给磨穿了。”马夫打笑道。   菜菜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北宫雪进宫,她本以为也就半个时辰的事儿,结果没想到,这一呆便是一整天。   “这是皇宫,又不是龙潭虎穴,还能吃人不成。”北宫雪笑言,在菜菜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她上车后,菜菜也紧跟着坐了进来,马夫收起垫脚木,驾着车吱吱扭扭的向前驶去。   “姐姐,这次进宫可有何收获么?”菜菜好奇的问。   “算是有吧。”进宫一趟结交了成贵妃这位盟友,收获匪浅。不过这次回去,她还真要好好想想,中秋佳节该突出一个怎样的团圆盛世!   凤家姐妹,送你们一起去黄泉团圆可好?   她有些累了,便闭上眼睛养神,菜菜懂事的不打扰她。马车内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听到外面马蹄“哒哒”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乱糟糟的好像许多人在争吵,马车也应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菜菜掀开问道。她顺势向前看去,这一看不打紧,把她吓了一跳,“这前面是怎么了?”熙熙攘攘的人们挤在一起,硬是把一条宽敞的大路堵住了。   “我也不清楚,菜菜姑娘,您在车辆上照顾掌柜,我上前头看看。”   “快去快回。”   “放心吧。”   见马夫下车离开,菜菜放下帘子,又缩回到马车中。   “发生什么事了?”被嘈杂的声音影响,北宫雪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前面不知道在做什么,引得众人都在围观,结果人太多把路给堵住。陆叔已经过去看了,一会儿便回来。”   “哦。”北宫雪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掀开马车侧面的帘子,半探着脑袋向外望去。外面的人的确多,里三层外三层的,所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看这驾式,一时半会道路通不开。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心中思念小星辰,便想着早些回家。   “将陆叔喊回来,不行我们就绕开这里。”   “好,我这就去。”菜菜痛快的下了马车。打眼一看,这下可把她给难为了。陆叔个子不高,衣服也普通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这人山人海的,她上哪去找他?   “陆叔!”没法找,她只好提高了嗓门大声叫喊。   “陆叔!”她的声音刚出口,便被淹没在嘈杂吵闹的人群中,别说距离远了,就是站在几尺外,都听不清她喊的什么。   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菜菜犹豫着又回了马车旁,“雪儿姐姐,要不你先离开,我在这里等陆叔。”   北宫雪扫了一眼人群,目光焦虑,正想说什么,忽然后面涌上来一群人马,把她的马车堵了上严实。菜菜丧气地看着后面,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算了,也许过会前面就疏通开了。”北宫雪说完,松手放下了帘子。   不知为何,一想到儿子,她心中有些发慌。说是想念吧,出来也不过大半日,不是想念吧,又牵牵挂挂的,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搅得她心绪不宁,愈发的烦躁起来。   惶惶不安的等了半天,忽然听到利器刺破空气的声音!   她倏的一转头,一支箭擦着她的面颊而过,“嘭”一声钉到了马车架上。   四周打杀声骤然响起。   “雪儿姐姐,不好了,有人行凶,快下车!”菜菜匆匆忙忙而来,掀起车帘对着她大声叫道。话音未落,身后闪过一道流光,一个黑衣人挥刀砍她的后背。   “小心!”北宫雪一个箭步冲出马车,扑在菜菜身上。   两人摔倒在马车轮下。   黑衣人一刀砍空,扬起刀再次砍了过来。   “你先走!”北宫雪用力将菜菜推开,自己就势在地上滚了两圈,躲过刀锋后迅速起身,抄起马鞭,狠狠抽向持刀的黑衣人。   黑衣人措手不及,被皮鞭抽到,疼得闷哼一声,不服气的再次挥刀砍来。   北宫雪身子一矮,绕到马车后面,灵巧的躲过一刀。   忽然间,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这阵势,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他们步伐轻盈,身手应该不错,且行动整齐迅速,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下意识里,北宫雪觉得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又是凤千月派人干的?北宫雪沉着眸子,大脑飞快地想着对策。   这次进宫,她想着去见的是人是成贵妃,没有什么危险,便让暗影留在家中带百里星辰,她带着菜菜一同来的。菜菜不会武功,倘若真要打起来,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雪儿姐姐,他们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菜菜已经站了起来,倚在她身边说道。   “我知道。”北宫雪狡黠的眸子四下扫了一眼,左前方有个突破口,她沉声向菜菜说道:“一会打起来,你趁乱离开,切不可想着回为救我,知道吗?”她知自己的功夫不是他们的对手,便在心中打赌他们也许是来抓活口的。   言语是,黑衣人已经围了过来,刀光映在她白皙的脸上,瞳仁中多了一道寒芒。   “姐姐……”菜菜还想说什么,被北宫雪狠狠打断:“别管我,走!”   这次她反守为攻,飞起一脚踢向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措手不及,一个趔趄向后翻去。   北宫雪趁机夺下他的刀握在手中。   菜菜也是个机灵的姑娘,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与其留在这里让她分心连累她,还不如跑出去搬救兵!片刻犹豫后,她快步向人群外挤去。   那些黑衣人的目标似乎只是北宫雪一人,见菜菜逃走,看都没看一眼。   北宫雪双手握着刀柄,眸中迸出一道危险的视线,凌厉的望着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那个被她踢倒的黑衣人已经站了起来,捂着胸口站在那人身后。   四目相对,危险一触即发!   “动手!”话刚未话,十几条黑影闻声而动,前赴后继的扑向北宫雪。他们手下丝毫不余地,招招都是用的毙命的招术。北宫雪暗衬,看来这次是自己猜错了,收买他们的人远远比她想的更狠毒。他们要的不是活口,而是她北宫雪的命!   除了北宫朔与凤千月,还有何人能对她下手如此之狠?   心中嗤笑,遇到这种生父,也真是哔了狗了!她左躲右闪,堪堪接招,小心回避,却还是几次被锋利的刀刃伤以,衣衫破了几道口子,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渗透出来。   不知情的人们被这阵势吓到,尖叫着四散逃离。   本就凌乱场面更加凌乱起来。   嗖!嗖!!   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两把刀一左一右砍向她的面门与脖颈,匆忙中,她只来得及挡下面门那一刀……   “啪!”忽然一阵清脆的声音,黑衣人手上的刀晃了晃,应声掉地。围在她身旁的二十几个黑衣人,也遭以攻击,刀纷纷掉落。   他们面面相觑,诧异的望着四周,除了逃跑的人们,哪还人出手。   “是谁?出来!”带头的黑衣人对着空气冷声喝道。   空中传来神秘的轻笑,空旷幽远,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鬼影门号称天下第一杀手,没想到如今竟然败落到如此地步,三十几人围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传到江湖中,不怕被人笑话吗?”   那黑衣人一听,登时脸色不好看起来。   杀手干的便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搭,收钱杀人本无可厚非,可经他这么一说,却好像的确是自己理亏一样。三十几人围杀一个女子,十几招过后还没得手,他日传到江湖中,定会贻笑大方!   “你到底是谁?”那人左思右想,却想不起对方的来头。   北宫雪也是屏声静气,竖起耳朵听着那未露面,却又对她出手相救的人说话。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听起来人不像是在附近,反而像是那种古老的功夫:千里传言。穿越前,她只在武侠小说上见这那种神奇的功夫,不想来到这破古代,竟然见识到真的了!   “我是谁……”长长的发音后,是一串清灵的笑声。   笑声倏长,饱含杀机,那些黑衣人一个个沉了脸孔,摆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大哥,怎么办?”一个走到那人身边,小声问道。   “见机行事,别让她跑了。”她,指得是北宫雪。   那人循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入眼全是着急逃命的普通百姓。若是他在这人群中,要么是功力太深,隐身之术他们无法察觉,再便是他人根本不在这时,而是用某种手段将声音送了过来。   但无论如何,他们不是那人的对手。   两方对峙许久,又不见了那个声音,黑衣人再次扫了四周的人群,确定没突然到任何危险后,他沉声下令:“速战速决!”   第三百七十四章终于见面   嗖!   一股凛冽的劲风刮过,“砰”的一声,不知什么打到了带头那黑衣人胸口,他打了个趔趄,在手下的搀扶下,才堪堪稳重身子。   惊慌失措的望着前方,依然看不到出手的人在哪里。   看来,是遇到高人了!   “回去告诉你们门主,若想让鬼影门继续在江湖上立足,以后就离这位姑娘远点儿!”远在天际的声音幽幽响起,声音不高不低,却掷地有声。   围在北宫雪四周的人们明白,这次是真遇到高手了。   “大哥,还打吗?”一个凑近带头的黑衣人向前问道。   那人犹豫了片刻,狠狠剜了北宫雪一眼,甩手道:“走!”   “可是我们鬼影门接的单从来没有失败过,要是这样回去了,该如何向门主交待?”   “哼,她现在背后有高人相助,就算是把我等的命留在这里,也未必能伤得了她。不如先回去如实禀报门主,让门主再行定夺。”   “是,大哥。”   北宫雪面容清冷的望着黑衣人,只见他们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各自捡起刀退后了。   向四面八方奔逃的人们这才冷静了下来,畏畏缩缩的向这边望着。   “多谢阁下相助,敢问阁下可方便留下姓名,北宫雪定当登门道谢。”北宫雪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道。   “贫道路过,见不平拔刀相助,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幽远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说完后,便再没了声音,任北宫雪再怎么呼唤,都没有了回应。   她疑惑,却也无从和得知对方的身份。   这时刚好陆叔远远的跑了回来,“掌柜的,让您久等了,方才我被堵进了人群中,过也过不去,出也出不来。这不他们刚刚走了一些人,我才好不容易挤出来了。”正说着,他猛然发现马车架子上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用力之大,刀刃深深的嵌到木架中。   正想问是怎么会事,又发现北宫雪身上的伤痕,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掌柜的,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北宫雪毫不在意的答,“前面的路可通了?”   “通了,通了,方才说是官兵在查暴民。”陆叔解释道,话音未落,又自言自语的念叨:“这太平盛世的,哪来的暴民。”   北宫雪闻言挑了挑眉梢,没作声。   “掌柜的,菜菜姑娘呢?”陆叔左右不见了菜菜,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我让她先回去了。”   “哦。”他了解的点头,不经意间又看到她身上的伤口,不由皱起了眉头,“掌柜的,要不我先带您去医馆,拿些止血的药吧,看您这伤得不轻,不及时诊治万一感染了就不好了。”   “无碍,我们回家。”北宫雪说着,一个用力拔下马车上的刀,然后抬腿钻进了马车中。   陆叔不好再说什么,默默的上车,赶着马车往家中走去。   说来也奇怪,堵在路上的人们,才片刻的工夫,便散了个干干净净,干净的连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像刚才行凶的黑衣人一样,退得丝毫不留痕迹。   北宫雪心头愈加沉重起来。   这些人,要真是冲着她的命来的,为何会如此轻易放弃?鬼影门她曾听说过,是江湖上一个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里面的人全是经过特殊训的职业杀手。杀手是不会轻易退缩的,可是为何,他们却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便撤离了呢?   那个神秘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人?   北宫雪百思不得其解。   天色渐暗,正走到宫外空旷的官道上,马脖子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声音传出去好远。正值晚饭的时间,路上鲜有人出入,偶尔遇到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   这段路,是从宫中回城的必经之路。   北宫雪心头沉重,闭着眼睛在马车中小憩。忽然间的,马车猛的一顿停了下来,险些将她从座位上晃下来。   “陆叔,发生什么事了?”她随口问道,却没开窗帘。   “掌,掌柜,不好了……”不知外面发生什么,陆叔的声音都开始变得颤抖直来。   “何事如此惊慌?”陆叔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北宫雪见他为人踏实便请他来当了马夫,对他感到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她过多的警觉,不紧不慢的掀开了车帘。   向外一看,才发现那些黑衣人去而复还。   “北宫雪,方才有人助你,现在你可没那么走运了!”带头的黑衣人冷笑道。   这些年来鬼影门出手向来没有败过,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性命而不顾师门尊严?刚才那么说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为了不让那不知谁的高手怀疑。   “原来如此。”北宫雪唇角轻扯,脸上扬起一抹浅笑,大大方方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来是北宫雪小瞧各位了,还真以为你们走了呢。”   “掌柜,您认识他们啊?”陆叔小声的问道。   “说到认识,倒是刚才见过一面。”北宫雪回答。   “那认识就好办了。”陆叔闻言顿时挺起了胸膛,说话声音也大了几分,“既然都是熟人,那听我老人家一句,大家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何必动刀动枪的这么吓人呢。”   “哼,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滚到一边去!”一个黑衣人不屑地道。   “哎,你这年轻人,怎么对老人家说话呢?”陆叔不乐意了,想教训他几句,又被对方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到,手扬了扬,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那黑衣人凉凉的看着他,“让你滚是对你客气,要不老子直接宰了你!”   “你……”陆叔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想上前却教训那黑衣人。   黑衣人见他往前走,扬手一枚飞镖脱手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北宫雪一个凌空翻身,一脚踢飞了那枚飞镖,轻巧的落地讥诮道:“他不过一个老人家,你们有什么本事冲我来!”   “倒是个烈性子。”那人冷笑了声,目光倏然变得狠戾起来。   二十几人同时拔刀,兵器出鞘的声音划破长空,不远处有几人大概想从这里过去,看到这阵势,也都远远的逃开了。   陆叔被吓得腿发抖,脚发软,目光闪烁的望着北宫雪:“掌柜,这可如何是好啊?你不是说认识他们吗?怎么都拔出刀来了?”   “陆叔你若是害怕,便到车里躲躲吧。”北宫雪超乎寻常的冷静。   以一敌二十几,以她的本事,想赢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便是拖延时间,等着菜菜带救兵过来。   “各位英雄是江湖中人,又是职业杀手,小女子相信,江湖上有江湖的规矩,杀手也有杀手的规矩。你们收钱杀人,自然是要完成任务,可我身边这位老人,他并没有犯什么错,请你们不在伤害他。”   “我们只收了一个人的钱,没有杀一送一的这个说法。”   “那就好。”北宫雪眸底闪过狡黠的精光,转过身扶着陆叔道:“陆叔,我扶你到马车上坐着吧,你也听他们说了,他们有自己的规矩,不会杀你,你不用害怕。”   陆叔被扶着往车上走,腿脚还是不怎么听使唤,“掌柜,我不上去,我得保护您呐。”   “你有这份心,我便知足了。”   北宫雪不慌不忙的将好他扶到车内,生怕他看到不该看的事情,吓到自己,她又煞有其事的帮他遮上帘子,挡住他的视线。   那群黑衣人拎着刀冷眼看着。   仿佛拿定了今日是北宫雪的死期一样,也不催促,那冰凉的,不带一丝波动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刑犯在临死前做最后一次祈祷般。   冷漠!   “诸位英雄,既然你们来杀我,我能问问我这条小命值多少钱么?”   “知道了又如何?”黑衣人反问。   “若是出价高,自然死得开心些,若是出价低了,那便表明我北宫雪这一生活得有些失败,若是有来生,也好改正了重来。”   “哼。”那黑衣人冷笑起来。   他带头去执行了那么多次任务,多是见人哭哭啼啼的求饶,或是慌张的逃亡,这还是头一次遇上开口问自己这条命值多少钱的人。   而且还是个女人!   “悬赏低于万两黄金的任务,鬼影门从来不会接手。”他回答道。   “哦?”北宫雪饶有兴趣的笑了,“原来我这条小命这么值钱。”面上笑得不动声色,脑海中却在算计着究竟是谁出了这么一大笔金子来要她的命。   万两黄金,可不是一般人家出得起的。   能拿出来万两黄金,又认得她的人,不过尔尔。思来想去,也就四个人符合条件:千夙、公子辰、北宫朔、凤千雪。想到千夙,她心中不由得有些郁堵。不过无论她心中是何想法,千夙当是没有理由收买人手来杀她,公子辰更不会。   说到底,还是后面这两人嫌疑最大。   北宫朔一直想方设法的要置她于死地,而凤千雪为了除掉她也是不遗余力。   “想好了,便受死吧!”那黑衣人等得不耐烦了,忽然冷喝一声,挥刀斩向她的面门。   “好大的胆子!”云中歌般的缥缈动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只见一道白色流光闪过,那黑衣人被踢出几丈远,重重的跌倒在地。   百里玉衍清隽雅逸的身姿仿佛从天而降,飘落在她的面前。   第三百七十五章儿子不见了   百里玉衍的出现,一下扭转了北宫雪寡不敌众的局面。他扬手,掌中涌起一股白色激流,宽大的衣袖随风起舞,紧接着,一股灌注了内力的劲风扫向对方黑衣人。   顷刻间,掌力如暴风般席卷,黑衣人被强大的内力所伤,横七竖八的摔倒在地上,再没了反抗的能力。   北宫雪惊诧的看着眼前的景像。   那些黑衣人见实力悬殊过大,爬起来后畏畏缩缩的不敢再上前。   “滚!”百里玉衍一声冷喝,吓得众人连滚带爬的跑了。   一直见他们消失在视线中,百里玉衍身上弥漫着的杀气才逐渐散去,恢复了往日冷傲孤清的模样。北宫雪望着他如修竹般挺拔修长的背景,一时间有些恍惚。   百里玉衍……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今,她已经不敢对他再有任何肖想了。若两个人之间再有什么联系,那就只能是他是她孩子的生父了。   一阵风刮过,淡淡的雪莲香飘进鼻翼,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你就没有话对我说么?”等了许久都不见北宫雪开口,百里玉衍忍不住了。长眉微凝,一脸被人冷落后的不悦,轻扯着唇畔凉凉的开口。   “民女谢过西凉皇救命之恩。”北宫雪俯身跪地,声音疏远,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的确,他现在对她而已,确实是一个陌生人。   最熟悉的陌生人!   百里玉衍浑身一震,转过身,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低着的头颅。怒火一阵阵在胸中翻涌。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说什么?他一次次让步,一次次后退,为了她置国家社稷于不顾,就换来她如此的不屑一顾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肯跟朕回去?”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句话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般。   看得出,他的耐性也已经到极限了。   “恕民女愚昧,不知西凉皇陛下此言何意。”北宫雪小嘴儿一张就翕,继续不知死活的说着。   “不知朕是何意是么?”百里玉衍怒极反笑,鼻孔里哼出两个单音,长臂一个用力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直接拽入怀中,“既然不知道,那朕就让你知道朕的用意。”说着,粗暴的扯着她上了马车。   陆叔正战战巍巍的缩的马车一角,见忽然进来两个人,不由吓了一跳,“你们不要过来!”   见马车中有人,百里玉衍先是一怔,认清那人模样后,一个厉目扫了过去,“不想死的话,立刻给我滚出去!”   陆叔慌张的望向北宫雪,方才北宫雪救了他,此时见她被挟持,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下。   北宫雪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先出去吧。”百里玉衍就算再恼火,估计也不会将她怎样,最多也就是对着她发泄一下努气罢了。   陆叔闻言如蒙大赦,马不停蹄的跑了。   北宫雪不停的晃动着被百里玉衍抓住的手腕,他用力过大,几乎捏碎她的骨头。“你放开我!”挣扎无果,北宫雪愤怒的低吼。   “若是不放呢?”百里玉衍见她恼怒,故意气她。   不放……北宫雪向来聪慧的脑子卡壳了。   是啊,他若是不放,她又能怎样呢?打也打不过,甩又甩不开!   “你到底想怎样?”北宫雪无奈的问道。   “我想怎么?”百里玉衍低声呓语,如墨的眸紧紧锁在北宫雪那张因生气而有些扭曲的倔强小脸上。他已经记不清楚这张脸有多少次让他魂牵梦绕,又有多少次让他在子夜醒来,久久不敢入眠。   他害怕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她那薄情狠绝的模样。   想到她曾对自己做出的那些事情,他又气得牙根痒痒,恨不能一口咬在她那一张一翕的小嘴上。   百里玉衍是个十足的行动派,这个念头才划过脑海,他手臂倏的一紧,将她拉到了面前。扬手扣着她的下颌,将她的唇送到了自己唇边。   “唔……”报复性的吻,粗暴野蛮,丝毫没有怜惜可言。   北宫雪被他紧紧扣在怀中,动弹不得,只得被动着接受。他吻得霸道,仿佛要将这一年多来欠他的全部索要回来一般,攫着她的双唇研磨,探索。   开始北宫雪还能抵抗住他的攻势,慢慢的,她被迫步步退让,由着他攻城略地,为所欲为。   慢慢的,百里玉衍也不甘于浅尝辄止,松开扣在她下颌的手,飞快探入她的衣衫中。北宫雪身子一僵,本能的抗拒他的亲热。   “放开!”她挣扎的厉害起来。   “不放。”他湿热的气息在她耳畔扑洒,“朕从未答应与你和离,你还是朕的发妻,朕要你,天经地义!”他说着,抓过她捣乱的手扣到她身后,一把扯开了她的衣领。   “百里玉衍,你不要乱来!”北宫雪这下真慌了。   百里玉衍正要凑近过去,倏的看到她肩上一道几寸长的血痕。   心顿时抽痛起来。   这个笨女人,他才片刻没有跟在她身边,她便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若哪天他真的离开北宫了,她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怎么保护自己的儿子!   北宫雪借着他出神的当口,用力抽出手,想都没想便赏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两人同时怔住了。   北宫雪打完就后悔了,她慌忙抽回手,从他怀中挣脱,远远的躲到马车最里面的角落里。   她手掌烧得厉害,手臂有些发麻。不知是因为打得太用力,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动手打他这个事实,她怔怔的坐在角落里,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脸上滚烫的温度和胀痛感让百里玉衍无所适从。   他一直不愿意相信,一直觉得她是有苦衷才会选择离开自己。直到刚才那一巴掌他才明白,她的确是变了,变得不再是那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子了。   嘴里尝到一丝腥咸,他轻扯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只是这笑意分不清究竟是苦涩多一些,还是自嘲更多。   “雪儿,是为夫错了。”是啊,是他错了!错在不该再对她怀抱希望,错在不该一厢情愿的跑来找她,错在不该在一个女人身上如此的执迷……   却不悔。   他不懂,可为何此刻心中会如此的疼痛。   那种将什么东西从他生命中生生抽离的痛,让他恨不能将一颗心剜出来,再也不要了!   可是他不能,就像他知道即便她变了,他依然无法将她放下一样。   他做不到!   从车上下来,百里玉衍走在昏暗的道路中,一步一步地离开。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可以这么空,这么空。   北宫雪倚在马车门边,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泪水潸然落下。   “对不起……”她喃喃的道:“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的跟着你,不管你是平民百姓也好,达官贵人也罢,我一定不会离开,死也不离开。”   可是今生,除了对不起,就只剩下对不起了。   见百里玉衍离开,躲在不远处的陆叔又跑了回来,载着北宫雪往家的方向驶去。   马车一路颠簸,临近家门时,天已大黑。她在回来的路上,先是遇到了京兆尹衙门的官差来查案,耽误了些时辰,接着又遇到前来接应的岳远峰夫妇,才一道回来了。   时值月尾,没有月色,巷子中黑漆漆一片。   以前只要她还没回来,暗影便会在门前掌一盏灯,让她回家时可以看得清脚下的路,不知为何,今日门口没有亮着灯笼,也不知她与孩子是不是早睡了。   看时辰,也未到小星辰睡觉的时候。   黑暗的气息迎面袭来,带着从未有过的诡异之感。   “小心!”   北宫雪刚推开门,身后忽然传来岳远峰惊声呼喊。他一个箭步跃上前来,双臂护着北宫雪快速移向院门一侧。就在门开启时,几支箭从门内飞出,擦着两人的肩膀呼啸而过。   北宫雪心猛的一沉,家里出事了!   “辰儿。”反应过来后,首先映入她脑海的是儿子出事了!   她猛的用力挣脱岳远峰双手,不顾一切的向院子里冲了进去,边跑边喊着:“辰儿!小影!”   岳远峰和槿羽匆匆追了进去。   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天色太暗,岳远峰只能蹲一来看,这些人身上的血还没干涸,有些人身上还有体温,该是死了不久。看来他们走的很匆忙,事发后还没来得及清理现场。   然而北宫雪根本顾不上这些,心急如焚的奔进了房中。   屋里一片凌乱,花瓶、摆件摔得四处都是,看来出事之时经历了一场恶战。   “辰儿,辰儿呢?”北宫雪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地面上有一滩血迹,是打斗时留下的。   北宫雪伸出手,颤颤巍巍的伸向那滩鲜红的颜色。   蘸在指尖,两指揉了揉。   血迹未干,人应该还没走远!她猛的从地上站起来,转身便向外面跑去。   她的辰儿还走远,也许刚刚才出了院子,也许现在追还来得急!她出了房门,站在院中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追才好。   “掌柜的……”槿羽想安慰点什么,却发现此刻没有什么能安抚她的心情。   孩子不见了,换作谁家父母能不担心呢!   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倏的脚腕一紧,被什么抓住了,她刚想动手,却只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雪,雪儿姐……”   第三百七十六章离开   “影姑娘!”槿羽惊呼,忙对着北宫雪大声喊道:“掌柜,影姑娘在这里。”   北宫雪闻言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   岳远峰点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线映在暗影脸上,愈发显得那张失血过多的脸苍白虚弱的厉害。“姐,姐,对不起,我,把辰儿,保护,好……”她费力的说着,血水不断从她口中冒出来,几次呛得她失了声音。   “小影,是谁干的?他们把辰儿怎么样了?”   “辰,辰儿,咳……”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虚弱的声音仿佛随时会断掉一样。   北宫雪急出了一头大汗,不顾她满身血污,将她抱在怀里,“小影,你别着急,慢慢说。”嘴上这么说着,实则自己心中都像差了火一般,她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扭头对槿羽说道:“槿姨,你快去请大夫过来,小影她需要大夫。”   “是,我这就去。”槿羽闻言快步向院门外走去。   暗影有气无力的咳了几声,疲惫的闭上眼睛。片刻,又努力睁开眼睛,动了动垂在地上的手指,艰难的说道:“手,手……”   北宫雪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却发现她的手中紧紧的握着一张字条。   那字条已被满手的鲜血染红。   北宫雪忙伸手将纸条取过来,伸展开来看。   由于暗影攥得太紧,加上被血液浸透,纸条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只隐隐认得出来,上面写着:明日午时,玉山寺见。   没有署名,也没有写清为何见面。   不经意间的握紧了手中的字条。她不傻,对方绑了她的儿子要求她见面,可想而知,对方想要的并不是只要见面这么简单。   他们想要的她做的事情,定然是她所不愿意的!   呵,这手段,真够下三滥的!   对方要利用她,这也就是说,在对方达成条件之前,应该不会伤及辰儿的性命。想到这里,她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儿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当务之急是先救活暗影再说。   医馆的大夫很快被槿羽接来了。   暗影伤得很重,几处伤口深可见骨,最致使的,是她胸口的一刀。这一刀从左前胸刺入,贯穿身体,从背后刺出,想把刀取出来,必须会失血过多,而暗影当前的情况,已经不容许再继续流血了。   大夫擦擦额头上的汗,对着北宫雪直摇头,“伤得太重,老夫恐怕是无回天之力了,你们还是另清高明吧。”说罢收拾药箱就想离开。   北宫雪哪肯放他走,一个箭步拦在了他面前拽住了他的衣袖,“大夫,我求您了,救救她吧,她还那么年轻,还没有嫁人生子,她不能死啊。”   “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大夫叹了口气,拂开北宫雪的手,走了。   北宫雪望着大夫的背影,仿佛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软软的坐在了暗影床头。暗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双眉痛苦的拧到了一起,她呼吸微弱,几乎看不出来胸口的起伏。   “小影,”她抓起她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从东祁到北宫,这一年多来你与我相依为命,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快乐的日子,也一起撑过了那么多次危险,你忍心抛下我们母子吗?答应我,坚持住好不好?我一定找最好的大夫来给你医治。”   暗影眉头紧锁,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听到没听到她的话。   许久,她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额前,泪水抑制不住的砸落下来。   百里玉衍负气离开,儿子被绑架,如今暗影又生死未卜,一切的一切,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等等……想到百里玉衍,她脑海中倏闪过一个念头。百里玉衍的医术她见识过,如果他肯来医治暗影,暗影一定就有救了吧?   脑海中又浮现出百里玉衍离开时孤独落寞的身影,她心中一阵刺痛。   她伤了他,如今却又一厢情愿的想让他来帮她的人医病,他一定不会愿意吧?   眸光复杂的看着躺在床上暗影,她奄奄一息,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再没有人帮她医治,估计今天晚上她都撑不过去!北宫雪再管不了许多,转身快速向门外奔去。等见到百里玉衍,无论他是想报复还是惩罚自己,她都认了,只要他能来救暗影,任何条件她都可以答应!   一路快马加鞭,她来到了清月阁。   他住在清月阁,是她无意中从别人聊天时听来的。殊不知,其实是百里玉衍想让她主动上门找他,又怕她不知道地方,故意令人透露给她的。   清月阁的鸨妈擦着厚重的脂粉,远远的看见来者是个女子,一脸不屑,“走开走开,妈妈这里不接待女宾。”   “我来找人。”北宫雪沉声道:“我知你这里住着一位来自西凉的贵人,麻烦妈妈去通报一声,就说北宫雪要见他!”   鸨妈闻言脸色一沉。   北宫雪这名字她倒是听过,听说是现在北宫城中炙手可热的珠宝匠师。可一个打珠宝首饰的来找主子能有什么事?主子住在这里,知道的人除了晓风与残月,再就是自己了。眼前这北宫雪是从哪儿得知的消息?她知道主子的身份吗?   鸨妈的心思百转千回,不由上上下下打量着北宫雪。   看她这幅急不可待的模样,莫不是看上主子绝代风华的样貌了?轻蔑的扫了北宫雪一眼,“这位姑娘可不要信口胡言,收留他国之人那是叛国的大罪,妈妈我可担待不起。我们清月阁做得是清白生意,没有什么来自西凉的人,你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说着,便招呼人将北宫雪往外赶。   北宫雪哪会信她的话,一把推开眼前几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冲进了清月阁。   “哎,我说你这小娘子,怎么听不懂话呢?来人,快来人啊,把她给我轰出去!”鸨妈冲了进来,对着北宫雪一阵大喊大叫。   北宫雪哪还顾得上她喊些什么,顺着楼梯便上了二楼。   她不百里玉衍住在哪个房间,只能一间一间的找。这一来二去惊动了不少房里寻欢作乐的人们,惊叫声连成一片,鸨妈慌忙跟在后面赔礼道歉,边指挥着阁里的护院们追赶北宫雪。   一时间,上下乱成一团。   北宫雪躲避着追赶冲到了三楼,眼光就要被追上,她猛然推开了长廊尽头的房门。   清雅之气袭面而来。   房中布置清淡舒雅,就连桌上的笔砚都按他的习惯摆放着。空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莲香,熟悉的味道,无需辨别,便知是他的房间。   房间找到了,他人却不在。   北宫雪转过身,怒视着鸨妈,“你不是说他不在这里么?这间房里住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坚定的语气让鸨妈顿住了。   话说鸨妈整日里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听北宫雪这么一说,她自己也有些怔松。能如此准备的辨认出主子的房间,想必与主子的关系也非同一般,这么一想,她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北宫姑娘,这贵人住在何处,又岂能随意告知?您找他,可有何事?”   北宫雪没时间与她计较,直接问道:“自然是有要事,还请妈妈告知他人在何处。”   “不瞒姑娘说,贵人已经离开清月阁了。”   “去了哪里?”   “贵人的行踪,妈妈不知。”   “可知他何时回来?”   “贵人不说,妈妈我自然也不能问。”   “今日可还回来么?”   “不知。”   一问三不知,北宫雪心中更加焦急起来,且不说儿子的情势如何,暗影生命危在旦夕,若是找不到他,恐怕今天晚上都难挨过去!   怎么办?   “要不北宫姑娘先随我去客房等等吧,也许过些时辰就回来了。”鸨妈倒是客气了许多,挥挥手让护院们退了下去。   “我在这里等。”北宫雪说着,便踏进了房中。   主子向来不喜别人进入他的房间,鸨妈本能的想拦,却不知为何,手抬起来又放下了。“姑娘要留下,妈妈便不拦着了,但要提醒一句,切不可随意乱动房中的东西。”   “知道了。”北宫雪心不在焉的答道。   鸨妈半信半疑的望了她一眼,最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北宫雪心情复杂的走进房中,这房中的一草一木,都让她倍感熟悉。她爱喝水,床头边总是摆着一个小桌,上面放着她盛水的碗。   如今她不在,这床头边竟然依旧摆着一个小桌,桌上放着一碗清水。   他一直在等她来么?   想到这时在,北宫雪心头酸涩,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知道,是自己负了他。他抛下自己的江山社稷,置自己的生命安危于不顾,万里迢迢的来到北宫,只是为了与她和好。   可是她呢,她又是怎么做的?   一把把尖刀往他心窝上捅,现在感到束手无策了,才想起来要找他帮忙。   凭什么?   泪水自眼角滑落,她抬起衣袖拭去,侧眸的瞬间,不经意看到桌案上摆着一支玉笛。这玉笛,是当初公子辰退还给她的那支,怎么会在这里?   急走两步到了桌案前,这才发现,玉笛下面还放着一封信笺。   信笺上面行云流水般的四个字:“雪儿,亲启。”   第三百七十七章是谁绑架了她的儿子?   不祥的念头闪过脑海,北宫雪伸手拿过信笺,快速拆开来看。   笔走游龙的八个大字映入眼帘:此情不悔,来生不见!   见清这八个字的刹那,她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不敢置信的拿起信笺,看了一遍又一遍。八个字苍劲有力,又有些潦草,字里行间,时而急转时儿犹疑,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写这几个字时那种愤怒却又纠结的心情。   最终他还是走了。   丢下这几个字,独自离开了。   他走得很匆忙,房中东西规规整整,没有丝毫收拾过的东西。   北宫雪身子一软,跌坐在桌案边的椅子上。   这次离开,他是真的死心了吧?   深吸一口气,折起信笺收起衣袖中。   走了也好,原本这就是她要的结局不是么?终于不用再纠结面对了。可是暗影,想到为了保护他们母子而命在旦夕的暗影,担心顿时压过了心中的悲戚,她拿起桌案上的玉笛,匆匆向门处走去。   百里玉衍可以走,可她不能放弃暗影!   心事忡忡的向楼下走去,走到楼梯转角处时,一不小心与人撞了个满怀。   “嘭”的一声,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楼梯上,幸好被对方拽住才免了跌下楼梯的险状。正欲道谢,与来人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愣住了。   “晓风,残月,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在这里遇到晓风与残月,北宫雪倍感讶异。   他们是千夙的贴身侍卫,平时总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千夙左右。他们在清月阁,是不是说明千夙也在这里?潜意识里,她并不想再见到千夙。   “见过北宫姑娘。”晓风、残月矮下身子,恭敬的施礼。   北宫雪仓促一笑,低了低头,算是还了礼。心中却是记挂着暗影的伤势,只想快些离开:“方才北宫雪鲁莽,见两位见笑了,我还有要事,先行别过。”   说完,便想要离开。   晓风忽然想到了什么,长臂一伸拦住了她,“北宫姑娘请不要误会,我与残月到此,是有公事办理。”   误会?北宫雪一怔,继而继而唇角微扬,勾出一抹轻笑。   她有什么好误会的,他们做什么,与她并无干系。晓风的解释,在她看来更是多此一举,“此事与我无关,我也只当没有看到二位来此,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罢,拂开晓风的手,便要离开。   晓风脸上有些难堪,他是担心北宫雪见到他们会误会千夙在清月阁寻花问柳,却没想到自己碰了个灰头土脸。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残月也有点儿急了,快走两步拦在她面前,“北宫姑娘,我与晓风来此庄主并不知晓。”   北宫雪这才明白,他们此举,是怕她误会千夙会来此寻欢作乐。可是千夙如何,又跟她有关系呢?千夙在做什么,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恐怕是两位误会了,我与千庄主只是朋友。”说完,绕过残月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她的背景,残月心中暗暗念道,千夙做了什么你不在意,若是换成了百里玉衍呢?上次还不是因为陛下悄悄的去了一次清月阁,才导致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一步。   今晚陛下忽然独自离开,走之前交待她与晓风二人留下保护他们母子的安全,也不知他们之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她一想到百里玉衍离开时的模样,心底就不由自主的毛。那张绝代风华的脸一如冰山崩裂于前的黑暗,实在是太吓人了!   鸨妈正上楼,遇到北宫雪匆匆往下走,跟她打招呼她理都没理。   鸨妈挑眉,一脸嫌弃的甩了甩袖子,“没礼貌!”走到晓风与残月面前,她立刻满脸堆笑,乐呵呵的说道:“两位大人此时前来清月阁,可是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主子回去了,让我等来与你知会一声。”晓风答。   回去,指的是回西凉。   “啊……”鸨妈惊叫一声,自觉失礼,她捂住嘴巴,尴尬的笑了笑,“好好的怎么忽然又走了,我还以为主子这次来要住些时日呢。”   “主子决定的事情,不需要问为什么。”晓风声音冷冽,鸨妈识趣的低下头,没再搭话。   事实上,晓风也不知道为什么。   夜幕时,清云钱庄收到逸王发来的密函,又是催促百里玉衍还朝。晓风与残月正商量着怎么向陛下禀报,结果他匆匆的就进来了。   听说是逸王来信催他还朝,他二话不说便点头同意了。   当时晓风还不太相信,到直他丢下一句“你们二人留下保护他们母子”独自骑马离开。   不多时晓风得到消息,暗中跟来北宫王朝的暗卫同时撤离,晓风和残月才相信,陛下这次是真的回西凉去了。至于为什么,用手指头想想也知道那女人又惹陛下生气了。   “我们怎么办?”从清月阁出来,残月问。   “走吧。”晓风没好气的扫了前面雾蒙蒙的道路一眼,握紧手中配剑,先一步向前走去。   “去哪儿?”   “陛下让保护王妃母子安全,自然是去王妃住处。”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夜幕中,他们到达北宫雪居住的小院时,北宫雪已经回来了。她走出清月阁不远便遇到那个声称救不活暗影的郎中,郎中一改之前的言论,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可以救活暗影。   北宫雪又将他带了回来。   眼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拔开瓶子上的木塞,从里面倒出一颗透着幽幽暗光的药丸,就想往暗影口中塞,北宫雪有些不放心了,“大夫,您给她吃的是什么?”   “是凝血提神的药。”郎中说着,掰开暗影嘴巴,将药丸给她服了下去。   怕她咽不下,他又倒了些水给她灌进嘴里。   暗影被呛到,剧烈的咳了起来。北宫雪紧张的上前想扶她,被郎中拦住,“无碍无碍,让她躺一晚,明日就好了。”   这么重的伤,吃一粒药丸就能好?别说北宫雪不信,就连槿羽与岳远峰也半信半疑的望着他。   郎中面色不怎么好看,鼻孔哼出一个单音,道:“不信你们明日且等着看结果吧。”   听他这么说,北宫雪虽然心有疑惑,却也没再说什么。   郎中又开了张方子交给北宫雪,嘱咐她按方子去药铺抓药,回来每日温水煎服,大概半月后,伤势便能好个八九不离十。   北宫雪见他开方子时面色犹疑,似是在回想什么,不由又生出几分疑心。   “若不信我,便把方子还我!”那郎中不乐意了,伸手便要去拿北宫雪手中的方子,被她轻巧的躲过。北宫雪开口道:“先生莫怪,我也不过觉得好奇,方才先生走时口口声声说没办法,如何出去一趟再回来,便有如此把握了?”   “山人自有妙计。”郎中冷冷的伸出手,“方子开好了,诊费呢?”   北宫雪拿出一绽银子递到他手中,“若是我妹妹伤好了,定然还有重谢。”   郎中扫了银子一眼,眸中露出几分满意的色彩,拱手一笑,“那便等着姑娘好消息了!”说完,轻蔑的扫了槿羽与岳远峰一眼,迈着方步向门处走去。   得意之情,与方才匆忙离去大不一样。   “掌柜,这人靠谱吗?”郎中走后,槿羽担心的问。   北宫雪摇头,苦涩中透出几分无奈之情,“他去而复还,希望是真的想到了办法而不是为了骗钱吧。”眸光黯淡的望向暗影,她脸色竟隐隐多了几分血色。   门外,那郎中掂着手中银两,满意的笑了,“还以为那老头是骗子,没想到还真让他能赚到钱!”   残月坐在房顶,见郎中走远,眸光愈发的凝重,“暗影伤得很重,王妃去找陛下,会不会是小皇子出事了?”   “我也不知道,先弄清楚情况再说。”晓风警觉的望着着院子中的一草一木。暗卫对于危险的敏感程度远远超过常人,而此时空气中隐隐飘浮的血腥之气,让他感到不安。   陛下刚刚离开,小皇子可千万不能出事!残月在心中暗暗祈祷。   郎中离开不久,槿羽也出了门。一个时辰后槿羽拎着一大包草药回来了。北宫雪在房中照顾暗影,岳远峰与槿羽在伙房煎药,整整一夜未眠,第二日,暗影终于醒了。   见她性命无忧,北宫雪松口气的同时,心又悬了起来。   午时临近,她该去见一见绑架了小星辰的人了。   玉山寺坐落在北宫城西侧,已经荒废多年。四处长满的野草有一人多高,远远看上去,荒凉一片。北宫雪站在寺门外,向里面眺望。所说,这玉山寺也曾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庙宇,每逢初一十五前来上香的队伍都要排出去几里路,就连宫中的后妃都有人来此上香。   有一次,一位贵妃在上香路上遭劫,被人发现时衣衫不整的死在了寺院中。   皇上震怒,下令将寺内和尚全部抄斩,还封了寺院大门,从此不允许人们上山拜祭。日子一久,这寺院便成了被人遗忘的地方,就连墙上都爬满藤蔓。   “来了,就进来吧。”一道女声从寺院某间房中传出来,声音不高却透出森森凉意。   北宫雪四下环顾,最终向那个房间走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凤千雪的阴谋   寺院里破败不堪,而房中似乎是有人房间打扫过,还算整洁干净。一衣黑色斗篷的女子背对着门口站在房中,听到北宫雪走近,竟也没回头看一眼。   北宫雪凝眉,这女子的身影……   瞳仁悠的睁大,唇角轻扯,讥诮道:“民女听闻皇后娘娘正在宫中禁足反省,难道是因为皇宫太小,盛不下娘娘的罪孽,所以娘娘特意来到这玉山寺忏悔么?”   “呵!”凤千雪闻言转过了身,同样不屑的眸光抛到北宫雪身上,“北宫姑娘想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就不怕自己的宝贝儿子被连累受苦么?”   被威胁,北宫雪冷下了面孔,“你想怎样?”   “首饰大赛之时皇上夸赞北宫姑娘聪慧过人,果然不假。”凤千雪不再看她,转过身犹自向前走了几步。地上经久无人打理,长出些不知名的小花,被她一脚踩在脚下。   “皇后叫北宫雪来此,想必不是为了夸奖吧?”北宫雪冷言道。   “那是自然。”凤千雪透过窗子上面破破烂烂的窗纸,望着外面一株楠树,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本宫今日找你前来,是想你让为本宫办一件事情。”   “皇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多少人趋之若鹜的想为娘娘效力,娘娘又何必费心劳力的找民女前来?”北宫雪自然明白,凤千雪不惜绑架百里星辰逼她就范,那要办的事情,也定然只有她一人才能办到。   “明人不说暗话,本宫要你帮本宫除掉一个人。”凤千雪忽然转过了身,紧紧盯着北宫雪的脸说道:“若是你办到了,本宫保证,不伤你儿子半根汗毛,若是办不到,后果你可要想清楚。”   闻言北宫雪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一直以来,凤千雪便想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可事到如今,她竟然开口让自己帮她除掉一个人。看来他们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心中还真是阴狠毒辣呢!   “不知是谁这么不长眼,得罪了皇后娘娘。”   “公芷岚!”凤千雪一字一顿的道,三个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成贵妃?”北宫雪故作惊讶。   凤千雪要对付成贵妃,是北宫雪意料中的事情。如今的后宫之中,除了皇后,成贵妃的位分便是最高的。如今皇后禁足,她执掌六宫事宜期间又是十分得利,皇上对她也是青睐有加,恩宠倍增。再加上前朝有成王府撑腰,势头大有盖过皇后的架势。   长此以往,凤千雪不着急才怪!   “民女何德何能,会让娘娘以为民女有本事可以杀得了一个皇贵妃?”北宫雪反问道。   “据这些天来本宫对你的了解,你与那贱人的侄子关系匪浅,想接近她,易如反掌。”顿了顿,凤千雪继续道:“况且,本宫还听说,那贱人还特意召你进宫,想让你帮她一同操办中秋宴一事,而且你已经应下了。如此,你要接近她,更是轻而易举。”   “娘娘禁足期间还如此关心宫中事宜,民女还真是佩服呢!”北宫雪言语恭敬,心里却已是怒火滔天。   “你若是愿意耍贫嘴,本宫不介意陪你玩会,不过本营可是要提醒你一句,本宫的耐心很有限。”说着,她佯装惋惜的摇了摇头,“才不到两岁的小娇娃,连骨头都柔软得紧,抓在手里,真怕一不小心便捏断了他的小胳膊小腿。”边说边啧啧摇头。   北宫雪脸色顿变,厉声呵斥:“你不要伤害他!”   凤千雪笑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她抬起长长的金护甲挑起北宫雪的下巴,泛着妩媚的神色,开口道:“本宫会不会伤害他,完全取决于你的表现。”手上一个用力,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   北宫雪头一歪,甩开了她的手,“我如何知道我儿子的安危?”   “本宫给你五天时间,若是除掉了公芷岚,本宫如何把你儿子带走的,还怎样把孩子送回去。若是你敢耍花样,本宫第一个先掐死你的宝贝儿子。”   北宫雪气极,此时却是敢怒不敢言,“皇后娘娘,您该知道皇宫守卫森严,我可是半粒砒霜都带不进去,如何能动得了成贵妃?”   “此事你不用担心,本宫自有安排,你只需要配合本宫的行动即可。”   北宫雪心中抗拒,可碍于儿子的安危,她最终选择妥协,答应了凤千雪的要求。   从玉山寺出来,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让马车夫赶着马车离开,假装她已经下山了。半刻钟的时间,凤千雪从寺院中走出来,匆匆拉起斗篷上宽大的帽子,低头上了车辆马车。   马车前脚离开,北宫雪便从寺院前一棵粗大的楠树后面走出来,快步跟随在凤千雪后面。   凤千雪偷偷溜出皇宫,一定不会只是为了见她,说不定还会去藏匿自己儿子的地方,或者再去见别的什么人,但不管凤千雪去见谁,她都不想错过寻找儿子的机会。   一路尾随凤千雪乘坐的马车到了北宫城中,镇北王府后门,凤千雪悄悄的下车走了进去。   不知她进去做了些什么,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一身黑色斗篷的凤千雪原路出来,进了马车上,匆匆朝着与皇宫相反的方向驶去。北宫雪继续跟在她后面。她的身边不乏有高手保护,北宫雪不敢靠得太近,又害怕跟丢了,所以一路上躲躲闪闪,跑跑停停,也累了个够呛。   直到她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吃不消时,凤千雪忽然又改变方向,往皇宫驶去。   北宫雪一怔,本以为凤千雪此行是去看她的儿子,没想到她忽然又转了方向。这个方向正冲着皇宫,看来她是准备回去了。北宫雪伏在暗自,望着马加渐渐走远,不由得有些失望。   难道是自己跟得太紧露出了马脚,才让凤千雪放弃了去看小星辰的念头吗?   转眼间到了宫门前,北宫雪没有进宫的腰牌,无法再跟进去,只好作罢退了回来。边走,她边想着凤千雪可能用来藏匿小星辰的地方。   皇宫中戒备森严,就算是贵为皇后,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带一个孩子回宫,那么凤千雪最有可能将她儿子藏匿的地方,便是镇北王府!   凭她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想进镇北王府而不被发觉,基本上不是可能的。   北宫雪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无能。   没有了百里玉衍在身边,她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好!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不觉,走到了成王府门前。她功夫不行,可是公子辰的功夫了得,进出镇北王府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她快走几步到了成王府门前。   成王府前驻守的侍卫不认识她,见她靠近,手中长枪往前一挡,“此乃成王府,闲杂人等请勿靠近!”   “烦劳大哥通传,北宫雪求见小王爷。”小王爷,便是公子辰。   他没有自己的封号,人们便习惯性的喊他小王爷。   那侍卫上上下打量了北宫雪一番,许久,才硬着声音道:“小王爷去南境换防,要三个月才能回来,姑娘还是请回吧!”   “什么?!”北宫雪一惊。   她忽然记起来,公子辰离开北宫城前,还曾特意跟她提过。她当时只当是他要带着孟荼一起去,所以与她打个招呼,也没往心里去。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忙忙碌碌,没见到公子辰她也没觉出什么,现在听侍卫提起来才恍然惊醒。他三个月才回来,等他回来时,辰儿岂不是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脑海中乱成一团麻,许久,她才理出一丝头缕,向侍卫问道:“他是何时走的?”   “小王爷走了有一个多月了!”   才去了一个多月!北宫雪心中猛的一觉。   公子辰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辰儿的安危迫在眉睫,怎么可能等得了两个月。她该怎么办,真要如凤千雪所愿,去构陷成贵妃么?   不可以,她刚刚建立与公芷岚的同盟,不能破坏。便是没有与她这层关系,单是公子辰对她的恩情,她也不可能帮着凤千雪来对付公芷岚。   在某些方面,北宫雪还是很护短的!   可是不按凤千雪指示办,她该如何救辰儿出来呢?   回家的路上,她竟不知是如何走回去的,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夜幕降临时,她才走到家门前。天色渐黑,小院里已掌起了灯,槿羽与菜菜出出进进的忙活着,在给暗影煎药。   院中石桌旁坐着一个人。   一身青色长袍端坐在石桌旁,面前放着一盏清茶。恍惚里,北宫雪以为百里玉衍回来了,正欲上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岳远峰坐在那里饮茶。   “岳叔,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她眼中涌上失望,强打起精神问道。   “掌柜回来了。”岳远峰这才看到她,收回落在槿羽身上的眸光,忙起身问道:“此去可还顺利吗?有没有小少爷的消息?”上午离开时,北宫雪执意不让他们跟着,此一去半日多,岳远峰心中担忧。   北宫雪摇了摇头,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岳远峰见状想安慰她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眼睁睁看着她回来房间。   小院暗处,晓风双臂环胸,目光冷凝。许久,他对着暗影道:“小皇子如今下落不明,我今夜去一趟镇北王府探探风声,你留下保护王妃的安全。”   第三百七十九章藏到了哪里?   秋夜,凉风习习。   北宫雪一身夜行衣,借着夜色潜入镇北王府,从堂前到后院,她都没有发现找百里星辰。眼看着就剩最后一间别院,她正欲进去,突然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巡防的府兵到了。   四下环顾,她身处高墙之间,根本无处藏身!   眼见府兵越来越近,额头有汗水渗了出来。就在这紧要关头,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紫色流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有一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凌空带起,瞬间翻过高墙,到了墙的另一边。   北宫雪身体失衡,险些惊叫出声,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公子辰。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得瞪大了眼睛。   “嘘。”公子辰食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安静的手势,屏息凝气,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墙外的风吹草动。   “有刺客!”看到人影闪过,府兵立刻握紧兵器赶了过来。   十几人一字排开,慢慢向前推进,等到了墙,左看右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将兵器收起来,不停的四处搜索着什么。   半晌,无果。   后面的人纳闷的看着前面的人,“都这个时辰了,估计是看花眼了,走吧。”   “一个人看花眼,还能这么多人都看花眼?”那人不耐烦的剜了他一眼,伸刀拨开墙边草丛,左瞻右顾却也没有什么发现,最终带人离开了。   一直到脚步声走远,公子辰才松了口气,带头走向别院中的房间。   这别院是早年悦王妃的居所,自她去世后,这院子便闲置下来,除了每日有人来清扫卫生,再就是每年悦王妃忌日时,偶尔有人来拜祭一下。   房中清冷,带着阵阵阴寒。   北宫雪上下打量着房中的陈设,清淡,素雅,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生出几分亲切感。   “这是当年悦王妃的居所。”公子辰小声解释。   北宫雪一怔,忽然明白了什么。亲情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饶是生母早已去世多年,她来到母亲曾经的居所,竟然也能生出几分亲切感。   “你是如何知道的。”公子辰与她几乎算是同龄,她出生时母亲便去世了,按理说,公子辰应当是不认识母亲才对,又如何得知母亲居所何在?   “说来也巧,在镇北王府与成王府还未像今日这般敌对之时,我母妃与悦王妃也算是投缘,常有来往。儿时我便随着母亲到过镇北王府,知道悦王妃的居所。”公子辰说道。那时他才两三岁的样子,也只是模糊记得悦王妃是个和蔼可亲的女子,端庄雅静。   听他说完,北宫雪心中思绪万千。   没想到,为了寻找儿子的下落,她竟然无意中闯入了母亲的居然,而这份难得的熟悉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中一样。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舒服,那么的亲切。   偌大一个镇北王府,只这一隅之地,让她觉得温暖。   “怎么了?”见她一直愣神儿,公子辰纳闷地问。   一句话将北宫雪唤回现实中,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儿子的下落,至于这个房间,还有房间中的一花一木,她将来有的是机会来了解。   “你不是去南境换防,怎么忽然回来了?”不但回来,还出现在镇北王府中!   “南境安稳,拿了军部情报后便回来了。”他不会告诉她,他是因为日夜操心她的安危,才日夜兼程,原本三个月的行程,他一个多月便回来了。   刚回来,府中侍卫便来通报说有位北宫姑娘来找过他。   他大喜过望,以为她终于想起他了,可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她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当初她只身一人来到了北宫,再艰辛都没有找过他帮忙,此时来到成王府,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匆匆的赶到北宫雪家中,才得知百里星辰不见了。   找不到她,他便猜测她是只身来了镇北王府。   一想到方才的险境,公子辰只觉得心有余悸,他晚来一步,也许她就被他们抓住了!   以北宫朔的做事风格,被他们抓住,后果可想而知。   北宫雪见他盯着自己发愣,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转身背对着他道:“辰儿不在这里,我们还是去别处再找找吧。”说着,犹自迈步向外走去。   门外忽然传来窸窣声,北宫雪还来不及反映,一道寒光已向自己扑来。   公子辰瞳见状,瞳眸一紧,身上瞬间凝起一股内力,紫色激动涌动,吹动着宽大的袖袍随风飞舞。眨间眼,玄冥剑已在手中,只见眼前闪过一道紫色流光,他人已到了北宫雪面前。   “砰!”兵器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   黑衣蒙面人不敌,堪堪的退后几步,撞到走廊边柱子上,才停了下来。他一手握着佩剑,一手捂住胸口,看样子伤得不轻!   “谁?”公子辰星眸一凛冽,剑尖直指黑衣蒙面人。   “北宫姑娘!”那人认出了北宫雪,失声惊叫,边把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   竟是夜探镇北王府的晓风!   “晓风?你怎么会在这里?”北宫雪讶异。   公子辰也认出晓风,神不知鬼不觉的收起了玄冥剑。   “北宫朔拿了九华山庄的东西,我此来是为了把东西拿回去。”晓风信口编了个理由。   “找到了吗?”北宫雪问。在她眼中,北宫朔与那些贪官污吏,强权霸道之人划上了等号,说他强占他人之物,她潜意识就选择了相信。   “还没有。”晓风顺水推舟的回答。   公子辰嗤笑。北宫朔是北宫王朝堂堂镇北王,家中珍奇异宝不比宫中的少,晓风这理由编得也太扯了点儿,亏北宫雪还真信了。   笑归笑,公子辰却也给面子的没有当场拆穿他。   就在三人准备离开之时,别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叫喊:“他们在那里!”   顿时,十几名府兵鱼贯而入,向他们扑了过来。   “走!”公子辰说道。   他长臂一伸,将北宫雪拦腰抱起,只见空中闪过一道紫色流光,他们的身影已在数丈之外。府兵抓不到公子辰,只好将矛头对准了晓风,“还有一个,别让他跑了!”   晓风冷嗤,根本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向前几步,借着墙壁之力一跃到了房檐之上,顺着房檐飞身离去。   一眨眼的工夫,三人全部不见了踪影。   剩下十几个府兵站在院子中,大眼瞪小瞪不敢置信的望着昏暗夜色。   “真是活见鬼了!”其中一个府兵抱怨道。要不是鬼,哪来的这么快的速度?他们还没看清是男是女呢,人家已经跑没影儿了!   从镇北王府出来,北宫雪有些失望。   辰儿没被藏进镇北王府,那就有可能被藏进了凤府或者是凤千雪的正阳宫。镇北王府好歹她还进来过一次,凤有与正阳宫,她一次都没到过,想来也知,那两个地方都不是轻易能进得去的。   “放心,有我在,会帮你将辰儿找回来。”公子辰见她面露担忧,开口安慰道。   北宫雪唇角轻扯,挤出一抹感激的笑容:“多谢小王爷。”   公子辰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反驳,带着向凤府的方向走去。就在他们悄悄潜入凤府寻找百里星辰时,北宫城外一间小院内,人们睡得也不安稳。   烛光影影倬倬,照着地上一个小小的影子左右摇摆,正是百里星辰。   他本来在家跟影姨玩得好好的,忽然来了一群人,不由分说就打了起来。影姨寡不敌众,最后负了重伤,他被人抱了起来,接着就睡了过去,等醒来,人就在这里了。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抓他,但是他知道,这些人对影姨下杀手,就一定不是好人!   趁着看守他的人睡着了,他悄悄的从床上爬了下来。   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的凳子旁,那凳子上放着几件衣服。衣服是看他的人的,那人拿走了他的宝贝竹哨!要知道那竹哨可是他爹爹给他的,据说只要他想念爹爹了,吹响这哨子,爹爹就会从天而降,来看他。   如今他被人抓了,吹了这个哨子,爹爹也一定会来救他的!   光线昏暗,他胖乎乎的小手边扯着衣服翻找,一不小心,几枚铜板从衣兜中掉了出来,骨碌碌滚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谁在哪儿?”看守揉着惺忪的眼问道。   小星辰心里一惊,忙缩到凳子后面,眨着如墨的大眼睛,看着这边的情景。   那人大概是困了,没起身,只是骂骂咧咧的嘟哝,大概是晚上吵什么吵之类的话,小星辰灵机一动,捏着鼻子发了一个略带着些许慌乱的声音,“喵……”   “滚,别在这时吵着爷睡觉!”那人随手丢了个枕头过来。   小星辰往后一躲,灵巧的闪了过去,又捏着鼻子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喵呜……”接着他拿棍子敲了敲门窗户,弄出猫跳窗户离开的动静。   那人听到声音,果然不喊了,吧唧吧唧嘴继续睡觉。   小星辰松了口气,继续在衣服中翻找自己的竹哨,凳子上三件衣服丢了两件还没找到,他有点儿灰心,以为自己的哨子扔了,就在他要灰心的时候,终于在最后一件衣的衣角处,找到了那枚竹哨。   “太好了!”他将哨子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这竹哨是爹爹给的,是唯一可以联络到爹爹的工具,有着非同一般的神秘感。   小星辰嘴巴一裂,露出满意的笑容,正欲吹响哨子,忽的房门被打开了。   第三百八十章逃跑   “你拿的什么?”那人厉声问道。   “没,没什么。”小星辰立刻把手藏在身后,如墨的眸子紧盯着那人。   那人狐疑,几步迈过来,伸出长臂一把揪出他藏在身后的手,毫不怜惜的掰开了那紧紧攥在一起的细嫩的小手。见是只竹哨,他一把夺下。   “坏蛋,你还给我!”小星辰恼了,拽着他的手不松开。   “还给你?”那人冷哼。手上一个用力将小星辰推到一旁,拿出竹哨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不屑的丢到地上抬脚几下踩碎了。   “不要踩我的竹哨!”小星辰歇斯底里的叫喊起来,不顾一切冲过去将那人推开。   那人冷不丁被推了个趔趄,刚要发火,忽然想起这小男孩被送来时,主家特意交待过,不能伤他分毫。垂在身体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臭小子,敢再不老实,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百里星辰手中握着被踩扁的竹哨,眸中迸发出的愤怒,暴风般席卷。   那人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小小年纪,眼神竟然如此犀利!他不敢再多做逗留,转身仓皇的离开,边走还边喊道:“你给我等着,再敢嚣张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小星辰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一直到门关上,才收回了眸光。   手心里,那只青色竹哨已被踩碎,零落的摊在掌心中。这是他与爹爹之间唯一的联络,现在却让他弄坏了。小嘴巴委屈的撅了起来,喃喃低语:“爹爹,你在哪儿呢?快来救辰儿啊!”   “阿嚏!”正在房中饮茶的百里玉衍倏的打了个喷嚏。   离开北宫城,他在城外的驿站住了下来。他也明白以北宫雪的性子,绝不可能前来找他,可他总是不死心,总是想着也许她对他还有几分情意,不会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唇角轻扯,绝代风华的脸上露出一抹轻嘲。   她怎么会不忍心呢,她都拿刀子往自己心口捅了,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忍心做出来的。端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算了,她终是不会来找自己的,再等下去也是徒然,还不如趁早离开罢。   起身,颓然放下茶杯,提步走向门外。   夜色正浓,几匹烈马从官道疾驰而过,往西凉的方向奔去。   这次,他是真的死心了。   北宫雪的住处,公子辰匆匆赶来。凤府搜寻无果,他又走了一趟正阳宫,同样的,正阳宫也没有小星辰的影子,甚至他连那些与凤千月有关系的人家都找过了,半点藏匿百里星辰的痕迹都没找到。   “她会把辰儿藏到哪里呢?”北宫雪长眉紧锁。   “你先别急,等天一亮,我便集合队伍,让他们封锁全城寻找。”公子辰安抚道。事到如今,除了全城搜查,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不行,”北宫雪道:“如此大动干戈的寻找辰儿,一定会惊动凤千雪,到时辰儿便有危险了。”   “放心吧,我会找个理由让陛下下旨全城搜查。”公子辰沉声道。   北宫雪见他胸有成竹,一时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百里星辰,便没有再开口反对,算是默许了。两人又聊了些出事那日的情景,天快亮的时候公子辰起身告辞。   半个时辰后,宫中传出消息,城门封闭,搜城!   北宫雪正纳闷公子辰是以什么理由说服北宫怀柔的,就见菜菜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不好了,雪儿姐姐,皇上下令全城搜捕姐夫了!”   “什么?”北宫雪扶住她,“有什么话慢慢说。”   “那个……”菜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边道:“我刚才在漱芳斋听到消息,说是有来自西凉的细作藏身在北宫城中,要封城搜捕。我怕回不来帮影儿煎药,便要往回走,路过街口遇到士兵在贴告示。那告示上面画的人像,是姐夫!”   姐夫,自然指是百里玉衍。   北宫雪闻言一怔,向来灵活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了。   百里玉衍是西凉皇帝,就算他没走,北宫怀柔怎么会下令抓西凉奸细呢?倏的脑海中闪过一丝什么,难道,难道北宫怀柔是想借着抓奸细的名誉,抓百里玉衍吗?   既然知道百里玉衍在北宫城中,他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抓人家皇帝吧?   这样一想,她心里顿时慌了,“不行,我得去找公子辰!”为了救儿子,却让百里玉衍置身于危险之中,并非她所愿!   “雪儿姐姐,你别出去了,现在街上全是官兵,所有百姓都被遣返回家中了。”菜菜拉住了她。   “怎么会这样?”被菜菜拉回来,她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她只想找回儿子,没想到,公子辰竟然用百里玉衍作诱惑让北宫怀柔同意搜城,也不知他究竟安的什么心。不知百里玉衍现在出城没有,若真在城中,寡不敌众,那就危险了。   可事到如今,她担心也没用,只能干着急等消息!   城外一座院落中,百里星辰还在为竹哨被踩坏一事生气,不吃不喝的瞪着看管他的人。那人见他发脾气,也不理他,把饭往他面前一推,爱吃不吃。   小星辰饿得肚子咕咕叫,偏偏有骨气的很。   窗外传来关门的声音,伴着男子低三下四的讨好,“二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大爷不放心,让我来看看。”那位被称作二爷的人道。   他豹皮裹身,裸露着大半个手臂,秋风飒飒,也不知是冷是热,右耳上一个硕大的耳环,看起来不像中原人士的装扮,此人正是重石谷的二当家杜猛。杜铎的手下。   讨好他的男子身子一矮,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边禀报道:“请二爷放心,小的们尽心尽力的守着,那小毛孩子就算再有本事,也逃不出二爷布下的天罗地网。”   杜猛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他现在在哪儿?”   “正在房中吃饭呢。”   “带我去看看。”   “是。”那人压着身子,作了个请的姿势,带着杜猛向关着百里星辰的房间走来。   百里星辰扒在窗前看着二人走近。   忽然,如墨的眸中闪过一道机灵的光线,笑了。   “二爷,就在这间屋子里。”那人打开房门,弓着腰背请杜猛进门。   杜猛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负责看管百里星辰的手下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桌上的饭菜动都没动,还冒着氤氲的热气儿,可房中哪还有百里星辰的影子?!   “他人呢?”杜猛猛的一声,吓醒了睡觉的手下。   “这……这个……”带路的手下也不知道人去了哪儿,冲着看守的人就是一巴掌,“就他妈知道睡觉,人呢?被人看到哪去了?”   那人睡得正迷糊,被一巴掌打懵了,半晌还没回过神来。   等回过神来一看,二当家竟然站在面前,猛的一个激灵吓清醒了,“二,二爷,您您怎么来这里了?”被二当家的抓到他在看管肉票的时候睡觉,还不活扒了他的皮!   “哼,不来这里,哪知道你们这日子过得如此舒服!”证据中已不乏警告的成分。   “二爷饶命,饶命啊!”那人一听,吓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   在重石谷,这位猛二爷向来是铁面阎罗,犯错被大当家的抓到,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要是被二当家的抓到,不死也得扒层皮!   “少啰嗦,孩子呢?”杜猛冷声问。   那人慌忙抬起头,这才发现一直蹲在窗户底下的百里星辰不见了。   “孩子……”难道是趁他睡着的时候逃跑了?外面还有重重把守,没有可能啊!那人目光闪烁,不敢置信的打量着房中。窗户好好的关着,门也没有撬过的痕迹,人怎么不见了?   杜猛一看就明白了,狠狠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废物!看我把孩子抓回来之后怎么收拾你!”他虽办事鲁莽,关键时候也知道轻重缓急,“去,把这里的人全给我叫来,分头找!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我就不信他能插上翅膀飞了!”   “是,二爷息怒,小的们这就去办。”带路手下接到命令,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杜猛狠狠剜了地上那人一眼,也转身走了。   那人擦了一把冷汗,屁颠屁颠的跟在杜猛后面。   等所有人都离开房中,百里星辰的小脑袋从门后面的花瓶中钻了出来。   那花瓶的高度刚好容下他藏身。见门开着,他伸长脖子向外看去,一群人正匆匆忙忙的向外跑,看样子是去抓他。等到那些人全部离开院子,他才挣扎着从花瓶中爬了出来。   刚从门缝中探出头,就听到有人喊:“都分散开搜,那么大点个孩子跑不多远,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一定要给我仔仔细细的搜!找不到他,我就拿你们试问!”   小星辰撇撇嘴,猫着身子溜出房间,蹑手蹑脚的向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顺着草丛与墙根之间的缝隙一直向前走,边走边找院子的出口在哪里,正专注的时候,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到,“扑通”一声摔进了草丛中。   “他在那儿!”这一个动静不巧,被人发现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现在只是个开始!   就在百里星辰无法躲避,以为自己又要被抓回去之时,忽然脚腕一紧,被什么东西抓住,身子猛的一晃跌进一个洞穴似的地方。   “啊……唔……”还未喊出口,嘴巴被人捂住了。   “嘘,别出声。”一个声音在他耳朵说。   他听话的闭上了嘴巴。   上面一群人围过来,却找不见了百里星辰。找了一遍不见人影,最前面那人奇怪的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听到这边有动静。”喊话那人道。   最前面那人再次疑惑的看了看四周,沉声吩咐道:“分开来找。”   闻言,几人原地分开,边搜索着边向四面散去。   一直听到脚步声走远,百里星辰才推开了那女孩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怯生生的看着她,“你是谁?怎么也会在这里?”能在这种地方的,如果不是敌人,那应该就是朋友了。   “我迷路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这里。”那女孩眼着百里星辰的脸,许久,眸中散开一抹奇怪的光晕,有几分惊喜,还有几分好奇,“你叫什么名字?与程小野是什么关系?”   百里星辰点眸中有几分防备,出于一个孩子对陌生人与生俱来的抵触,“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那女孩闻言笑了,满是灰尘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唇角勾了勾,讥笑道:“真小器!我叫上官云筝,这下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小星辰故意装作听不到她的嘲笑,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百里星辰。”   “百里?!”上官云筝惊呼。意识到自己声音太长可能会招来敌人,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等了片刻,见没有人发现他们,她又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叫百里星辰,百里玉衍是你什么人?”   见对方询问自己身世,小星辰稚气的脸上满是抗拒。   上官云筝见他不愿意回答,又换了个语气,“你别担心,若你的父亲是百里叔父,那你母亲便是我的师父,我上次赌气自己跑了,然后在山上迷路没能回去,所以你才不认识我。”算算自己负气跑走的时间,若那时候师父有了身孕,现在孩子的确快两岁了。   眼前这孩子,看起来两岁左右的模样,尤其是他身上那股子清越脱俗的气质,与百里玉衍如出一辙。   “你说你是我娘亲的徒弟,你可认得我哥哥么?”百里星辰问。   他的哥哥,是孟荼么?想到孟荼当初一把将她推倒在雪地中,她就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要不是孟荼当初硬着心肠不原谅她,她也不会负气离开。不会在山里迷了路,更不会遇到雪崩,不会被大雪卷进另一个地方,更不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   可她又恨不起来。   “你不信就算了,等逃出这个地方,见了师父,你自然就信了。”她不想解释,干脆在洞底坐了下来。   两天前她到了这里,这里离北宫城还有些距离,饥寒交迫的她进来这院子里落脚歇息。没想到刚进来不久,便涌进来一批打手模样的人。   她害怕被发现,只好暂时躲到地洞中,一直还没找到机会离开。   看出她不想说话,小星辰又识趣的凑上前,讨好般的拉起她的手,问道:“那你有办法离开这里吗?”   上官云筝扫了他一眼,面上冷漠,却没甩开他的手,“办法倒是有,不过要等时机。”在地洞里呆了整整两天,她饿得头晕眼花,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肚子,背靠着洞壁歇息。   “咕……”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你饿了?”百里星辰眨着乌溜溜的双眼望着她,他肚子也好饿!   “嗯。”上官云筝点点头,为了回家,她一路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等出去了,我带你去我家,让我娘给你做很多好吃的。”她闭上眼睛,抓着他肉乎乎的小手,开始回味母亲做的菜。   百里星辰也累了,慢慢的放下戒心,靠在她身边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秋风吹过草丛,瑟瑟作响,上官云筝摇醒了百里星辰,“你还能不能跑得动?我们要趁着天黑离开这里。”   小星辰揉着惺忪的睡眼,点了点头。   上官云筝带头拨开杂草,钻出地洞,警惕眸光望向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她才扭过头向小星辰招了招手,“小子,过来。”   小星辰闻言不高兴了,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喊过他呢!   “我有名字。”他扁着嘴巴抗议。   “你有名字又不告诉我。”上官云筝还为小星辰不肯告诉自己身世而心有不满,悻悻地回道。   小星辰嘴巴又遍了几分,“娘亲和哥哥叫我辰儿。”地洞有些高,他够不到洞口,只能将手向上官云筝伸了过去,“姐姐,我爬不上去。”   上官云筝俯身向下抓着他的手,用力往上拉。   百里星辰胖乎乎的小手又嫩又滑,每次不等拉他上来便跌了下去。上官云筝无奈,又重新回到地洞中,托着百里星辰将他送到地面上,自己才又爬了出来。   两人蹑手蹑脚的向院子门口走去。   这院子也不知以前是做什么用的,只有几间屋子组成,从墙上这绕过来,就到了院门口。门没有上锁,大概是看守的人以为他们早逃出去了,都出去搜寻,正好给了他们逃离的时机。   出了门,有条小路直通官道,顺着官道一直往前走,就能到北宫城。   这官道她记得,几年前离开时,便是走的这里,只不过那时候没注意到路边还有这么一间小院。   离开小院后,上官云筝带着百里星辰,匆匆赶往北宫城。只是上官云筝尚不知晓,为了搜查百里星辰的下落,整个北宫城全城禁闭,进不去,也出不来!   又是一个秋凉如水的夜,寂静的马路上忽然出现一辆马车。   而北宫雪,正悄悄跟在马车后面。   这几日来,她一直盯着凤千雪和凤千雪的正阳宫,这一晚,终于让她发现了异常。凤千雪的贴身侍女乔装打扮出宫,她一路尾随跟了过来。   马车在一间药铺前停了下来。   北宫雪从墙后探出头来,只见那宫女对着药铺大门拍了起来。   三连,两断,北宫雪仔细听着,这敲门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暗号。   正想着,铺子门打开了。一个年近花甲的郎中伸出脑袋,不知对着宫女说了些什么,距离太远北宫雪听不清,只见那宫女拿出银两递给他,又从他手中接过一包什么,接着动作迅速的返回马车上,往回走了。   等马车走远,北宫雪才从夜幕中走了出来。   皇宫中什么药材没有,为什么要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的出来买药?要不是凤千雪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又难以启齿,那就是她心中有鬼!   几步走上前,她模仿着宫女的动作,伸手敲响了大门。   三连,两断,就连敲门的力度,她都尽可能的让自己和那宫女的不相上下。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个不甚耐烦的声音,“东西不是给你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说着,“啪”一下打开了门,看清北宫雪的一刹那,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本能反应就想关上门。   可惜,动作迟了一步!   等他反应过来时,北宫雪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继续说,给的是什么东西?”   “哪有什么东西?老夫不知姑娘此言何意。”那郎中突然不认帐了,“姑娘夜闯民宅,还拿匕首威胁老夫,可知这是什么罪吗?”   “什么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我再多用一分力气,你就要去西天见阎王了。”北宫雪出言威胁,手上一个用力,匕首刀锋有几分没入郎中皮肉中,疼得他直呲牙咧嘴。   “先生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还是老实交待了吧。”北宫雪寻子心切,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殷红的血从郎中脖颈处洇出来,染红了匕首的锐利的刀锋。   郎中望着北宫雪冰凉的眸,最终还是怕了,颤抖的声音道:“你把匕首放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知道你。”   “早这么说不就结了么。”北宫雪脸上多少有了些松动,放下了握着匕首的手。   见她放下匕首,郎中忽然改了主意,就想关上门将北宫雪锁在门外。   说时迟,那时快,北宫雪飞起一脚踢在郎中胸有,将他踢出去几丈远。郎中先是狠狠摔到墙上,又被墙弹回来,跌落在地上。   摔得一把老骨头差点儿散架,趴在地上呻吟着爬不起来了。   北宫雪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凤眸眯成一条危险的视线,“看来你并不想说实话。”手起,刀落,一截手指被斩断,鲜血喷涌而出。   郎中抱着断指,疼得嗷嗷大叫满地打滚。   “我没有什么耐心,想活命,就老实交待!”北宫雪凌厉的声音在黑暗中盘旋,宛若暗夜索命的幽魂,带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惧。   她从不主动与人结怨,但绝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这几日周旋在凤千雪身边,让她更加明白,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能软弱。儿子她要找回来,胆敢伤害她和她的家人,她誓也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现在,只是个开始!   第三百八十二章计中计   “姑娘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郎中终于认清情势,认命的低下了头。   北宫雪这才收起匕首,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半晌,才扭过头冷冷的睨着他,“说,要是敢有半句假话,我砍掉的,可不是你另一只手!”   郎中闻言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惊恐的望着北宫雪。   四目相对,一个面色沉冷,一个眼神闪躲飘忽。   那郎中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北宫雪沉默不语,眸中的戾气,刀片儿般锋利,冷冷的刮在他的脸上。   那郎中相信,他要是敢说半句假话,这女人真能要了他的命!   再三斟酌,郎中还是决定保命要紧,将这十多年来一直为那个宫女提供幻药之事毫不隐瞒的告诉了她。   “何为幻药?”北宫雪问道。   听说过迷药,听说过春药,就是没听说过幻药是什么东西。   “这种药与其它药物不同,它不治病,但是吃下去之后,会让人忘却一段时间的记忆。”郎中解释道:“药若是停了,服药之人就会觉得周身无力,状若病态。”   “还有这样的药?”北宫雪凤眸微眯,复又问道:“怎么才能恢复正常?”   “只有继续服药或者挨过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恢复正常。”   北宫雪半信半疑的盯着郎中,看他的模样不像是说谎。可这样一种药,闻所未闻,又令她不得不生出几分怀疑。   如果郎中的话属实,那药又用在了谁身上?   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昏暗的光线下,一道拉长的影子立于门前,她顿时拉起十二分警惕,刚要抽出匕首,眼中却瞥见一抹檀紫色。   是公子辰!   他身上带着几分凉意,看样子等了很久了。北宫雪松了口气,开口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   “不放心。”公子辰淡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眷恋。   北宫雪一时心情有些复杂。这些日子,公子辰一直默默守在她的身边,帮她出谋划策,替她寻找儿子的下落。只是大半个北宫城都搜遍了,却找不到儿子一点消息。   她都开始怀疑儿子是不是被送到城外了。   “我没事,早些回去歇息吧。”绕过公子辰,她打开门。   院中,菜菜正双手捧腮,若有所思的坐在石桌旁。   “菜菜,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北宫雪开口问道。已是中秋时节,夜间寒气重,菜菜发丝间染了一层轻薄雾气。看得出来,她也等了很久!   “雪儿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菜菜看到她心中一喜,忙迎了过来,“爹娘担心你,让我等你回来。”   其实不只是爹娘担心,她也很担心!   北宫雪心中一暖,被儿子一事搅得烦乱的心情多少平缓了些,“我没事,放心吧,以后早些休息,不用特意等我回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几时能回来。   “没关系,不累的。”菜菜这才注意到北宫雪身后还跟了一个人,脸一红,低下了头,“原来小王爷也在。”   公子辰点头致意,没有开口。   “那我就不打扰雪儿姐姐与小王爷了,我先回房了。”菜菜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见北宫雪回来便放心了,对着二人福了福身,“菜菜告退。”说完,转身回到自己房中,掩上了门。   北宫雪收回落在房门上的目光,欲言又止。   倒是公子辰,仿佛知道北宫雪的心思一般,坚定的望向她“雪儿,答应我以后不要自己再去冒险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知道她自己去了正阳宫,他险些不管不顾的冲进宫去。   “其实,你不必……”那么在意我的安危。   “就算是为了辰儿,你也要懂得保护自己。”公子辰猜到她想说什么,着急的打断了她。   北宫雪一滞,无言以对。   沉默许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眸望着他,问道:“你可听说过有一种药,吃过之后会让人暂时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吗?”她没听说过的东西,也许公子辰知道。   “你是说幻药?”公子辰奇怪地问。   北宫雪讶然,她随口一问,没想到公子辰真的会知道,“你见过这种药么?”   公子辰摇头,“并没有见过,只是当年随师父学艺时,曾听师父提起过。此药并非中原所有,而是生长的西域。而且近百年来,使用过这种药的人,只有一位杜老先生,你是如何知道的?”   北宫雪将今日打探到的消息如实告诉了公子辰,最后又问道:“你说的杜老先生是何人?”   “我也是听师父他老人家提起的,具体是何人并不知道。”公子辰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惊讶,没表现的太过明显,“你的意思是凤千雪在用这种药物,神不知鬼不觉得控制着某个人的记忆。”   “有这种可能。”   公子辰陷入深思中,“她要控制一个人的记忆,除非是那人知道她做过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人又不能轻易的除掉,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法。”   那人会是谁呢……   皇宫中,北宫怀柔正在批阅奏折,太监总管张松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侍候着。抬头看看窗外夜色,张松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北宫怀柔旧案前,小声提醒道:“皇上,身子骨重要,还是早些歇息吧。”   北宫怀柔闻言放下笔,抖了抖肩膀。   张松见状忙把拂尘塞在腰间,走上前来给他揉肩捶背,“万岁爷,不是老奴说您,这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你日日操劳,也得注意休息才对。”   北宫怀柔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见他心情不错,张松继续说道:“万岁爷,这皇后娘娘禁足也有些时日了,老奴听说娘娘前些日子生病了,中秋将近,您是不是去看看娘娘?”   北宫怀柔闻言笑容顿失。   张松侍候北宫怀柔有些年头了,对北宫怀柔的一颦一笑都了如指掌,见状忙退后几步绕到桌案前跪地讨饶,“老奴多嘴,请万岁爷降罪。”   被他这一搅合,北宫怀柔涌起的火焰顿时烟消云散,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行了,起来吧,朕还不知道你……”   “是是,”张松顺水推舟,“奴才对万岁爷忠心耿耿,万岁爷再清楚不过了。”   “罢了,朕也不是不念旧情之人,逢初一十五去皇后宫中这是规矩,朕也不想坏了规矩。你去传朕的口谕,十五晚上中秋夜宴过后,朕便去皇后宫中歇息。”   “是,老奴这就去传话。”张松一高兴忘了时辰,爬起来就向外跑,被北宫怀柔喊住:“深更半夜的,你鬼叫什么,还不去安排人伺候朕就寝?”   “是,是,看老奴这脑子,一高兴就糊涂了,万岁爷您稍候,老奴这就去安排。”说着,他迈着小碎步向外跑去。   张松走后,北宫怀柔起身,缓步走到窗棂前。   窗外,天气有些阴沉,一轮半月悬挂在天边,若隐若现。再有五六天便是中秋佳节了,不知为何,每当十五临近,他便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十五一过,这种感觉便随之消失了。   十多年来,月月如此。   距离中秋还有三天时间,轰动整个北宫城的大搜捕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找不到百里星辰,北宫雪愈发的焦急。她为成贵妃做的中秋设计已经进入搭建阶段,作为现场指导,她得以频繁出入皇宫中。也正因为如此,凤千雪催她也催得更紧了。   又是趁着她进宫之际,凤千雪悄悄将她召进了正阳宫。   “北宫雪,本宫当初可是只给你三日时间,你一拖再拖,真当本宫有那么好的耐心么?”凤千雪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睨着北宫雪。   “事关小儿性命,民女自然不敢大意。”北宫雪不卑不亢,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表情,“民女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娘娘着想。”   “哦,本宫倒是想听听,你是怎么为本宫想的!”   “娘娘与成贵妃不和,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事情。现在娘娘被关禁闭,皇宫中唯成贵妃一人独大,若此事成贵妃有个什么闪失,便不是娘娘所为,娘娘也难免遭人怀疑,被人诟病。但若是娘娘恢复自由之后,成贵妃再出点什么差错,那与娘可就没什么关系了。”   “你的意思是?”   “中秋夜宴,皇上宴请众位大臣,娘娘身为一国之母,自然是缺席不得,皇上便是再生娘娘的气,到时也会恢复娘娘自由之身,让娘娘亲临夜宴。”   北宫雪一字一句,说得头头是道,凤千雪不由得又一次被她说动了。   “那夜宴之后呢?”   “用不到夜宴结束,民女自然会兑现承诺,为娘娘消除后顾之忧。”   此话一出,凤千雪脸色顿时有所松动,对着北宫雪露出几分虚伪的笑容,“既然如此,本宫便再信你一次,若是有个差池,你可别怪本宫伤及无辜。”   “那是自然。”北宫雪俯首,态度恭顺,“娘娘若是没有其它安排,民女先行告退,免得离开时间久了,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退下吧。”   “民女告退。”她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没有人注意,在转身那一刻,她眸中翻涌的怒火与唇角掀起的恨意。   凤千雪,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第三百八十三章白玉兰   三日后。   凤千雪听信了北宫雪的话,这几日一直很安分,在正阳宫中吃斋念佛,扮出一幅诚心悔过的模样。另一方面,凤老太爷亲自出在求情,终于让北宫怀柔松了口,允许凤千雪出席在广寿宫举行的中秋夜宴。   广寿宫原是先太皇太后的寝殿,太皇太后去世后,这座距离养心殿最近的偌大殿堂便闲置了。直到北宫怀柔掌握朝政,他将广寿宫重修后,改成了供宫内举办大型筵席的地方。   一年一度的中秋夜宴便是在这里举行。   酉时刚过,天还未全黑,各位大臣已经齐聚广寿宫的露水台,等着陛下亲临。   露水台原是先太皇太后听曲儿的地方,是一座三面环水的亭子。之前此外一直少有人来,日子久了木材已生出腐朽之态。如今露水台在北宫雪的指导下布置一新,四周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些叫不上名来的造型,新颖且别致。   就连脚下的路上,都用石子铺出许多漂亮的图案,一眼望去,赏心悦目。   最令人拍手叫绝的,不是图案的新颖与花灯的造型,而是人们一眼看到这里,便感到一种浓浓的暖意,那种中秋季特有的惬意不由自主沁入心田。   宴会上,人们对此次中秋夜宴的布置,赞不绝口。   北宫雪站在人群后面,唇角微扬,默默地接受了所有人的夸赞。   直到戌时,赶来参加夜宴的大臣们才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这座次也有讲究,均是按大臣们的品级排位。坐在左侧最前面的便是镇北王北宫朔与王妃凤千月,右侧第一位乃是成王。依次往下是位居一品大员的凤家长子凤离,坐在凤离对面的是上官侓与夫人白玉兰。   太子与太子妃的位子摆在龙椅侧面,低了一阶。许多世家子弟,与有些名位的大家小姐也在夜宴名单中。   上官云雀有公主之尊,得以坐在自己父母亲身边,上官云筝沾姐姐的光,与她并列一起坐在自己父母身边。而其他一些没有封号的小姐们,只能远远的坐在后面。   北宫雪受成贵妃邀请,就坐在后面众人之中。   凤眸扫过身旁众人,脸上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纹。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一声尖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人们闻言,不管交头接耳的,还是高谈阔论的,皆是安静下来,恭恭敬敬的起身迎接圣驾。   “臣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臣们纷纷跪地,异口同声的高呼。   北宫怀柔一身玄色龙袍,面无表情的走在最前面,凤千雪倒是满脸笑容,与身后的嫔妃有说有笑。   成贵妃跟在北宫怀柔与凤千雪身后,面色清冷。从北宫雪面前走过时,她向她投去一抹善意的笑容。北宫雪头微微一低,表示敬意。   北宫怀柔与凤千雪等人落座,这才抬了抬手,向着众人道:“众卿免礼,入席。”   “谢皇上恩典!”众人再次异口同声的道。   场上响起沙沙的脚步声,接着人们坐回了位子上。   北宫雪目光晦涩的望向北宫怀柔与凤千雪,不经意间,她眸光扫到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坐在上官云雀身旁,衣着讲究穿戴上乘,可怎么看,都像是她走失的徒弟黄金花。   她回来了?!   看她的样式,比以前黑了,也清瘦了许多,看样子这些日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正巧上官云筝也向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她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幸好姐姐上官云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你干什么?”上官云雀狠狠扫了她一眼。这个妹妹向来就没规矩,没想到失踪这些年,愈发的没规矩了,当着皇上的面,也敢放肆。   “没事儿。”上官云筝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强烈,歉意的对着姐姐笑笑,又对着北宫雪比划了个手势,用嘴巴做着口型,“师父,我想你了!”   北宫雪看懂了她的意思,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意。   “众位卿家,今日是中秋佳节,朕在此设宴,款待众卿,也希望众位卿家能如今夜这月色般美满团圆,朕敬众卿家一杯。”说着,对着众人举起酒斛。   “谢皇上恩典,臣等必当尽心竭力,辅佐皇上。”众人端起酒斛,一饮而尽。   北宫雪也举起酒斛,却只是作作样子,碰了碰唇角又放下了。   眸光从北宫怀柔身上掠过,直直的落到凤千雪身上。这个女人,害了她的母亲,姨母不说,如今又绑走了她的儿子,此仇不报,难消她心头之恨!   凤千雪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北宫雪,她端着母仪天下的妆容,端起酒斛对着北宫怀柔道:“皇上为众位大臣敬酒,臣妾岂能坐视不理,臣妾借着今日佳节,祝众位大人福寿安康,尽享人福。”说罢,她用宽大的衣袖一遮,将杯中酒饮尽。   众人一看,这皇后都干了,自然也不敢怠慢,“谢皇后娘娘恩典!”手一抬,头一仰,又一杯酒下肚了。   倒是成贵妃,不慌不忙的放下酒斛,柔声道:“皇上,皇后娘娘,今年中秋与往年不同,臣妾没有安排歌舞礼乐,却是安排了一些别具风情的演出,现在可否让他们登台献艺?”   “辛苦贵妃了。”北宫怀柔点头应允。   “这是臣妾分内的事,哪算得上辛苦。”成贵妃颔首,眸光扫过凤千雪时,闪过若有若无的挑衅。   凤千雪黑了一张脸,又不好发作,冷目相对,暗自跟她较着劲。   这一切,被北宫雪如数收入眼中,她冷冷瞧着,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专程等着什么好戏上演似的。成贵妃无视凤千雪刀片儿般锋利的眸光,扭过身对着不远处拍了拍巴掌,“开始吧。”   几个身穿浅粉绫罗的女子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上前来。   她们每人手中拿着一支绿色荷叶,配上粉红色衣衫,宛若一颗颗清雅出水的芙蓉。几人呈一队走来,临近北宫怀柔时,倏的分成两队,一队向左一队向右折返回来,将最后一位白衣姑娘围在中心。   那白衣用衣袖挡在面前,伴着琴声,倏的甩起水袖,露出脸上玉兰花造型的面具。   凤千雪一惊,“哐啷”一声,手中的酒斛掉到了地上。   这面具……凤千雪忽然觉得不妙,狐疑的目光扫向成贵妃。却见成贵妃正望着自己,淡泊雅静的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   凤千雪手一抖,扫落了桌上的酒斛。   “哐啷”一声,众人不约而同的向这边看了过来。   “娘娘,您没事吧?”身后宫女见状,忙过来帮她收拾脚下的酒斛。北宫怀柔也向她看了过来,“皇后如此心神不宁,可是有什么事么?”言语中,已有几分不悦。   “臣妾只顾欣赏表演,一时失态,还望陛下恕罪。”凤千雪说道。   “罢了,皇后小心些。”北宫怀柔纵然再多不悦,也不好当着全朝大臣有面让她下不来台,责备了几句,便不再说话,而是将眸光投向众人中心那个女子。   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什么,快得令人抓不住痕迹。   看到北宫怀柔的表情,北宫雪心中的胜券又多了几分。   此时的白玉兰,亦是一脸震惊,不可思议的望着人群之间亭亭玉立的女子。那身装扮……   “那玉兰花面具真好看!”上官云筝坐在桌案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女子脸上的面具,那表情好似恨不能将面具从那人脸上摘下来,据为己有般。   “是挺好看的。”上官云雀满不在乎的答道,说着伸手拿过一颗果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见她不怎么感兴趣,上官云筝讪讪的撇撇嘴,不说话了。   一时间,宴会上安静下来,安静的就连舞者脚尖踏在地面上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都听得异常清晰。高高在上的几个人,各有所思。   北宫雪被恨意萦绕的心情,也随着缓慢的舞姿慢慢沉淀下来。   轻轻呷了一口茶,味道有些浓,不似百里玉衍平日里泡的茶那般清新淡雅,回味清香。这些年来,百里玉衍好像只喝味道清淡的茶,日子久了,她竟然也习惯的那抹清香。   眉间不由多了几分苦涩,西凉路远,也不知他平安到了没有。   又端起茶品了一口,这茶虽是贡品,味道却比百里玉衍的清茶差远了!以前她没发现,原来百里玉衍也是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他不嗜酒,却偏爱饮茶。   人亦如他杯中那盏茶,清淡风雅。   百里玉衍,此一别,恐怕以后都难再见了吧?她竟后知后觉的难过起来。也是这突如其来的难过,将她刚刚沉淀下的仇恨瞬间又点燃了。   一支别具风情的舞蹈结束,众女子对着北宫怀柔与凤千雪施礼告退。   “好,表演的好!”北宫怀柔带头拍手叫好,“贵妃今日安排的节目真是妙不可言!”说着,他大手一挥,吩咐一直拢着手站在他身后的太监总管张松:“传朕旨意,贵妃操持中秋夜宴事宜不辞辛劳,各项安排妥当适宜,甚得朕心,赐贵妃玉如意一对,锦缎十匹,黄金百两,以作嘉奖!”   “谢皇上恩典。”成贵妃闻言忙上前跪地谢恩:“皇上,臣妾代皇后掌握皇宫,此乃分内之事,还望皇上收回成命,莫落人口实,让人误以为皇上赏得过重。”   “起来吧,这是你应得的,谁敢不从,让他们来找朕理论便是。”   皇上一言,谁敢不从?张松麻溜的下去准备了。   成贵妃见皇上不肯收回成命,扭头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众女子,开口道:“皇上,臣妾所做有限,您若真要赏赐,不如多赏赐些东西给她们吧。”   “好,朕便及了爱妃。”   北宫怀柔没有注意到,他身旁凤千雪眼中燃烧人妒火。北宫雪看好戏般看着这一幕,凤千雪越是愤怒,她就越高兴!   第三百八十四章各有所思   女子领赏谢恩后退了下去。   皇后娘娘脸色不太好,眼角处的阴鸷,刀片儿般锋利,凉嗖嗖刮着成贵妃的脸。不过成贵妃也不是凡人,抿唇轻笑,道:“姐姐多日来深居简出,脸色都不比原先那般红润了,妹妹宫中还有些高丽进贡来的洋参,等明日送到姐姐宫中去。”   本是善意的话,在凤千雪听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被禁足宫中,乃是朝中皆知的事情,此时当时朝中众臣的面提起,简直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耻笑她身为一国皇后的尊严!凤千雪的怒火抑制不住的从眼中喷洒出来。   太子妃柳如黛坐在两人前方,想开口帮皇后说话,被北宫玉麟不动声色的阻止。   北宫玉麟扬唇一笑,开口道:“听闻此次中秋夜宴乃是贵妃娘娘请北宫姑娘设计,儿臣对北宫姑娘的才华也颇为赞赏,不知贵妃可有请北宫姑娘前来参加?”   “确实请了。”成贵妃回道。   “可否请北宫姑娘出来一叙?”北宫玉麟再问。   北宫雪懂得唇语,见北宫玉麟这么说,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叙什么,叙旧么?他们之间可没有什么旧情可叙。不过,想到他的身世,她心中又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若他知道自己真正身世,当会如何呢?   眉眼间生出几分怜惜。   不知成贵妃是怎么答复北宫玉麟的,只见两人有说有笑。又有人上台表演,方才那戴着玉兰花面具的女子没有再见,皇上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凤千雪才松了口气,脸色不再那么僵硬了。   酒过三旬,夜宴上氛围活跃起来。   不少官职低的臣子想借着夜宴的机会结交攀附权贵,好给自己将来找靠山,所以他们尽可能的往前凑,端着酒斛不停的给上位的大臣们敬酒。   像北宫朔、公乾、上官侓等位高权重之人,不愿与人结党营私,又不屑与结交宵小,于是稳坐在席位上,冷眼瞧着各种寒暄的人们。   成王公乾扫了北宫朔一眼,嗤声道:“听闻北王向来喜欢结交各路朋友,如何这次这般沉得住气?”   北宫朔闻言冷冷一哼,“说起与人建交,本王哪比得上你成王府的小王爷,他的名号在江湖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随便便一声号令,便能惊动半个江湖吧?”扫了一眼不见公子辰在,他又另有所指的问道:“今日夜宴辰公子缺席,不会又是去结交他那些道上的朋友了吧?”   一席话,说得公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没再回答。   倒是上官云筝,她见人们都开始自由活动了,于是拍拍手站起了身。   “你去哪儿?”白玉兰见她起身,着急的问道。今日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她总觉得背后有什么大阴谋,为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想趁乱带着两位女儿离开。   朝堂之事,交由上官侓处理就是了。   “我去找师傅!”上官云筝叽叽喳喳的说着,人已经离开坐席,向不远处的北宫雪小跑过去。   “母亲,您也不管教管教筝儿,大庭广众之下蹦蹦跳跳的,成何提统?这传到别人耳朵里,岂不会笑话咱们上官家家教不严么?”上官云雀不满的对着白玉兰抱怨。   白玉兰温雅一笑,宠溺之情不在话下。   “都是您把妹妹给宠坏了。”上官云雀不满的碎碎念。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生怕妹妹被这些凡夫俗子们欺负了,目光半分都不曾从妹妹身上离开。   此时,北宫玉麟刚找到机会走到北宫雪面前,正欲开口,忽然上官云筝从半路杀了出来,“师父,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说着,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了北宫雪。   北宫玉麟一怔,完全搞不懂眼前是什么情况。   倒是北宫雪,揉了揉上官云筝的发顶,柔声道:“都多大的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不怕被笑话么?”   “我才不怕,他们爱笑话笑话去!”上官云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讨好般的问道:“师父,我走了这么长时间,你有没有很想我啊?”   北宫雪闻言忍不住笑了,“的确,很想。”她刚走失的那段日子,她恨不能将那座山翻过来,寻找她的下落。   “我就知道师父你最疼我了!”她说着,小脑袋不停在她胸前亲昵的蹭来蹭去。   “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如此任性,小心将来有人把你娶过门之后,夫家的人会笑话你!”北宫雪半是安抚半殉节的道。   “我才不怕!”她信誓旦旦的扬起下巴。   这时,白玉兰终于走了过来,将上官云筝从北宫雪身上拉了下来,“筝儿,母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女孩子,要有女子该有的矜持与庄重。”故作陌生地向北宫雪低头致歉道:“我没有管好女儿,让北宫姑娘与太子殿下见笑了。”眸中一闪即逝的悲伤,因为眼前不能相认的儿子。   “上官夫人不必拘谨,本宫看筝儿姑娘称北宫姑娘为‘师父’,想必两人早就认识吧。”   “太子误会了。”不等北宫雪与上官云筝开口,白玉兰抢先道:“我女儿生性顽劣,又自小喜欢摆弄首饰,一直梦想着拜北宫姑娘为师,可像北宫姑娘这般忙人,哪有时间教导筝儿这般顽皮的弟子。”   “上官夫人言重了,民女何德何能,敢做第一将军女儿的师父。”   上官云筝虽然顽劣,却极其聪明伶俐,听母亲与师父的对话,她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挣扎母亲冲过去抱着北宫雪胳膊不撒手,“母亲,筝儿就要认北宫雪作师父,求母亲成全!”   北宫雪失笑,白玉兰也是一脸无奈,只有北宫玉麟,笑得幸灾乐祸。   趁着几人不注意,上官云筝踮起脚尖,凑到北宫雪耳朵说道:“师父,母亲命我转告你,小师弟平平安安的在将军府中,请您放心!”   北宫雪浑身一震,满脑子都是小师弟在将军府,请放心!   辰儿得救了,如今在将军府中……眸中闪过黯芒,心中油然而起“天助我也”的豪迈心情!本来她与成贵妃商设计好的计策,碍于辰儿的安全,她一直犹豫不决,不知究竟该不该实施。如今得知儿子已经脱离虎口,那么她便没有什么可忌惮了!   凤千雪,这是天要亡你!   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拍了拍上官云筝瘦小的肩膀,“筝儿真想认我做师父吗?”   “当然是真的!”莹亮的眸子中,写满期待。   再次揉了揉她的肩膀,北宫雪眸中多了几分心疼,“那就等你把自己养胖点儿,再到漱芳斋来拜师好不好?”那个肉乎乎的肩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突出的蝴蝶骨。   走失的这一年多来,她一定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   “好!”明知道是演戏,上官云筝回答的依旧响亮。   “我说听得下面这么热闹呢,看来还是北宫姑娘人气高啊!”正说着,成贵妃拖着沉长沉重的朝服走了过来,看到上官云筝,她也有些意外,“上官夫人,令千金何时回来了?怎么也不与本宫通个信,本宫还一直在为她担心着呢。”   “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福身参拜。   “有劳娘娘费心,筝儿回来才有两三日,还未来得及带她到娘娘宫中参拜,还请娘娘莫要见怪。”白玉兰恭顺地道。   “上官夫人言重了。”成贵妃伸出扶起了白玉兰,“今日是中秋佳节,万家团圆的日子,令千金能在此时赶回来,正应了那句万家团圆的古话,本宫真为你和上官将军高兴。”   假装不经意见看向北宫雪。   北宫雪也正看向她。   四目相对,北宫雪传递了一个行动的信号给她。   回到座位上,成贵妃装模作样的喝了几杯,便借口今日高兴,酒饮多了头有些痛要回宫中歇息为由,告别了北宫怀柔与凤千雪。   北宫怀柔并不怀疑,只有凤千雪知道,此事并没那么简单。   为抓住成贵妃的把柄,待她离开后,凤千雪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场。一路尾随,她见成贵妃匆匆来到梨园,四顾无人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梨园是宫中禁地,除非得了皇上谕旨,否则就算是她这个皇后,都不能随意进来。   可成贵妃如何能随意进入?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在巡逻的御林军过去后,她也悄悄推开门走了进去。   梨园中只有一间小屋,隐约有对话声出来,她走上前,两只耳朵贴在房门上,想要听清里面的声音。   “姐姐,如此沉寂下去,你真的甘心么?”是成贵妃的声音。   姐姐?!   凤千雪双眉紧锁,能让成贵妃喊一声姐姐的,除了她凤千雪有高高在上的后位,那就只有二十多年前就被她赶出宫去的白玉兰了。   难道白玉兰也在此地?她来做什么?心中一惊,她又将耳朵贴了过去。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又是成贵妃的声音。   “那就多谢妹妹了。”   这声音,当是白玉兰无疑!凤千雪压抑了一夜的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砰”一脚踢开门,几步进了房中,“大胆逆贼,竟敢觊觎本宫的后位!”   她刚进来,便发现坐在成贵妃对面的女子,并非白玉兰。   第三百八十五章一片苦心没白费   凤千雪意识到自己上了当,转身立刻想离开。   北宫雪起身,不紧不慢的挡在了凤千雪面前,“皇后娘娘,您如此着急的赶过来,不就是为了看清楚民女的样貌么,怎么现在又着急着要走呢?”   见北宫雪身上穿着,再回想到那个坐在台下笑意盈盈的女子,凤千雪忽然明白了什么,冷冷一哼,嗤笑道:“北宫雪,你敢算计本宫,就不怕本宫会杀了你那个可爱的懂事的儿子吗?”   “自然怕,怕得很。”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半分害怕的表情。   见她胸有成竹,凤千雪忽然觉得心虚起来。   这几日一直没听杜铎说起孩子之事,难道孩子已经被救走了么?不可能啊……   北宫雪满意的笑了,“皇后娘娘,您万万没想到吧,我那宝贝儿子不但可爱,还很聪明,智商太差的人是困不住他的!”   凤千雪凝眉,显然没听懂她话里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听懂归没听懂,凤千雪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话。北宫雪的本领她是领教过的,现在见她这么说,一时她也不确定北宫雪究竟是试探她,还是真将孩子救出来了。   半晌,凤千雪才悠悠笑道:“就算是你救出了孩子,那又如何?在这北宫城,你想活命,想保住你的漱芳斋,最好是乖乖听我的话,否则……”威胁之意,已丝毫不加以掩饰。   “皇后姐姐,你如此仗势欺人,就不怕被陛下知道么?”成贵妃在一旁开口道。   此言一出,凤千雪立刻变了模样,“公芷岚,你以下犯上,可知何罪?!”   “以下犯上?呵……”成贵妃不以为然的笑了,“从皇后进到这房中,臣妾便一直规规矩矩的站在一侧,不知臣妾是如何‘以下犯上’的?”顿了顿,她又道:“臣妾还有一事不明,望皇后娘娘明示。皇后何故一路跟着臣妾,来到这梨园?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怕被臣妾发现么?”   凤千雪脸上五颜六色变得很精彩。   她以为成贵妃与白玉兰勾结,想将她们堵个正着,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自己倒是理亏了。   正在想怎么开脱,倏的想到这梨园乃是禁地,她不由提高了声音:“大胆公芷岚,竟敢私闯禁地,本宫身为皇后,难不成对你不守规矩还要视而不见吗?”   “哦,那臣妾倒是想向皇后娘娘讨教,何为守规矩。”面对指责,成贵妃毫无惧色,反倒是带着几分志在必得的自信。   不知她与北宫雪的底牌是什么,凤千雪愈发觉得心虚。   当务之急,必须要派人找到杜铎问清楚,那个孩子究竟还在不在自己手中,偏偏北宫雪与公芷岚一前一后拦着不让自己离开。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寻找对方的突破口时,守在梨园门前的凤千雪的侍女觉出了不对。   皇后进去之时,留她在梨园门前放风,叮嘱她若是自己不出来,便不要打草惊蛇。她一直悄悄守在门口,借着月光窥探梨园中的动静。方才有个女子匆匆从后面离开,她认出那是在夜宴上表演女子,那女子出来后便朝梨园后面路去,她本想追上去看个究竟,怕误了皇后的事,又不敢轻举妄动。   可现在,她越想越觉得不对。   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她就想进梨园去寻找皇后。   忽然,身后刮过一阵凉风,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只觉得颈间一痛,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一身紫衣,贵气逼人的公子辰从她身后走了出来,抬眸望向梨园中那间屋子,算算时辰,差不多那人也该到了。垂眸扫了地上的侍女了眼,拎小鸡般的拎起她,拖着向前走了几步。   黑暗中闪过一道紫色流光,两人消失在夜色里。   “皇上,不好了。”张松慌慌张张的小跑到北宫怀柔面前,顾不上众人异样的眼神,他贴到北宫怀柔耳朵说道:“皇上,不好了,有人闯到梨园去了。”   “什么?”北宫怀柔一惊,不敢置信的瞪着张松。   “皇上,是真的,奴才亲眼见着皇后娘娘进去了。”张松着急的解释。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这座梨园一直是皇上的禁忌他却是清楚的。尤其是皇上下令不允许任何人踏入梨园之后,这皇宫上下就再没有人敢靠近那里。   今日皇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直冲冲的就闯进去了。   “随朕去看看!”脸上已是不加掩饰的怒火,宽袖一甩,带头往广寿宫处走去。   “皇上起驾!”着急归着急,张松也没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轻扫拂尘,高吭尖细的声音叫道。   “叫什么,还不快走!”北宫怀柔怒气冲冲的剜了他一眼。   张松忙闭上嘴,亦步亦趋的跟在皇上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梨园方向去了。   身后大臣们议论纷纷。   这梨园并不是听戏的地方,据说是皇上当年与兰妃结识的地方。只是不知为何,兰妃突然失了踪迹,就连她所居住的宫殿都在一夜之间荒废,下人被打发的打发,杀害的杀害,彼此之后,皇宫中之再没有人提起兰妃这个名号,就仿佛好根本不曾存在一样。   只剩下这个梨园,被皇上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可连北宫怀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封了这座梨园,而每次走到这里,心中便会感到一阵阵钝痛。   “皇上,还要进去吗?”站在梨园门前,张松识趣的问道。   北宫怀柔目光晦涩的望着梨园中间那间房子,脑海中总有些什么想浮出水面,却又怎么也记不起来。直觉上,总觉得他与这个地方有着剪不断的联系,可回想起来,却找不到任何与梨园有关的记忆。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忘了一样。   犹豫再三,他还是提步迈进了梨园。   时值中秋,月光倾泻而下,将整个梨园铺满银色华光,他步步沉重,越是靠近梨园中间那所屋子,心中的焦虑感愈加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破脑海,浮出水面。   那年杏花微雨,女子梨涡浅笑,娴静温婉如一朵盛开的白色玉兰花。   玉兰……白平兰,这些年,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不知不觉,脚步移至房门前,抬手正欲推门,忽然屋子里传来女子尖锐的嘶吼,“公芷岚,你胆敢勾结外人与本宫对着干,真当本宫这皇后是吃素的么?”   北宫怀柔脚步一顿,手停在了半空中。   张松疑惑,刚想说什么,被北宫怀柔制止。堂堂北宫帝王,站在房门前听起了墙角。   “皇后……”北宫雪一字一顿,声音讥诮又讽刺,一步步将凤千雪逼到了墙边,“您也知道自己是皇后,可您是否还记得,您这后位是怎么来的?”   凤千雪怔住,不知不觉的,被逼到了墙边。   “若是您忘了,容民女给您一些提示。二十多年前,皇上带着兰妃外出体察民情,不想回宫路上遇到刺杀。那次刺杀,想必皇后娘娘并不陌生吧?那可是你一手策划的啊,也就是那次刺杀,皇上亲手将兰妃推下了马车。也正是如此,才让你得偿所愿,登上了后位。”   “胡言乱语!”凤千雪故作不屑,她试图推开北宫雪,却被她灵巧的躲开。   北宫雪冷笑一声,继续说道:“这还只是开始而已,你知道想当皇后,仅仅将兰妃从皇上身边推开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你又利用凤家的江湖中的关系,威逼利诱将杜铎收到麾下。杜铎的祖父是一代名医,精通药理,他独创的幻药更是天下无人能及。”   “你为了一己私欲,二十几年来,一直偷偷给皇上食用幻药,你可知这药若是用久了,便再也戒不掉了?”   “你胡说什么?”凤千雪终于再也伪装不下去,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北宫雪,本宫告诉你,本宫是皇上御笔亲封的皇后,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那个白玉兰,她就不该活在这世界上,还有你!”她手直指成贵妃,“本宫告诉你,敢与本宫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一个没人要的孽种也敢来跟本宫叫板,真是天大的笑话!”凤千雪说着,猛的伸手抓向北宫雪脖颈。   北宫雪身子后仰躲过去,不徐不慢的向后退了两步,“我有没有人要,与皇后无关,皇后还是多为自己考虑吧,此事若是被皇上知道,怕是皇后后位难保吧?”   “本宫后位保不保得住,还轮不到你们来插嘴。”凤千雪也是经历了风浪的人,片刻之后便沉静下来,阴厉的眸落在成贵妃身上,“当年本宫能让兰妃在宫中消失,同样也能让你妃位不保,鹿死谁手,我们走着瞧!”说罢,她倏的一转身,不管北宫雪是否阻拦,径直向门口走去。   开门的一刹那,凤千雪怔住了!   “皇,皇上,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四目相对,北宫怀柔沉寂的眸不带任何表情,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刚刚到,还是一直站在门口。刚才那些话若是被他听到,以他多疑的性子……不,就算他全部听到了,他并不知道自己食用幻药一事。他记不起白玉兰,只要她死咬着不承认,没有人能站出来指认她!   当年知道真相的人,已经全部到地府报道了!   北宫雪唇角扬起,公子辰办的靠谱,总算没让她一片苦心白费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月圆人缺   北宫怀柔阴鹜的眸光扫过凤千雪,又落到后面北宫雪与成贵妃身上。   北宫雪反应快,四目相对,她立刻跪了下来:“民女北宫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俯身跪地,拜的毫不含糊。   北宫怀柔望站她,目光复杂。   成贵见状,也迅速跪了下来,“臣妾见过陛下。”   北宫怀柔又扫了她一眼,依旧没回话。   方才她们说的话,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些呼之欲出的记忆,终于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这所梨园,那个梨涡浅笑的女子,竟是他昔日宠妃!而那个他曾许以后位的女子,现在竟成了他麾下第一将军的夫人!   这是何其的讽刺?!   “皇上,这……”张松见他脸色不好,想开口说些什么,被他抬手制止。   凤千雪一进也不知该说什么,硬着头皮委身下拜,“臣妾参见皇上。”猜不出北宫怀柔的心思,凤千雪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和不安。   “皇后可知,这梨园是禁地,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吗?”语调不轻不重,却如鼓槌般敲打在凤千雪心头。   梨园是禁地,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臣妾只想为皇上分忧,不想触犯了皇上谕旨,求皇上降罪。”   “呵。”喜怒难辨的脸上硬扯出一抹浅笑,薄唇轻启,一行话从口中吐了出来,“为朕分忧,这么多年来,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后哇!”   凤千雪低着头,迟迟不肯开口。   北宫怀柔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从门口走过,脚下一晃险些被门槛绊倒,幸好张松眼疾手扶助了他。   “皇上,您,没事吧?”张松小心翼翼的问道。   北宫怀柔脚步顿了顿,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最终,在张松的搀扶下,他步履蹒跚的走了梨园,一步步向远处走去。   北宫雪远远的望着他,那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此时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就连背影看上去,都沧桑的令人感伤。   见他离开,凤千雪身子一软,瘫坐到了地上。   她跟了北宫怀柔二十几年,了解他甚至胜过自己。若是刚才他大发雷霆也就罢了,可是他竟然一声不吭的就走掉了。这说明,也许他已经知道事实真相了!   若他知道自己为了得到后位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加害他的宠妃,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吧?   眸中闪过慌乱的黯芒,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北宫雪与成贵妃已经站起了身,见她瘫坐在地,北宫雪刚想嘲讽几句,不想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接着疾步走向梨园大门。   成贵妃与北宫雪对视一眼,任她离开了。   她走后,北宫雪也匆匆出了宫。夜宴上,上官云筝说辰儿在将军府,她心中挂念儿子,恨不能下一秒就来到将军府,将儿子抱回自己身边。   此时的中秋夜宴,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人。,   皇上、皇后、成贵妃几位主要人物离开后,只剩下太子与太子妃撑场,大臣们饮宴的兴趣顿时下降不少。没多久,大臣们便三五成群的结了伴,相互离开。   上官侓携夫人白玉兰及一双女儿向北宫玉麟辞行后,也已经离开了中秋夜宴现场。   回到家中,北宫雪等候已久。   “民女拜见上官将军、上官夫人。”北宫雪对着上官侓一行盈盈下拜。   上官侓还没来得及开口,上官云筝已经冲了过去。“师父快快平身。”说着,她伸手就要拉北宫雪起来。   白玉兰见状,笑着开口:“雪儿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上官侓并没有感到意外,回来路上,白玉兰已经向他说明了北宫雪的身份,也告诉他北宫雪便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外甥女。   “雪儿姑娘久等了。”寒暄几句后,几人在客厅坐了下来。   上官云雀记恨北宫雪因孟荼一事打过她,冷着脸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倒是上官云筝,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嘘寒问暖,仿白玉兰哭笑不得。   上官侓几次开口都没插上话,最后只得作罢,满脸堆笑的陪伴在妻儿身旁。   这份浓情,就连北宫雪都感受至深。   终于等到上官云筝安静下来,北宫雪向着白玉兰开口道:“姨母,筝儿说辰儿在将军府中,可是实情?”   白玉兰点了点头,“今日清晨筝儿才带着辰儿回到家中,我本差了人去给你报信,不想你已经启程去了宫中。在宫中又多有不便,就没来得及与你说清楚。”   北宫雪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抑制不住的高兴,“姨母,辰儿此时在何处?”   “我已经命人去带他过来了,雪儿莫急。”   “好,好。”嘴上答应着,却还是焦急的搓着手心,恨不能辰儿马上出现在自己眼前。   白玉兰见状,忍不住笑了。   不管孩子大小,永远是娘亲的心头肉,猛然记起北宫玉麟,她心猛的一痛。   “娘亲!”糯糯的声音传进耳朵,北宫雪一怔,循着声音向门外看去。只见百里星辰挣脱嬷嬷的手,张开手臂向她扑了过来!   将儿子抱进怀里的刹那,她鼻子一酸,泪水潸然落下。   “辰儿,是娘亲不好,娘亲没能保护好你。”抱着他软软的身子,终于填补满了心中那片空白。   “娘亲,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小辰儿懂事的捧起娘亲的脸,胖乎乎的小手帮她擦用上的泪水,用她曾经安抚他的话来安抚娘亲。   被他一逗,北宫雪破涕为笑,“嗯,辰儿回来了,娘亲高兴还来不及呢,不哭。”   上官云筝看着师父母子团聚,脸上带着小小的自豪与满足。   上官侓看着不忍心打断北宫雪母子,凑近白玉兰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白玉兰笑着点点头,走过来拍了拍北宫雪的肩头,“雪儿,时辰不早了,不如我让人收拾间客房出来,今日便在府上住下吧。”   “好啊,好啊!师父今日就住在我家,我有好多话想与师父说呢。”不等北宫雪答应,上官云筝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夜宴之时她一直找不到机会与师父说话,现在回到家中,终于可以不受那些繁文缛节的约束,可以与师父畅快的聊天了!   最主要的是,她还不知道孟荼的消息呢!   虽然那家伙伤了她的心,可她心中还是记挂着他的,谁让自己犯错在先,害得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呢!那事情若是换到自己身上,恐怕还不只发一顿脾气那么简直。   她在心中为孟荼开脱。   “如此,会不会太打扰?”北宫雪有些不适应。   “不会不会,将军府空着的房间很多,一点都不打扰!”上官云筝快言快语,生怕她家亲亲师父拒绝母亲的提议。   “筝儿如此希望你住下来,雪儿姑娘总不忍心让她失望吧?”上官侓开口道。   “那就有劳姨母替我准备房间了。”   她一答应下来,上官云筝高兴的直拍手,“今晚我要与师父住一个房间!”   “不,娘亲跟我住一间房!”闻言,百里星辰立刻反驳,两只小短手紧紧抱着北宫雪的脖子,生怕娘亲被人抢走似的。   上官云筝无语……她怎么忘了,师父现在有儿子了。   “那一起住好不好?”她主动退步。   小星辰不依,墨玉般的眸子满满的嫌弃,“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同房而居?何况辰儿还是小孩子,若是与不相干的女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将来如何娶妻?”   糯糯的声音令人忍俊不禁,上官侓与白玉兰忍不住笑出声音。   “辰儿莫要胡言,筝儿是表姐,哪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北宫雪被笑得脸有些发烫,轻声教育儿子。   上官云筝则是嘟着跟不高兴。   “好了,筝儿,你都有几年没回家了,难道就不想念父亲与母亲吗?”上官侓佯装生气,板着脸正色道:“今晚你陪母亲睡,好好跟母亲忏悔一下,你这些年都跑哪儿去了!”   闻言,上官云筝嘴巴撅得更高了。   “就这么定了,都早些回房休息吧。”上官侓怕女儿再闹,迅速拍板定局。   上官云筝努努嘴,不心中不愿却也没再说什么。   白玉兰亲自为北宫雪安排了房间,一直照顾着他们母子安顿好,才回自己房间。   深夜,一轮明月悬挂在半空中,银色光辉倾泻而下,透过窗棂斜斜的打在地面上,为房中添了一层薄羽轻翼的光芒。   怀中,小星辰睡得正香。   望着他清越脱俗的小脸,她不由得想起那句诗词: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此时的西凉,也该是明月当空吧。百里玉衍,你知道吗,这些天我有多害怕,害怕失去我们唯一的孩子,害怕失去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天涯的另一端,一身白衣的百里玉衍站在皇宫之上。   他的身边,坐着胖狐少白。   少白昂着头,蔚蓝色的狐狸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天边那轮圆月,时不时对着月亮发现“嗷呜嗷呜”的长啸,好像在呼唤什么人一样。   “少白,你也想她了是么?”百里玉衍扭过头,深不见底的眸中,是无尽的落寞与哀伤,“我记得就是这样一个中秋,她把你抱了回来。那天,她喝了很多酒,然后对着我们说,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三口了。可是现在,她却狠下心,将你我抛弃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清云钱庄   五日后。   宫中一直没有传来凤千雪的消息,北宫雪倒也不急,耐着性子等着。自古皇帝多猜疑,她相信北宫怀柔一定不会让她失望。更何况她与成贵妃联手,买通了凤千雪身边的侍女,偷偷换走了凤千雪给北宫怀柔的幻药,现在的北宫怀柔,应该已经记起二十年前的事了。   暗影也熬过了危险期,在菜菜的悉心照料下,终于能下床走路了。   这日,两人坐在院中石桌旁,聊着些日常琐事。   “姐姐,你真的不打算去西凉找陛下吗?”听残月说起陛下还朝一事,暗影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走了。   北宫雪笑得苦涩,没有回答,只是摇头叹了口气。   物是人非,去了又能如何?   “娘,我们回来了!”两个相对无言时,院门口传来了一声呼唤打破了两人的沉默。北宫雪抬头,只见孟荼与上官云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亲昵之感,两小无猜。   见两个亲密无间,北宫雪甚感欣慰。   那日她从将军府回来时,便留了个心眼儿,与白玉兰商议将上官云筝也带了回来。她知道孟荼一直为当初气跑上官云筝而自责内疚,带她回来,也是为了让两人消除隔阂。   见面后,孟荼先惊后喜再主动道歉,而上官云筝本就没有怪他,这样一来,俩人很快和好如初。   “师父,按照您的吩咐,我与小荼将那些话传给了茶楼说书的先生,想必很快事情就会闹得全城皆知了。”上官云筝迫不及待的向她邀功。   “很好。”北宫雪赞许的点头。   宫中迟迟不见有动静,她倒不是十分在意,凤千雪之事,是迟早要发生的,但是杜铎……她在查幻药来源之时,意外发现当初儿子失踪也与杜铎手下的重石门有关。既然如此,那在儿子被绑架一事上,杜铎一定也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她要找到杜铎亲自问一问,可不知为何,杜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她找了这几天,半点痕迹都没找到。   “姐姐,你说他会不会得知东窗事发,躲起来了?”暗影提醒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可一个人如果只是躲起来,怎么也不可能做到毫无痕迹可循。”北宫雪眸中闪过一道黯芒,纳凉的皱起了眉头。   “许是被人抓起来了呢?”上官云筝抢着说道。   被抢了词的孟荼抿抿唇,没说话。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北宫雪。按常理来说,辰儿逃脱他们的控制,杜铎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凤千雪才对,可在梨园,明显凤千雪并不知道辰儿已经得救。   而且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应该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杜铎了。   那么杜铎去了哪里呢?   暗影低着头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对着北宫雪开口道:“姐姐,你近日可见到过千庄主那两个手下?”北宫雪并不知千夙真正身份,所以在她眼中,晚风与残月都中九华山庄的人。   北宫雪纳闷的摇头,不明白为什么说着杜铎的事情,忽然就转到千夙身上了。   “也许是他们抓了他呢?”暗影小心提示。   “他们?!”这北宫雪就更无法理解了,“无怨无仇的,他们抓他做什么?”暗影这个想法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他们是无怨无仇,可残月他们二人知道千庄主对姐姐的心思,又知道庄主很是宝贝辰儿,若是让他们知道杜铎会对姐姐与辰儿不利,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北宫雪狐疑的看着暗影,“你是如何知道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言外之意,你跟他们很熟?   “也不是。”看出她的心思,暗影嘿嘿一笑粉饰太平,“九华山庄毕竟是江湖帮派,江湖人最讲究一个‘义’字,他们肯为千庄主卖命,想必庄主定然是有恩于他们,他们为主子分忧,乃是情理之中的事。”见北宫雪还有几分不相信,她又心虚的干笑了两声,重复道:“是情理中的事。”   北宫雪收回落在暗影身上的眸光。   最终,她还是信了暗影的话。   江湖人讲究义气,这是她在二十一世纪就明白的道理。   她那时的父亲几乎相当于这个时代的江湖人,父亲身边的那些兄弟、手下,几乎都是过命的交情,若是谁欺负了她们,不用父亲开口,那些人就会冲上来找人拼命。   可如果真是残月做的,那么他们此时在哪里呢?   “姐姐,我听说,千庄主曾经送给辰儿一个竹哨,只要吹响那个竹哨,残月他们应该就会出现。”暗影又小声提醒道。这次,她是真觉得,北宫雪该怀疑点什么了。   果然,她话音未落,北宫雪的目光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你是如何知道的?”你还有什么知道没说?   “你受伤那几日,辰儿一直跟我住,是辰儿亲口告诉我的!”暗影果然选择出场百里星辰。   北宫雪不知道信任的眸光上上下下扫着暗影,好像还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秘密。   暗影硬着头皮与她对视,一脸的大义凛然。   半晌,北宫雪才恢复正常表情,扭过头对孟荼道:“小荼,去把弟弟喊来。”   “是,娘。”孟荼满口应着,向屋内走去。   不一会儿,他将正在摆弄一把木剑的百里星辰抱了出来。“娘亲,辰儿还要练剑呢!”小星辰扁着嘴巴,不满的对着北宫雪嚷嚷。   他练剑练得正投入,被人打断很不满意。   “你哪儿来的桃木剑?”北宫雪奇怪的问。   “一位白发老爷爷给的。”小星辰偎在孟荼怀中也不老实,时不时挥舞着手中的木剑。一举一动,看似是在胡乱挥舞,仔细看来,才发现一招一式皆有章法。   白发老爷爷?   北宫雪愈发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今日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   她下定主意,以后要看管好自己儿子了,这么随便就接受别人送的东西,万一对方给的是毒药怎么办?这孩子危机意识太差,得好好管教管教!   “娘亲找辰儿有何事?”见她久久不开口,小星辰忍不住提醒她。   北宫雪这才想起正事来,“可是有人给了你一支竹哨,让你遇到危险时可以找他吗?”北宫雪这时才发现,她竟连千夙的名字都不愿提及。   小星辰一怔,手中的桃木剑顿在半空中。   爹爹将竹哨交给他时曾嘱咐过,此事不许告诉娘亲!   若是将此事告诉了娘亲,那便是失信于爹爹,虽然娘亲在他心中是最最重要,无人能够取代的,可除了娘亲,最最最亲的便是爹爹了。   让他失信于爹爹,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两圈了,露出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娘亲,那竹哨被抓辰儿的人踩坏了。”反正都已经踩坏了,是做什么用的也不重要了对吧?   “东西可还在?”以她对小奶包的了解,若是他喜欢的东西,就算是坏了,他也不会舍得扔掉。   果然,小星辰撅着嘴巴犹豫起来。   “拿来!”北宫雪声音严厉了几分。   小星辰顿时嘴巴撅得更高了。   许久,见北宫雪不依不饶,只好从衣袖中将一只拿线捆着的竹哨掏出来,拍到了北宫雪手中。这竹哨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竹哨了,它被踩裂成几块竹条,被丝线捆在一起。   碎成这样了,儿子竟然还如此宝贝,看来他的确是喜欢与千夙在一起。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这通过这竹哨是找不到千夙了,北宫雪只好想其它的办法。在这之前,她找来松香融了,将裂开的竹条一点点粘到一起,又化了些碎银子,打出两个银箍套在竹哨上,将竹哨修了起来。   虽然这样修起来没有了竹哨最基本的功能,但外形看起来更好看了。   小星辰欣然接受!   做完这些,北宫雪独自出了门。   猜到了杜铎的下落,不管对与不对,她都要试着找找看。九华山庄旗下产业遍布天下,北宫城内几近半数的铺子归千夙所有,想打听残月他们的下落,应该不难。   清云钱庄,九华山庄的金库。   “客官,您是兑换银票还是提取银两?”钱庄伙计操着酒楼小二一样的口音,殷切又热情。   北宫雪没有回答,却上上下下打量着钱庄内的陈设。   这钱庄一眼望上去与普通钱庄无异,却是机关重重。就拿正对着屋门那面墙上的造型来说,那上面突出的木桩看似是简单的装饰,实则木桩都是空心设计,一旦触动机会,木桩顶端便会打开,里面可以射击出利剑等尖锐的暗器,令人防不胜防。   墙二楼的走廊上面的挂画,也处处透着蹊跷。   看来她是找对了!   “姑娘,请问您是兑换银票,还是打算拿银票换银两?”伙计见她不回答,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我来找人。”她不轻不重的回答。   “钱庄乃是做生意的地方,不知姑娘找的是什么人?”伙计依旧笑得热情四溢,只是言语中透出的警惕,让人有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残月!”北宫雪声音冷了几分。   第三百八十八章北宫皇要废后   钱庄伙计怔住,残月是庄主身边的人,这点知道的人不多,眼前的女子要来到清云钱庄点名要见残月,想必与残月关系匪浅。   可他也不敢私自作主带她进去。   “客官恐怕找错地方了,本店并没有一位叫残月的人。”伙计推脱道。   “我劝你还是先去禀报,再回来告诉我店里究竟有没有这号人吧。”北宫雪声音不高不低,掷地有声。那伙计心里本就没底,听她这么一说,更觉得她来历不简单。   “那就请姑娘这边稍坐,小的去去就来。”伙计不再推辞,引北宫雪坐下来,又倒了茶水,匆匆进了里屋。   不多时,他又回来了。一上来就对着北宫雪矮下了身子,恭恭敬敬的道:“北宫姑娘,小的有眼不识金香玉,还望姑娘莫要计较,里面请。”伸手指向方才出来的方向。   北宫雪抬眸一笑,“不知者不怪。”   起身随他走了进去。   走到一间看似书房的屋内,伙计扭动墙边装饰用的瓷花瓶,光洁的墙壁忽然转动,打开了一道暗门。门里面,是一间暗室,他们进去,暗门自动关上了。   暗室连着一条长廊,通过长廊,他们来到另一间房门前。   “北宫姑娘,残月姑娘就在里面,她交待过,您不用敲门,只管进去便可。”伙计说完,便顺着原路返了回去。   北宫雪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进去。   房中没有看到残月,看房子的格局,并不像是一间。果然,她从墙壁的分段处,找到一间暗门,推开暗门又是一条通道。   通道中,隐隐有对话的声音传进耳朵。   北宫雪顺着通道走了进去。   在一间暗房中,她终于见到了残月。还有,面容狼狈,坐在地上被铁链锁着的杜铎。   杜铎听到开门的声音头都没有抬一下,不知是被折腾的麻木了,还是谁来他都不在乎。倒是残月,恭恭敬敬的迎了上来。   “不知北宫姑娘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残月对着她拱手施礼,态度谦卑。   “你的主子不是我,不必如此客套。”北宫雪道。她对千夙的人,多少有些抗拒,尤其站在眼前的,还是千夙的贴身侍卫。   残月挑挑眉梢,没作声。   “杜当家,好久不见。”北宫雪似笑非笑的睨着他。   原本上次杜铎放她下山,她对杜铎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感恩,从得知是他绑了自己儿子之后,那份恩情早已荡然无存。他们之间剩下的,也就只有相互的利用与报复了。   杜铎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怔,紧接着抬起了头。   他发丝凌乱,显然是受到了拷打,唇角还挂着干涸的血痕。“程掌柜,你怎么会在这里?”惊异的眸光,仿佛北宫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若我不在,你绑的又是谁的孩子呢?”北宫雪反唇相讥。   杜铎顿时呆住了。   从他震惊的目光中,北宫雪看得出来,他并不知道他所绑架的,是自己的儿子。   “是谁指使你的?”北宫雪问道。   杜铎闻言笑了,自嘲中带着几分苦涩,“程掌柜,看在我曾经放你一马的情分上,你让他们给我一个痛快,杀了我吧。”说罢,他闭上眼睛,不再看任何人。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残月冰冷的声音如利剑般,让杜铎仅有的一丝希望瞬间落空。   北宫雪墨玉般的眸在杜铎脸上落定。他脸上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若是如此问下去,就算将他折磨死,也不可能问出来任何事情。   想让他开口,必须捏住他的软肋才行!   就在北宫雪冥思苦想,考虑着如何让杜铎开口时,凤千雪也正想方设法寻找杜铎的下落。   正阳宫中,宫女太监们正对着一地的瓷器残片瑟瑟发抖。   “娘娘,您消消气,万岁爷一定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才会误会娘娘您的。他那么在意您,只要您服个软,与万岁爷解释清楚,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她的贴身侍女试探着说道。   话音未落,一个盘子“啪”一声,摔到了她面前,“解释什么解释,若他肯见本宫,本宫还用得着找你们想计策吗?”   又是“啪”的一声,一个茶碗应声碎了。   “奴婢该死,娘娘息怒。”侍女颤颤巍巍的伏到地上,再也不敢抬头了。   “小陆子!”凤千雪倏的一声厉喝,吓得众人不约而同的抖了三抖。一名太监立刻双膝着地,爬了过来,“娘娘,小陆子在。”   “本宫让你去查的事情可得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奴才盯了整整三天三夜,那个杜铎根本没回驿站。奴才整个北宫城都快找遍了,也没找到他的影子,他……他是不是……”   “是什么?”凤千雪瞳仁微眯,透出几分危险的色彩。   “他是不是见事情败露,跑了?”小陆子硬着头皮猜测,边小心翼翼望着那位主子的表情。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就下令把他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跑?”凤千雪嗤笑,“他没那个胆子,再给本宫仔细的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本宫把他找出来!”   “是,奴才这就去!”小林子一听,如蒙大赦般,起身马不停蹄的溜了。   其他人继续跪着,半分不敢放松。凤千雪余怒未消,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阴鹜的眸子,尖锐地扫过眼前跪着人。   “没用的东西!”又一阵怒火袭来,她愤然推翻倒了手边的花瓶。   哐啷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台下跪着的众人连娘娘息怒都不敢说了。   一时间,正阳宫里陷入一种不正常的沉寂中。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沉静,“皇后娘娘,不好了!皇,皇上要下旨废后!”   一名太监从殿处小跑着进来。   刚进门,便呆住了。显然是被眼前这幅场景吓到了。   “娘娘……”他喃喃的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半路咽了回去。   “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本宫重复一遍!”   “皇上,皇上……他说要废了您的后位!”这太监一直在御书房伺候,被凤千雪收买了当眼钱。今日北宫怀柔在御书房如来大臣议事,不小心被他听到,匆匆跑来给她报信。   凤千雪闻言身子一软,跌坐到椅子上。   她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北宫怀柔要废了她的后位!   “就因为北宫雪与公芷岚那个贱人几句挑拨离间的话?”凤千雪不敢置信的盯着报信的太监,症若癫狂,“你有没有听到皇上还说过什么,他还说什么了吗?他是不是要召那个贱女人回来,要立她为后?”   凤千雪口中的贱女人,自然指的是白玉兰。   她几乎相信北宫怀柔记忆恢复了,虽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是她相信,一个记忆中没有白玉兰的北宫怀柔,是不会废掉她的后位的!   “皇上没有说其它的话,咱家还得回御书房侍候着,不能多呆,娘娘您还是快想想招吧。凤家老爷子神通广大,镇北王妃又是您的亲妹妹,不行您让他们给出出主意啊!”说完,他匆匆向凤千雪作了个揖,转身走了。   父亲……凤千雪如梦初醒。   她怎么忘了,她身后站着的,可是凤家和镇北王府。这两者加起来,势力无异于半个北宫王朝。成王与上官侓虽然兵权在握,可他们的兵多数都驻扎关外,若是宫中出个什么事情,他们想调兵回来根本来不及!   眸中闪过算计的精芒,事到如今,也只有拼死一博了!   “闻香,你过来。”她冷静下来,对着贴身侍女招了招手。   那名叫闻香的宫女闻言站起身,走了过来。她贴近闻香耳边,掩着唇角对她说了些什么,只见闻香一个劲儿的点头。   “听清楚了吗?”说完,她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问道。   “请娘娘放心,闻香定不辱命。”   “好,你去吧。”   “闻香告退。”那名叫闻香的宫女匆匆换了身衣服,从正阳宫后门翻墙出去,躲开层层巡逻了御林军,偷偷跑出了宫。   此时,北宫雪与残月还在清云钱庄的暗房中。   “杜当家,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你可曾想过,你上有年迈老母亲,下尚有未成年的稚子,若是你死在这里,他们该如何过活?”北宫雪试着用亲情来撬开杜铎的嘴。   杜铎依旧双目紧闭,不为所动。   残月鼻孔哼出一个单音,双手环胸,冷冷的睨着杜铎,“北宫姑娘,依我之见,这种人你根本不必与他讲道理,还是用刑来得直接一些!”   北宫雪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我来之前你可对他用刑了?”   “用了。”残月是见惯了血腥杀戮的人,对这点小小的刑罚根本不当回事,也不扭捏,大方承认了。   “可有效果?”北宫雪继续问。   这一下把残月给问住了,她打也打了,虐也虐了,可惜对方是个硬骨头,死活不开口,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得已才让晓风去了清月阁,取一样逼供用的刑具。   “算了,还是让我来吧。”北宫雪走到杜铎身边蹲下身子,凑近他耳边说道:“杜掌柜,您是生意人,大概不知道,东祁律例中有规定,若是家中有一人叛国,则全家皆受牵连。家中成年男子斩首,女子为婢,孩子也会变成奴仆,一辈子不得翻身。而且像杜老夫人那把年纪,就算没有被贬为奴,流放他乡,恐怕也无法承受家中变故。这后果,您可想清楚了吗?”   杜铎浑身一震,猛然睁开了眼睛,“程小野,你……”   第三百八十九章皇城之乱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杜铎狠狠盯着北宫雪,眸中怒火翻涌。   北宫雪不紧不慢的站起了身,朱唇轻启,带着一抹浅笑,“我只想知道,堂堂重石门的大当家,一代药师的嫡孙,到底是在为谁效力?”   杜铎牙齿咬得咯咯响,并不正面回答她的话,“祸不及家人!”   “祸不及家人?”北宫雪重复着这一句,眸光深沉,仿佛在慢慢口味着这句话的意思。许久,她才翦眸轻抬,似笑非笑的睨着他,道:“那是你们江湖人才讲的道义,与我,不通。”   “你……”杜铎磨牙,却无法回避北宫雪眼底那份薄凉。   看得出来,北宫雪也在压制着胸中怒火。   慢慢的,杜铎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崩塌,身子一软,无力的靠到了墙角。他知道,程小野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温婉可亲。   “好,杜某可以告诉你,但杜某有一事相求。”杜铎认命般的开口。   “很好。”北宫雪莞尔一笑,“难得杜当家开口相求,北宫雪定然尽力而为。”他为了家人选择出卖故主,想来提出的要求无非也是保全家人之类,北宫雪本就无意伤及他的家人,自然痛快答应。   “杜某死不足惜,还望程掌柜手下留情,不要祸及杜某家人。”   “若不是杜当家拒人于千里之外,北宫雪又怎会出此下策?得罪之处,还望杜当家不要太往心里去。”   残月站在一旁,投向北宫雪的眼神已经不是单纯的佩服,简直就是膜拜。中秋节之前,她便查出是重石谷的人绑了小星辰,杜铎又在北宫城中活动,她与晓风暗中抓了杜铎,想逼他说出百里星辰的下落,结果各种办法都试了,就是没能让他开了口。   后来得知百里星辰得救,他们便想问出是谁指使,结果杜铎又是抵死不说。   没想到的是,她与晓风用尽方法都没办到的事情,北宫雪三言两语就搞定了,这怎能让她不敬佩。   “镇北王。”杜铎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   从杜铎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北宫雪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凤千雪与北宫朔本就是一丘之貉,她早就猜出这事与北宫朔脱不了干系。令她感到意外的是……   “杜九玫常出入上官将军府,她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眸中闪过一抹戾色,白玉兰是她的姨母,也是为数不多的,肯对她真心相待的家人,她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她!   “九姑与北宫朔没有关系,她绝不会做出伤害白姑母的事!”杜铎急急的答。   “如何让我信你?”   杜铎无奈,只得将当年杜九玫与白玉兰相识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杜九玫曾有个相好的小倌儿。杜老爷子虽然开明,不谐世事,但以杜家在梅县的家世与地位,断然不会接受小倌儿入赘。杜九玫与那小倌的事情便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杜九玫也是倔性子,死活不屈服,最后跟着小倌儿私奔离开了梅县。   那小倌儿平时里看似风雅,却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后来,杜九玫身上盘缠用尽,日子过得窘迫,小倌儿最终抛下她一走了之。   她心灰意冷,又没脸回梅县,绝望之际遇到了白玉兰。   是白玉兰给了她活下的希望,帮她恢复了生活的勇气与信心。后来白玉兰千里迢迢送她回到梅县,并说服杜家人重新接受了。   杜老夫人心疼她又感激白玉兰,最后见两个人情同姐妹,干脆认白玉兰做了干女儿。   这些年来,每隔一两年,白玉兰总会去梅县走动走动,杜九玫也时不时会来北宫小住。上次北宫雪在将军府遇到杜九玫,正是她来北宫城小住的日子。   “若你此言不假,她又对将军府没有其它心思,我自然不会加害于她。”北宫雪坦言。   “请程掌柜放心。”   从暗房中出来,残月毕恭毕敬的将她送至门口。   “北宫姑娘,此人做何处置?”她已经不由自主的在心中认定了北宫雪是自己的主子,有什么事自然而然的想要向她请求。   北宫雪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九华山庄抓的人,怎么处置不是应该问千夙吗?怎么问到她头上来了?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残月咳了两声,道:“庄主近来不在北宫城中,我与晓风一时也没了主意,所以才会想到问一问姑娘的意思。”   北宫雪不再怀疑,心思随之转动起来。   杜铎替镇北王办事,他多日不见,北宫朔定会有所戒备。此进放他出去,恐怕北宫朔也不会放过他,说不准还会泄露清云钱庄的秘密。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此人先留着。”   “是。”残月拱手领命,过于谦卑的态度又让北宫雪心生疑窦。   疑心归疑心,说到底她虽然无法接受那夜之事,在心底里对千夙还是有着非比常人的信任。她相信,千夙一定不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   离开清云钱庄,她接到消息,漱芳斋有人找!   到了漱芳斋一看,来人竟是成贵妃的贴身侍女莹儿。   看样子等了有些时辰了,她正着急的绞着手指,在厅中来回踱步,不时揪着莫冼言发脾气,“你们掌柜呢?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莫冼言一脸无奈的站在她身边,讨好的赔着笑脸,“已经派人去传信了,姑娘您再等等。”   “等等等,等得黄花菜都凉了!”那莹儿脾气上来了,一扭身坐到了椅子上,“你倒是给我们准信儿,你们掌柜到底什么时候能来?我们娘娘让我来传个话,她这一直不来,我怎么传啊。”   “这不是莹儿姑娘吗?”正说着,北宫雪的声音幽幽飘了进来。   莫冼言如见救星,大步迎了过来,“掌柜的,您可回来了,这位姑娘等了您快半个多时辰了。”   “北宫姑娘,你可回来了!”莹儿也迎了过来,拉着北宫雪的手就往里走,一直到墙边安静的地方,她才小声开口道:“娘娘让我给你带话,皇上召了几位大臣到御书房议事,要废后,大臣们有人觉得不妥,听说皇上发了很大脾气,连御书房的桌子都砸了呢!”   北宫雪笑得一身轻松,“这不是好事么,废了她,贵妃娘娘便是皇宫之首了?”   “话是这么说。”莹儿一脸凝重,“可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这前朝后宫,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凤家,还有镇北王都倚仗着皇后在宫中的势力呢,她倒了,势必会牵连到凤家和镇北王府,他们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北宫雪闻言笑容更甚,“没想到莹儿姑娘还有如此见地,实在是让北宫雪佩服。”   “哎呀,北宫姑娘你就不要笑话我了。”莹儿用力扯着她的衣袖,急得直跺脚,“我都快急死了,娘娘命我来传信给你,让你这些天小心些,若是城中有什么变动,你可千万要当心。”说着,她忧心忡忡的向外扫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她才贴进北宫雪耳朵,小声说道:“娘娘说,要变天了。”   北宫雪脸上笑得毫不在意,却将莹儿的话听到了心里。   凤家不会同意北宫怀柔废了凤千雪的后位,北宫朔也不会同意,而这北宫城中的兵力,大多把握在这两个人手中,如果他们起了异心,剑指宫城也不无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除了皇宫中的人,最危险的就是自己了吧?   这时候成贵妃还能想着自己,这份感情真是难能可贵!原本北宫雪只当她是盟友,此时,却不由自主的将她划到了朋友一列。   在危险之时能想到自己安全的,除了朋友,还有什么?   “回去转告贵妃娘娘,北宫雪一定会安然无恙,也请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那你保重,我出来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了。”向她告别后,莹儿匆匆忙忙的赶回宫中。   此时的皇城正一片骚乱,不知何处来的御林军将皇宫团团围住,打斗的声音此起彼伏,随处可见遍地地尸首。莹儿吓得战战兢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躲过众人耳目平安回到宜庆宫。   “娘娘,外面发生什么了?”莹儿一片哭腔,她回来时看到,她在另一个宫中服侍的姐妹躺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尖刀,已经没了呼吸。   成贵妃站在桌案前,专心致志的画着一幅山水图,对门外的打杀声充耳不闻。   “娘娘……”莹儿提高声音唤道。   成贵妃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抬起了眼眸,如水华眸中,带着少有的沉静与淡然,唇角微动,溢出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回来了,可有见到北宫姑娘?”   “娘娘,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不为自己想想,外面都打起来了!”莹儿顾不得主仆尊卑,大叫起来。   成贵妃淡然一笑,风雅无双,“是福非祸,是祸难躲,我又有何办法可想?”说着,她又提起笔继续作桌案上那幅山水图。   举之间,尽显尊贵大气。   莹儿见她毫不在意,慢慢的心情竟平复下来,她走上前,像平常一样站在桌案边,帮她研磨。就在两人如往常一样谈笑风声时,殿门忽然被踢开,两队御林军冲了进来。   成贵妃手一滑,山水中多出一道墨痕。   第三百九十章娘亲,辰儿想要父亲   城外,还是一片太平盛世,没有人知道,此时皇宫中发生着什么。   北宫雪抱着百里星辰,坐在院里石桌前,小星辰手里拿着哥哥的书,半个身子俯在石桌上,嘴里喃喃的念着什么。   小手还不停地在书上划着。   “你可认得上面的字么?”北宫雪笑道。   “认得,哥哥那日教我了。”小星辰得意洋洋,小短手着上面的字慢悠悠的读道:“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北宫雪凑近一看,是一本手抄本的《弟子规》,看字迹,是孟荼抄写的,应该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见他的小手指错了,她伸出手,握住他软软糯糯的小胖手,移到了第一行上面,“这里才是‘父母呼,应勿缓’,你指错了。”   小星辰乌溜溜的眼睛眼着那几个字,又重新读了一遍:“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缓……”读到这里时,他停了下来,扭过头,墨玉般的眸子凝望着北宫雪的脸,“娘亲,辰儿想要父亲。”   北宫雪一滞,顿时失了语言。   轻轻的将他搂进怀里,她强挤出丝笑容,“辰儿乖,等辰儿再长大些,辰儿便可以去见父亲了。”等你长大些,有了自保的能力,娘亲便将你送到父亲那里。   只是,孩子啊,你会喜欢会习惯那样的生活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娘亲的情绪,小星辰忽然转了话题,“娘亲,上次哥哥从成王府带回来的点心可好吃了,辰儿去拿给娘亲吃好不好?”   北宫雪摇摇头,伸手揉着他的发顶,“辰儿乖,娘亲想听你背书。”   “啊?”见娘亲有好吃的不要,反而要听他背书,吃货小星辰表示十分不理解。在盯了娘亲半天,发现娘亲真的是认真的时,他认命的转过身,又把小胖手放到了书本上。   “父母呼,应勿缓……”又重复了一遍,多了他也不会。   现在的小星辰还不识字,但是他记力非常好,孟荼告诉他字怎么读,他立刻便能记住,所以到现在,弟子规他已经背过了十几条。   北宫雪抱着他,心中那份空白被填的满满的。   “北宫姑娘,不好了!”   北宫雪正沉浸在久违的天伦之乐中,忽然院门被推开,一名身穿戎装,将士打扮的男子冲了进来。他风尘仆仆,脸上、胸前鲜血淋淋,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北宫雪大吃一惊,下意识捂住了百里星辰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她认出那人是公子辰手下一名前锋。   那人喘了口气,急急的道:“镇北王北宫朔与凤家谋反,如今已闯进皇宫挟持了陛下。小王爷在宫中与叛党殊死搏斗,他怕叛党会对姑娘不利,特命属下来冲出重围来通知姑娘速速离开。”   “北宫朔反了?”这速度倒是让北宫雪大吃一惊。   “是,还请姑娘以大局为重,快些离开此地!”   “我知道了,你快去帮子辰吧。”就算他功夫再高,也难免会寡不敌众,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好,那属下告辞了,姑娘保重。”那人说完,转身便走。   北宫雪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的喊道:“保护好他!”   那人脚步顿了顿,转回身对着北宫雪就是一拜,“北宫姑娘,我跟随小王爷多年,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此次战役生死攸关,王爷心中最牵挂的依旧是姑娘的安危,若此次小王爷能得胜归来,还望姑娘莫负了小王爷一片真心!”   说罢,他深鞠一躬,接着转身走了,留北宫雪一人风中凌乱了。   公子辰的心意她一直明白,只是她心有所属,无法给他承诺什么。方才被那前锋一说,只觉得对公子辰的亏欠之情愈发沉重起来。   “娘亲,你怎么了,我们继续背书好不好?”百里星辰见她的高兴,伸出小手揉开她的眉心,想要讨她高兴。   北宫雪欣慰的搂紧了他,“辰儿,这几日家中不太安全,娘亲先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小孩子对母亲有着天生的依赖,一听说要送他离开,小星辰扁着嘴巴抗议,“不要,辰儿要跟娘亲在一起,有娘亲的地方就有安全。”   “辰儿听话,娘亲很快就来找你。”北宫雪紧紧将他搂进怀中。   此次计划与以前她做的事情不同。以前做的是生意,大不了赔钱,可如今做的是赔命的买卖!北宫朔挟持了北宫怀柔,他们也许不会杀皇帝,可是对成贵妃就不一定了。成贵妃威胁到了凤千雪的后位,又是成王在皇宫中的依仗,除掉成贵妃,一举两得。   成贵妃能在危险时刻想到她,就凭着这份感情,如今成贵妃有难,她做不到坐视不理。   正想着,忽然空中闪过一道青色流光。   北宫雪顿时拉起十二分警惕,一手抱紧百里星辰,另一只手不知不觉摸到了藏在袖中的匕首上。   没想到,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   “北宫姑娘不必惊慌,是我们!”残月的声音从院外传来,片刻后她推门走了进来,“宫中突变,我担心姑娘与公子的安危,与晓风前来接姑娘离开。”   北宫雪本计划将孩子送去上官将军府,残月一来,倒是少了她不少麻烦。   清云钱庄是九华山庄的地盘,千夙掌握着近半个天下的财富,且他向来不问政事,不与任何一个国家臣子结交。可他越是不表明立场,就越让人忌惮,几国帝王都担心他拿着这半个天下的财富去投靠了哪个国家,所以即便是几国帝王见到他都会礼让三分。   各国争战,不伤及九华山庄产业已成为一种默契,此时躲进清云钱庄,比其它任何地方都安全。   北宫雪没有拒绝,当即决定带着众人转移。   暗影人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如今身上伤口未愈,不能跟她一起行动,她便将暗影与百里星辰一起送到了清云钱庄,让他们暂时躲在钱庄地下的暗阁中。   菜菜与孟荼留下,照顾暗影与小星辰。   “娘,我想跟你一起去。”孟荼说道,他意识到此次行动有危险,想跟着北宫雪保护她。   闻言,北宫雪眸光一软。   身边这个十多岁的孩子不知不觉已经长成大人。去年还矮她一头,现在个子竟有超过她的势头。她以前喜欢揉他的发顶,如今只能拍肩膀了,“小荼听话,影姨和弟弟都需要你照顾。”   “雪儿姐姐,要不你让小荼跟着你吧,小影与辰儿我一个人能照料过来。”菜菜也是不放心她的安危。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北宫雪轻轻拍了拍孟荼的脸,将他拉到一旁,语重心长的道:“小荼,你如今长大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记得要三思而后行。”   孟荼重重的点头,“娘,我知道了,你一定要保重。”   “照顾好弟弟,也要照顾好筝儿。”她早看出两人的情义,还想着再过个几年等两个孩子大了,还可以成就一份美好姻缘。如今看来,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了。   “娘放心,小荼一定会照顾弟弟与筝儿,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们!”   “有小荼的话娘就放心了。”   又嘱咐了孟荼几句,北宫雪才离开清云钱庄。   晓风残月主动随行。   他们现在的职责便是保护北宫雪,当得到北宫朔拥兵谋反的消息时,他们想到的第一点便是北宫雪与百里星辰的安危。他们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两人赔上性命都不够。   “北宫姑娘,皇城内危险重重,不如你告诉我们要做什么,我们代劳吧。”残月道。   北宫雪明白她的意思,以自己的身手,进到兵荒马乱的皇宫中,他们还要分心护自己周全,倒不如直接去办事利落。   可是不行。   她摇了摇头,“其实两位不必随我涉险。”   说到底,他们二人了不过是千夙的贴身侍卫,与自己并无任何关系,带着他们一直去冒险,她心中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这些地方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晓风声音有些冷硬。   在黑暗中呆久了的人,总会少了几分温和。   晓风便是如此,他自小受训于晟王府的地下组织,性子冷漠。即使与最亲近的人在一起,他脸上也极少会露出笑容。   见他们执意跟随,北宫雪不再反对。   宫城被封锁,晓风施展轻功,轻而易举的将她带进了皇宫中。   进到宫中,北宫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的皇宫,四处充斥着血腥味道,那些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尸体散落在各个宫殿、通道中,尸体中大多是一些宫女与太监,还有部分在人们反抗时被杀死的御林军。   残忍之处,惨不忍睹。   北宫雪担心成贵妃的安危,一路飞奔向宜庆宫。   “啪!”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了成贵妃脸上,顿时,她白皙的脸上泛起五个手指印。   “不许打我家娘娘,住手!”莹儿扑过来挡在成贵妃面前。   “真是个忠心护主的狗奴才。”凤千雪坐在主位上,高高在上的睨着眼前这一主一仆。   莹儿顾不上害怕,凤千雪看她,她便瞪了回去。   “莹儿,回去!”成贵妃低沉的声音对着莹儿说道。   莹儿依旧顽强的拦在她面前。   “莹儿!”成贵妃想说什么,被凤千雪打断,“很好,既然你不怕死,本宫就成全你!跪这么久,想必你也渴了吧?来人,把那壶水赏给她喝了。”   莹儿眸仁倏的睁大,落在那被炉火烧得滚烫的水壶上。   第三百九十一章捉摸不透的成贵妃   “不,不要……”莹儿惊恐地望着提着水壶步步逼近的宫女,失声尖叫起来。她手脚并用,飞快的向后移动着身子,直到撞上墙壁才停下来。   “莹儿年纪小不懂事,求皇后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成贵妃俯首祈求。   “奴婢年纪小不懂事,那就是当主子的没教好了。”凤千雪冷哼,眸中尽是得意的光芒,“本宫不罚她也可以,那这壶茶,就请贵妃妹妹代劳了。”   宫女将茶壶端到成贵妃面前,壶口上,正冒着氤氲热气。   这水若是喝下去,就算不死,也会扒层皮!   成贵妃依旧一幅风淡云轻的表情,不咸不淡的望着那壶水。宫女已经将水倒进茶碗中,冷冷的瞧着她,似乎是断定她不会伸手去碰,眸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成贵妃并无犹疑,伸手去端那茶碗。   “娘娘,不要喝,不能喝啊……”莹儿吓得瑟瑟发抖,哭着嗓子喊道。见成贵妃真的端起茶碗,她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前去一把夺下茶碗,自己喝了下去。   滚烫的温度自口中落下,连带着胸口涌起一阵灼热。   莹儿手双手捂着脖颈,痛苦的摔倒在地不停翻滚。被开水烫伤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听到她痛苦的呜咽。   “莹儿……”成贵妃心中一痛,却又对凤千雪无可奈何,“你究竟想怎样?”   “本宫想怎样?”凤千雪挑衅般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盯着她的脸半天,忽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问本宫想怎样,本宫倒是想问问你,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本宫,导致皇上龙颜大怒在废了本宫,本宫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如今你反倒跑过来问本宫想如何,本宫想让你死!”   凤千雪越说越气,到最后,已是将近癫狂的地步。   “你,还有成王府,白玉兰、北宫雪,本宫会让你们一个个消失!”她说着,猛的拔出身边侍卫的剑,劈头斩向成贵妃,“去死吧!”   “砰!”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凤千雪手中的剑应声落地。   “谁?”凤千雪猛然抬起头,却见一个打扮利落的女子几步到了自己面前。“你是谁?”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女子。   “告诉你也无妨,听清楚了,姑娘残月,专干杀人越祸之事。”一席话,嚣张的让人牙痒痒。   “你是怎么进到宫中来的?”凤千雪还是不肯相信。   “都说了姑娘专干杀人越祸之事,进个皇宫算什么?”别说是北宫皇城,就连东祁皇宫,她都来去自如,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私闯皇宫,来人,把她给我拿下!”凤千雪几步退到了御林军身后。   御林军闻令立刻拔出佩剑,对着残月围了过来。   嗖,嗖嗖……   没有人看清是什么人出招,也没有人看清究竟他们用的什么暗器,只见寒光乍现,紧接着二十几名御林军齐唰唰倒了下来。   哼都没哼一声,死了!   凤千雪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来人,快来人保护娘娘,快来人啊!”凤千雪宫中太监总管着急的向着众人招呼。   残月眸光一凛,手起刀落,太监应声倒地。   “太吵!”残月开口道。   众人语结,就因为觉得吵,便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如此霸道,比帝王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凤千雪眼中涌上惊慌。她没想到,就眼前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好的身手,她如果想取自己性命,也不过是抬抬手的功夫。   “你想怎么样?”喉咙一紧,问出这么一句。   残月闭而不答,凤千雪不由得心中一沉。此人来历不明,且从成贵妃的反应来看,两人也不像是旧识,那么这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贵妃娘娘。”正想着,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北宫雪小跑着冲了进来。   “雪儿姑娘?!”这种情况下见到北宫雪,成贵妃倍感意外。   “雪儿来晚了,让娘娘受苦了。”看她肿起的脸颊,北宫雪心中懊恼万分,再看到地上痛苦的打滚的莹儿时,那份懊恼顿时化为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起来。   “凤千雪,亏你贵为一国之后,竟然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她怒火难平,一个用力将凤千雪扯到莹儿面前,“莹儿,你看清楚,刚才她是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她!”   莹儿闻言安静下来,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正对着凤千雪。   那双含泪的眸子里,忽然涌起一股笑意。   那笑意落进凤千雪眼里,只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北宫雪,本宫是皇后,就算有错,你们也不能对本宫用私刑!”凤千雪惊恐的叫着,就想转身逃脱。   残月走上前,一把将她摁在了地上。   “尊贵的皇后娘娘,今日我们便让您开开眼,体会体会什么叫做脱毛凤凰不如鸡。”北宫雪拎过那壶热水,如数浇到了她头顶上。   经过了一段时间,水虽然没有最初那么烫了,可浇到头上,还是换来了凤千雪杀猪般的叫声。   “啊……”惨叫声惊天动地,直叫人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北宫雪抓着凤千雪头顶凤冠一个用力,她头上一头黑发被整个拽了下来。她惊恐的望着北宫雪手里那一团头发,伸手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   半晌,她突然发出“嗷”的一声尖叫,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成贵妃第一次见宫外女子竟然也有如此“独到”的手段,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巴。   北宫雪将那团头发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湿漉漉的手,扭过头对着成贵妃嘿嘿一笑,“让贵妃娘娘受惊了,真是罪过罪过。”   成贵妃这才发现自己失态,深吸一口气压下震惊的情绪,缓声开口道:“方才幸好你及时赶,只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残月身手好,才带着我躲开了巡逻的士兵。”北宫雪解释道,扫了一眼遍地尸体与吓得不停发抖的宫女太监,她又继续道:“娘娘,此地不宜久留,您还是先跟我们一起出宫躲躲吧。”   满地尸体,成贵妃也有些惊惧,可想到什么,她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走,你们快离开这里吧,万一北宫朔的人发现凤千雪出事,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此时宫中吉凶难料,您先跟我们走,等危险一过,我们就送您回来。”北宫雪劝道。   这次要不是她来得及时,真不知道凤千雪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看着莹儿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再回想过往的种种,她真觉得只是拔掉她头发这种惩罚太轻了!   不过对于一国皇后,被人拔光头发这种奇耻大辱,传出去也够她痛苦一辈子了。   只是她想不通的是,成贵妃为什么不肯跟他们一起离开。   看出她的心思,成贵妃唇角微扬,笑意中竟有几分解脱般的轻松之感,“自二十年前进入到这宫墙之中,我就没想过有一日再出去。生死有命,我并不在乎。”   北宫雪有一刹那的怔松,仿佛里,成贵妃并不怕死,反而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   “北宫姑娘,不好了。”晓风匆匆进到房中,“他们过来了。”   他们,指的是北宫朔的人。   “你们快走!”成贵妃着急的对着北宫雪开口。   “贵妃娘娘!”北宫雪心中焦急,又不能将强行带她走。   “他们马上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晚风催促。   北宫雪思索再三,最终脸色一沉,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沉声道:“既然贵妃娘娘不走,那北宫雪也只好舍命相陪了!残月姑娘,你们若是害怕危险,便离开吧。”   残月、晓风一听,立即亮出武器表明决心,“手下既然随姑娘来到这里,便不会独自离开!”   言语间,北宫朔的兵马已到了宜庆宫前。他的身后跟着数百将士。勒住战马,他毫不在意的将长枪向前一指,对着晓风命令道:“叫公芷岚出来。”   “娘娘的面,岂是你一介外臣想见就能见的?”晓风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北宫朔一愣,眼睛眯出一条危险的视线。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子,很强!   不经意地握紧了手中长枪。   “你不是宫中侍卫。”北宫朔警惕的上下打量着晓风,企图通过对话能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晓风双手抱胸,并不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对峙良久,北宫朔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仗着人多势众,他勒紧马缰,长枪向前一指,嘶吼道:“不让开,就给本王杀进去!”   “杀!杀!杀!”将士们齐声吼出三声,向宜庆宫中冲了过去。   残月飞身出了宫殿,与晓风一同,将冲上来的将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厮杀声,惨叫声响起一片。北宫雪与成贵妃端坐在宫殿中,等着对方冲进来,或是战败离开。   莹儿站在一旁,依旧是满脸痛苦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宫殿外的厮杀声越来越小,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却愈发浓烈。   成贵妃泡了一壶茶,“雪儿姑娘,你来宜庆宫多次,我还没好好招待过你。这桂花茶是我亲手泡制,也不知是否合你品味,不妨尝一尝吧。”   北宫雪嘴角一抽,看向脚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在这种环境下喝茶,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玄明道人   看着成贵妃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北宫雪愈发纳闷起来。   她看不透,眼前的女子,究竟是胸有成竹,料定北宫朔不会打进来,还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所以才能做得到坦然至此。   还没等到她自己想明白,北宫朔已经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砰!   嘭!   殿门忽然被撞开,晓风、残月寡不敌众,在无数矛头的驱赶下,一步步退到屋内。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杀气。   北宫朔与凤离联手,带着数名将士冲到了殿中,北宫朔猛的飞起一脚,踢向残月胸口。晓风见状,抛出手中长剑,驱散眼前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出一拳,硬生生用内力接住了北宫朔那一脚。   “嘭”的一声,火花四溅,晓风被北宫朔所伤,身子猛的向后退去。   残月动起内力,才接住了他。   两人皆是受了不轻的伤。   再看北宫朔,晓风为救残月,使出了十成十的气力,他表面看似轻松,实则稳住身型深吸一口气,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暗自运气调理内息。   北宫雪与成贵妃双双向几人看过来,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人目光复杂,不知所想;一人淡然自若,宁静优雅。   这时,北宫雪在成贵妃眸中,看到了一丝明显的笑意。   她笑什么,她看不懂。唯一确定的是,她似乎对死有着一种近乎向往的执着。   她一心求死!   “北宫姑娘,成贵妃,快走!”思绪间,晓风一个鱼跃起身,挡到了北宫朔前面。他明白以他与残月的身手,很难胜得了北宫朔以及他身后这用之不尽的御林军。但拖着北宫朔的人,杀出一条血路,送北宫雪离开皇宫,他多少还有些把握。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说话的是凤离,他是凤千雪的胞兄。   “雪儿,你们走吧,有本宫在,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成贵妃并不知北宫雪与北宫朔的关系,只当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只要自己还在,北宫雪便不会有危险。   哪知凤离轻蔑嘲笑,“公芷岚,死到临头,你以为你还有谈条件的资格吗?”   北宫雪扫了凤离一眼,这人她素未蒙面,但从相貌上来看,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凤家的人。此时能与北宫朔绑在一起的人,应该也只有凤家了吧?   “此事与北宫姑娘无关。”成贵妃道。   “她自然与此事无关,但她也必须得死!”凤梨忽然戾了声音,提刀便向北宫雪刺了过来。   晓风举剑,一前一后与残月形成合围之势,身影攒动,幻化出无数身影在凤离眼前,令他无法辨别真假,只得拿着刀乱挥乱砍,几次下来,不但没有伤到晓风与残月,自己反倒是受不了少伤。   北宫朔见凤离不敌,屏息静气,待他辨别出残月身影时,猛然拔出佩剑,向残月后胸刺去。   “嘶……”   利剑刺穿身体的声音尤为刺耳。   “扑……”   腥红的血液自口中喷薄而出,染红了北宫朔半个脸。   “娘娘!”莹儿嘶哑的声音破空而出,她连滚带爬的冲过来,抱住了地上的女子。   那应声倒下的,竟是成贵妃!   就在北宫朔拔剑刺向残月时,站在一旁的成贵妃忽然扑成残月,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剑!   残月震惊,一时分神,被凤离认出真身,凤离一脚飞来,将她踢飞出去几尺远,撞翻墙边木架,才停下来,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扑的一声,她也喷出一口鲜血。   晓风借着凤离打残月的机会,对着凤离后背便是一脚,也将他狠狠踢倒在地。   一时间,几人皆有伤残。   晓风扶起残月,北宫雪蹲在成贵妃身边,将她从莹儿怀中接了过来,“娘娘,您这是何苦啊?”她早看出她心意已决,却始终无法理解她的做法。   成贵妃胸口鲜血汩汩向外溢着,才片刻,便湿透了玉白色的衣衫。   北宫雪一急,伸手捂住她的伤口,想为她止血,可是手掌再怎么宽阔,却怎么也阻止不住滚滚流出的鲜血。   “娘娘……”莹儿靠在她身边,不停的呜咽。   “现在哭未免还早了点儿。”凤离稳住身子,恶狠狠的宣告。   北宫朔并不理会他的意思,手中的长枪直接向北宫雪指了过来。   “北王爷,老夫劝你,还是手下留情一点儿好!”就在箭头刺向北宫雪的一刹那,忽然身后飘来一个声音。北宫朔大惊,手中长枪倏的顿在半空中。   北宫雪亦是一惊,这声音,是那日她离开宫城遇袭时,救她那人的声音。   扭过头,只见空中闪过一道白色流光,一个胡须雪白,身着灰白道袍的老者立在她的跟前。   “玄冥,你还敢回来?!”北宫朔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看着玄冥道人的目光,恨不能在他身上戳个窟窿出来!   当初要不是他横拦竖挡,自己早将皇位括入囊中了!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玄冥道人?北宫雪讶然。眼前的人白发如雪,道骨仙风,就是他当初救了百里玉衍,还授他一身武艺?   想到他救过百里玉衍,又在自己危难时出手相救,她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老夫行得端,立得正,因何不敢回来?”玄冥道人眸子扫过殿中众人,那幅如临大敌的模样,让他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轻蔑的意味,眸子一抬,朗声道:“倒是北王爷你,这么些年为人所用,却不知真正害你家破人亡的,竟是自己的枕边人!”   北宫朔一听,脸倏的一黑,厉声问:“你此言何意?”   玄冥道长还未开口,凤离一个箭步冲过来,扬刀便砍向他的面门,“无良道士,竟敢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看本将不杀你个死无全尸!”   北宫雪一惊,本能地想扑上去救人,被残月拦住。   电光火石间,玄冥轻轻一挥手中拂尘,顿时一股激流自他胸前涌起,吹动宽大的道袍狂飞乱舞。紧接着,激流在拂尘顶端凝聚成一个光球,倏的飞出,击中了凤离刀刃。   “砰”的一声,火花四射,凤离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被激流甩出几丈远,重重跌落在墙角。噗的吐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挣扎了几次,没爬起来。   再看玄冥道长,依旧是一幅风轻云淡的模样,轻捧拂尘,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北宫朔心中一惊,暗衬幸好刚才自己没动手,否则此时摔在地上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鹰隼般的眸警惕地盯着玄冥,声音却低了几分,“你方才说害本王家破人亡的,乃是本王的枕边人,本王现在家世正盛,何来破亡一说?”   “你可知当年悦王妃当年真正死因?”玄冥道长开口道。   北宫朔心中一震。   当年白悦容难产而死,诞下的女儿又是二月生日,民间有二月女孩儿克父母的说法,他自然而然的相信,白悦容是被刚刚出生的女儿克死的!而且他一直以为白悦容腹中胎儿有天子之命,结果一出生变成了女孩,他震惊失望之余哪还顾得上查实白悦容的死因。   “如此,你当年对悦妃的宠爱,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可怜悦妃为给你留下血脉白白牺牲。”玄冥道长惋惜的摇着头,“若她知道你会真能做出对自己女儿痛下杀手之事,恐怕死也不会瞑目吧?”   “老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北宫朔被拆穿,恼羞成怒。   北宫雪冷冷的扫了北宫朔一眼,将奄奄一息的成贵妃交到莹儿手中,自己起身站了起来。   关于当年的真相,白玉兰告诉了她大概,但有些事情,但预言一事,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单单因为一个预言,就将自己置于水深火热中,以至于连亲子之情都毫无顾忌。   “北王爷,当初老夫赠你的预言,你可想过,你是第一个看到的人么?”玄冥道长提示道。   北宫朔再次大惊失色。   当初白悦容怀了身孕,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又是他最宠爱的王妃,他自己高兴得很,时不时与朋友祝贺一番。玄冥道长又时常闭关,每月里见人也只有那半个时辰。   如此一来,他们见面的机会便少之又少,很多时候都是命弟子与侍卫传话。   “你的意思是当初送到我手中的信笺有问题?”北宫朔狐疑。若真如此,为何不早说?   玄冥道长看出他的心思,唇角轻启,开口道:“老夫虽知送去给你的信笺被人动了手脚,但若你心中坦然,自然也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可你得知悦王妃诞下一名女婴,竟为一句预言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此心之恶毒,实令老夫心寒!”   说到最后,玄冥道人竟动了怒火。   北宫雪站在他的身后,只觉得有些想笑。唇角扯出一抹苦涩,心却疼得厉害。若北宫朔不在意那些流言,不那么利欲熏心,也许母亲就不会死,自己更不会被逼流亡这么多年!   北宫朔握着长枪的手有些颤抖,“你,你当初给本王的信笺上面,究竟写得什么?”   第三百九十三章幕后黑手   “老夫只算出悦妃腹中之子有天命,至于是男孩子还是女孩,老夫并不知晓。”玄冥道人冷声道。   当年他夜观天象,发现紫气东来,方位正是镇北王府。后来传出悦妃有了身孕,他预测出这腹中孩儿乃人中龙凤,天命所归。   不想他派弟子送信途中,弟子被害,传到北宫朔手中的信笺也只剩下了一半。   就是这一半信笺,让北宫朔动了杀意。他心灰意领,带着弟子离开北宫,自此再不过问镇北王府一事。但事从他的预言而起,他总觉得亏欠那女儿,于是这些年,便时常留意她的举动,在必要时,出手救她。   万安寺前捡来的白狐,便是他留给她的。   那白狐乃是他所养的宠物所生,极具灵性,且忠实护主。结果最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送过来保护北宫雪的白狐,最后被他的宝贝徒弟百里玉衍牵走了。   真是,孽缘啊!   此时正在批奏折的百里玉衍优雅的打了个喷嚏,冷傲孤清的脸望向殿外,是儿子想他了吗?   正想着,趴在他脚下睡大觉的少白也倏的打了个喷嚏,用力过猛带动肥胖的身子跟着颤了三颤。慢悠悠的眼开了狭长的狐狸眼。   怎么感觉有人在想它?   狐狸眼四下看了看,没见有人来,抬起爪子将肥大的脚掌往脸上一搭,捂着眼睛又睡了。   百里玉衍清冷的眸子凝着不远处,不知所想。许久,他才收回目光,又开始批阅桌案上的奏折。   这奏折日复一日,也从来都不见少。   最近汶玉与夏侯濬走得愈发近了,还伙同不少大臣联名上奉,要他以国家社稷为重,早日立后以繁衍子嗣传宗接代,也好将来有人继承大统。   传宗接代么,他不是后继有人了么?   头痛的抚额,究竟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来找他呢?   想到这里,他又懊恼的摔掉了手中的奏折。她都那么对自己了,究竟自己还在贪恋她什么?论样貌,论博学,她又有哪点出色?可不知为何,偏偏就是如此的丢不开放不下!   暗算叹了口气,又捡起了桌案上的奏折。   又是夏侯旖珊,上次他以夏侯旖珊为先帝御赐旖珊郡主封号,而郡主与他是兄妹为由,拒绝了。没想到这次,他们竟然找出证据,说先帝当时并未下诏书,只是口谕,不作数。   “娘子啊娘子,若是朕下令立后,你会来阻止朕么?”眸中闪过一道算计的精光,他忽然笑了。   此时的北宫雪,只觉得一阵寒气自脚底蹿至头顶。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北宫朔的狠戾,让她一阵阵感到不寒而栗。古人有言,虎毒不食子,此时站在她对面,一脸惊愕的男人,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下得去手,此等铁石心肠,令人忘尘莫及!   北宫朔有些怔松,他二十几年来的执念,在这一瞬间崩塌了。   他自以为聪明一世,除了二十多年前那场预言超出了他的掌握,其它一切都尽在掌握,可是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自己被蒙在鼓里。   “你可想过,”北宫雪冷嗤一声,逼问道:“我明明该在五月降生,为何偏偏提前到了三月吗?”   北宫朔被问住,一时没了语言。   “那我来告诉你,”北宫雪绕过玄冥道人,一步步走到了北宫朔面前,一双凤眸,紧盯着他有些慌乱的脸:“二十多年前,就因为你凤千月嫉妒你对我母亲的宠爱,心心念念的想将我母亲取而代之。她处心积虑的与你结识,与我母亲交好,却借着我母亲不对她设防之时,在我母亲一日三餐中加入生南星。”   “生南星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吗?”   面对北宫雪的步步紧逼,北宫朔猛的抬起了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   “这就要怪你和你那位镇北王妃了。”北宫雪勾唇讥笑,“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来到北宫城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想谋求生机。可是你们却步步相逼,让我不得不面对你们那些龌龊的行径!”   “你……”胡说二字卡在喉口,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北宫朔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走,“哐啷”一声,长枪落地。   他高大的身体猛然撞上墙壁,周围士兵面面相觑,手中长矛对着北宫雪,不知该出手还是该怎样,端着长矛的手有些犹豫不决。   正在这时,地上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凤千雪挣扎着爬了起来。   人们只见一个脑袋上血肉模糊,面容狰狞,却穿着一身与她形象极不相符的华贵衣衫的女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伸手指向北宫雪,怒声道:“北宫雪,你竟敢忤逆本宫,本宫现在就将碎尸万段!”说着,她抢过身边士兵手中的长矛,踉踉跄跄的向北宫雪扑了过来。   晓风冷冷瞧着,也不出手,就在她从自己身边走过时,伸脚跘了她一个狗啃屎。   “扑哧……”人群后面,不知谁没的的忍住,笑出了声音。   凤千雪挣扎着再次爬起来,阴冷的眸光扫过众人,“谁敢笑?!出来,本宫要割了他的舌头!”   人群中立刻出现一种不正常的安静,好像有人将火折子压到了炸药引线上,人们边呼吸的声音都低了几个分贝,紧张的望着眼前这位几近疯狂的皇后。   “王爷,王爷,不好了!”外面一名士兵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北宫朔也是久经沙场之人,虽难掩惊骇,见到属下神色慌张,却也本能的打起精神。这种情况下,若是出事,那便是关乎生死成败!   “凤,凤老爷……”话音未落,忽然飞来一支长箭,不偏不巧正中那士兵后心。   可怜那士兵话没说完,一命呜呼了。   北宫朔愕然,抬头却见一直称病在家的凤老爷子凤华带兵到了殿门前。   一时间,他恍然大悟!   原来真正觊觎皇位的人,竟然是这位深居简出的凤老爷子。如此看来,当初凤千月嫁到自己府中,也是他一手安了。“不知岳丈大人此时前来,可是要来助我夺城吗?”北宫朔脸上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冰冷,长枪落地,他手悄悄握紧了藏在腰间的短刀。   若凤华敢有什么不轨之举,五步之间,他能一招取他性命!   凤华仰头大笑,穿透性极强的声音在宫殿之中回荡,令人只了只觉得寒毛倒立,阵阵发冷。   此时凤离已经恢复过来,见父亲来到殿中,立刻大跨步的走到了父亲身后。   北宫雪被他的动作带去,睨着眼前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他看上去神采奕奕,比同龄人更显硬朗结实,尤其是那双迸出精光的双眸,透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野心与阴谋。   “辛苦贤婿这些年为凤家所做的一切,今日,老夫特意来送你一程。”眸光一紧,杀机毕现。   北宫朔闻言,手一扬,短刀顷刻间落入手中,直逼向凤华面门。   凤华也不躲闪,眸中闪过一道冷戾的精芒,倏的一笑,左右两名护卫冲上前来,一人扬剑挡住北宫朔手中短刀,另一人身子一矮,挥剑直刺向他腹间。   “嘶……”一声沉重的闷哼,北宫朔猛然后退几步,腹部被刺伤,鲜血汩汩流了出来。   北宫朔手下兵士状,冲上来就要打,凤华带来的人自然不甘示弱。眼看两伙人就要打起来,凤华手一扬,身后副将洪亮的声音喊道:“众人听令,镇北王兴兵谋反,大逆不道!凤大人率军中勤王,念你们听命于人身不由已,此时若放下武器大人既往不咎,若再执迷不悟,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身后众人高举长矛,齐声呐喊:“杀!杀!杀!”   镇北王府的兵士一听,顿时气焰矮了半截,有些士兵已经犹豫着要不要将武器放下。   “一派胡言!”北宫朔见状极力反驳,“凤华老儿,你举兵谋反不说,还妄图将逆贼之名栽到本王头上,真是岂有此理!众将士莫要听信胡言,他们才是反贼,本王才是为保护皇上而来!”   镇北王府兵士闻言,一时真假难辨,不知该放下武器还是听命于自家主子。   两人唇枪舌战,互不相让。   “狗咬狗,一嘴毛。”玄冥道人捋着胡子,轻声念道。   算时间,公子辰也差不多该到了。   残月与晓风相互看了一眼,算计着等会他们打起来,也好趁乱护着北宫雪离开。想着,人也不经意的向北宫雪靠近过去。   众人心思各异。   凤华手下副将手一挥,“少废话,将士们给我上,杀他个片甲不留!”   众人闻言,本还在犹豫的士兵本能的握起兵器,冲上去与对方厮杀一起,宫殿内外一片混乱。晓风、残月借机拉过北宫雪,就要带她离开,被凤千雪拦住。   “想跑,没那么……”容易两字还未出口,残月一脚飞过来,将她踢出数丈远,砸倒混战的人群中。   “扶本宫起来。”凤千雪摔了个四仰八叉。   杀红了眼的士兵看都顾不上看她一眼,更别说扶她起来了!几个大步踏过去,险些踩断她的肋骨。   “啊……你敢踩本宫,看本宫不拉你出去杖毙!”凤千雪咬牙切齿,还没看清踩了自己的人是谁,接着又是重重的一脚踏到了她脊背上。   疼得她一口气没上来,“噗”的吐出一口血水。   第三百九十四章又说错话了   “你们闹够了没有?!”一声怒喝由不远处传来。   众人回头,却见一队御林军由远而至,将宜庆殿团团围住。众人被迫放下武器,再看众人拥护下,一身玄色龙袍款步走来那人,不是北宫皇北宫怀柔,又能是谁呢!   北宫朔与凤华顿时有些不知所以。   他们明明已经攻下养心殿,擒下北宫怀柔,将他秘密关押,怎么人忽然又冒出来了?   北宫怀柔脸黑的快能阴出水来,公子辰站在他身后一语不发。只在看到北宫雪时,眸中释放出一丝感动的光芒,她没事就好!   四目相对,北宫雪眸中带着几分赞许,仿佛在说,来得很及时!   原来,她早在借着布置中秋夜宴之时,将正阳宫、宜庆宫、养心殿等位置摸了个清楚。在公子辰派人回去报信时,她让那人带话回来给公子辰,告诉了几个她猜测出来北宫朔会作为囚禁地点的地方,让公子辰挨个儿去找。她则想办法进入宫中,保成贵妃平安。   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唯一失去控制的,便是……   想到成贵妃,北宫雪脸上笑容顿失。   忽然,一阵细微的啜泣传入大家耳中,“娘娘,您醒醒啊娘娘……”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来,却见成贵妃躲在地上一动不动,是抱着她的那名侍女莹儿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北宫雪这才意识到不对,几步回到成贵妃身旁。   被众人挡住视线,公子辰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免有些着急。可北宫怀柔在场,便是乱至如此状态,他一个外臣,依然不能随意闯入贵妃宫中。   只能干着急。   北宫雪凑近了才发现,她伤口处是大片的血痕,边缘处已经干涸,脸色白得如一张薄纸般。心中一痛,她伸手探向她的鼻息,那气息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   “道长,听闻您医术高明,求您救救成贵妃吧。”她望向玄冥道人。   玄冥道人闻言,提步走了过来。   翻开眼睑见她瞳孔还未散开,他搭上她的脉搏。片刻后,他的脸色凝重了几分,调息内力,在掌心凝出一股白色气流,又摊开她的掌心,将真心传进她的体内。   成贵妃惨白的脸,慢慢晕开一抹血色。   “多谢道长!”见成贵妃缓缓睁开眼睛,北宫雪松了一口气。正欲扶成贵妃起身,却听到玄冥道长不冷不热的一句:“她时间不多了,有什么想问的话抓紧问吧。”   北宫雪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道长,您……”   “刀入内脏,没救了。”玄冥道长说完,转身便走。   北宫雪顿时乱了方寸。   成贵妃虚弱的眨着眼睛,费了很多用力才伸出手,握住了北宫雪的手,“雪儿姑娘,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又怎会有勇气用死亡这种方式来解脱呢。   “不,娘娘,你不会死的。”北宫雪回握住她冰凉的手,鼻子一酸,眼睛滚落下来。   她承诺给公子辰,让他放心去救北宫怀柔,说她一定保成贵妃无恙。可此时,公子辰就站在殿门外,她却对着重伤的贵妃无可奈何。   歉疚,还是心痛,她已经分不清楚,只觉得,那种铺天盖地的悲伤涌上心头,将她淹没。   这是她第二次感觉到失去的滋味,第一次,是江氏离开的时候。   她们都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却又被自己牵连。   “答应我,以后替我照顾子辰。”成贵妃眸中闪着笑意。她早看出来,自己侄儿对这姑娘死心眼的很。虽然她也知道,北宫雪有一个儿子,可那又怎样呢?只要两个人相爱,那些世人的眼光就算得了什么?   若当初坚持一些,她又怎会放弃与自己相爱的人,走进这深宫高墙中。   后悔,为时已晚。   “答应我,好不好?”面对成贵妃殷切的目光,北宫雪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摇头。   就在她忍不住就要点头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贵妃?”那人轻声唤道。   北宫雪扭头,竟是北宫怀柔走了进来,她忙要委身行礼,被北宫怀柔阻止。成贵妃艰难的抬起眼眸,目光复杂地望着北宫怀柔。   “贵妃和贵妃,你到底还是走了这条路。”北宫怀柔黯然一笑,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委身抱起成贵妃,大步向寝殿走去。   听到北宫怀柔的声音,凤千雪从一堆残尸中钻出来,挣扎着爬向他,“皇上,皇上我在这儿……”   北宫怀柔视而不见,抱着成贵妃大步离开。   莹儿想跟过去,被北宫雪拽住。   她指着北宫怀柔与成贵妃的背影,被烫伤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咿咿呀呀不知说了些什么。   北宫雪只是摇摇头,“也许他们有话说。”就在刚才,成贵妃靠近她的耳边,对她说:你还记得王令松,他等我多年,如今总算可以如愿了。   语气中的释然,让她在那一刹那放下了心中愧疚。   这是成贵妃期待已久的结局,对她而言,也许这才是圆满。如此,她便也不必愧疚与遗憾。   公子辰带人将北宫朔、凤华等人如数收押,才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俊美无涛的脸上满是担忧,“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情急之下他忘了男女有别,拉过她上上下下的检视,生怕她哪里受伤被他忽略掉一样。   残月不满的瞪着公子辰,要不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早一脚上去把他踢开了。   晓风倒是无所谓,满不在乎的睨着两人。   北宫雪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向他开口,告诉他成贵妃一事。半晌,等他检察完,松了一口气,她才开口道:“对不起,承诺你的事情我没有做到,没能保护好贵妃。”   公子辰先是一怔,继而扯动唇角,便挤出一丝笑纹,“没事,不怪你。”   别说怪不得她,就算她真的有错,他又怎舍得怪罪于她?   无意间看到伏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凤千雪,公子辰忽然戾了脸庞。他不舍得怪罪北宫雪,可不代表他对任何人都仁慈,手往凤千雪身上一指,“来人,皇后欺君罔上,罪不可恕,押入天牢等候皇上发落。”   “不……”凤千雪一声尖叫突破云霄,“本宫还是皇后,你们没资格押本宫去天牢!我要见皇上,皇上!”   “恐怕皇上此时不会想见你。”公子辰冷冷挥手,“带走!”   两名御林军拖着又踢又骂,疯疯癫癫的凤千雪下去了。   他们离开后,一队训练有素的御林军进到殿中清理尸体,他们抬走尸体后,立刻有太监抬着水桶进来清理现场的血迹。才不足一刻钟,殿中已被清理干净,太监总管点上熏香,驱逐殿中血腥气。   北宫雪与公子辰移至殿外,殿外也已清理完毕,只是水迹未干,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弥漫。   忽然想起了什么,北宫雪开口道:“你可看到你师父了?”   公子辰一怔,显然不知道她说的话,半晌,才疑惑的开口问:“你是指玄冥师父?”他一生中有三位师父,一位是教他识字的文师,二是教他带兵打仗的军师,第三位就是教他这一身武艺的玄冥道长。   “对啊,你没有遇到他?”她明明看到他从正门出去,而当进公子辰就在正门口。   公子辰笑着摇头,“师父行踪向来神秘,便是见到我,没事他也不会找我。”   “这么说来,你这位师父脾气还真是怪。”北宫雪附和着他,笑了笑,心中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她心中清楚,其实她是想念百里玉衍了。   两日后,北宫王朝宫变一事传到了西凉。   百里玉衍听流光汇报完毕,薄凉的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北宫朔作茧自缚,活该!”就冲着他数次想要加害北宫雪,他也觉得北宫朔死有余辜。   唯一可惜的,是凤华那个老东西,竟然这么容易就败了,真让他失望!   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开了。   流光抬眸望着他喜怒不辨的脸,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自从晓风被派去北宫保护皇妃,他就成了专门掌管信息的要员。   “还有事么?”见流光不退下,百里玉衍抬起看奏折的眸。   “属下告退。”流光机智的觉得,如果再说下去,可能就要大祸临头,所以他识趣的选择了开溜。反正皇妃与公子辰之间……嗯,也没什么值得汇报的事儿!   “等等。”还没等他退下,百里玉衍再次开口。   流光头皮一紧,又恭恭敬敬的退了回来,“陛下请吩咐。”   “辰儿可还好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那女人一定会掺和其中。他想知道她的安危,却又不好直接开口,还好有个儿子在那女人身边。   “小皇子很好,在清云钱庄住了两日,昨日已被皇妃接回家中了。”流光如实回答。   “清云钱庄?”百里玉衍蹙眉,倏的将奏折往桌子上一拍,“你说辰儿住进清云钱庄了,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流光顿时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凤千雪的下场   旁边,月恒投来一个兄弟你自重的眼神儿。   流光嘴角抽了抽,百里玉衍清冷的眸子正盯着他,他不敢再有半分隐瞒,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百里星辰被绑架一事一股脑儿吐露了出来。   百里玉衍听着,绝代风华的脸上阴云密布,越来越黑。   “那个,皇上,小皇子吉人天相,现在已经平安回到皇妃身边了……”流光低着头,越说越心虚。   “啪!”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吓得他一个激灵猛然抬起了头。   只见百里玉衍铁青着脸,眼角处的阴鸷,刀片儿般锋利,狠狠刮在他身上。   “皇上……”流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求救的眼神看向月恒。   月恒头一扭,45度仰望房顶,故意视而不见他的哀求。   就在流光万念俱灰,准备主动请罪,下去领四十军棍时,救星来了。   太监总监江玄细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启禀万岁爷,汶大人、夏侯将军殿外求见。”   汶玉与夏侯濬来了!   流光顿时觉得,此时江玄的声音,一定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了!于是,他偷偷看向江玄的眼光,带了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味道。   被江玄看到,轻嗤一声,将脑袋扭到了另一边。   流光被嫌弃,一脸黑线,乐坏了百里玉衍身后的月恒。他想笑不敢笑,憋出一身内伤。   “万岁爷,两位大人就在殿处候着,宣吗?”江玄见百里玉衍不点头,执着的问道。现在他已经习惯了百里玉衍的冷漠,不像当初那么怕他了。   “宣吧。”百里玉衍轻叹一声,松了口。   近来西凉江北几座城池闹旱灾,民情紧张,正巧他也要找大臣商议对策。汶玉与夏侯濬此来,正好省下他派人再去通传了。   至于立后一事,等灾情平定再说吧!   北宫天牢,昏暗的光线中,一个拉长的影子一步步走向长廊深处。越靠近内里,阴冷的气息越发明显,空气中弥漫着霉腐朽的味道。   走到一间牢房门前,北宫雪停住了脚步。   盈盈翦眸,望向牢房中。   一身暗灰色囚服,锁链加身,盘膝坐于枯草上的北宫朔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   看清来人的一刹那,他先是惊讶,而后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你终于还是来了,你是来看我有没有得到应有的下场是吧?哈哈哈哈……”笑到最后,变得空洞而苦涩,他开口,沧桑而悲怆的声音道:“枉我北宫朔自负一世英明,不想被人利用,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肯放过!”   北宫雪淡淡的望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的确,在她的生命中,他的确是扮演着一个陌生人的角色。   除了,无止境的追杀。   “我来看你,是想问你一句,这些年,你可后悔过吗?”北宫雪缓缓的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如鼓锤般,一字一句在北宫朔心头敲响。   女儿问,问他可后悔了么?   悔,如何?   不悔,又能如何?   错,如何?   没错,他又能如何?   无非成王败寇,对永远是胜利的那一方。他被人利用,愚蠢至极,可又怪得了谁?若不是他贪心,想要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凭他的势力,又有谁能利用得了他?   现在知道错了,又能如何?   “你走吧,到那边见到你的母亲,我自会向你的母亲赔罪。”说罢,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我来,还有一事。”北宫雪蹲下身子,放下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取出,递进牢房中,“皇上答应我,他不会封了镇北王府,也会在祖祠中给你留一处灵位,让你放心。”   北宫朔闻言一怔,猛的睁开了眼睛。   “你放心吧,等你走后,我会把你和母亲葬在一起。”北宫雪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原谅你,但我想她在天有灵,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后还像生前一样孤独。”   北宫朔赤目欲裂,看向北宫雪的目光,说不清是感激,亦是震惊。   “至于那个凤千月,她有没有人收尸,我就管不了了。”端完饭菜,摆好筷子,她又将一壶酒放进来,“听说你喜欢喝女儿红,这是我专程托人从东祁送来的,我们父女今生也没什么缘分,就当是报你当年生我的恩情。吃完这顿饭,我们父女情也就此了断。”   北宫雪一席话,说到了北宫朔心坎上。   他起身几步挪到牢门前,扯开酒罐上的盖子,端了起来,“好,今生我没能照顾好你母亲,也没能做个好父亲,若是有来生,你便投个平凡人家,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别再来我这儿遭罪了。”说着,举起酒罐,将一整灌酒咕噜咕噜喝了干净干净。   北宫雪唇角轻扯,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对眼前的男人,她恨高过亲情,可始终是血浓于水,一想到他将不久于人世,心中竟然也是酸涩的很。   从天牢出来,她心中并不轻松。   短短几日内,整个北宫城变化天翻地覆。   凤家一夜之满门被抄,杀的杀,流放的流放。那位曾风光无限的国丈大人,被五马分尸,死在了菜市口的大道上。镇北王一夜之间起了大火,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被扑灭,整座王府被烧成一片灰烬。据住在镇北王府附近的人们说,那晚着火时,没有一个人逃出来,就边权倾朝野的镇北王北宫朔也葬身火海。   若大一个镇北王府,就此烟消云散。   但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镇北王府的名声,也是北宫怀柔感激北宫雪让他恢复真正的记忆,对她的回报。   据说,皇后娘娘听说娘家出事,急火攻心,疯了。   还听说,皇上体念旧情,虽废了她的后位,却将她安置在皇宫,命人好生照料!   北宫雪清楚,那场大火不是意外,而北宫朔,被赐死在天牢中。   至于凤千雪,她被关到了最暗无天日的水牢中,日日承受冰水浸泡之苦。而且她不会死,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水中一寸寸腐烂,直到只剩下一副残躯。   可能这就是北宫怀柔的报复吧。   她让他失去了此生最爱的女人,让他虽然活在这世上,心却如同死了一般。他就让她的心活着,身体却一点点的死去,让她分分秒秒承受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   成贵妃伤重不治,去世7天后,北宫怀柔为她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葬礼之隆重,完全按皇后的规格办理。   也只有北宫雪知道,那座十几人抬的灵柩之中,并没有安放公芷岚的遗体。真正的公芷岚,她在去世那一夜,便被悄悄带出宫,与王令松合葬。   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死后合葬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葬礼那天,也是成贵妃的头七,所有与她相关的人都在宫中参加葬礼,北宫雪拎了些点心,带了一壶清酒,独自来到西山祭奠。   两天前的一场小雨,浇湿了坟头新土,有些绿草正在发芽。   北宫雪蹲下身子,将点心摆在墓前,点着了带来的香烛,“芷岚姑姑,你应该不介意我这样称呼您吧?如今与王先生终于团聚,也算是人生幸事,雪儿给你们带了酒菜,为你们庆祝!”   端起酒壶,浇在了墓前。   墓碑上,不能用公芷岚的名字,她也只写了妣霜公氏。   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树林那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对话声。她警惕的放慢动作,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身披豹皮,一只手臂裸露在外的男子正与一红衣男子说话。   距离有些远,她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但她认出那豹皮男子正是杜铎手下,重石谷的二当家杜猛。   他在这里做什么?   北宫雪目露疑惑,轻手轻脚的靠了过去。   背对着自己的红衣男子身姿挺拔,背手而立,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子高贵气质,一看便知并非平凡人家。杜铎现在还被关在清云钱庄,此时杜猛出现在这时,是想打探杜铎的下落吗?   她悄悄的靠近过去,不想一不小心,踩到了脚下断枝。   “啪嗒”一声,杜猛立刻警觉的向这边看了过来,“谁?!”   北宫雪一个飞身躲到了树干后面,杜猛四顾无人,却也不像刚才那般放心,与红衣男子又匆匆说了几句什么,两人迅速离开了。   一直到脚步声走远,北宫雪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望着他们站过的地方,她长眉紧蹙。   看那红衣男子的背影,好似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拿了东西,她也匆匆回下了山。   回到家中,公子辰正在等她,小星辰最近对公子辰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不知是男孩子天生喜欢强者,还是时间久了,小星辰也被公子辰的诚意打动了,总而言之,现在他肯让公子辰陪他玩了。   手中拿着一柄木剑,公子辰正在教他怎么拿剑。   “好了,差不多歇会儿吧,别把我儿子累着。”北宫雪嗔怒道,随手将篮筐放到了石桌上。   “听你的,”公子辰收了小星辰手上的木剑,揉揉他的发顶,“辰儿休息一会,明天再练。”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碰我脑袋!”小星辰捂着脑袋抗议,一脸嫌弃。   第三百九十六章求成全   “辰儿,师父喜欢你才会摸你脑袋的。”孟荼正好从房中出来,听到小星辰发脾气着急的替公子辰解释。   公子辰俊美无涛的脸露出欣慰笑纹。   小星辰扁着嘴巴看看哥哥,又看看公子辰,抗拒却也没反驳,扭着小身子到了北宫雪跟前,“娘亲,抱抱。”挥舞着小短手向北宫雪伸了过去。   北宫雪弯腰将他抱起来。   “娘亲,辰儿饿了。”他又搂着娘亲的脖子撒娇。   北宫雪宠溺的捏捏他滑嫩的小脸,“辰儿想吃什么,娘亲给你做。”   小星辰还不满两周岁,已经很懂得哄人开心,抱着娘亲的脸甜腻腻的亲了两口,糯糯的声音道:“娘亲做的饭,辰儿都喜欢吃。”   北宫雪失笑,这小子情商也不知道遗传了谁,她可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这么乖巧!   公子辰也情不自禁的笑了。   中午北宫雪炒了几个菜,留公子辰一起吃饭。   饭桌上,小星辰懂事的自己拿勺子自己喝粥,孟荼拿着馒头夹菜喂他。长兄如父,十五岁的孟荼依然长成了大人模样,尤其在照顾百里星辰时,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让北宫雪倍感欣慰。   公子辰夹了几根青菜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不时看着这温暖的一家三口。   “暗影姑娘的伤怎么样了?”出事之后一直没见暗影回来,菜菜也不在,公子辰有些奇怪。   “没大碍了,只是伤口还有些地方未愈合,需要静养。”正说着,忽然看到小星辰手一抖,勺子里的洒到了桌子上,她忙拿过帕子,帮他清理。   “娘,我来吧。”孟荼放下馒头,接过北宫雪手中的帕子。   小星辰也很配合,等面前的桌子擦净了,又继续拿着勺子喝粥。虽然手还不怎么稳,动作却优雅的如同翩翩公子般。   半晌,只听得到小星辰喝粥时,勺子碰到碗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忽然想到了什么,公子辰不解的开口问道:“我听说,皇上准你重建镇北王府,并要恢复你郡主之名,你如何拒绝了?”   北宫雪无所谓的笑笑,“虚名,拿来何用?”   “也是,你本也不缺这些。”他本来还觉得奇怪,以为她心中有何顾忌,才会迟迟没有接受北宫怀柔的好意,如此看来,是他想多了。   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淡淡一笑,转了话题:“天气凉了,我母妃请了裁缝做衣服,我看辰儿与小荼也是时候添置几件衣物了,不如到时我让裁缝也来这边一趟吧。”他其实是想让裁缝给她做几身衣服,怕她不接受,便拉了百里星辰与孟荼出来当挡箭牌。   北宫雪看出他的心思,了然一笑,“好。”   答应的这么痛快,简直出乎公子辰的意料,他本来准备好用来说服北宫雪的说辞忽然没了用武之地,张张嘴巴,没说出话来。   饭后,孟荼哄着小星辰去睡午觉,公子辰挽起衣袖,帮北宫雪收拾碗筷。   “你坐着吧,我自己来就可以。”北宫雪道。   公子辰不依,三下两下将北宫雪手中的碗夺了去,“你坐着,这些事情交给我来。”事实上,洗碗这样的事情,他哪干过,拿过碗放进木盆中,却不知如何下手。   “好了,你去坐着等我一会儿吧。”北宫雪无奈,将他从桌边推开了。   公子辰挑挑眉梢,只好让到一旁。   不过他也没闲着,北宫雪洗碗,他便帮着擦桌子。   “其实,你不必如此……”北宫雪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一转身拉过她湿淋淋的手,握在掌心中,“雪儿,让我照顾你好么?”   这句话,他放在心中很久了。   北宫雪心中一滞,本能反映的抽回了手。   尴尬的理了理发鬓,她低下头继续洗碗,心中却不停的打起了鼓。若是没有百里玉衍,也许公子辰的确是不错的选择,可这世上偏偏没有若是,她这一生,注定不会再为别人动感情了。   收拾完碗筷,她借口累了要休息,送公子辰离开了。   他才走没多久,门响了。   开门一看,竟是浔阳郡主。   “我现在应该叫你北宫姑娘对吗?”浔阳怯生生的望着北宫雪,“浔阳冒昧来访,打扰之处,还望北宫姑娘不要见怪。”   “郡主大驾光临,是北宫雪有失远迎才对。”北宫雪说着,侧身将她让进院子里,“郡主请进吧。”   浔阳微微一欠身,走了进来。   见院中布置精巧,她不由得开口夸赞起来,“这里真是好雅致,浔阳原本只知北宫姑娘手艺好,不想家中竟也如此幽静清雅。”   “郡主过奖了,只是不知郡主此来,可是有事?”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虽然她这里不是什么三宝殿,但说浔阳是平白无故来找她聊天的,打死她都不相信!   果然,浔阳闻言脸色一沉,扑通一声对着她跪了下来。   这一动作着实把北宫雪给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的想把浔阳拽起来。无果,她只得半蹲着身子扶着她,无奈的问道:“郡主,您这是做什么?”   “北宫姑娘,浔阳有一事相求,若不答应,浔阳死都不起来!”   “郡主有何事但说无妨。”   浔阳摇摇头,欲言又止。看她难以启齿的模样,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但现在又不得不说,所以支支吾吾为难得很。   这样一来,把北宫雪急坏了,“这里没有旁人,郡主有话直说便是。”   浔阳又扭捏了半天,才不得已开口,“北宫姑娘,浔阳与腹中胎儿,求您成全!”说罢,伏身对着北宫雪就是一拜。   北宫雪一愣,向来灵活的脑子不转了。   腹中胎儿?!   求她成全?!   她是一个女子,如何成全另一女子的孩子?总不会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嫁人,害怕未婚生子污了名声,想把孩子生下来之后给她吧?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接着又否决了。   不可能,浔阳再怎么说也是东祁贵族严厉家规下驯化出来的女子,而且她来到北宫后一直跟随在公子辰身边,不可能荒唐到那种程度!   等等,公子辰……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浔阳为了公子辰来到北宫,又一直住在他的府上,那么浔阳腹中的孩子……她要的成全,是想让她放弃公子辰吗?   “郡主想要北宫雪成全什么,还望郡主直言。”她脸色冷了几分。   虽然她从未想过要与公子辰在一起,可面对这种事情时,她有着本能的抗拒。   “浔阳不求能嫁与小王爷,只求能常服侍小王爷左右,还望姐姐能在小王爷面前美言几句。浔阳知道,若说在这世上有谁能左右小王爷的意思,那便只有姐姐您了。”怕她拒绝,浔阳直接改口喊她姐姐。   这其中深意北宫雪自然明白,她叫自己姐姐,便是认了自己高她一头的地位。   若自己真想嫁入成王府,那她便居于自己之下。   “你贵为郡主,又何必如此低声下气的来求我呢?”北宫雪叹了口气,到底是于心不忍,将浔阳拉了起来,“我想有些事情你误会了,我与小王爷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心已有所属,并非小王爷。”   浔阳望着她,水样华眸,带着明显的不信任。   北宫雪勾唇一笑,“或许在你们看来,以我的身份,根本配不上他的家世与地位,所以有幸得他垂怜,便应该烧高香,紧紧攀上这棵高枝。可你们错了,我北宫雪喜欢的,便是这平凡百姓简单悠闲的日子。你回去吧,小王爷那里,恕我无能为力,不能为你美言了。”   碰了一鼻子灰,浔阳还是不死心,“姐姐,您误会浔阳的意思了,浔阳自知现在身份低微,配不上王爷。浔阳不求名分,只要王爷肯留浔阳在身边,让浔阳侍候便可。”   “你不一直在他府中吗?”   闻言,浔阳脸色黯了下来。   原来,上次事情发生后,公子辰便下令将浔阳的住处,搬到了府中另一处与自己居所距离很远的别院,平日里,她根本见不到公子辰。   “他可知道你有身孕了吗?”   浔阳摇头。   “你从来没有向他提过?”   “浔阳怕王爷知道后会以为浔阳借机生事,以为浔阳要名分或是什么,故不敢对任何人说。”她说着,紧张的拽住了北宫雪的衣袖,“姐姐,请您也不要告诉他好吗?浔阳不想让王爷觉得浔阳有所图。”   听她这么说,北宫雪方才生出的不悦一扫而空,恨铁不成刚的看了他她一眼,“若是他不知道,等生孩子时你怎么办?你一个女孩子,能自己平安产下孩子?”   浔阳无言以对,她只担心公子辰会误会她,却从未想过如何平安产下孩子。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会找机会告诉小王爷,他不会误会于你。”   “那……”浔阳不知说些什么,再次扑通跪地,向北宫雪行礼:“浔阳谢姐姐成全,今日之恩,浔阳定当铭记在心,若来日姐姐有用到浔阳的地方,赴汤蹈火,浔阳绝无半句怨言。”   “你身子不方便,别动不动就跪,小心腹中的孩子。”北宫雪拉起她,嗔责道。   浔阳不语,默默接受了她的批评。   送走浔阳,北宫雪又陷入深思中,看来以后,是要与公子辰保持些距离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娘亲,她摸我!   夜,静谧。   北宫雪手捧一盏清茶,坐在院中石桌旁,清冷的光线映在身上,为她镀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微光。晚风吹起长发,伴着裙摆一起起起落落。   “姐姐,天凉了,回房睡吧。”菜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将披风给她披上。   北宫雪会意一笑,伸手拉过菜菜的手握在手心里。   菜菜的手软软的,带着丝丝暖意沁进她的心头,“这些天,辛苦你与槿姨了。”白天在漱芳斋忙里忙外,晚上还要照顾受伤的暗影。   “说什么客气话呢,我娘说了,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与她以前下田耕种比起来,可轻快多了呢!”菜菜夺过她手中茶碗,一试,碗都冰凉了,忍不住嗔责:“你看这水都凉了,也不换上一杯,万一喝坏了肚子可怎么办啊?”边说着将茶碗放到了石桌上,拉起她冰凉的手,又絮絮叨叨的念着:“手也这么凉,快回屋吧,不许坐在这儿了。”   北宫雪失笑,却也顺从的起了身。   晌午过后,菜菜与暗影回来,残月也跟过来,硬是说要保护大家的安全,与暗影挤在一间房中住了下来。加上孟荼最近不用去成王府,家里倒是热闹很多。   说到安全,如今凤家与镇北王府已不复存在,他们身边的威胁没有了,应该终于可以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了吧?   好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睡得如此踏实了,以至于日头三尺,她还没睡醒。   “娘亲,辰儿要出去玩。”一大早的小星辰就跑来敲娘亲的房门,可敲到日头老高,还没敲开。   他嘴巴一扁,不乐意了,悻悻的背对门口坐着发脾气。   暗影僵硬着身子冲他摆摆手,“这是谁这么大胆子,大早上就敢惹我们小辰儿生气啊?”她边说着边走过来,想要逗小星辰开心,没想到刚一弯腰,牵动背上伤口,疼得她“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小星辰见她呲牙咧嘴,嫌弃的直皱眉头,“影姨,你伤又没好,怎么不好好休息呢?”   暗影摸摸他的脑袋,咬牙强忍着痛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影姨这不是看你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门口,想来陪陪你嘛。怎么样,感动不?”   “不!”小星辰果断回答,如墨般的眸子满满的嫌弃。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大人总爱摸他的脑袋。娘亲如此,爹爹如此,就边那个小王爷和影姨也是如此,难道就他自己的脑袋摸起来舒服吗?   气鼓鼓的嘟着小嘴,在暗影的魔爪再次伸向他脑袋时,他迅速一翻身,躲开了。   暗影被晃到,险些栽倒,扶着腰间伤口不停哀号。   “大早上的,你们闹什么?”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北宫雪一脸好像的看着地上一个坐着,一个四脚着地半趴着的两个人。   “今天天气这么好,辰儿来带娘亲出去走走!”百里星辰抢先回答。   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连手上的土都来不及拍,便小跑着扑向娘亲的怀抱。   北宫雪一个侧身躲开了,面对小星辰幽怨的双眸,她丝毫不为所动,“去洗手,娘亲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许趴地上!”   小星辰鬼精灵的眸子闪了闪,手忽然指向暗影,“是影姨,她要摸我,我着急躲才摔地上的!”   暗影无语凝噎,这小家伙,太能赖了!   北宫雪被他逗笑了,拉过他拍了拍他衣襟上沾的尘土,语重心长的教导:“影姨那不是要摸你,那是长辈向晚辈表达关心和疼爱的一种方式,就算你不喜欢,也不可以直接拒绝,知道吗?”   被娘亲教育,小星辰扁着嘴巴点了点头,“知道了。”   “去向影姨道歉。”   小星辰扭捏着不乐意,磨蹭了一会儿发现娘亲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好拖着步子到了暗影面前,“影姨,辰儿刚才乖了,现在向影姨请罪,还望影姨莫怪。”说着,就要俯身拜下去。   暗影哪受得起这一拜,慌忙起身拦住了他。   起得太急,扯动伤口又疼得她一阵咬牙吸气。这哪是道歉,是来惩罚我的吧……暗影暗衬,脸上却只能赔着笑,“影姨不怪辰儿。”   小星辰一听,收起虔诚脸,扭头对着北宫雪说道:“娘亲,影姨不生气啦,你带辰儿出去玩好不好?”   细细算来,的确有些日子没带他出去了,如今外面风平浪静,倒是出去放风的好时机。想到这里,她痛快的应了下来,“去叫上哥哥,娘亲带你们出去玩儿。”   以前出门,只有她和两个孩子,这次出门,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   暗影表示自己也很久没出过门了,要跟着,她跟着菜菜就得跟着一起去照顾她。残月表示有伤员有孩子出去不安全,她要跟着保护大家。   一家人正在马车前忙碌着,忽然小巷门口探过来一个人。   那人远远的看了看这边,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半晌,才开口问道,“请问,这是北宫雪的家吗?”   残月警惕的抛来一个生人勿近的眼神,本能地握紧了腰间佩剑。   北宫雪扶住她的手,开口问:“这里便是,先生找我可有何事吗?”   那人一听这里便是北宫雪的家,一脸兴奋,几乎是小跑着从巷子口消失了。   北宫雪纳闷的看着前面,有些不解。   “莫名其妙!”残月放开了握在剑柄上的手。   正欲上车,巷子忽然涌进一队人马,看那些人的衣着,倒像从宫中而来。等他们走近些,北宫雪才认出来,来人正是北宫怀柔身边的太监总管,张松!   “张公公?”她纳闷,不知他们为何而来。   “北宫姑娘,咱家有礼了。”张松倒是客气,满脸堆笑的向她鞠下腰。   “使不得,公公这是折煞民女了,不知公公远道而来,有何吩咐?”她清楚眼前这位公公并非看到的这么和善,也知他在宫中地位了得,所以说起话来小心翼翼。   “谁不知姑娘才是货真价实的郡主殿下,您不让皇上恢复您的身份,那是您不在乎虚名,是您德行高。可这不代表咱们能对您不敬啊!”   张松句句谄媚,倒是让北宫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公公您过奖了,民女只是过惯了平淡日子,若公公不嫌弃,还请家中一坐。”她退后两步,谦顺的请张松进到家中。   残月等人见状,将马车拉到巷子内侧,让出了一条路来。   张松也不拒绝,提步走了进去。   上院打量着小院,只觉得闲庭清幽,香气宜人。   “姑娘真是好雅致,这小院住着,可比宫中那些高墙深院清雅多了。”   “公公谬赞,不过是民女闲来无事,喜欢养些花草,青叶红花的看着舒服些,哪配与宫中相提并论。”北宫雪不知张松此来为何,只能附和着他说下去,“公公,外面天凉,有何事还请进屋说吧。”说着,她扭头对菜菜吩咐道:“菜菜,给客人上茶。”   “是。”菜菜对着张松福了福身,去泡茶了。   “姑娘客气了。”   随着北宫雪进到屋子里坐下来,张松这才开口道出此行的目的:“咱家这次来,是奉了皇上口谕,希望姑娘为皇上办一件事。”   “能为皇上效命,是民女的福分,还请公公直言。”   正在这时,菜菜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公公请用茶。”她将茶水端到张松身旁小桌上,又福身退下了。   见她走后,张松复又开口,“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北宫雪心中纳闷,却也顺从的走了过来。   张松靠近她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北宫雪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此乃皇上毕生心愿,还望姑娘务必成全。”张松收敛了笑脸,语重心长的道。   “我当尽力而为。”   见她应答,张松心头重石放下,长舒了一口气,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那就劳烦姑娘了,明日酉时,皇城西玉山寺,咱家与万岁爷一起等你。”   “好。”   “那咱家就不多打扰了,”张松眸光瞟向门外,院门前几人正犹豫着是回来还是等着,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他笑了笑道:“看来咱家来得不是时候,耽误姑娘出门了,告辞。”   “送公公出去。”   北宫雪一直送张松到巷子口,看着他上马离开,才又回到自己家门前。   “娘亲,我们还出去玩吗?”小星辰望着她,乌溜溜的眼睛中,涌动着不安。   生怕她摇头,他紧紧的盯着她的脸。   北宫雪伸手揉他的小脸,“当然去啊,娘亲答应辰儿要带辰儿去烤肉,若是不去了,岂不是要失信与辰儿么?”何况烤肉的工具都准备好了,要是不去了,岂不浪费!   百里星辰一听,脸上笑开了花,拉着北宫雪的手就往车上拽,“娘亲,我们走!”   “好,现在就走。”   上了车,两车马车载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向城郊外的邬山进发。   出门没走多远,迎面遇到了前来找她的公子辰。公子辰本是想送两个侍卫来保卫她的安全,不想遇到她出门便要同行。百般推托不过,北宫雪只好答应让公子辰跟着一同前往。   队伍继续往前走,没一会儿,又遇到了上官云筝。   她正与上官云雀一起不知去做什么,也是北宫雪一行人,便要跟着一起出去热闹。本来上官云雀没什么兴趣,可见到公子辰也在,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圜,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北宫雪凝眉,看来需要有人去打猎了!   到了城门口,晓风出现了。   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商量好的,晓风才露面,残月便邀他一起去。   于是本来计划只有三人的队伍,壮大成了十几人。   第三百九十八章烤肉之争   到了目的地,北宫雪原计划带着孩子们来烤肉,结果来了这么多人,明显是狼多肉少不够吃。安顿好以后,她让几个身手好的去打猎,自己带着菜菜等人支架子,生火点木炭。   孟荼自告奋勇跟着公子辰去打猎,看护小星辰的任务就落到了菜菜身上。   莫冼言也来了,他负责照顾暗影。   暗影满脸嫌弃的扫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一个大男人连点功夫都不会,哪天一个人落到荒山野岭上,非饿死不成!”   “你这话说的,我没事一个人跑荒山野岭上干嘛?”莫冼言反问。   他现在与暗影基本上是两看两相厌。   “我只是打个比方。”暗影倚在树旁,一派慵懒的模样。莫冼言一看就来气,将原本要给她盖身上的毯子往她身上一丢,“你倒是厉害,你别让人侍候你啊!”   “那我是受伤了,当时要是你在场,估计命都没有了。”暗影不服气的喊起来。   北宫雪看着两人逗嘴,唇角扬起一抹笑纹。   这两个冤家,见了面就吵,不过,凤眸别有深意的睨着两人。男未婚女未嫁年纪又相当,要不是两人彼此看不惯,还真挺配的。   炭火上的羊腿已经烤的滋滋作响,四周弥漫着诱人的香味儿。   小星辰搓着小手偎在北宫雪身旁,如墨的眸子直盯着架子上的烤肉,糯糯的声音道:“娘亲,辰儿好饿!”   北宫雪宠溺的看他一眼,“辰儿乖,再等会儿就好了。”   烤肉想要好吃就要放辣椒粉,小星辰现在年纪小,不能吃过于刺激的东西。她往羊腿上洒了些小茴香,又转去木棍烤了一会儿,才用刀割下来一块穿到竹签上递给小星辰,“刚烤好,很热,慢点吃。”   “知道了。”小星辰欢快的接过来。   又削了一块递给菜菜,扫了一眼对面树边坐着的两人,她心思一动,削了两块穿好,向小星辰使了个眼色,“去拿给莫先生。”   “是,娘亲。”小星辰拿起烤肉送了过去。   暗影与莫冼言正在怄气,谁也不理谁。莫冼言想走,又碍于北宫雪吩咐他照顾她,不想失信于人,只得在她不远处坐着,时不时的扫她一眼。   暗影见他偷偷看自己,更来气了。   “莫先生,给你烤肉。”小星辰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将烤肉往他面前一举。   “多谢小少爷。”莫冼言接了过来。   “先生不必客气。”小星辰说完,转身回了自己娘亲身边。   莫冼言看着自己手中那两块烤肉,犹豫着要不要给暗影送一块过去。给吧,看到她那幅趾高气扬的模样就来气,不给吧,这两块肉明显有一块是给她的!   踌躇半晌,也没挪动步子。   “再不吃,肉凉了就不好吃了。”北宫雪见他不动,开口催促道。   莫冼言轻笑两声,不得已只得起身走了过去,烤肉往暗影面前一推,“小少爷亲自送来的,吃点吧。”   暗影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没理会。   莫冼言也来气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心好意给你送吃的过来你不吃是吧?不吃拉倒,我还不愿意侍候你呢!”说罢,转身气乎乎的走了。   暗影见他发脾气,反而自己没脾气了,“你给我回来,谁说不吃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话了?”   莫冼言:“……”   菜菜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凑到北宫雪向前小声说道:“他们两人可真有意思。”   “一对冤家。”北宫雪笑着下评论。   就在这边热热闹闹的烤肉时,出去打猎的几人也没闲着。   晓风、残月一队,本来去了东面,结果追一只黑熊追到了南面。不想熊没追上,反而遇到了同样在南面转悠的公子辰和他随行的两名侍卫。   两人躲在树丛中窥视着三人。   公子辰觊觎他家皇妃,这是不争的事实,做为忠心不二的暗卫,两人对此事介怀已久。这次在山中遇上,就想着借机教训一下他。   那侍卫手中拎着一只兔子,还有两只野鸡,鸡中箭没死透,不时扑腾着翅膀。   残月眸中闪过一道算计的精芒,手用力晃了晃身边的草丛。   “小王爷,那边有东西!”那拎着野鸡的侍卫一脸兴奋的惊叫。   公子辰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精光,抽箭搭弓,对准草丛就是一箭。   “嗖”的一声,草丛中没有动静了。   侍卫飞快的奔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纳闷的四处找了找,只见箭射到树上,箭尖没入树干半尺多。独自感叹半天后,他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草丛又是一阵晃动,好似有什么大型动物走过。   “在那边!”侍卫大吼一声,手指着那片草丛。   再次出箭,还是什么都没有。   残月唇角反出一抹得意,身影没入草丛中。   几番下来,他们已经从山南绕到山东,眼看就要进入他们发现狗熊窝的地方。残月身轻如燕,飞快的穿梭在草木中,她的身后,公子辰的箭如影随行。   “小王爷,要不我们别追了。”拎猎物的侍卫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这一路过来,实在是累死他了!   “累了在这里等着!”公子辰已经觉出不对,能从山南将他引来这边,却又没被他抓住的人,想必身手一定不错。这一点,很大程度上激起了他的斗志。   男人,最开心的,就是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最不开心的,就是遇到了却不能痛快一战!   草丛中传来一阵骚动,他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拨开密密匝匝的杂草,忽然眼前一黑,一个庞然大物立起身子,大吼一声向他扑来……   黑熊!   “小王爷,快跑!”身后,侍卫转身就跑,慌不择路的情况下,险些从山坡上滚下去。   “就这模样,也配派来保护皇妃!”残月冷嗤一声,对着晓风抱怨。   晓风轻蔑的扫了一眼不顾他们家小王爷死活,连滚带爬逃命的二人,冷漠中带着鄙夷。   公子辰匆忙之下只顾上飞出一脚,踢在狗熊胸口。   狗熊雄壮的身子晃了晃,大概是被踢疼了,猛的一爪子挥向公子辰。   公子辰借着踢出那一脚的力量,身子向后一翻,灵巧的躲过狗熊拍过来的一掌。熊掌落到旁边树上,碗口粗的树干,硬是被划出三道深深的裂痕。   公子辰顿时有些心惊,那一掌要是拍在自己身上,就算没肠穿肚烂,估计也得断几根肋骨。   谁引他到这儿的,还真是居心叵测!   黑熊没到打到公子辰,反而被踢了一脚,顿时变得暴躁起来。宽大的熊爪子拍打着自己胸口,发出几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再次向公子辰扑来。   公子辰不动如山,只见他手腕翻动,身体四周涌起紫色激流,吹动他宽大的袖袍狂飞乱舞。   “畜生,你要怪就怪引小王来这里的人!”紫光在掌心幻化出一个白色光球,猛的击向黑熊。   光球撞到黑熊身上,“嘭”一声,炸出一圈白色光环,顿时山林震荡,四处残叶飞溅。黑熊被震出几丈远,砸倒两三棵大树,摔到地上不动了。   残月顿时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   这内力,也只有陛下能与之比较一二了吧?   晓风也是惊得不轻。   出神间,忽然眼前闪过一道紫色流光,还来不及反映,公子辰已飞落在二人跟前。   晓风先一步反映过来,一个箭步挡在了残月向前,“主意是我出的,想怎么样,冲着我来!”刚才见识了公子辰的恐怖身手,以他们两个人的水平,就算是联合也过不了他五十招。   残月这才回过神来,想站出来被晓风挡住。   公子辰冷冷一哼,“就凭你们的身手,小王还不屑于和你们过招。”轻蔑的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继续道:“回去告诉百里玉衍,小王要的不只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若她不甘心情愿,小王不会强迫于她!”   言外之意,若她哪日愿意了,让百里玉衍不要回来破坏。   晓风眼中满是警惕,生怕他来个突然袭击,让他们措手不及!   可没想到的是,公子辰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别说是突袭,连跟他们交手的意思都没有。果然就像他口中所言,他根本不屑与和他们过招。   实力悬殊太大!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残月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你我全力与他交手,可有半分逃脱的把握?”   “你与陛下切磋时,能在陛下手上过二十招吗?”   “不能。”   “他的身手,并不比陛下差。”能在瞬间将一头身强体壮的黑熊打飞,那力道,可不是吹出来的!见残月还在耿耿于怀,他拍了拍她肩膀,“你闭关修炼个十年八年,运气好的话说不准能在他手下过三十招。走吧。”   残月不服气的哼了哼,“那狗熊怎么办?”   “难不成你想扛回去?”   “……”   众人回来时,北宫雪发现氛围有些怪。   残月与晓风拎着几条鱼,而公子辰带回来了几只野鸡还有兔子。明明是两种生活在不同地方的生物,可是它们身上,却都沾满杂草,好像从草丛里扒出来的一样!   第三百九十九章母亲般的温暖   北宫雪心中狐疑,却又看不出什么痕迹,加上小星辰一捣乱,便也顾不得什么了。   她一个人烤东西,众人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烤出来刚搬上桌就被瓜分得干干净净。公子辰看不下去,分了些炭火出去,帮她一起烤。   残月坐在不远处,眼光不停的向这边瞟。   “你说,皇妃会不会真对他动心思?”她悄声在晓风耳朵问。   晓风也说不上来,狠狠的瞪了公子辰一眼。   他们家万岁爷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走了之,到现在也没个信儿。流光传过来的消息,根本没有半点提及他心思,他们也不敢妄自揣测。   “坐观其变吧。”只要不让公子辰得逞就对了!   残月了然的点头,狠狠咬了一口烤兔肉,“这肉烤的味道不错!”比她原来吃过的任何一道烤肉都好吃,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北宫雪翻动着架子上另一只兔子,红彤彤的火苗映在她脸上,眸中,愈发衬得她美若天仙般。   公子辰看得呆住了,就连架子上的鱼烤糊了,都浑然不觉。   嗅到一股焦糊味,北宫雪扭过头,看到木棍上那条隐隐透出洪荒之气的生物,她嘴角抽了抽,提醒道:“你鱼烤糊了!”   公子辰这才惊醒过来,猛的将鱼甩了出去。   烧成炭的鱼掉进草丛中,引燃了四周草丛,幸好被孟荼发现,及时扑灭,才避免了一阵森林火灾的发生。   北宫雪一脸黑线,“你还是那边休息一会吧。”别给我添乱了。   “抱歉。”公子辰歉意的笑笑,又穿了一条鱼。这次他没自己动手烤,反而是坐到北宫雪身旁,将鱼伸到她那堆炭火里烤,“这样你就可以一起帮我看着,不会烤糊了。”   北宫雪:“……”   真怀疑这厮方才是不是故意的!   相对无语,北宫雪有些别扭。以前没觉得怎么样,自那日浔阳找过她之后,她再见到公子辰,总觉得好像抢了属于别人的东西一样,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近来浔阳郡主可好?”沉默半晌,北宫雪打破了沉默。   听她问及浔阳,公子辰怔了怔。   那次被千夙算计,他身中情毒,怕出什么意外,他匆匆回到府中。没想到的是,浔阳不早不晚的闯入他房中,迷乱中,他与她发生了关系。   之后,他命人将浔阳安置到另一处别院,派了人照顾她,自己却再没去看过她。   “她现在已经不是郡主了。”公子辰随口搪塞道。   “若她还是郡主,你便娶她为妻吗?”   “自然不是……”公子辰着急的解释,“雪儿当知道,我公子辰并非在乎家世之人。”   “我知道。”可我也知道,在你苦苦守候,等我回头的时候,也还有一个姑娘在等着你回头看一眼。那怕一眼,也许她也能满足。   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围坐了一圈的人们有说有笑,并没怎么注意他们。唯有上官云雀,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公子辰,看公子辰与北宫雪坐那么近,她不乐意了。   本来去打猎时,她没能与公子辰一队,心中就有些气恼,这一来,她心中火气更甚。   腾的拔地而起,把身边的上官云筝与孟荼吓了一跳。   “姐,你做什么?”上官云筝不解的问,看她想吃人似的眼光,这是谁又把她得罪了吗?   “起开!”她踢了一脚孟荼,扭身走了出去。   孟荼一脸无辜。   鉴于上次被打的心理阴影还在,他没吱声,由得她走了。   “小荼,你别生气啊,我姐姐就是这幅脾气。”上官云筝怕他不高兴,着急的解释。   孟荼摆摆头,表示不在意,目光却跟着上官云雀到了北宫雪那边,“她好想冲着我娘去的!”孟荼惊呼。虽然他有点触这个女煞星,但她要敢对自己娘亲不利,他自然不会客气!   走到北宫雪公子辰身边,上官云雀手里中的兔腿往两人中间一伸,“兔腿没烤熟,还带着血丝呢!”   北宫雪敏捷地向后一侧,兔腿几乎与她擦脸而过。   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兔腿,外酥里嫩,哪来的血丝?抬眸间望见她眼中怨恨,忽然明白了什么。合着,对方冲着自己来,是因为身旁这位小王爷啊!   炭火映重庆眼中,化成一抹了然,“忙到现在我还没吃东西呢,公主殿下来得正好,不如你与小王爷在这烤肉,我先去歇会儿,吃点东西。”   说罢,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哎……”上官云雀尴尬了。   她没想到,北宫雪竟会对她如此无理。想发火,身边站着一个公子辰,隐忍不发吧,她又咽不下这口气去,气鼓鼓的拿着一只兔腿站在原地没动。   公子辰倍感头痛,府中一个浔阳,眼前一个上官云雀,偏偏他想要的那人,拒他于千里之外。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完全没了带孩子出来玩的兴致。   午饭过后,稍休息了一会儿,北宫雪便招呼大家收拾东西,返回城中。   小星辰倒不觉得怎样,只要跟在娘亲身边他就很开心。孟荼也没什么,全程都在陪着上官云筝。最不痛快的,便是上官云雀。   一进北宫城,她就要拽着妹妹单独走。   “公主殿下请转告夫人,北宫雪晚些亲自登门拜访。”北宫雪下了马车,对着她说道。   上官云雀鼻孔哼出一个单音,显然对她登门并不怎么欢迎。倒是上官云筝,笑嘻嘻的拱拱手,“师父,徒儿一定将话带到。”   “多谢筝儿。”北宫雪也不在意,眸光转向公子辰,“小王爷,时辰不早了,北宫雪回去还要照顾辰儿,就此告辞吧。”言外之意,你自己回家吧,不必跟着我了。   公子辰俊美无涛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如此便不打扰雪儿了,告辞。”   翻身上马,带着两名侍卫走了。   “筝儿,走!”上官云雀见公子辰打马离去,忙拉紧缰绳追了上去。   “师父,徒儿告辞!”上官云筝对着北宫雪拱手,也向着上官云雀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他们走远,北宫雪才望向残月与晓风,“他们都走了,你们呢?”直觉上,这几个人总是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两人到来,想必也是因为公子辰的出现。   “自然是保护姑娘的安全。”残月抢着开口。   “我有自保的能力,还是不劳烦两位了。”北宫雪开口拒绝。说什么保护自己安全,还不是千夙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两双眼睛,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自由受到威胁。   “姑娘看这样可好,”晓风试探着与她商量,“让残月跟你回去,等影姑娘伤好了,残月便离开。”   “雪儿姐姐,你就留下残月吧,伤势还未痊愈,没有人在身边保护你和辰儿,我也不放心。”暗影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帮着残月求情。   北宫雪心中不免起疑。   暗影这到底是哪边的,才去清云钱庄住了几天,就与残月打得火热了。而且看她们亲密的程度,明显不像初识,反倒像是结识多年的旧友。   “姑娘,残月保证,只保护您与稚子安全,绝不会有任何越轨之举。”残月道。   被众人说动,北宫雪只好点头同意,让残月再次住进自己家中,“千庄主一片好意,北宫雪不好再推托,但有言在先,还望残月姑娘记着自己说过的话。”若是窥视她的生活,她情愿安全受到威胁,也不会接受千夙的保护。   “那是自然。”残月满口应答。   此事就这么敲定,晓风回清云钱庄,残月在北宫雪家中住了下来。   至于那个在幕后主使的千夙,北宫雪也不知道,她究竟人在哪里。晚饭刚过,累了一天的小星辰睡觉了,北宫雪安顿好他,换了一身衣服出了门。   张松一早赶来,是想让她想办法让北宫怀柔与白玉兰见上一面。   终究也是一对苦情之人,她不忍拒绝,但也不能代姨母答应,便想去问问姨母的意思。   见或不见,由姨母自己决定。   听她说明来意,白玉兰倏的怔住,端着茶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姨母,雪儿也知此事不妥,但张公公苦苦相求,雪儿无奈,只得答应将实情转告。是否见他,还请姨母自己定夺。”北宫雪解释。   “姨母知道,辛苦雪儿跑这一趟了。”   “时辰不早了,雪儿就不打扰姨母休息了。”北宫雪起身,对着白玉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万福礼。   “是不早了。”白玉兰起身望向窗外。正值月初,繁星当空,只是没有月亮,四周一片黑暗。许久,她回过头,淡淡的道:“外面危险,我让雀儿送你回去吧。”   “谢姨母好意,雪儿带了侍卫。”她哪敢劳驾上官云雀送她回去。   “如此姨母就不担心了。”白玉兰不疑有他,伸手招呼过门口丫鬟,“去隔壁将我为表小姐准备的点心拿来,给表小姐送到车上。”   “姨母……”有什么碰触到了心中那处柔软,北宫雪鼻子一酸,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自从来到这个破古代,她就一直被欺凌排斥,亲情更是没有体会过。如今有个人可以给她关怀,亲手给她做点心,让她感受到了那份久违的,母亲般的温暖。   “好了,回去吧。”白玉兰揉揉她的肩头,送她出了门。   第四百章为情所困   秋风瑟瑟,吹得脚下荒草起起伏伏,北宫怀柔一身玄色龙袍背手而立,双眸痴痴望着寺门口的方向。   焦急且盼望。   半个多月过去了,从前的记忆越来越清晰的呈现在他脑海中,过往种种,让他越发怀念白玉兰陪伴在身边的岁月。当初一念之差,如今悔之晚矣。   “皇上,看这时辰,估计她们不会来了,我们还是回宫吧。”张松望着就要落下的日头,默默叹了口气。   “再等等。”也许等等她们就来了呢!   北宫怀柔长叹一声,她当是恨自己的吧?当初为了自保,却将她推了出去。   张松沉默。   他在北宫怀柔身边侍候了三十几年,又如何不懂得皇上的心思。二十几年前那场意外,若没有凤千雪从中作梗,皇上如何会舍得推兰妃出去。   可事到如今,又该如何挽回呢?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低,终于就在北宫怀柔感到绝望之际,寺门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兰儿……”北宫怀柔心中一喜,快步迎了出去。   “万岁爷,你当心啊!”张松记挂他的安全,也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   走到寺门前,北宫怀柔怔住了。   那与他相对而立的,正是他这些日子来日夜思念的兰妃。   “兰儿……”他喃喃呓语,伸出去的手,仿佛想触摸眼前的人儿,颤抖着,终是没能伸过去。许久,他收回手,缓缓的开口:“兰儿,这些年,你恨朕么?”   白玉兰并不回答,所有情绪被看似平静的面孔所掩盖,“臣妇见过皇上。”   俯身一跪,将陈年往事埋入心底。   北宫怀柔心猛的被刺痛,只觉得苦涩难当,“朕知道,这些年你是恨着朕的,若不然,又怎么这么从年都不肯回来见朕?”他脚下一软,险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堪堪退后几步扶在了寺门墙边,“罢了,朕不怪你,若当年被推下马车的是朕,朕也会恨那个推朕下马车的人。”   “朕不怪人,朕只怪自己错信了小人谗言。”   “皇上,当年之事臣妇已经忘了。”白玉兰淡淡的开口,仿佛说着一件不足轻重的往事。   “忘了,忘了……”北宫怀柔喃喃的重复着她的话,“忘了好,忘了就不会再怪朕狠心了,朕也是忘了,这一忘便是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朕不是没有怀疑过。那年在中秋夜宴第一次见到你与上官侓,朕心中便有种异样的感受,总觉得好像认识你。可你跟在上官侓身旁,言行举止端庄得体,朕又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后来,每次你出现,朕总忍不住会悄悄的看你几眼,如今朕才明白,朕是真的放不下你啊!”   “臣妇福浅,无缘皇上恩宠,还请皇上以国家为重,若因臣妇而忧思过重,伤及身体,臣妇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白玉兰面目平静如水,心中却早已波澜汹涌。   可她不敢承认。   北宫怀柔此时越是情深义重,她越是避之不及。   不为她自己,她了要为上官一家,为北宫怀柔的一世英明着想。   若此事被传出去,北宫怀柔作为一国这君的颜面何在?上官侓又该如何自处?还有她的两名女儿,她不能为了一已这私,毁掉两个女儿的前程。   这一切,是她推之不却的责任。   在责任与情感之间,她只能选择一个。   所以,北宫怀柔,既然错了,就继续错下去吧,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回头路。   白玉兰垂头,保持着臣子在君主前的那份卑微。   北宫怀柔身子剧烈一晃,幸得张松冲上前来扶住他,才没一头栽倒在地。   “万岁爷,您,您的头发……”张松惊愕的盯着北宫怀柔的头顶,那华发赫然生出一道道斑白,仿佛在一刹那间,他苍老了几十岁。   白玉兰不敢抬头,她怕抬起头,便再也移不开眼眶。   犹记得当年杏花微雨,那个站在杏花下练剑的少年,器宇宣扬,英气逼人。只恨岁月匆匆而过,空留遗憾。如今只能感叹一句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呵!   相对无语,泪染芳华。   “姨母,该回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北宫雪走过来,对着北宫怀柔福了福身,上前搀扶起了白玉兰。   白玉兰随着她转身,顿了顿,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只听得那阵呜咽,悲怆得让人心疼。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先帝忽然病中,一夜之间头发全白,已无力治理朝政,故传位于太子北宫玉麟,先掌朝政,再择吉日行登基仪式。   北宫玉麟即位不出两日,消息已经传遍大漠南北。   百里玉衍坐在龙椅上,冷傲孤清的眸子注视着殿内一干大臣,“北宫怀柔突然让位,不知各位爱卿对此事可有何看法?”   皇上病重传位于太子,这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殿中众人本来是没有什么看法。   可问话的是自家皇上,皇上这么问,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那殿中众人就算是没看法,也必须有看法了。   “臣以为,”汶玉率先开口,“例来皇帝传位于太子,若非先帝殡天,便会由礼部择吉日举办登基大典。而此次北宫皇忽然让位,可见若非他身体有恙,便是北宫王朝宫中有变。”   百里玉衍清冷的眸子闪了闪,没加以评论。   又一位军机重臣出了队列,“汶大人所言极是,老臣也这么以为。”   经他一说,众臣纷纷附和汶玉所言,七嘴八舌的指出,可能是北宫怀柔遇到什么棘手之事,更有甚者,出言猜测也许北宫怀柔病重,也许已经不久于人世。   百里玉衍冷隽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只冷冷的看着大伙儿。   众人声音越来越低,没一会儿,就在这位冰山皇帝面前安静了下来。   “皇上,依您之见,北宫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夏侯濬老奸巨猾,方才一直不肯发表自己的看法,直等到大家安静下来,他才一副皇上圣明的表情开口讨教。   “朕并没有什么看法。”百里玉衍冷冷的道。   他得到的消息是,北宫怀柔一夜白发,之后留下诏书传位于北宫玉麟,然后自己跑到了北宫城西侧的玉山寺,出家了。   那玉山寺是间荒废了的寺院,不知为何,北宫怀柔偏偏选了那里。   对于他出家的原因,百里玉衍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心中竟隐隐生出几分对北宫怀柔的同情来。   思绪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将眼光扫向了江玄。   江玄正发着愣呢,倏的看到他看自己心里打了个激灵,“皇上?”   百里玉衍清冷的眸又瞟回到殿中。   江玄忽然明白了什么,对着殿中大声喊道:“皇上有令,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下来交头接耳议论的众位大臣立刻安静下来,本本分分的伏身跪地,齐声高呼,“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里玉衍一甩袖袍,大步流星地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汶玉、夏侯濬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又为什么生气了。刚上朝时还好好的,忽然听到北宫王朝换了一位新皇帝,他就不高兴了。   百里玉衍不会承认,他每每听到北宫二字,首先映入脑海的不是什么样家大事,而是北宫雪!   他更不会承认,他此时担心北宫雪的安全,比担心两国边境的安危更多!   那个北宫玉麟他虽然只见过两三次,可那人的心机,绝非表现上那般谦和。若北宫雪不小心惹到了他,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整整一日心神不字,批奏折的笔掐断了好几支。   “啪!”又一支笔断了,碎玉刺入指间,透出殷红的血痕。   “皇上,您受伤啦!”江玄高呼一声,忙收走他手上断笔,对着外面太监大声喊道:“小德子,皇上受伤了,宣太医,快,快去宣太医!”   “区区小伤,宣什么太医,过会自己就好了。”百里玉衍不甚在意的道。   “那怎么行呢,皇上您可是万金之躯,半点马虎不得!”   “行了,去给朕取支笔来,不用喊太医。”嫌江玄太吵,百里玉衍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江玄也是个懂得见风使舵的人,见百里玉衍动了怒,连忙吩咐另名一小太监去请太监的小德子喊回来,自己麻溜的去给百里玉衍拿笔。   皇上一天写断了四支笔,是不是笔不大结实啊?   看来得好好查查这办差的小太监了,质量如此之差的笔竟然能进到宫里来,还划破了万岁爷那无比金贵的手!真是罪该万死!   百里玉衍没瞧见眼前这位江公公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心中念念不忘北宫雪。   这女人,如今究竟过得怎么?   听说儿子被绑架,他又急又气,知道他们平安,他又觉得自己操心就是多此一举。自从回到西凉后,一颗心总是忽上忽下,忽冷忽热,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   软的不行,要不来硬的?   纠结半天,他又犹自摇头叹了口气。   无论她怎么狠心对自己,自己有狠下心对她的,连她的十之一二都没有。   承认吧,你就是放不下她!   “阿嚏!”北宫雪又打了个喷嚏   小星辰见状,如墨的眸子眨了眨,踮着脚尖端起桌上一碗清水:“娘亲生病了,喝点热水就好了。”   第四百零一章小美人儿,你躲得过么?   旁边,菜菜闻言笑得直不起腰来,“还是我们小辰儿孝顺,知道心疼娘亲,让娘亲多喝点热水。”   不忍拒绝孩子的好意,北宫雪接过水喝了两口,又将碗放回原处,开口道:“许是屋里太闷,我出去透口气就好了。”   “辰儿和娘亲一起去。”小星辰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拽住娘亲的手。   菜菜无奈的笑,“这孩子,就粘你一个人。”   “喜欢跟着母亲,这是孩子的本性,等哪日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北宫雪笑言。   菜菜被她一说,脸“唰”的红了,捧着涨红的脸羞涩的道:“姐姐你又拿我说笑,不理你了,我去看看影儿姐姐起床没有,她该喝药了。”说罢,夺门而出。   北宫雪忍不住笑起来,牵着小星辰出了院子。   “娘亲,刚才菜菜姨娘脸怎么红了?”小星辰仰着小脸,好奇的问。   “菜菜姨娘……也许该有个伴儿。”算起来,菜菜与她一样大,二十四岁,在这个古代,可真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这些年忙着做生意,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忽然想起远在东祁的苏睛儿,当初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与她道别,也不知她如今过得怎样。还曾打算在她出嫁时送她一份像样的嫁妆,如今,就边她是否出嫁都不知道。   回想起来,原来生命中有这么多遗憾,还好,老天爷将辰儿赐给了她!   握着那只软软的、暖暖的小手,她心中那片空白被瞬间填满。   “娘亲,你手好凉,辰儿去给你拿披风!”百里星辰的小手从她手中挣脱,转身向屋子里跑去。   看着那个小小的奔跑的身影,她心中暖暖的感动。   谁说女儿才是小棉袄,她家儿子比棉袄还贴心!   “北宫姑娘,好久不见。”忽然间院门开了,一身红色衣衫,满脸笑容的北宫玉麟走了进来。他边走边上下打量着这小院,似是在欣赏般的,不时点点头,“不错,真是不错。”   北宫雪吃了一惊,忙跪地接驾,“不知皇上驾到,民女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所谓不知者不罪,朕来得突然,不怪你。”北宫玉麟笑得别有一番深意,伸手指着院中问道:“这小院的装点,可是出自姑娘之手?”   “是。”   “真是别有一番雅趣。”他走到院中央,白玉石砌成的花坛中,养着几株睡莲。花季已过,绿叶浮于水面上,阳光暖暖的打上来,带着几分恬静惬意。   北宫玉麟伸手探入水中,掐了一片荷叶出来细细端详。   北宫雪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   不请自来,绝非益事。   这时,百里星辰抱着她的披风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娘亲,披风来了,娘亲快过来穿上就不冷了。”   他并没发现站在院子里的陌生人。   听到小孩子喊北宫雪娘亲,北宫玉麟饶有兴趣的勾起唇角。他知她有一个儿子,不过素未蒙面。他弯腰,长臂一伸拦住了小星辰的去路,“过来,让朕瞧瞧。”   北宫雪心中那份不安轰炸开来!   百里星辰相貌与百里玉衍如出一辙,尤其是身上那股子清越脱俗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而北宫玉麟,他不止一次见过百里玉衍!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清楚看到,在看清百里星辰的刹那,北宫玉麟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是惊,是喜,说不清楚。   北宫雪心一沉,坏了。   “这孩子,他叫什么名字?”北宫玉麟开口问道,眼睛却直直的盯着百里星辰。   那目光,好像在说:像,简直是太像了!   “回皇上的话,”北宫雪用指甲掐着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盈盈一笑,端庄得体:“拙夫早逝,留下遗腹子随了民女的姓,名叫北宫星辰。”   “哦?”北宫玉麟带着明显的不信任。   百里星辰小眼睛翻了翻,他爹爹才没死,活得好好的!   刚换了一支新笔的百里玉衍倏的打了个喷嚏,看看趴在脚边呼呼大睡的胖狐狸少白,心头忽然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辰儿,你来告诉朕,你是何方人士?”北宫玉麟伸出手,想摸小星辰的脸被他躲过。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瞪了北宫玉麟一眼,转身便走。   北宫雪见北宫玉麟眼中涌起怒火,抢在他之前怒喝道:“辰儿不得无理,还不跪下向皇上磕头认罪!”说着,一把拉把他,摁着他跪到了北宫玉麟面前。   用力过大,小星辰怀里的披风掉落到地上。   忽然被凶,小星辰还没缓过神来,就被娘亲按着向北宫玉麟磕了三个头。   “皇上息怒,民女教导无方,还请皇上降罪。只是小儿年幼无知,若冲无意撞了皇上,还望皇上念在他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饶了他吧。”北宫雪也连连讨饶。   被风一吹,小星辰也回过了神。   眼前这人衣服上用金线绣着飞龙,娘亲又对他恭恭敬敬的,一定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了。可是皇帝来他们家做什么?   “朕自然不会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北宫玉麟脸上笑着,眼中一片冰凉,他伸手扶起北宫雪,“北宫姑娘,朕特意来看你,你不会就让朕站在这里说话吧?”   “民女不敢,只是不知皇上突然驾临寒舍,民女惶恐才失了方寸,请皇上降罪。”   北宫玉麟凑近她的脸颊,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唇贴着她的唇,开口道:“你不必慌张,朕又不是洪水猛兽,不会吃人。”扶在她手臂上的双手划过她的手心,出其不意的在她手上抓了两把。   北宫雪触电般的,将双手抽了回来。   “皇上里面请。”说不紧张,她心鼓狂擂。   北宫玉麟只身一人进来,不知道外面带了多少侍卫。这里又是她的家,家中有伤员有孩子,即使北宫玉麟有什么不轨之举,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恐怕这就是他此来有恃无恐的原因吧。   北宫雪磨牙,却见他手往后一背,提步向房中走去。   看清他背影的一刹那,北宫雪忽然记起那日在山路见到的红衣男子背影……原来是他!怕跟在他身边有危险,北宫雪弯腰嘱咐儿子,“去影姨房中玩,娘亲有皇上有话要说,小孩子不能跟着。”   百里星辰警惕的扫了北宫玉麟一眼,不情不愿的走了。   临走还不忘把他家娘亲的披风捡起来。   见他进到暗影房中,又关上门,她才放心的跟着北宫玉麟回到屋子里。   “不知可有福分,一睹姑娘闺房?”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北宫雪不能当面揭穿,只得与他绕弯子,“皇上乃天之骄子,一国之君,福分自是厚泽。只是民女房中杂乱,怕污了皇上的眼。”   “无碍,朕便是想看看当今天下第一才女的闺房,是何模样。”   不要脸!北宫雪心中暗骂,却不得不露出一副笑脸迎合,“民女才学疏浅,哪敢当什么才女,是皇上谬赞了。”北宫雪嘴上跟他绕关子,脑子却转得飞快,想着脱身之计。   太子妃,如今的皇后?   恐怕不行,皇后就算是再得宠,也不可能干涉皇上的所做所为。反而很有可能给自己引来更大的麻烦,平添一个死对头。   姨母?   姨母是北宫玉麟的生母,但此事她知道,姨母知道,北宫怀柔知道,可是北宫玉麟好像并不知道。   公子辰?   不行,公子辰就算能给自己解围,也会惹祸上身。   还能有谁呢?   北宫雪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人选来,就在她心思百转千回之时,北宫玉麟等得不耐烦了,“怎么,北宫姑娘是不想让朕如愿了?”   想让你如愿我就是傻子!   心中这么想,可是脸上却一丁点儿都不敢表现出来,硬是扯出一丝大方得体的笑容,对着北宫玉麟福下了身,“民女抖胆,向皇上请罪!”   “你何罪之有?”   “民女虽未再嫁,却有一男伴,皇上来时他还未起,此时进去,恐有不便。”在这个古代,女子未嫁却与男伴苟同乃是极不守妇道之举,她宁愿牺牲自己的声誉,也不想让北宫玉麟得逞。   果然,北宫玉麟闻言,脸色沉了几分。   “北宫雪,你可知此事若是传出去,不只你在北宫城内声誉扫地,便是你的儿子,也会跟着遭人唾弃,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民女知晓,若非怕惊扰圣驾,民女又怎敢将此事外传。”   “好一个怕惊扰圣驾,朕今日便成全你,让你惊扰!”说时迟,那时快,北宫玉麟一个箭步冲至北宫雪卧房门前,一脚踢开了房门。   “皇……”北宫雪想阻止,已经一不及了。   靠!   你妹的!   十万只草泥马在北宫雪心中奔腾而过!   阵阵清香扑鼻而来,北宫玉麟提步,不紧不慢的进了屋子。   “北宫雪,这便是你所说的男伴么?”他伸手拿过床上枕头,对着站在门口的北宫雪开口,脸上笑容轻浮中带着几分得逞后的得意。   北宫雪一脸黑线,牙齿磨得咯咯响。   要不是弑君之罪株连九族,她真想将残月喊过来,先花他的再说!   “哐啷!”一阵劲风席卷而过,摔上了她身后房门。紧接着,那道红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到了她的跟前,长臂一伸,揽在她的腰际,“小美人儿,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第四百零二章全家被虏   去你妹的欺君,老子要弑君!   北宫雪忍无可忍,一招防狼三式抬膝踢向北宫玉麟裆部。   “嘶……”北宫玉麟猛的退后几步,想捂却又觉得失了风度,痛得额头青筋暴突,冷汗直流。“北宫雪……”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敢放肆到对他动手!   不,是对着他的子孙后代动脚!   “你活腻了吗?!”一句话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北宫雪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盈盈翦眸,带着视死如归的硬气,“皇上请自重!”   “敢拿刀指着朕,你当朕真的不敢动你么?”北宫玉麟疼得脸色发青,眼发绿。   “皇上想杀民女,自然多得是办法,民女不怕死,民女只怕被后人戳着脊梁骨骂民女不知廉耻!”言外之意,要杀要剐随便,想要污了姑娘清白,做梦!   北宫玉麟冷笑一声,“朕想得到的女人,没人躲得过。”   “那就走着瞧!”北宫雪毫不让步。   “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怒了朕,你可想过后果吗?”   “后果,呵……”北宫雪倾国倾城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讥诮道:“北宫雪只知,做人当知礼义廉耻,你身为一国君王,却对一介民女无礼,如此不知廉耻,又何谈治国平天下?”   一席话铿锵有力,听到北宫玉麟耳中,却绵软如棉絮般。   他唇角一勾,笑得不甚在意,“朕如何治理国家,无需你操心,你只要将朕服侍好了,朕自然不会亏待于你。”说着,步子一转,向北宫雪迎面扑来。   北宫雪侧身,灵巧的躲过。   “皇上想找人侍候,恐怕来错地方了!出门右转再过五条街,便有一间清月阁,听说那里的姑娘都是上等货色,皇上去哪里,自然多得是想侍候你的人。”   “朕偏偏就要你侍候。”北宫玉麟扬手,就要夺她手中的匕首。   北宫雪情急,挥刀斩向他的手掌。   “蹭。”刀锋划过掌心,血光飞溅。   北宫玉麟不敢置信的望着北宫雪,这不知好歹的女人,竟敢一而再对自己动手!眸光倏的一戾,扬手间,凌冽的劲风拔地而起,直吹得两人衣袖狂飞,长发乱舞。   他五官弥漫着骇人杀气,身影攒动,快得看不清动作。   不等北宫雪反应过来,已经有双手扼住了她的喉口,“你很想死是么,那么朕成全你!”   “呃!”北宫雪只觉得喉咙一紧,呼吸被剥夺了。   她不甘心的挥出匕首,听到一声闷哼,接着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匕首被打落在地。   锁住脖颈的那只手,力道又大了几分。   她嘴巴一张一翕,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知道挣扎没用,她双手本能的抓着他的手。慢慢的,有泪珠自眼角滑落下来,眼前的视线变得模样起来。   她相信,他是真打算杀了她!   先杀了她,再拿她的儿子去威胁百里玉衍吗?   不行,不可以。   可她能呼吸的氧气实在是太少了,胸口的起伏由轻转重,又由重转轻。终于,她无是不甘的闭上眼睛,双臂无力的垂了下来。   就在北宫玉麟也以为她晕死过去的时候,她眼睛倏的睁开了。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她将袖中藏着的一枚吹矢举到唇力,用力向前一吹。一道寒光闪过,北宫玉麟措手不及,猛的松开手臂,身体向后翻去。   北宫雪瘫倒在地上,氧气重新回到胸腔,她张大嘴巴贪婪的呼吸。   北宫玉麟动作再快,到底没能敌过这么近的距离,脸上被飞针擦过,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用力擦掉脸上血迹,他身上戾气更甚。   “好,很好!”北宫玉麟忽然笑了,那笑声只让人听得毛骨悚然,“朕忽然不想杀你了,终有一日,朕要让你跪在地上求朕上你!”   “哼!”北宫玉麟一甩袖袍,转身离去。   北宫雪还在缺氧的状态下没缓过来,也没力气反驳什么。一直到北宫玉麟摔去而去,她才松一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想去看看北宫玉麟离开没有,便听得外面一声沉吼,“来人,将这院子里的人全部给朕拿下!”   北宫雪大惊失色,猛的打开门冲了出去。   只见一队全部武装的御林军鱼贯而入,进门后,他们直接冲向各个房间,破门而入。   一时间,鸡飞狗跳,惊叫声响成一片。   “嘭!”暗影的房间,两名冲进去拿人的御林军被踢了出来,摔倒在院子里,接着,残月拎着剑走了出来,“敢往姑奶奶房中闯,也不看看你有几条命!”   “敢与御林军对抗,我倒想看看你有几条命。”北宫玉麟勾唇讥笑。   残月冷嗤,“对付成千上万的御林军姑奶奶没把握,杀一个御林军头领还是绰绰有余!”话音未落,一个飞身,拔剑刺向北宫玉麟面门。   北宫玉麟也不出手,只挪动脚步左躲右闪。   残月招招狠戾,十几招下来,却也未能伤及北宫玉麟分毫。   震惊之下,她停止进攻,就在这一刹那,北宫玉麟突然出手,反手一掌打在残月胸口上。残月受不住这一击,身子犹如断了的风筝般,猛的飞出数丈远,摔落在地。   “噗“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   不服气的残月迅速起身,再次抽剑攻来,被北宫雪制止。   “残月,退下!”她沉声下令。   一开始没制止残月,她是想看看北宫玉麟的身手如何。结果没想到,北宫玉麟的身手竟如此恐怖。残月与晓风武功已算上乘,和他交手竟然碰不到他半根毫毛。   可想而知,别说他身后站着数百御林军,就算他一个人往这里一站,这一院子人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那还打什么,自找苦吃么不是么!   “还是北宫姑娘明事理。”北宫玉麟笑得不着痕迹。   这时,有人将菜菜与百里星辰从房中驱赶了出来。百里星辰不情愿,磨磨蹭蹭的在前面走着,见院子里站满了人,小小的脸上呈现出一个大写的烦气。   那御林军大概嫌他走得慢,一脚踢上来,喝道:“走快点儿!”   这一脚踢得太用力,小星辰身子一歪摔倒了。   “你怎么打人啊?”菜菜扑上来,一把推开那御林军将小星辰护进怀里。   北宫雪就站在不远处,不经意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不能暴发,不能……如果不想在北宫玉麟面前暴露太多软肋,此时就必须要忍!   凤眸扫过那御林军侍卫的脸。   姑娘我记住你了,敢对我儿子动手,不将你剥皮拆骨,北宫雪的名字就反过来写!   北宫玉麟冷冷的睨着北宫雪,儿子被打,他以为她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跟那御林军拼命,结果她却不为所动。这女人,有些意思!   不一会儿,房中的人被如数拉了出来。   “带走!”北宫玉麟冷冷下令。   “敢问陛下,他们犯了什么罪?你要带他们走。”北宫雪开口问道,倔强的仰着小脸盯着北宫玉麟。   “罪名么……”北宫玉麟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眼前一亮,开口道:“罪名朕还没有想好,现在么,就算是企图刺杀朕好了。”   “……”北宫雪气结。   深吸一口气,很努力才遏制住了掐死他的想法,“君无戏言,他们并未对皇上不利。”   “利于不利,朕心中自有评判。”北宫玉麟显然没了什么耐心,对着御林军头领吩咐道:“将这些人带回去,关押在宫中,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见面!”   “是。”御林军头领大手一挥,“带走!”   “放开我!”菜菜挣脱了那个御林军侍卫的拉扯,抱着百里星辰向外走去。   这一切来得突然,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看北宫雪,她看似面色平淡,眼中的担忧却无法掩饰的流露出来。   “娘亲,我要娘亲。”走到院门前,百里星辰忽然挣扎起来,哭着喊着要到娘亲身边去。   菜菜再次看向北宫雪,她并没有要接辰儿过去的意思。无奈,她只能哄着他,“辰儿,娘亲有要紧的事情要办,等办完了,便来接辰儿,辰儿先跟着菜菜姨娘好不好?”   百里星辰也机灵的很,乌溜溜的眸子望着众人,见情势不对,也就不再闹了。   暗影、残月等人也随着众人被押了出去。   从北宫雪身边走过,四目相对,残月想说什么,北宫雪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说。   残月了解,扶着暗影出了院子。   不到半刻钟时间,院子里便安静下来,只剩下几名御林军侍卫,守护在北宫玉麟与北宫雪身旁。   “走吧,北宫姑娘,朕请你进宫叙叙旧。”北宫玉麟笑得诡异,尤其脸上那道血痕,更衬得他阴戾恣睢。那笑容落在北宫雪眼中,却如同一条阴冷的蛇,在向她冲着腥红的蛇信子。   北宫雪心中发寒,一甩衣袖,走在了他前面。   北宫玉麟也不生气,敛了笑意,恣意的跟在她身后,出了小院。   等到众人离开后,一颗黑溜溜的脑袋从高墙背后伸了出来,正是孟荼。   他今日从成王府回来,就见家门口埋伏了许多看不出来,害怕有什么变故,他从后院绕回来,悄悄的躲在了高墙背后。   果然,他们带走了所有人。   孟荼从高墙上跳下,匆匆往一个方向奔去。   第四百零三章担惊受怕的滋味   北宫雪被带入宫,关进了一间屋子里。   出乎意料的是,北宫玉麟并没有跟来纠缠,命人将她看好后,便离开了。   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一间闲置的寝殿,桌椅倒是干净,就是有些阴冷,不知多久没有人住过了。屋子外面很安静,北宫雪心想残月等人应该没被关进这边。   不知北宫玉麟会不会对小星辰不利,她心中异常不安。   身后响起脚步声,北宫雪机警的转过身,却见一宫女矮着身子走了过来,“奴婢小芷,奉皇上之命前来侍候小姐,小姐有何事尽管吩咐小芷便可。”   “这是什么地方?”北宫雪开口问道。   “荟萃宫,是以前成贵妃初到宫中时居住的寝殿。”小芷答道。   “原来是贵妃以前住的地方。”北宫雪轻声应道。这殿看起来偏僻清冷,可想而知,当初成贵妃初入宫中时,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如果是以前,她也许会感慨一番,可是现在,她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她担心的是辰儿与其他人的安危,“与我一同被带进宫的人,此时关在哪里?”   “小姐恕罪,小芷奉命侍候小姐,并不知还有其他什么人。”小芷回答。   北宫雪狐疑,看她面色沉静,也知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   多说无益,她见窗边桌上摆着砚台,提步走了过去。   砚台中墨迹已干,笔摆在一侧,桌上宣纸铺开,还保留着有人作画的模样。只是日子久了没人清理,纸上落下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房中其它家具皆是干干净净,唯这一处,灰尘满布。   “这是以前娘娘作画的地方,她不喜人动,奴婢们也就不敢打扫,日子久了,就变成这样了。”小芷见她对着砚台发愣,不紧不慢地开口解释。   “据我所知,贵妃去世有些时日了,还是没人打扫吗?”北宫雪反问。   “大概是忘了。”   北宫雪挑挑眉梢。的确,有些事情一旦养成习惯,想改掉很难。就像她对百里玉衍的感情,她以为日子久了就能慢慢淡忘,可是没想到,日子越久,那份情感越醇厚,思念越迫切。   “小芷姑娘入宫多久了?”北宫雪转过身,不再看那脏兮兮的砚台。   “奴婢打小入宫,有十三个年头了。”   “身在宫中,可思念家人么?”   “奴婢父母早亡,宫外并无家人可挂念。”   北宫雪想借着聊天的机会,从小芷口中套话。结果几次三番下来,她发现这姑娘机灵的很,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言辞间却是滴水不漏!   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她只好放弃,打算另想他法。   转眼间,到了深夜。   北宫雪假寐,一直等到小芷在床边睡过去,她才又坐了起来。   下床踢了踢沉睡中的小芷,确定她不会突然醒来后,她才悄悄的来到了窗边。   用力一推,窗户开了。   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夜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忽然,凄厉的叫声传进耳朵。   “啊!”   “救我!”   “来人啊,救命!”   “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透过黑夜传来,直叫人听得毛骨悚然。   北宫雪竖起了耳朵,声音时高时低,听起来好像不太远,而且……这声音越听越耳熟。   小影……   北宫雪心猛的一沉,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正是暗影。   他们在对暗影用刑!   该死的北宫玉麟,他没有来找自己麻烦,却在折磨他们!一想到此刻小星辰也可能惨遭荼毒,她的心猛然悬了起来。情急之下,她就想开门去看看究竟。   扭头,一张放大的脸撞入眼睑,小芷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冷不丁的,北宫雪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一退,腰撞到桌角上,疼得她急了呼吸。   “小姐可是嫌房中憋闷,想开窗透透气么?”小芷紧盯着北宫雪,脸上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冰凉。甚至,北宫雪还在她眼中看到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幸灾乐祸,对她?   “呵……”北宫雪嗤笑,“我要见北宫玉麟!”   “皇上此刻已经歇下了,小姐想见皇上,还是等到明日吧。”小芷态度恭顺,只是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不屑,并未将她的话当回事儿。   “好,你不去通报,我自己去找他。”北宫雪鼻孔哼出一个单音,一把推开小芷向门外走去。   刚打开门,便有两名御林军侍卫挡在了门前,“皇上有令,北宫小姐不能跨出这道门半步。”   “若我跨出去了呢?”北宫雪紧握双拳,就想冲出去。   “皇上说,若小姐不听奴婢等人的劝阻,一意孤行,便不保证令公子的安全。”小芷跟在她身后,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凌厉。   北宫雪一怔,怒火中烧,“你说什么?”   “奴婢说,若小姐一意孤行,万一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伤到小公子就不好了。”小芷低着头,看似恭顺的模样,却是字字透出威胁。   北宫雪眸光凌厉,恨不能在她身上盯个窟窿出来。   小芷毫无惧意,相反眉眼间带着几分得意。   对峙良久,最终北宫雪败下阵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中。   窗外,那凄厉的惨叫声仍在继续,一声一声,仿佛把把利剑刺在她的心头,疼得她整颗心抽搐起来。剩下的时间,分分秒秒都变成了煎熬。   闭上眼睛,那声音却如影随行,萦绕耳边。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冲出这间屋子。   可是她不敢。   百里星辰在他们手上,她最大的软肋,如今被人捏人手中,除了任人摆布,她还能做什么?   一夜无眠,天亮时,那声音停住了。   北宫雪站在窗前,凝望着不远处灰蒙蒙的天。   “告诉北宫玉麟,我要见他!”   “皇上说了,这几日政务繁忙,没有时间来后宫,自然也没有时间来见小姐您了。”小芷依然是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北宫雪指节泛白,拳头攥得咯咯响,好像随时要挥过去一拳打在她脸上。   小芷从容一笑,该送饭送饭,该递水递水。   只是送来的饭,端来的水,怎么端进来的,还怎么送出去。   连续三日,北宫雪滴水未进。   “小姐,你这样不吃不喝,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您可想过,小公子该怎么办呢?”小芷低着头,轻声问道,看似漫不经心的声音,透出几分威胁的意味。   “哗啦”一声,桌上碗碟如数被北宫雪扫落在地,盘子摔得粉碎,汤汁饭菜洒得满地都是。“去告诉北宫玉麟,他敢再拿儿子威胁我,我保证他从我身上,什么东西都得不到!”   小芷鞋子上,裙角全是黏稠的汤汁,她退了两步,开始弯下腰打扫地上的饭菜。   又是一日,北宫玉麟依旧没有出现,北宫雪猜不透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若是想利用她威胁百里玉衍,那她宁可饿死在这里!   入夜,那可怕的声音没有再出现,她的心却揪得更厉害了。   不能被折腾的原因有两种,一种是折磨人的人放弃了,另一种就是被折磨的人死了。她害怕,害怕暗影重伤未愈,抵不过那些混蛋的折磨。   不安中,又过了两日。   第七日的清晨,北宫玉麟终于出现了。   看着一身红衣,脸上带着邪佞笑容的男人,北宫雪一双凤眸迸出仇恨的精芒,恨不能一拳打碎他那张虚伪的脸。   是的,恨不能一拳打花他的脸!   “北宫姑娘,担惊受怕的滋味如何?”北宫玉麟淡淡的开口。   “无耻!”一句话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想到这几日来的种种,北宫雪不经意间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承蒙姑娘夸奖。”北宫玉麟接受的心安理德,“说到无耻,当年百里玉衍挑拨北宫与东祁战争,趁机得渔翁之利,不知这种行为在姑娘眼中,可算得上光明磊落吗?”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北宫雪冷声回答。   她猜的果然没错,北宫玉麟抓他们回来,就是想利用她与辰儿威胁百里玉衍。若此时她承认辰儿是百里玉衍的儿子,就相当于加重了他手中的筹码。   “哦?”北宫玉麟挑眉,“看来姑娘是不想承认了,不过你承不承认不重要,朕已经派人去了西凉,若朕没猜错,此时百里玉衍该在来北宫的路上了。”   北宫雪眼中惊愕被努力露出的平静掩盖,“那陛下恐怕就要失望了,我想您口中那人,不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来涉险吧?”   “是否相识,他来了朕自然会知道。”北宫玉麟终于没了耐心,狠狠一甩衣袖,沉声道:“这些时日你给朕老实些,若朕发现你有半点想逃走的意思,休怪朕心狠,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北宫雪冷冷睨着他,没作声。   她在算计别的事情。   “你真想利用我们骗西凉皇送上门来?”许久,她开口问道。   北宫玉麟警觉的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后面的话。   “就算你猜的是真的,你可想过,他既然将我们母子二人抛下,又如何会管我们死活?”言外之意,既然他已经将我们抛弃了,就算你找到他,他也不会再来管我们。   闻言,北宫玉麟志在必得的脸,露出一丝裂痕。   第四百零四章咎由自取   北宫玉麟狐疑,北宫雪的话他不敢全信,又不敢不信。   做为一个皇帝,他能想到的事情,百里玉衍一定也料想得到,他将自己的妻儿丢在异国他乡不闻不问,定然也不会担心有人拿他们母子来威胁自己。   换句话说,他们母子的死活,也许百里玉衍真的不放在眼中。   “你这么说,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们母子?”北宫玉麟眼眸眯出一条危险的弧度。   北宫雪轻哼一声,反问道:“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们,但是杀了我们之后,你除了手上又多几条无辜的人命,还能得到什么?”   北宫玉麟语结。   的确,他抓了北宫雪母子,是想用他们来威胁百里玉衍,可如此看来,他还是想得过于简单了。以百里玉衍的处事风格,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将自己把柄交到别人手中!   思索片刻,北宫玉麟忽然勾起唇角,轻笑了几声,“说吧,想要什么条件?”   北宫雪既然开口提醒,她就一定有办法让百里玉衍就范。   “不愧是北宫皇帝,思维够敏捷。”北宫雪揉着手腕,转身迈步到窗前,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我的确有办法引诱百里玉衍前来,至于条件么……”   说到条件,她欲言又止。   “北宫姑娘尽管说,只要将百里玉衍引来,姑娘是想要至高无上的荣华,还是万人仰慕的富贵,朕都能满足你!”见她不语,北宫玉麟干脆的开出条件。   “钱财乃身外之物,要来何用?”   北宫玉麟挑挑眉,他一直觉得世人没有不爱财的,看来这北宫雪还真是特别,“不要钱财,那便是无人可及的权势,朕可以答应你,给你权力。”   北宫雪笑着摇头,目光却在凝望着不远处的一枚木棉,“权势如过眼烟云,如何留得住?”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北宫玉麟耐心在流失。   “我想问陛下要几个人。”北宫雪扭过头,如水翦眸落在北宫玉麟脸上。   北宫玉麟愣住,许久,才犹豫着开口,“你想要什么人?”   “放心,这些人对于陛下而言,都无足轻重,但对北宫雪来说,却有着不同的意义。”她轻蔑的扫了北宫玉麟一眼,继续说道:“那日陛下带人闯入我家之时,推倒我儿的御林军侍卫,我要见他!”   声音不重,却字字敲在北宫玉麟心头。   那天那御林军侍卫推倒了百里星辰,北宫雪当时什么都没说,原来是记进了心里。她等的,就是今天,等他来跟她谈条件,她好一并把仇报了。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好,朕答应你。”死一个侍卫北宫玉麟并不在乎,“来人,传卓久。”   卓久是御林军头领。   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卓久匆匆进了荟萃宫。   “末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跪地行礼。   “朕问你,那日在宫外抓人之时,推倒北宫姑娘家中稚子的,是谁?”北宫玉麟冷声问道,为达目的牺牲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他毫不在乎。   “回禀圣上,那日场面混乱,微臣并没有看清是谁推倒了孩子。”卓久低头答道。   他不是没有看到,而是有意袒护。   北宫雪冷笑一,开口道:“将军所言极是,人多场面混杂,将军一时看不清楚也在所难免,只是不知将军可否记得当时随皇上出宫的,是哪支队伍?”   “这个……”卓久冷汗冒了出来。   每个侍卫都有严格的编队,他不可能推说不记得那支队伍出过宫。   北宫雪坐在椅子上,也不着急,端过茶水慢悠悠的品着。几日来滴水未进,竟然也不觉得干渴。   “快说!”北宫玉麟怒吼,声音之大,震得房中摆设都跟着颤抖。   卓久吓得伏到地上,头都不敢抬,颤颤巍巍的声音回答道:“回禀皇上,那日随您出宫的,乃是御林军麒麟小队,现在营房中休息。”   “叫他们来!”   “是!”卓久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刻钟,一队穿戴整齐的御林军来到了荟萃宫。   “卑职见过皇上。”一行人齐唰唰的跪地行礼。   “人带来了,请皇上过目。”卓久跪在最前面,一阵阵觉得头顶发麻。   “把头抬起来!”北宫玉麟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而望向北宫雪,“北宫姑娘,那日随朕出宫的便是这些人,你来看看,且有你找的人么?”   北宫雪也不客气,放下茶碗站了起来。   清冷的眸子从众人脸上滑过,又转回来,最终锁定在中间那人脸上,“他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纤纤玉指指向那人鼻尖。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全都茫然的望着卓久。   “属下告退。”卓久带头行礼。   众人也跟着行礼,一一退了出去,转眼间,只剩下北宫雪指名留下的那侍卫。   卓久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知道那侍卫凶多吉少,悄悄拍了拍那人肩膀,留下一个兄弟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也退出了房间。   “你可知那么多人,我为何偏偏留下你么?”北宫雪开口问道。   那侍卫心中本就有些发慌,被她这么一问,更紧张了,张着嘴巴吱吱唔唔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既然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北宫雪几步走上前,那侍卫还没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她飞起一脚踢在他脖颈处。   那人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不停的抽搐着。   北宫雪用力过猛,脚下一晃险些摔倒,被北宫玉麟搂住,“动这么大肝火,何必呢?”   “假惺惺!”北宫雪甩开他,犹自站到一旁。   要不是他命人夜夜用惨叫声折腾她,让她寝食难安,吃不下睡不着,她如此虚弱,踢个人都觉得费劲么?   以现在反过来装好人,虚伪!   “呵呵……”北宫玉麟也不在意,轻笑一声坐了下来,看好戏般的睨着她道:“推倒你儿子的人我给你送来了,还想要什么,说吧。”   北宫雪瞥了那侍卫一眼。   她一脚不偏不巧正踢在那人下颌处,踢得他口中吐白沫,浑身抽搐。   北宫雪蹲下身子,一双眸子紧盯着他的脸,“我现在告诉你,今天你躺在这里,就是因为七天前你打了一个你以为不起眼的孩子!”想起儿子离开时的眼神,无辜的让人心疼,北宫雪心中一滞,猛的抽出他的佩刀,对着他手腕处就是一刀。   “啊……”那人惨叫一声,疼得捂着手腕来回翻滚。   “咎由自取!”“咣”的一声,她将刀丢到了一旁。他动手伤了自己儿子,她废他一条手臂,扯平了。   “好。”北宫玉麟装模作样的拍着巴掌,脸上透出的笑意令人心底发寒,“你让朕为你做的第一件事,朕已经做到了,你还想要什么,说吧。”   “此事与你抓来的那些人无关,你把他们放了,只要我看他们平安离开,便想办法让百里玉衍来北宫。”   这次,北宫玉麟犹豫了。   放了那些人,等于少了用来威胁北宫雪的筹码,到时若是她不听摆布……   北宫雪看出他的想法,勾唇讥讽,“怎么,堂堂北宫皇陛下,还怕放走他们几个就拿我无可奈何了吗?”   北宫玉麟被她一刺,顿时黑了一张俊脸,眸光变得晦涩起来,“好,朕答应你,只要你将百里玉衍引来北宫城,朕便放了你手下那些人。”   “是先放人。”北宫雪纠正。   北宫玉麟脸色更黑了,“北宫雪,朕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绕圈子,若是不将百里玉衍引来,朕每天杀他们一个!”   “那你尽管去吧,反正他们进来,也没打算活着出去。”北宫雪干脆往椅子上一座,摆明了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模样,别过脸,看都不看北宫玉麟了。   北宫玉麟气结。   像北宫雪这般大胆放肆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做还是不做?”他冲上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狠狠的逼问。   力气之大,几乎捏碎她的下巴。   她紧绷的小脸倔强的看着他,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   许久,北宫玉麟手臂一个用力,狠狠甩开了她,“好,朕答应你,放他们走!”一句话,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北宫雪下巴被捏得一片紫红,却倔强的不肯伸手揉一揉,“我要亲眼看他们离开。”   “好。”北宫玉麟磨牙。   被人牵着鼻子走,平生里这是头一次!   看向北宫雪的眸光,也多了几分不甘与怨愤。   半个时辰后,皇城墙上,北宫雪望着残月、暗影等人离开。   残月与菜菜一左一右扶着暗影,她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衣服上满是斑驳的血痕,双脚站不稳,只能倚靠在两人身上,一步步,缓缓的向前挪动。   北宫雪心痛如斯。   在此之前,她还抱着一丝幻想,也许那只是北宫玉麟用来击溃她的办法。没想到,他动起刑来毫不手软。   “辰儿呢?”所有人都离开了,唯独没有见到百里星辰。   “朕只答应放那些闲杂人等离开,可没说把你儿子也放走!”北宫玉麟站在她身后,冷冷的开口。   北宫雪勾唇轻笑。   她当然知道,北宫玉麟不会放她儿子走!就是出了皇宫的这些人,恐怕还有埋伏在前面等着他们吧?不过没关系,她们失踪了七天,无论是晓风还是公子辰,早该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只要出了皇宫,他们就安全了!   转身,她快步往城楼下走去。   第四百零五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你去哪里?”北宫玉麟长臂一伸,拦住她。   北宫雪汀住脚步,扭头凉凉的看着他:“若今夜我还见不到我儿子,那么今日约定就此作废!”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北宫雪……”北宫玉麟怒火中烧,却发现除了那个孩子,自己再没有可以用来威胁她的东西。   一柱香的功夫,卓久到御书房来报,那几人出宫不久便被人救走。救他们的人个个武功高强,派去伏击的御林军,死的死,伤的伤,损失惨重!   “堂堂北宫城,天子脚下,谁敢如此大胆?”北宫玉麟勃然大怒!   北宫雪显然是料想到了这一步,才会放心的让他们出宫。如此看来,她要帮他引百里玉衍上钩一事,十有八九是她的缓兵之计,只为了让他放那些人走。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上了她的当!   北宫玉麟越想越气,猛的一掌拍到桌案上,“轰”一声,红木桌案应声而碎。   卓久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皇上息怒,卑职办事不利,还请皇上惩处!”说着,连连砖头不止,他的身后,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北宫玉麟眸中涌动的怒火,烈日般炙烤着每一个人灵魂,太监宫女们全部压低着头颅,大气不敢出。   “西凉可有消息传来?”许久,北宫玉麟强压住怒火,沉声问。   “没有。”卓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继续盯着!”北宫玉麟厉声道,心里却不停打鼓,难道百里玉衍对她们母子真的无所谓么?   这时,一个太监来报:“启奏陛下,陵嬷嬷将孩子带过来了。”   “宣。”   不一会儿,一位面色冷凝的老嬷嬷拽着百里星辰走进大殿里,对着北宫玉麟跪拜道:“奴婢参见皇上。”见百里星辰站着不动,他用力拽了小星辰一把,“见了皇上还不跪下!”   小星辰一把甩开她的手,“我要见娘亲!”   北宫玉麟目光晦涩,一步一顿,踩着碎成木屑的书案行至百里星辰面前。   蹲下身子,对上他敌视的目光。   “你想见你娘亲?”他伸手摩挲着他细嫩的脸,眸子中透出的神色,蛇一般阴冷。   小星辰本能地退后两步,怯生生地看着他。   北宫玉麟一甩衣袖站了起来,“带她去见北宫雪!”   她想见儿子,他就将儿子给她送去!   “是。”陵嬷嬷拉着百里星辰离开了。   看着消失在殿门前的两个身影,北宫玉麟眸光愈发冰冷。只要还在这座皇宫中,就算孩子给了她,也一样攥在自己手心里,若是她不兑现自己的承诺,到时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就在北宫雪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之时,西凉国上下一片纷乱。   此事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三日前,北宫王朝突然派来大使,说是为了两国和睦,却带来了北宫雪被软禁的消息。   百里玉衍当时就急了,要不是群臣拦着,他当时就直奔北宫王朝去了。心急如焚的等了三日,北宫传回来消息,北宫雪与百里星辰的确被带进了皇宫中,百里玉衍顿时坐不住了,就要只身前往北宫城。   “皇上,万万不可!”年迈的老丞相跪在他面前苦口婆心的劝阻,“此乃北宫玉麟设下的陷井,您若是去了,就等于羊入虎口,凶多吉少,您不能去啊!”   百官立即附和:“丞相说的对,您不能去!”   “若被软禁的是你们的妻儿,你们还会这么说么?”百里玉衍怒发冲冠,五指直指着殿下文武百官。   闻言,百官面面相嘘,最终又将目光投向老丞相。   老丞相继续苦口婆心的规劝,“皇上,若说妻儿,皇子出生时须有金碟宝册,才被认可为皇家血统。皇妃也要有您御赐的宝印宝册,而北宫这两位,什么都没有啊!”言外之意,并不认可百里玉衍口中妻儿一说。   他话外之音,百里玉衍自然听得明白。   “呵…”绝代风华的脸带着一抹浅笑,唇角轻扯,轻轻吐出一句:“就算没有宝印宝册,他们一样是朕的妻儿。朕要去救他们,谁敢拦着,便是抗旨不遵!”   语气之坚定,令人闻而生畏!   这下,就连老丞相都不敢说话了。   百里玉衍清冷的瞳仁扫过跪了一地的大臣,大跨步走下台阶。正欲离开,忽然夏侯濬起身,“扑通”跪到殿中央,拦在了百里玉衍面前,“陛下,就算您斩了微臣,臣也不能眼睁睁看您去送死!”说罢,重重的一头磕在了地面上。   “咚”的一声,众人心头一震。   “皇上,就算您今日斩了臣,臣也绝不让开!”汶玉出列,跪在了夏侯濬身后。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来到夏侯濬身后跪了下来。   “你们公然抗命,这是要谋反吗?”百里玉衍气极。   “皇上,请以龙体为重,以国家社稷为重啊!”众人齐声跪拜。   夏侯濬见状,眉梢挑了挑。   他拦住百里玉衍,并非全然考虑百里玉衍的安全,而是有私心的。女儿夏侯旖珊与百里玉衍有婚约,这是西凉举国上下都知道的事情。眼看着婚期被一拖再拖,而女儿青春不复,他心中就像着了火一样。原先只以为百里玉衍是不近女色,想着说不准哪天他就想通了。   可没想到,半路忽然响起晴天霹雳,百里玉衍竟早在还朝前便有了妻儿。   若那对母子一直不露面还好,如果她真的回到西凉成了皇后,那么他的女儿就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话。   奇耻大辱,他怎能愿意?   月恒跟在百里玉衍身后,目光焦灼的看看众人,又看看百里玉衍,忽然学着夏侯濬的模样,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臣以为左丞相与护国公说得对,请陛下以身体为重!”   双手抱拳,低下了头。   百里玉衍气不打一处来,修长五指指着月恒,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月恒,你,就连你也要跟朕对着干么?”   “陛下三思!”月恒头又压低了几分。   “请皇上三思!”众人齐声喊道。   “三思,好一个三思。朕的妻儿如今在别人手中,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你们让朕三思,你们倒是给朕说说,朕如何三思?!”百里玉衍怒不可揭,恨不能喊人来拖走眼前这些碍事的大臣们。   “皇上……”   “皇上!”众人还在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劝阻,不想他们眼前暴怒的皇帝陛下已经开动脑袋,想着应付他们的对策。   深如寒潭的眸中思绪翻涌,最终化为一池清明,平淡下来。   “夏侯濬听命!”他沉声开口。   众人心中一惊,皆是以为陛下震怒要处置护国公,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一脸同情的看着他。   “臣在。”夏侯濬认命的低下头,伏在了地上。   保住面子,丢了里子,孰轻孰重他心中也无法衡量的清楚。只是,为了女儿,也是为了夏侯一族的尊严,他不得不做出牺牲。   就算百里玉衍要命他开刀,杀一儆百,他也只能认了。   “朕命你带领五十万精兵,攻打东祁,若半月之内拿不下金陵,提头来见朕!”说完,百里玉衍转身回到龙椅前,重重的坐了回去。   众人一听,懵了。   北宫皇帝前来挑衅,他们陛下竟然要出兵攻打东祁,莫不是……疯了?   夏侯濬一脸茫然不知所以,怔怔地望着龙椅上坐着的,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他一脸严肃,半分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他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毛病,听错了。   “陛下,您是说要出兵攻打东祁?”他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是。”百里玉衍不假思索的回答。   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皇上……”夏侯濬还想说什么,被百里玉衍打断,“护国公若是觉得年势以高,不敢担此重任,朕大可再选能者代劳!”   “臣不敢,臣遵旨。”听出他语气中的坚决,夏侯濬忙伏身接旨。   五十万精兵半月内攻下金陵,这难度,无异于给他一个梯子,让他顺着梯子爬上去摘天上的星星月亮。殿中众人也不知百里玉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敢随意揣测。   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到皇帝逆鳞,再给自己安排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时间,殿中安静了下来。   百里玉衍清冷的眸子扫过众人,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的问道:“众位大人,你们对朕攻打东祁一事,还有什么异议吗?”   “臣不敢!”众人拱手回答。   “好,既然众位卿家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夏侯濬挂主帅,月恒为左先锋,带兵五十万,即日出发,攻打金陵!”   月恒怔住,怎么还有他的事儿?   正欲开口,忽然觉得头顶凉嗖嗖的,抬眸却见百里玉衍正冷冷的盯着他。   头皮一紧,出口的话变成了:“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能咬断自己舌头。什么不负陛下所托,他当禁军统领保护皇上还行,哪带兵打过仗啊!   可看百里玉衍的表情,这仗他是非去打不可了。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着那帮子文武大臣们起哄,所以到了现在,只能送自己两个字,活该!   两个时辰后,五十万大军集合完毕,浩浩荡荡的向金城进发。   第四百零六章攻城之困惑   两日后,西凉出兵攻打东祁的消息传到了北宫。   “皇上,”兵部尚书满脸愁容,在大殿中央站定,“西凉倾举国之力出兵攻打东祁,此事事出蹊跷,臣以为,我边境不得不防啊!”   事出蹊跷,北宫玉麟自然明白。   今日早朝,探子快马来报,百里玉衍集合五十万兵马,已于两日前出发,攻打东祁。且从行军方向来看,此次目标直指金陵城。   他也想不通,百里玉衍怎么突然去打皇甫景了,难道是为了迷惑他的眼线,从而方便救北宫雪吗?   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黯芒,扫向其他大臣,“众卿可还有其它看法吗?”   文丞相站了出来,“臣以为,此次西凉大举进犯东祁,可能与十几年前东祁趁乱侵占西凉国土有关。西凉好战,今日国力昌盛,定然想一雪当年之耻,我方大可不必过分担忧。”   “文丞相所言差异。”武丞相站了出来,与他当堂对立,“古人有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文丞相只知读书识字,如何懂得战场之谋略?今日西凉攻打的是东祁,若我方不积极应对,也许明白他举兵来犯的,就是我北宫王朝的国都!”   “武丞相言之有理。”兵部尚书站出来,支持武丞相的意见。   “臣觉得,武丞相言过其实。”吏部尚书也出了队列,“虽说文不能用天下,但天下之事非武力不能解决,西凉与东祁之战,与我北宫并无直接关联,我方可视情况而动,而绝非出兵针对任一方。”   文丞相与武丞相双方各执一词,在大殿中争论起来。   一时间,殿中口沫横飞,双方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眼看就要在大殿上吵起来。   “够了!”北宫玉麟啪的一拍桌案,殿中瞬间安静下来。   文丞相噤了声音,不服气的瞪了武丞相一眼。   正巧武丞相也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个鼻孔哼出一个单音,彼此又甩给对方几个刀子眼。   北宫玉麟并不理会双方意见。   他自己知道百里玉衍不会平白无故攻打东祁,但西凉为何忽然出兵,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若说是为了救北宫雪母子,百里玉衍不应该直接出兵攻打北宫么?   何必再给自己平添一个劲敌?   想不通,也只好不想。   他现在考虑的是,要不要趁着百里玉衍攻打东祁,后方兵力不足,他派兵攻打西凉与北宫交界的几个城池。   西凉地域广阔,有着丰厚的草原,这草原上养出的战马,一匹可以敌得过北宫两三匹,要是能把这几个城池抢过来,战马喂养就不成问题了。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出兵偷袭西凉边境之时,皇甫景接到了西凉大军兵临城下的消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皇甫景惊得俯到了桌案上,不敢置信的看着跪在殿前的传令兵。   传令兵一路快马从前方赶到宫中,此时风尘仆仆,一脸焦急,“前方急令,西凉五十万大军压境,请皇上火速派军增援!”   皇甫景震惊过度,一时怔住了。   殿中一武将打扮的大臣见状,开口问道:“对方何人挂帅?”   “回大人,据前方传来的消息,对方帅旗上书‘夏侯’两字,应是西凉护国公夏侯濬。”   “夏侯濬?”那人眸子急急的转了几圈儿,才对着皇甫景开口道:“皇上,夏侯濬乃是西凉大将,征战沙场几十年,从无败战!”   “朕还用你提醒!”皇甫景气极败坏的怒吼。   夏侯濬是何人,他自然知道!   当年他趁着西凉内乱,御驾亲征顺利攻占了西凉七座城池。就在攻打第八个城池时,夏侯濬来了,硬是用西凉五万兵马挡住了他的三十万大军,将他拦在了秦池之外。   论到用兵打仗,除了那位神出鬼没的摄政王百里昱,恐怕就是这位夏侯濬了。   “西凉大军现在何处?”   “回禀皇上,”那前来通报军情的传令兵答道:““西凉大军已过云庆关,不出两日,便能到达潞州。潞州现在只有不到一万兵士把守,若是五十万大军到了,只怕潞州城难保啊!”   皇甫景闻言,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前几年百里玉衍设计挑起东祁与北宫之间的,双方伤亡惨重,他还为此损失了齐国公这一员大将。停战两年来国力并未恢复多少,如今百里玉衍挥师来犯,别说五十万,就算是五万精兵,也够他头疼一阵的!   “皇上,臣愿带兵迎战!”那武将打扮的大臣主动请缨。   皇甫景目光犹疑。   此人名为饶远,有东祁第一勇士之称。骁勇善战,武功盖世,但要说起带兵打仗,并非他擅长之事。   让他带兵迎战,他还真有点儿不放心。   更不放心的,是百里玉衍出挥师东上的真正目的。   经过前几年的混战,几个国家都有衰退,停战后休养生息这两年,倒也相安无事,可毫无征兆的,怎么西凉突然就大举来犯了呢?   “可听说西凉近来有何大事发生?”他不放心的问道。   “这个……”传令兵被问住了,他只管传达前方军情,至于西凉国内发生何事,也没有人告诉他啊!   看他回答不上来,皇甫景黑了一张脸。   “军情紧急,还请皇上早上决断!”饶远再次出声提醒。   “好。”皇甫景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只得点头应了饶远的请求,“传朕旨意,封饶远为胜勇将军,位同一品军候,即刻带兵二十万,前往潞州迎敌!”   “方德,赐虎符。”   “谢皇上,臣定当不负皇上所托,击退西凉大军!”饶远跪地,双手接过方德呈过来的虎符。   二十万大军整肃完毕,当夜从金陵城出发,往潞州方向赶去。   两日后,西凉军率先到达潞州。   大军在城外二十里外安营扎寨,月恒带着二千先锋部队,到在城门下叫阵。与此同时,饶远带领的二万轻兵,也先大军一步,提前到了潞州。   两军相遇,战事一触即发。   饶远本就是好战之人,见到月恒城外叫阵想都不想便带着五千人冲出城门,与他们混战在一起。   月恒不有带兵经验,夏侯濬却是个合格的将领加军师。他教月恒利用先分散再合围之计,一举将饶远五千轻骑击溃。   五千将士不堪一击,潞州将士一看不妙,鸣金收兵,这才让负伤的饶远逃回了城中。   月恒指挥众人,继续在城下叫阵。   辱骂声,挑衅声,讥讽嘲笑声不绝于耳,西凉的将士们打了胜仗,士气空前,叫起阵来毫不含糊,直将潞州的百姓都吓得纷纷出城,向四处逃亡。   饶远躲在帐中,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小儿饶远,再缩进龟壳中不敢出来,我等便要打进去了!”士兵们一遍遍的喊着。   饶远忍无可忍,猛的从床上弹起来,“我去跟他们拼了!”说着,也不顾大夫阻拦,跳下床战甲都顾不得披,便拎着长刀出了门。   亲卫见状,忙拿过战甲追了出去。   “对方何人叫阵,报上名来!”饶远站上城楼,对着城楼下叫阵的人大喊。   “饶远孙儿,快快下来受死!”叫喊那人不回答他的话,只拿长矛指着他,轻蔑的大笑。   饶远怒火攻心,也忘了大夫交待的不可动怒,一转身,扛着长刀气呼呼的下了城楼。打开城门,他策马而出,直奔着方才喊他孙儿的西凉士兵。   士兵们见他出来,看似散乱没有章法的队伍,立刻组成方阵,对着他包抄过来。   “将军,小心!”城上士兵发现情况不妙,可提醒已经晚了。   饶远被众人包围,突围无果,最终寡不敌众,被击落马下,生擒回西凉大军的营帐中。   夏侯濬并未难为他,只是把他关在帐中,好吃好喝好侍候的养着。而麾下五十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短短五日时间,便打到了金陵城。   皇甫景这下慌了。   就在夏侯濬一路斩荆披棘之时,一条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传得金陵城人尽皆知。   “皇上,”金陵城皇宫大殿之上,纪沣跪在皇甫景面前,“臣最近在金陵巡察时,听到一则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皇甫景脸色不大好看。   眼看着夏侯濬就要打进金陵城,而他派去的人个个有去无回,他心中跟着了火似的。   “臣听说西凉皇百里玉衍有一对妻儿流落民间,被北宫皇北宫玉麟发现后抓进宫中。北宫皇以此要胁百里玉衍割让城池,若不然便要杀了他的妻儿。微臣猜想,也许此事与西凉大举犯我东祁有关。”   皇甫景一听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猛一拍桌子大吼道:“北宫玉麟抓了他妻儿,他不找北宫玉麟要人,出兵来攻打我东祁做甚?”   “陛下,请您听我说完。”纪沣用手在地上比划,“金陵与北宫城,中间只隔着一个庆州,而庆州又是平原地带,易攻难守。若是百里玉衍从北宫边境攻打,恐怕三年五年都未必打得到北宫国都。但从金陵城直接攻打庆州,以西凉军的实力,不出三日,北宫城便能沦陷。”   经他一提醒,皇甫景茅塞顿开。   第四百零七章她的选择   被纪沣提醒,皇甫景恍然大悟,这些天缠绕他心头,搅得他心神不宁的谜底终于揭开。   百里玉衍想要救出自己的妻儿,又怕伤及妻儿性命不能光明正大的向北宫开战,于是把他当成了炮灰。   靠,你们打你们的,关我什么事?   明白过来的皇甫景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百里玉衍简直欺人太甚!”他怒目圆瞪,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出什么狠招时,他攸的一拍桌子,“来人,传令下去,我们不打了,去告诉夏侯濬,我们开城门,放他们大军过庆州,要打让他们滚到北宫战场打!”   众大臣一听,汗都下来了。   他们陛下这是要把国门打开,引狼入室啊!   “皇上,万一事情并非纪大人所言,我们将西凉大军放进来,就是引狼入室,到时候后悔就晚啦!”大理寺卿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若不放他们通行,到时候西凉大军打进来,受苦的,可是金陵城全城的百姓啊!”有一个大臣出列,听声音,他是在支持皇甫景的决定。   皇甫景愈发犹豫起来。   放与不放,只在他一念之间,可如果不放行,以东祁此时的国力,战败只是早晚的事,倒不如与百里玉衍言和,或许事情还有转换…的余地。可百里玉衍的为人,他又有点信不过。万一他赖在金陵城不走了,他打打不过,赶赶不走,该怎么办?   就在他犹豫不决只是,前方快马来报:“皇上,不好了,西凉派人在城门前叫阵了。”   “啊,来得这么快……”   “他们要打进来了,皇上,怎么办啊……”   一些从未经历过战争的文臣慌了阵脚,乱作一团,以至于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直呼皇帝怎么办。   “一群胆小的懦夫!”兵部侍郎冷嗤,瞥了那群瑟缩在一起的人们一眼,从队列中站出来,对着皇甫景拱手道:“皇上,臣请命带兵出城迎战。”   一干人仿佛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迎战,疯了吗?!   皇甫景双眉紧蹙,没作声。   他还在犹豫究竟打还是不打,从心底里说,他不愿意做这个炮灰。   “皇上!”战事十万火急,分秒必争,兵部侍郎有点儿急了。   “爱卿少安毋躁。”皇甫景一张脸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沉声说道:“张蓼何在?”   队列中有一人走了出来,“微臣在。”   殿中众人不是紧张的脸色苍白,便是与人交头接耳不知商量着什么,只有他面色从容镇定,带着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国难当头,爱卿可愿为朕分忧?”   “为国效忠,乃臣之本分,纵万死不辞。”   “好,”皇甫景拍案定乾坤,“朕封你一品御史,前往西凉大军驻地议和。只要夏侯濬肯停战,朕愿放他们过庆州。”   此言一出,众臣子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地议论。   有人觉得可行,有人此举会招来更大的灾祸。可说归说,议论归议论,他们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张蓼未带一兵一卒,只身去了西凉大营。   听闻是东祁派来的特使,官居一口,夏侯濬亲见接见。   又见他不卑不亢,在心底里高看了他两眼,“单枪匹马闯我西凉军营,有胆识!你说你此来是为议和,本将倒是想听听,东祁皇想怎么个议和法。”   “尔等停止攻城,我方打开城门为西凉大军借道庆州。”张蓼正色道。   夏侯濬闻言挑挑眉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军从东祁边境一路杀到金陵城,势如破竹,无坚不催。这小小的金陵城,不出两日,我方必能拿下,何须与你谈条件?”   张蓼闻言轻摇头颅,“将军勇猛,在下的确佩服,可将军也该知道,金陵乃是东祁国都,兵力自然是那些边陲小城所不能比拟的。就算将军五十万大军士气蓬勃,我方拼死抵挡个十天半月还是不成问题。倒是将军,在下听说,将军在西凉皇陛下面前许下军令状,半月内拿不下金陵城,便要提头去见。”   “算算从出发到现在,剩下的时日可是不多了。”说着,他装模作样的掐着手指算日子。   夏侯濬脸“唰”的黑了。   的确,他在百里玉衍面前立下军令状,若半月内拿不下金陵城,就要提头回去。   现在已过大半,他心中清楚,五十万大军就算士气再高,战斗力再好,真要想攻陷一个国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张蓼所言,句句非虚。   可他来打的是金陵城,放他去庆州又有何用?   想到这里,他忽然怔住。庆州北侧便是北宫国土,他们拿下金陵城,庆州的大门自然就会对他们敞开,而那时,北宫城距离他们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大军继续向前推进,便可打到北宫城。   原来如此!   夏侯濬一拍脑袋,百里玉衍真是好计策,居然把他也蒙在鼓里了!   “恐怕要辜负东祁皇的好意了。”想明白了的夏侯隽濬笑意不达眼底,“吾皇要的是金陵城,并非北宫王朝,大使还是请回吧。”   说完,就要下逐客令。   他此来攻打金陵,就是为了不让百里玉衍救出他们母子。若和谈一事答应了,到时剑指北宫,人还能救不出来么?所以他就算明白了百里玉衍的意图,也不能答应和谈!   张蓼大惊,平静的脸上出现了阵阵龟裂。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夏侯濬一口回绝,实在出乎他的预料。正欲开口,忽然帐外进来一人,“东祁大使莫要惊慌,贵国提出的条件,我西凉同意了!”   来人正是月恒。   夏侯濬闻言,不满的向他看了过来,“月头领,别忘了你的身份!”言外之意,是否与对方讲和,是他主帅的才能做的决定,一个前锋有什么资格插嘴?   他的意思,月恒自然明白。   “末将自然不敢忘。”月恒笑得高深莫测,他伸手,从袖中将一个明黄色的什么掏了出来。夏侯濬定睛一看,竟是圣旨。   “夏侯将军,此乃大军出行前,皇上给末将的密旨,您自己看吧。”   夏侯濬满脸疑惑的接过圣旨。   打开一看,他登时怔住,身子一软跌进椅子中,“这,怎么可能……”他惊得忘了合上嘴巴,端着密旨的手在不停颤抖。   怎么可能?   密旨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若是东祁派使者求和,有关和谈一事,全权交由月恒决定。和谈成功后,由月恒率领五十万大军挥师北上,通过庆州,直达北宫边境,发动总攻。   “护国公,还有何疑问吗?”月恒开口问道。   夏侯濬认命的摇头。   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疑问?百里玉衍不但对此次战事了如指掌,就连发兵攻城后东祁皇的应对方式,都预测的准备无误。   如果他胆敢违抗圣命,恐怕还有后手在等着他。   心中苦笑,他百般阻挠,以为用对了办法,没想到,竟然是在为别人作嫁衣。   实在可笑至极!   “既然护国公没有异议,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他转过头,对着张蓼开口道:“请特使大人回去转告东祁皇陛下,明日午时我大军通过金陵城前往庆州。若贵国陛下肯行个方便,我们也会坚守原则,绝不搅扰城中百姓,更不会滥杀无辜!”   “好,在下定会将原话转达,明白午时,金陵城门准时为阁下敞开。”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告辞!”   第二日,月恒带领五十万大军自金陵城中通过,又路过庆州,直达北宫边境。直到大军兵临城下,北宫军才慌了神儿。   “皇上,大事不好了!”边关守卫十万火急的赶到城中,将消息报告给北宫玉麟。   至此,他才明白百里玉衍出兵攻打东祁的真正目的。   他顿时火冒丈。   这些天,他听了北宫雪的话,未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自己被那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以至于连声东击西如此明显的战术,都没能察觉出来。   恼怒之下,他径直来到了用于软禁北宫雪的荟萃宫。   北宫雪正坐在桌案旁,若无其事的抱着儿子。不知她在对儿子说些什么,母子不时爆出阵阵笑声。   “北宫雪,你好大的胆子!”北宫玉麟恼羞成怒,上前一脚踢开了房门。   “扑通”一声,房门大开,正在娘亲怀中听笑话的百里星辰被吓了一跳,抬起小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望着北宫玉麟。   如墨的眼眸,满是不可思议的神采。   “辰儿不怕,”北宫雪拍着他的后背,柔声说道:“还记得娘亲嘱咐你的话么?”   小星辰点点头,眸中慌乱一扫而空,“辰儿记得。”   “辰儿乖,娘亲今生没能保护好你,若是有来生,娘亲一定保护好辰儿,绝不让辰儿陷入危险之中。”说着,她双臂用力,搂紧了儿子。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看北宫玉麟的模样,看来今日她们母子难逃此劫了。   她不愿伤害百里玉衍,所以只能在生与死之间做一个抉择。她情愿选择与儿子一起牺牲,也不会让他涉足险境,这便是她的选择。   第四百零八章不怕背负万代骂名,你就动手   “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北宫玉麟的声音讥讽而冷漠,“北宫雪,为了百里玉衍你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难道你连儿子的命都不要了吗?”   他缓步走近,阴冷的眸光,蛇一样缠绕在她身上。   北宫雪笑得坦然,“孰轻孰重,我心中自有评判,无需北宫皇陛下多言。”   “好一个心中自有评判,朕就让你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北宫玉麟声音倏的一戾,扬手间,一道凛冽劲风席卷整个房间,“啪”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看着步步靠近的红色身影,北宫雪不经意的收紧手臂,抱紧了怀中的儿子。   虽然她早在让北宫玉麟放走残月等人时,就做足了心理建设,也明白等待她们母子的将会是什么。可当危险真正靠近时,她还是发现心中那些堡垒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害怕了?”北宫玉麟脚步又慢下来,唇色微扬,仿佛在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那眼神,得意中带着分几享受,“朕早就说过,若你老老实实听提朕的话,朕保你母子平安,可你偏偏不肯。如今,朕只好遂了你的意,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君命不可违!”   话音未落,他猛的一扬手,一股真气袭向北宫雪胸口。   北宫雪来不及躲闪,猛然被击中胸口,身体失衡狠狠撞到后方墙壁上,力道之大,震得房子抖落三层灰。   妈的,真疼!   北宫雪痛苦的闷哼,喉口涌上一股腥甜,她怕吓到小星辰,硬是深吸一口气将涌上来的血水吞了下去。   “坏蛋,不许打我娘亲!”百里星辰在她怀中,怒气冲冲的对着北宫玉麟喊!   “哦?”北宫玉麟汀住脚步,笑得令人心底发寒,“若我说不呢?”   “辰儿会保护娘亲的!”百里星辰如墨星眸迸射出一道精芒,才两岁多的孩子忽然变得勇猛无比,猛然挣脱北宫雪的怀抱,向北宫玉麟扑过来。   这是北宫雪始料未及的!   “辰儿,不要!”衣角从她的手中滑脱,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眼睁睁的,看着小星辰扑到北宫玉麟面前。   “叫你打我娘亲,我要杀了你!”攥成拳头的小手捶打在北宫玉麟身上,不疼不痒!   “你想杀我,恐怕这辈子没机会了。”北宫玉麟戾了脸色,浑身上下弥漫着骇人的杀气。伸手,他揪着百里星辰衣襟,将他拎到与自己视线平衡的位置,“下辈子吧,记着早出生二十年!”手一松,就在小星辰向下掉落时,倏的张开五指,扣在了小星辰脖子上。   “北宫玉麟,你放开他。”北宫雪冲上来,却被他空着的手远远拦在另一侧。   “唔,娘亲……”百里星辰脸涨得通红,手脚不停扑腾着,像掉入水中的孩子,想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最终,嘴巴张了张,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   “北宫玉麟,你混蛋,你会后悔的!”北宫雪拼命厮打,却怎么也靠近不了小星辰。   慢慢地,小星辰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挣扎了,只用自己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北宫雪。那双眸子中,有痛苦,有不解,更多的是,对她的,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最终,小星辰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北宫雪心中一窒,泪水滚滚落下。   “辰儿,辰儿……”她轻声唤着,而百里星辰却仿佛没听到一样,闭着眼睛,没有丝毫反应。   “对不起,娘亲没能保护好你……”北宫雪喃喃的开口,松开了拉着北宫玉麟的手。她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没有办法从北宫玉麟手中救下儿子。   更何况,她也没打算活着离开。   “辰儿别怕,娘亲很快就来陪你!”她抽了抽鼻子,用力吸了口气。   这次,百里星辰好像听懂了她的话,用力睁开眼睛看着她,因窒息而变得紫红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   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手臂无力的落了下来。   就在他手臂坠落的一刹那,北宫雪心一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泪水潸然落下。   辰儿,等等娘亲,娘亲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的上路……就在她拿出藏好的匕首,与北宫玉麟同归于尽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伴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上官夫人,您不能进去!”是小芷焦急阻拦的声音。   “让开!”话音未落,忽然“砰”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白玉兰带头闯了进来。   小芷被推了个趔趄,跌进房中。   见到北宫玉麟,她匆忙翻身跪地,战战兢兢的解释道:“奴婢参见陛下,上官夫人硬要闯进来,奴婢拦都拦不住,请陛下恕罪。”   白玉兰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哪还顾得上什么君臣之礼,下意识就冲上来,从他手中夺下百里星辰。   北宫玉麟还在忽然有人闯进来的震惊中,等反应过来时,上星辰已经落入白玉兰怀中。   “辰儿,醒醒,辰儿。”白玉兰拍打着他的小脸。   小星辰紫红色的脸上,没有半点反应。   北宫雪见状,一个箭步扑过来,“把辰儿给我。”   她穿越前学过急救,懂得心脏复苏,希望现在还来得及。接过小星辰,她将他平放在地上,挑开他的眼睑察看他的瞳孔。见瞳孔无异,立刻将双手按压在他胸口,做心脏复苏。   每按两下胸口,她便口对口为小星辰送气。   北宫玉麟想过来阻止,被白玉兰拦住。   连续几次下来,小星辰脸终于恢复了由红转白。在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北宫雪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他小小的身子,失声痛哭起来。   “娘亲,疼……”小星辰眼泪汪汪,胖乎乎的小手指着自己脖子。   娇嫩的脖子上,一片青紫掐痕。   北宫雪心疼得几乎窒息,抱着他的手恨不能将他揉进骨子里,“辰儿,是娘亲不好,娘亲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   北宫玉麟几次想冲过去,均被白玉兰拽住。   “上官夫人,你可知你自己在做什么?”他终于失了耐心,对着白玉兰低吼。   实际上,他现在并不想得罪上官侓一家。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白玉兰不怕他的威胁,径自走到北宫雪身边,将他们母子扶了起来,“雪儿,跟姨母离开这里。”   转身,还没走几步,北宫玉麟已经拦了上来,“你可以走,他们不可以。”   言外之意,他是不会放过北宫雪母子的。   “若我执意带他们走呢?”白玉兰迎着北宫玉麟的目光,情绪复杂。她没想到这个儿子走到现在,竟会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甚直是暴戾、狠绝,为达目标不择手段。   “你现在离开,朕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日后也不会为难上官卿家。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朕翻脸无情,不念多年来的君臣之情!”北宫玉麟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白玉兰。   白玉兰也不示弱,出口便是咄咄逼人的语气:“今日我来救他们,是不想看你铸成大错,你要是还有半分良知,就放他们离开!”   “良知?”北宫玉麟鼻孔哼出一个单音,“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朕想要一统天下,自然要有非常人能用的手段。你身为臣妇,不思如何侍奉夫君为国效力,反倒跑到宫中捣乱,搅扰朕的计划,该当何罪?”   “此事与姨母无关,你别为难她。”北宫雪怕他再下杀手,忙绕到了白玉兰面前。扭过头,她对着白玉兰说道:“此事有雪儿一人承担就够了,姨母还是请回吧,若是连累到上官一家,北宫雪纵万死也难辞其咎。”   “你是我唯一的外甥女,我不会见死不救!”白玉兰一把将北宫雪母子又拉到了身后。   “好一对母女情深。”北宫玉麟冷笑,冰冷的唇角挑出讥诮的弧度,“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们!来人,白玉兰忤逆圣意,意图谋反,给我拖出去,杖毙!”   殿外走进来几名太监,拖着白玉兰就要往外走。   “北宫玉麟,你不可以动她!”北宫雪拦在白玉兰前面,对着北宫玉麟怒吼,“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闻言,北宫玉麟愣住。   他的生母是谁,他的确不知道。   印象里,从记事开始,他便跟在皇后身边长大。众人都当他是先帝的嫡长子,可是他心中清楚,他的生母并非皇后。年幼无知时,他还曾问过皇后自己的生母是谁,不想竟换来一顿严厉的惩罚。自那次之后,他记住了,生母二字,是皇后的禁忌,他不可以提。   等他长大后,曾悄悄调查过,可不知为何,二十年前的记录全部空白,查不到任何线索。   最后,他只能放弃。   “你说什么?”黑眸眯出一条危险的视线。   “我说,”北宫雪一字一顿,字字如刀,“如果你不怕背负万代骂名,不怕被世人骂你凶残成性,残害生母,你就动手!”   第四百零九章出乎意料的结果   “你说,她是我的生母?”他手指指向白玉兰,满脸震惊与不敢置信。紧接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倏的一笑,目光骤然变得狠戾起来,“不可能,她若是朕的生母,父皇怎么可能让她嫁给上官侓?北宫雪,想让朕再次上你的当,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呵……”北宫雪勾唇讥笑,“自以为掌握天下,却连自己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真是悲哀!”   “雪儿!”白玉兰重了声音,并不希望她在此刻揭开这段秘密。   “不必演戏了!”北宫玉麟眸中怒火翻腾。   北宫雪的话,成功的激起了他在心中积压多年的愤怒。   凤千雪名誉上是他的母后,这些年来,他从凤千雪身上得到的,只有近乎于严苛的管教,至于亲情与母爱,他从未尝到半分。就连他被人欺负,凤千雪也不会帮他说话,更不要说帮他出头,他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完全只能靠自己。   说到生母,那个所谓的生母自小将他遗弃,就从来没管过他的死活!   当年他找她,也就是想当面问一句:为何当初不要他了。   北宫玉麟笑容渐冷。   皇后的冷漠,生母的狠心,直接导致了他悲惨的少年时期。那时的他虽然有着无比尊贵的身份,却过得任人欺凌的日子。知道皇后不管他,就连宫中的宫女太监,都敢对着他大呼小叫。   他想去花园玩一会儿,都要看太监的脸色。   这一切,都是拜这两个女人所赐,所以他对所谓的生母,并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随手抽出侍卫佩剑,向北宫雪一步步走来:“北宫雪,既然你这么想死,朕就成全你!”   百里星辰毕竟还是个小奶包,见状吓得紧紧搂着北宫雪的脖子,糯糯的声音在颤抖,“娘亲,辰儿怕……”尤其被北宫玉麟伤了一次,更觉得他像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魔!   北宫雪轻轻拍了儿子的背,“辰儿不怕,娘亲会陪着你的。”说话间,眼睛紧紧落在他手中那柄剑上。   押着白玉兰的几个太监愣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白玉兰娴雅如常,平静的望着北宫玉麟。   面上平静,心中却波涛汹涌。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敢面对北宫玉麟,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露出马脚反而伤害到他。只是没想到,她的隐忍,换来的,是他对别人的伤害。   而他伤害的,却是自己至关重要的人!   “麟儿,放了她,她是你的亲人啊!”眼看着北宫玉麟一步步逼近北宫雪,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北宫玉麟顿住脚步,手中长剑停在半空中。   “你叫朕什么?”扭过头,他清冷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   “麟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承认,雪儿是你表妹,是你姨娘的女儿,你不可以伤害她!”白玉兰苦口婆心的劝阻。   “不可以?”北宫玉麟忽然笑了,不达眼底的笑容令人看得心底发凉,“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说你是朕的生母,朕便要认你么?也不睁大眼睛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朕是一国之主,朕的母亲便是这北宫王朝的皇太后,你算什么东西?将军夫人?”   “那还不是朕一道御旨的事,父皇可以允许上官侓娶你,朕也可以命他休了你,到时别妄想当朕的母亲,你就连街头弃妇都不如!”   闻言,白玉兰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堪堪的退了几步,扶住桌角才稳住身子。她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有朝一日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守在白玉兰身边的几个太监见北宫玉麟发怒,忙不迭的跪了一地。   “北宫玉麟,你简直丧心病狂!”北宫雪怒气冲冲的骂道。在她看来,就算北宫玉麟不想认回白玉兰这个生母,至少也不该出口伤人。毕竟当年离开他,她也是被逼无奈。   然而北宫玉麟并不知道这些。   见北宫雪发怒,他笑意更盛,“我看你们才更像母女才对,上官夫人,你不会与北宫朔也有私情,还为他生了个女儿吧?”   越是相信眼前的女人是自己生母,北宫玉麟就越想往她心坎上踩。   看她难过,他心中莫名的兴奋。这种兴奋,极大程度上满足了他报复白玉兰抛弃自己的心态。   “你……”白玉兰被他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混账!”北宫雪听不下去了,放下百里星辰,上去拽过北宫玉麟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巴掌,将北宫玉麟打懵了。   殿中众人见状,全都吓得捂住嘴巴,那可是他们的万岁爷,别人讨好都来不及,这个女人竟然敢动手打?不要命了吧?   跪在地上的人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就连白玉兰,也一脸惊悸的望着北宫雪。   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北宫雪深吸了一口气。   她突然有种想剁手的冲动。她知道,这一巴掌,彻底将北宫玉麟激怒了,就连原本都微乎其微的那点儿转圜的可能,也被她这一巴掌扇了个干净。   冲动是魔鬼,果然!   北宫雪搓着打痛的手掌,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   北宫玉麟瞠目欲裂,不敢置信的瞪着北宫雪。   被北宫雪打中的脸颊,浮现出细长五指。   他沉浸的报复成功的愉悦中,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敢动手打他!他堂堂一国之君,万人跪拜,一个小小的乡野村妇,也敢对他动手!   “找死!”两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北宫雪彻底悲剧了。   正想拉过儿子,却见北宫玉麟的剑向儿子刺了过去。   “辰儿!”北宫雪心猛的一沉。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北宫玉麟的剑刺向小星辰时,北宫雪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她刚才差一点儿就失去儿子,这一次,坚决不能!   哪怕死的人是她,也不能让儿子受伤!   “嘭”,身子一沉,砸落到地上。   “辰儿,你有没有事?”北宫雪顾不上什么,紧紧搂着怀中的儿子,慌乱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娘亲,辰儿没事。”小星辰糯糯的声音回答,他眨巴着眼睛看看娘亲,又向后看看,才开口道:“娘亲,外祖母好像受伤了。”   这时北宫雪才觉出身上异常沉重,好像压着座小山一样。   扭头,正对上白玉兰惨白的脸,她不由得心中一惊,“姨母,你怎么样?”她双臂用力撑着身体转过身,将白玉兰扶了起来。   她被一剑从后背刺穿胸口,鲜血汩汩,染红了一身素雅白衣。   北宫玉麟手中那柄剑是,还在滴着鲜血。   就在刚才,北宫雪扑向百里星辰时,她冲上来,替北宫雪挡了这一剑。   “无碍。”唇角的血迹更衬得她娴雅脱俗,如一株清幽独放的玉兰花,嘴上说着无碍,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小星辰拉着北宫雪的衣裙,手中无措的站在她身边。   北宫玉麟握着长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慌乱,好像什么东西被拿走了,空落落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扑通”白玉兰身子一晃,忽然栽倒下去。   在她倒地的同时,北宫玉麟心一慌,手中长剑砰然落地。   “姨母!”北宫雪想扶住她,却因为力气不足,被拉扯得一起摔倒在地,“姨母,你醒醒!”北宫雪拼命摇晃着白玉兰,见她没反映,她急了,冲着门前的太监与宫女叫道:“叫太医,快去叫太医啊!”   太监和宫女们看看北宫雪,又望向北宫玉麟,似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北宫玉麟,就算你不愿意认她,看在她给了你生命的份上,你也该救救她吧?”   北宫玉麟闻言,理智回笼,冷冷的扫了地上的女人一眼,漠不关心的开口道:“若不是你招惹朕,又怎么会牵连到她?说到底,真正害死她的人,是你!”   一句话不轻不重,却字字敲在北宫雪心头。   北宫雪猛的站起了身,“北宫玉麟,你到底救人还是不救?”沉冷的声线,昭示着主人压抑的心情,更带着玉石俱焚的绝决。   北宫玉麟丝毫不怀疑,若他说不,北宫雪会跟他同归于尽。   “你觉得跟朕打,你有胜算吗?”他凉凉的开口,丝毫不将北宫雪放在眼中。   “也许没有。”残月武功甩她二十条街,在他手下都过不了五十招,就凭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自然不可能与之匹敌。可就算是输,也不能输在气势上!   更何况,她有暗器在手,未必会输!   凤眸眯出危险的色彩,北宫雪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鱼死网破,她也要拽他一起!   “皇上,不好了!”就在两人互不相让的节骨眼上,一名侍卫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到北宫玉麟,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皇上,大事不好,小成王率领五万成家军,现在已经攻破南城门了!”   “什么?!”北宫玉麟大吃一惊,“公子辰,他想造反吗?”   “这……”报信的侍卫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公子辰带领大军攻进皇宫,不是造反,那还能是干什么,皇宫又不是练兵场。   北宫玉麟怒火中烧,一脚踢开报信侍卫,火急火燎的出了荟萃宫。   那侍卫见北宫玉麟离开,忙爬起来跟上去了。   殿中侍卫匆匆跟着北宫玉麟撤离,一时间,荟萃宫中只剩下向名值守的太监与宫女。那小芷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着一切。   “去叫太医!”北宫雪冷冷的命令。   小芷讶异,被北宫雪浑身上下弥漫着的冷厉气焰吓了一跳。   第四百一十章血缘   她退后几步,目光闪烁的望着北宫雪。   她忌惮北宫雪此时浑身上下弥漫着的骇人杀气,可她也知道,在这深宫大内,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法施展的。   所以,她慢慢的放松了警惕。   “没有皇上的口谕,请恕奴婢不能从命。”小芷唇角带着一丝嘲讽。言外之意,没有北宫玉麟的批准,她,还有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去给她传太医。   北宫雪闻言放开白玉兰,缓缓站起了身。   “你确定不去?”北宫雪缓缓的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如同一缕魔音般,迅速席卷了整个房间。   小芷心中一震,顿时气焰矮了几分。北宫雪身上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笼罩,让她有点儿手足无措。   许久,她才强打起精神,服气的道:“没有皇上的口谕,奴婢不能去!”   “嘶!”   “啊……”   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伴着小芷一声惊叫。   人们吓了一跳,再看小芷,却见她胸口多了一支似箭非箭的东西。它比一般的箭短很多,几乎整个没入小芷胸中,胸口露出的部分,正汩汩的向外淌着血。   这是一支被改良过的穿刺箭。它中间是空心的,一端如箭尖般锋利无比,只要找机会射进对方胸口,便能达到放血的作用。   北宫玉麟离开前,她就是想利用这东西要了北宫玉麟的命!   没想到,这么珍贵的宝贝,最后用到了一个宫女身上,真是大材小用!   小芷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的穿刺箭,眼中布满震惊。她做梦也没想到,北宫雪会对她动手,更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流净。   “嘭”的一声,小芷倒下了。   临死,她都瞪大着眼睛,好像不相信自己真的就这么死了。   站在她旁边的宫女们吓了一跳,惊声尖叫着向后面退缩躲闪。   “你们谁想跟她一样的下场?”北宫雪冷冷的警告。   十来个太监宫女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开口。许久,有一个宫女瑟缩着站了出来,“奴婢愿听从小姐差遣,只求小姐手下留情,放奴婢一条生路。”   “去叫太医!”北宫雪沉声道。   “奴婢遵命!”那宫女匆匆忙忙的跑了。   北宫雪也不确定,她走了之后,还会不会再回来,可是她没得选择,她不知道太医院在哪儿。   她回到白玉兰身边,委身蹲下探白玉兰的颈部脉搏。脉搏跳动非常微弱,她只懂急救,只能想办法压住她的伤口让她尽可能少失血,可疗伤救人,她不在行。   只能祈祷太医有回天之能了!   “娘亲,姨祖母要死了吗?”小星辰偎在她身边,忧心忡忡的望着白玉兰愈发惨白的脸。   北宫雪摇头,“姨祖母只是累了,她休息一会儿,一定会醒过来的。”   小星辰将信将疑的盯着白玉兰的脸,许久,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捧住了白玉兰惨白的脸,“姨祖母,不许躺在地上睡觉。娘亲说了,躺在地上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北宫雪鼻子一酸,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该死的北宫玉麟,她好不容易才体会到亲情的温暖,可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做出回应,他就残忍的将这一切给抹杀了!   “姨母,您听到辰儿的话了吗?辰儿叫您起来呢,您醒醒好不好?”北宫雪眼睛一红,泪水潸然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宫女终于带来了太医。   年迈的老太医头发花白,他拎着医药箱,一进门便奔着小芷而来。“人已经不行了。”手才摸到小芷脉上,他便下了结论。   “是给将军夫人治伤。”宫女识时务的提醒。   老太医这才发现,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受伤的人,忙撇开小芷的手,快步来到白玉兰身旁。   手搭在她腕子上,边诊脉边摇头叹气。   北宫雪毫不掩饰心中的担忧,万般焦急的看着他。   许久,太医松开了白玉兰的手腕,捋着山羊胡胡须,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脉象微弱,气若游丝,乃失血过多之症状,恐怕是难以回天了。”   北宫雪一听,急得忘了身在何处:“太医,失血过多,输血不行吗?”   太医被她问的愣住了,他行医多年,从来没听过血流出来了,还能再放回去的。“姑娘,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您面前的是人不是水袋。水袋里的水流出来,可以再往里灌,人的血流出来,可是无法逆转的。”   “若是能把血给她输进体内,您可有方法治活她?”   “她伤不在心肺,若是能将血补回,老太自然有办法救她。”   “那好!”北宫雪猛的站起了身。   等她理智回笼才发现,输血看似简单,实则并不容易。古代并非现代,没有那些精良的仪器,她就是想鉴别白玉兰可以用的血型,都是一个难题。   无法甄别旁人的血是否可用,但排除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至少这里还有两个与她的血缘关系的人。   一个是她,另一个是北宫玉麟。   当然,如果北宫玉麟肯为她软血再好不过,毕竟是母子,血型相同的几乎非常大。可从北宫玉麟的表现来看,想让他放血出来给白玉兰,除非他死了。   可是怎么办呢?   没有北宫玉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太医,你可有办法得知我与夫人的血是否相融?”北宫雪开口问道。   以前看古装电视剧上演滴血认亲,如果把她们两上人的血滴在同一个碗里,是不是溶合到一起,就等于白玉兰可以用自己的血?   太医摇摇头,“老夫倒有一计。”   “快说!”白玉兰危在旦夕,北宫雪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不礼节,直让他快说。   老太医不悦的蹙眉,最终还是没怪罪她,幽幽的开了口,“老夫并没有方法能查出姑娘与将军夫人的血是相融,只是将军夫人现在命在旦夕,若不及时医治,恐怕就来不及了。老夫以为,若是姑娘有办法,不妨一试,好过等死。”   太医的意思北宫雪听明白了,不治也是死,倒不如赌一把,赌她命够不够大!   如果命够大,两人血液相融,便能得救。反之,人本来也是救不活,最多就是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北宫雪对太太医这种态度感到气愤,可是仔细想来,她确实也没有好办法能让查出两人的血液能否共用。如此一来,也只有试一试,赌上一赌了!   这次,那支特殊制作的穿刺箭派上了用场,她用烈酒消毒后,用来输送血液。   小星辰站在一旁,看着殷红的血印从娘亲身体里流出,又流进姨祖母的身体中,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的神色。   就连那个自以为见多识广的老太医,也是惊得一脸菜色。   如此救人,闻所未闻!   就在北宫雪救白玉兰的同时,北宫玉麟已经来到中北门,宫墙下,是公子辰带领的五万精兵。   “公子辰,你要造反么?”北宫玉麟居高临下,他身边的城墙四周,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弓箭手。箭已经在弓上,只要他一挥手,便能打城下的人们一个措手不及。   公子辰毫无惧色,反倒是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沉静,“皇上,臣此来是为了一个人。只要皇上肯将她交还给臣,臣即刻退兵,皇上要杀要剐,臣绝没有半句怨言!”   北宫玉麟脸色倏得沉了下来。   他口中所说要的那个人,除了北宫雪,还能有谁?   北宫雪啊北宫雪,没想到,肯为了你赴汤蹈火的人还真不少。百里玉衍没出现,反倒是出来一个公子辰,为了你不惜背负逆臣反贼的骂名!   “你可知道,谋逆之罪,当诛九族!”北宫玉麟冷斥:“公子辰,你当真要为了一己私欲,毁掉成王府几代功勋?为了自己一厢私情,要成王府上百条性命为你陪葬吗?”   “成王败寇,无话可说。”公子辰轻描淡写地回答。   他一身金戈铁马,手握缰绳,绛紫色衣袍在随风起舞,猎猎生风,俊美无涛的脸更显得举世无双。   北宫玉麟戾的脸色,狭长的眸子眯成一条危险的曲线。“朕念在成王府几代忠贞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现在放下武器,带领大军离开宫城,今日之事,朕既往不咎。若不知悔改,休怪朕不念往日辅佐之情!”   一言一辞,句句警告。   公子辰拉紧了手中缰绳,并不将他的话放在以上,“皇上,臣还是那句话,若你将她还给臣,臣甘愿受到任何惩处,如若不然,臣今日纵然万死,也不会退让半步!”   “为了一个女人?”北宫玉麟高高在上的睨着他。   “她在臣心中,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公子辰也不隐瞒,字里行间透出对北宫雪深深的爱慕。   北宫玉麟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一直以来,在他眼中,公子辰便是一个闲散王爷。他不图励志,偏爱山河湖水,自己还建立了一个什么北宫世家的生意,不但做的风声水起,还一度与天下第一的九华山庄齐名。若不是几年前先皇命他回来和亲,恐怕他此时还在朝野之外过着神仙一般逍遥快活的日子。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不务正业的王爷,竟然也能在战场之上叱咤风云。   而越是这样的人,越让上位者感到忌惮。   “放箭!”大手一挥,北宫玉麟沉声下令。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放过公子辰,让公子辰放下武器不过是想得手的更轻松些而已!   “嗖,嗖嗖……”   离弦之箭犹如蝗虫过境般,遮住了半边天空,铺天盖地的向公子辰等人压来。   第四百一十一章二进宫   忽然,空中闪过一道紫色流光,公子辰凌空飞起,不知何时,玄冥剑已在手中。   剑锋挥动,他身后涌起一股紫色激流,犹如一只张开了翅膀的玄鸟,叫嚣着扑向天空。与弓箭相撞,“轰”的一声,火光四射,无数箭羽被震飞。   少数弓箭被震回,反伤了射击的兵士。   一时间,惨叫声响成一片。   公子辰凌空一个轻巧的翻身,稳稳落在的战马上。   手一抖,玄冥剑不知去了哪里。   北宫玉麟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城楼士兵伤损过半,他丝毫没有半分惋惜,“不惭是我北宫王朝的小王爷,武功果然高强。”他装模作样地拍着巴掌,脸上笑着,眼中却一片冰凉。   公子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对他的赞赏并无任何反应。   “若不是你铁了心要背叛朕,朕真不舍得杀了你!”北宫玉麟唇角上扬,忽然笑出了声音。   话音未落,他忽然戾了脸庞,猛然一个飞身跃下城楼,直冲公子辰而去。顷刻间,他手中多了一柄断刃,直直的刺向公子辰面门。   公子辰始料未及,慌忙中抽手来挡。   “咣”的一声,断刃斩碎公子辰肩上铠甲,直将他肩膀砍出一道刀口,鲜血立刻冒了出来。   公子辰吃痛,狼狈的摔下战马。   “小王爷!”副将见状,就要下马来扶他,却见他迅速站起了身。   才站起身,北宫玉麟手中断刃再次袭来。   公子辰唤出玄冥剑,硬是招了这一招。   “咣啷”一声,剑气相撞火花四溅,两人被震得各自退出数丈远。   公子辰犹如蜻蜓点水般,借脚尖落地之力飞身而起,腾空一招玄冥斩月直袭北宫玉麟。   北宫玉麟勾唇冷笑,同样飞身而起,一紫一红两道身影在空中交织,打得难解难分。城楼上弓箭手拉起长弓,却怎么也瞄不准公子辰的身影,两人出手之快,没有能看清他们的动作,只听得耳朵劲风呼啸,空中不断闪现出阵阵火花。   空气中肉眼可见涌动着一红一紫两股激流,那紫色激流犹如一只张开翅膀的巨大玄鸟,在空中盘旋进击。   忽然,一股真气打偏了方向,真冲城楼上弓箭手而来,弓箭手们躲闪不及,被真气震飞一片,顿时人群中传来阵阵哀嚎声。   城楼下的将士们,边看边躲,依然不断有无辜中招的士兵倒下去。   两人不知打了多久,只打得昏天黑地,城楼上下的将士们半分不敢懈怠,全都聚精会神的盯着空中两道影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飞来的激流伤了性命。   又是一招硬碰硬,两人各自被震出去四五步远,公子辰内力受损,噗的吐了一口鲜血。   北宫玉麟轻松稳住身子,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笑纹。   公子辰心中一震。   这一战,他必输无疑!   方才那一招,他已经使出十成十的力道,却也不能伤北宫玉麟分毫。而他未尽全力,就能将自己震的心肺受损,敌人如此强悍,之前他竟然没有一丝觉察!   可见北宫玉麟隐藏之深!   就是当初在庆州城外与百里玉衍对决时,他也没有感觉如此吃力。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遇到对手了!   “朕说了,你若是回头,朕还能饶你不死,可你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朕了。”北宫玉麟笑得风轻云淡,仿佛在与他打斗的,只是一个武功平平的无名小卒,而不是北宫王朝屈指可数的大将。   “废话少说,胜负还是未知数!”公子辰沉声道,他手握玄冥剑,星眸微眯,仿佛一只伺机待发的美洲豹,带着致命的危险。   北宫玉麟并不将他看在眼中,扬唇一笑,开口道:“恐怕你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断刃抛上天空,双手在胸前交汇,只见一股激动从他脚底升起,长龙般在缠绕着他的身体,将他牢牢护在其中。最终,那赤色激流在他掌心汇聚,幻化成为赤红色光球。   忽的,他眸光一紧,猛然用内力将光球推了出去。   光球化成一团熊熊燃烧地烈焰,呼啸着袭向公子辰胸口。   公子辰瞳仁倏的睁大,这一招,比百里玉衍的飞龙在天更加凶悍。调息运气,他出掌硬是接了这一招。   “嘭!”两股内力相撞,地动山摇,就连宫墙下的大树,都被震得东倒西歪。城楼上的弓箭手再次被波及,不少人从城楼上摔了下来。   他们刚掉下来,便被守候在城下的将士们冲上来杀了个干净。   公子辰立于原地,他被气流打中,却没有想象中伤得那么重,只觉得稍有不适。正纳闷,不经意间却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女子。   她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殷红的血正在她身下漫延开来。   “浔阳?!”公子辰大惊失色。   正是因为浔阳冲出来为他挡了这一掌,他才没受伤!   “浔阳,醒醒,你怎么样?”他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一直觉得无颜面对,便命人将浔阳的住所挪到了另一所别院中。从那之后,他便再没有见过她,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皇宫中,会出现在这里!   北宫玉麟也没想到,会有个女人忽然冲出来,他调气凝气,收了内力。   浔阳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公子辰安然无恙,她眉宇间露出一抹笑纹,“小王爷,你没事就好。”   公子辰闻言眉头皱到了一起,责怪道:“谁让你来这里的?!”   说是责怪,语气中却带着明显的担心。   浔阳笑容未减,只是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浔阳从这里路过,不想看小王爷有事。既然,既然小王爷无碍,浔,浔阳就安,安心了……”   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轻,笑容越来越淡。   这时,公子辰才注意到,地上的血,是从她下身处涌出来的。与此同时,他也惊愕的发现,浔阳微微隆起的小腹,极像是……有身孕了!   “你……”他忽然有种深深的自责。   腹部传来的阵阵剧痛让她控制不住的颤抖,她手捧着小腹,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口。那双温静柔美的眸子里,净是深情与不舍。   “你等着,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他心中再清楚不过,北宫玉麟那一掌,莫说是半点功夫都没有的浔阳,便是他,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抗住。可是,他忽然觉得,不能让浔阳就这么死了,否则,他一定会歉疚一辈子!“浔阳,你坚持住,本王不准死!”   他霸道的宣布,双手就要抱她起来。   浔阳艰难的拉住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用微弱的几乎听不出来的声音道:“浔,浔阳此生,能,能成为小王爷的,女人,死,死而无憾了。你,可不可以,别去冒险……”   她知道北宫雪在他心中的地位无可替代,也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要求,更知道既便这是她的临终遗言,他也不可能为了她而改变自己的初衷,为了她而置北宫雪的生死于不顾。就像她也会牺牲自己来保护他一样。今日,她明知道跟他来会有危险,可她还是忍不住来了。   还好她来了,否则受伤的人,就是他了!   “别说傻话,你不会死!”公子辰心中如打翻了十五味瓶,七上八下说不出什么滋味。   直觉上,他想去救北宫雪,却又无法接受浔阳这样死去。   一时,摇摆不定。   “啧啧啧,真是一个痴情的女人!”北宫玉麟嗤笑,“朕听说她抛开东祁的荣华富贵,丢掉郡主之尊,跟你来到北宫过得没名没分的日子。至此,就连性命都搭给了你,还换不到你半分的情意,真是可怜人呐!”   闻言,浔阳扭头,幽幽的看了过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声音不大,却仿佛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说完,连着咳出几口鲜血,晕在公子辰怀中。   就连晕过去的那一刻,她脸上仍是满足的笑纹。对她而言,能为了他死,能死在他的怀中,这一生,便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也许不是,她一直梦想着孩子降生那一日,只是没有机会了。   孩子,你不会怪娘选择救他,而让你失去了来到这世上的机会吧?眼角划下一滴热泪,浔阳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浔阳!”公子辰暴喝,惊天动地的声音令人动容,却再换不回她的回应。   她身下的鲜血,长龙一样蜿蜒的流向前方,带着那断他没有回应的感情,还带着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闭上眼,他心如刀绞。   在公子辰分神之际,北宫玉麟再次出掌,这次他用了十成力道,决意要将公子辰一招毙命。   公子辰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没留意到北宫玉麟偷袭,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忽然空中闪过一道白光,那白光准确无误的击中袭向公子辰的力道。   两股激流相撞,虽然化解了大部分的内力,依然有一小股力道打中公子辰,将他击倒在地。   “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地面。   “这普天之下能接住朕的赤焰掌的,不出五人,不知阁下是哪位?”北宫玉麟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震惊,笑得不着痕迹。   只见一道流光闪过,地上多了一条修长俊逸的身影。   “听说你抓了本皇的妻儿,特意过来瞧瞧!”百里玉衍负手而立,深不见底的眸子凝望着前方,不必说话,身上那股子令人不得不臣服的气势,便毫无保留的显现出来。   第四百一十二章一场恶战   百里玉衍从天而降,倒是让北宫玉麟倍感意外。   “你一直不出现,朕还以为你躲在西凉当缩头乌龟了呢!”北宫玉麟毫不客气的道,言辞之中的讽刺之意不言自明。   百里玉衍也不气恼,清贵高华的脸带着几分浅笑,好心提醒:“此乃北宫城。”   言外之意,躲在家中当缩头乌龟的人是你!   偷鸡不成蚀把米,北宫玉麟闻言脸立马黑了。他本想让百里玉衍当众丢脸,没想到人家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便将包袱抛了回来,不带半个脏字将他骂得颜面扫地。   “死到临头还嘴硬,受死吧!”他恼羞成怒,挥手打出一记赤焰掌。   对百里玉衍,他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这一掌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百里玉衍见状,借势翻身,空中闪过一个飘逸的身姿,灵巧的躲过攻击。   气流直冲向城墙,“轰”的一声,墙上裂开一道口子,碎石滚落一地。   百里玉衍凝眉怒视着他,这位北宫皇的功夫,应该在他之上,若是硬碰硬,难免吃亏。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还可以尽力拼个高下,可他担心北宫雪的安全,不可恋战。   王者与王者的战争,一招一式,便能了解对方的杀伤力。   他,单打独斗,恐怕不是对手。   大脑飞快的转动,想着一招制敌的办法。   北宫玉麟心思没有他的百转千回,他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百里玉衍死!只有他死了,他才有可能继续光大北宫王朝,一统中原!   一击不中,他反手又是一掌。   这次百里玉衍没有再躲,而是出招迎上了他这一拳。当年与公子辰一战,由不得他藏拙,此次对战,更由不得他保留什么。手腕一旋,伏龙剑自腰间拔出,在空中挽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直袭向北宫玉麟面门。   北宫玉麟亦不退缩,断刃自袖口滑出。   “这么多年来,能让朕拔刀的,唯你们二人!”话音未落,断刃挥出一道赤色光芒,快如闪电般,对上了百里玉衍一剑。   刀剑相撞,噼里啪啦闪出一阵火光。   两人在空中相遇,百里玉衍手中软剑挽成一朵剑花,灵敏若蛇,诡异莫测;北宫玉麟断刃泛起赤色光华,气势如虹,锐不可挡。两人在空中交汇,打得难解难分,白色剑光与赤色刀光四散,看得人眼花缭乱。一股又一股气流在空中横冲直撞,城楼上下无辜的将士被连累,没一分会,便被打得四分五裂,苦不堪言。   然后两人并没有分出胜负,只是两个兵器不断闪出阵阵寒光。   公子辰见状,伸了唤出玄冥剑飞身而起。   一道紫光在空中炸开,百里玉衍瞳仁一紧,倏的一个后翻退出去几丈远落在城楼之端。同时,北宫玉麟也感受到了危险,凌空一跃,飞身向上,稳稳的踩到了城墙之上。   三人各站一方,呈现出三足鼎立的姿态。   “两个一起上,很好。”北宫玉麟勾唇讥笑,不以为然,冷冽的眸子中,是志在必得的自信。   百里玉衍心中一惊,以前只听说北宫玉麟资质平庸,并没有太大的建树与威信。今日得见真相,不由得佩服他当初伪装得如此之好,竟然看不出丝毫漏洞。   与公子辰眼神在空中交汇,看得出,他之前对这位皇帝陛下也不太了解。   四目交织,生出几分师出同门共同对外的默契来。   忽的,公子辰身后仿佛飘起一股雾气,紫色的激流涌动,宽大的袖袍也随风扬起,紫色烟雾缭绕,人仿佛置信幻境之中。与此同时,百里玉衍也收了软剑,身后同样升起一股白色激流,雪白的衣袍翻飞,更衬得整个人如同踏云而来的谪仙,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   可是谁也不敢小觑这谪仙般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气。   北宫玉麟也不慌张,冷冽的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双手在胸前交汇。一时间,赤色激流涌动,在他双掌间幻化成一个赤色球体。   三个人的表情都极其严肃,他们知道,对方这都是要出杀招了。   城楼上下,人们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的看着三人,生怕一个不留神,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劲风涌动,忽的,三人同时发力,灌注了三人内力的气流在空中相撞。   “砰”的一声,顿时天崩地裂,地动山摇。城楼上的将士们被强大的气流冲击,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呼啦啦从城楼上滚落下来。   一时间,惊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   而这并不是结束中,百里玉衍与公子辰师出同门,武功路数虽然不尽相同,却也有互通之处。内力散开,三人唇角皆有鲜血溢出。百里玉衍与公子辰顾不上调理内息,两人乘机追击,亮出兵器双双斩向北宫玉麟。   北宫玉麟早有防备,在百里玉衍软剑刺来时,忽然亮出断刃。   兵器相撞,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两个兵器都是神兵利器,丝毫没有损坏,只是隐隐闪着寒光。公子辰借着北宫玉麟挡百里玉衍的空当,厚重的玄冥剑趁机袭向他的身后。   北宫玉麟手一旋,一道寒光闪过,他手中赫然又多出一把断刃,硬是挡住了公子辰的剑。   这柄断刃通体发黑,比他手中另一柄断刃更长一些,锋利之处,精光尽现。刀剑相撞,声震八方,几招过后三人各自退后几步,分开了几米的距离。北宫玉麟染了鲜血的唇角溢出几分笑意,却不达眼底,如皓冬寒夜般冷冰慑人,“看来朕还是小瞧你们了,没想到,你们二人竟然得了玄冥道长的真传。”   “如此说来,北宫皇是认得尊师了?”百里玉衍唇角带着一抹血痕,更衬得他清越脱俗如坠入凡尘的谪仙,淡漠的唇角轻启,溢出清清冷冷的一句话。   公子辰不语,只是眼中难掩惊讶。   对于自家这位皇帝,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猜不透摸不清了。玄冥道人自从与北宫朔闹翻离开北宫之后,这世上就再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也没有人再提起过他的名字。从北宫玉麟的年纪来看,他应该对玄冥道人一无所知才对。可因何,他竟然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师从何门?   北宫玉麟也不作答,脸上笑容却愈发的神秘起来,“几十年前玄冥老道将朕的师父打落山崖,幸得他老人家大命不死。如今朕杀他两个徒弟,也算是为师父一雪当年之耻!”   闻言,百里玉衍与公子辰对视一眼。   从对方的眼神中,两人看出对方都不清楚这事儿。也难怪,玄冥道人向来沉默寡言,对于过去之事更是从不提及,他们不知道有这档子事也算是情理之中。   只是……   百里玉衍嗤笑一声,寡薄的唇角轻扯,溢出一句清清冷冷的话,“原来是师父当年手下败将教出来的徒弟,难怪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北宫玉麟闻言,俊郎的脸上笑容顿失,“嘴硬无用,受死吧!”   身影一闪,看似笨重的断刃在他手中却轻巧灵敏,刀刃向前一挥,一股赤色激流向前冲去,人们仿佛看到一只凶悍无比的火麒麟在空中腾飞,一声叫嚣之后,张开血盆大口向百里玉衍飞扑而去。   震惊之余,百里玉衍挥动长剑。剑气所指,幻化成一条白色巨龙,与北宫玉麟的火麒麟在空中交织。   人们仿佛看到两只猛兽在空中缠斗撕咬,场面极其玄幻震撼,眼看着白色巨龙不敌火麒麟,公子辰飞身至百里玉衍身后,运息凝力,空中再现一道紫色激流。   紫色激流加入战斗中,幻化成一只巨大的玄鸟,拖住火麒麟,令白色巨龙有了缓冲的机会。   就在三人打得难解难分之时,城楼上忽然走出一人。   他英姿卓卓,气势轩昂,尤其是眼角的阴鸷,刀锋片锐利,令人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存在。已经慌乱成一团的将士们,被他的气势震慑,不自觉的退后,为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阔步走到城楼边,才停住脚步站了下来。   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倏的身子一矮对着他跪了下来,“末将参见原华,参见允王殿下。”   允王,便是成贵妃之子,北宫文霍。   传言,他是全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只是出世之时投错胎,没能成为皇上的嫡子,最终无缘皇位。可是北宫文霍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能成为成贵妃的儿子,是他毕生之幸。   也正是因此,成贵妃之死,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一夜之间,他仿佛从全世界的宠儿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孤儿。母妃的死因,他知道,父皇的震怒,他也知道,可他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此次得知此次宫中事变,又与母妃娘家有关,他忍不住前来探个究竟。   听原华跪地叩拜,其他众人也连忙跪了下来。   北宫文霍不语,并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众人,他鹰隼般的目光望着前方打斗的三个人。他看得出来,三个实力相当,照这样再打下去,估计再打个三天三夜,也未必分得出胜负。   但如果他插手,结局就不一样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允王殿下   一道寒光闪过,北宫文霍随手从身旁一人手中拿过弓箭,对着空中那三只交织嘶哑的猛兽射了过去。   “砰!”弓箭与猛兽相撞,化成三道光束,给人们一种视觉上的强大冲击,恍得人睁不开眼睛。仅片刻,光束消散,无数气流在空中流窜,炸响。   北宫玉麟俊郎的脸上带了一丝疲惫之感,却是装出风轻云淡的模样,对着北宫文霍开口,“三弟,你也要来凑热闹吗?”   “文霍不愿看君臣相残,兄弟反目,故才冲撞皇兄,还望皇兄海涵。”北宫文霍道。   事实上,他并不希望看到公子辰与北宫玉麟起冲突,相互残杀。而那位远道而来的西凉皇帝,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更不知道公子辰因何会与他联手来对付北宫玉麟。   “哦,你不是来帮你的表兄么?”北宫玉麟并不相信他的话。   一直以来,北宫文霍是他作为储君期间最大的劲敌,而他一直没有表现出要夺位的心思,时间久了,他也就放松了警惕。只是此时他突然出现,明显是奔着皇位来的,由不得他不怀疑!   北宫文霍何其聪明,自然明白他话外之意。   抿唇,不语。   一时间,四人静默下来。公子辰璀璨星眸落到北宫玉麟身上,开口,却是对百里玉衍说话:“雪儿在荟萃宫,去救她!”   百里玉衍扫了一眼公子辰,又看了看城楼上面的北宫文霍,脚步动都未动:“他在这里,雪儿没有危险。”言外之意,先打败了北宫玉麟再说。他这么想,也不是没有私心,敌国有这么强大一个皇帝,现在有机会不将他灭掉,有朝一日他得势归来,后悔可就晚了!   “走?朕准了吗?”冷冽的声音犹如寒冬腊月里的枝头,北风过后只剩一片萧瑟。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留得下本皇!”百里玉衍谪仙般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风轻云淡中带着运筹帷幄的气度。   北宫玉麟怒火中烧,低声嘶吼:“找死!”压抑的声音杀气弥漫,脸部因愤怒而变得狰狞扭曲,断刃扬起,便是致命一击。   “砰!”   又是天雷撞地火的强烈冲击,整个城楼摇摇欲坠。   百里玉衍抽剑与他再次缠斗到一起,公子辰也不甘落后,拔剑加入到战斗中。虽然说二打一有点儿不怎么光彩,可此时两人也顾不得这么多。再加上百里玉衍这次抱着非生即死的决心,打起来竟然也不输他几分,一两二去,两人竟也得了不少便宜。   北宫文霍身手再好,也只是普通武将才有的水平,不像这三个人这般出神入画。一时他插不上手,又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这里相互残杀,犹豫片刻,起身去了荟萃宫。   此时的荟萃宫中,一片人心惶惶。   北宫雪手刃小芷,又自己放血给白玉兰,人们被她的行为震到。虽然现在白玉兰没有任何起色,她自己却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过分苍白。   小星辰依偎在她身边,忧心忡忡的望着她。   “娘亲,你怎么样?疼不疼?”小星辰糯糯的开口。他乌溜溜的眼眸直直看着她腕子上的针眼,那针眼有小米粒那么大,还在向外淌着血。   “娘亲不碍事。”北宫雪伸手揉揉小星辰发顶。   白玉兰到现在还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那大夫又在一旁垂头吸气,搅得她心思不宁。   身后一干太监宫女神色慌张的立在那里,北宫雪不开口,他们谁也不敢动。就连小芷的尸首,都没有人敢自做主张抬出去。   北宫雪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伸手帮白玉兰掖了掖被角。北宫玉麟一去不回,这个太医又什么都不会,她有心将白玉兰送出宫医治,又碍于宫中层层守卫,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去。   事实上,答案很明显。   她出不去!   因为没有出入宫的腰牌,没有谁能自由出入皇宫之中。   她当然也不能!   眉心的愁容愈来愈重,几乎将那两条清秀长眉压弯。小星辰懂事的握着白玉兰的手,糯糯软软的声音开口道:“娘亲,姨祖母的手好凉,辰儿帮她暖暖吧。”   北宫雪心中一痛,猛然想到了什么扭头望向太医,“你是太医,常出入宫中,应当有出宫的腰牌吧?”   太医闻言,吓得直摆手,“北宫姑娘,老夫只是太医院一个问诊大夫,平日里就住在太医院,并不会经常出宫,所以也没有御赐的腰牌。”   北宫雪哪会相信他的话,几步过来搜他的身。   他阻拦不住,腰间别着的一个令牌被北宫雪抢走。   “这是什么?”北宫雪怒道。   “这,这……”老太医被她问住了,双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腰牌说不出话来。   他是真心后悔来荟萃宫出诊了。今夜本不是他在太医院值守,偏偏那个值守的太医家中有事,让他替一替,结果没想到,替回来这么一出棘手的事儿。   北宫雪鼻孔哼出一个单音,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拿着腰牌回到床榻前。   白玉兰依旧是一副娴静优雅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不带一丝血色。北宫雪拉她的手搭上她的脉搏,只剩下一丝微弱的跳动。   不能再等了,必须先送她出去!   北宫雪想带着小星辰一同离开,可转念一想,一来这样目标太大,北宫玉麟为了防止她逃离,一定设下不少眼线,到时如果出问题,反倒是连累了白玉兰。   正在她犯愁谁将白玉兰送出宫去时,忽然有名宫女走出来,跪在了她面前,“若小姐放心,奴婢愿将上官夫人送出宫去。”   北宫雪挑眉,眼前的宫女并不认识!   见她疑惑,宫女又开始解释道:“小姐不记得奴婢,奴婢可记得小姐。半年多年小姐进宫中参加首饰大赛,奴婢奉命为所有参加比赛的姑娘保管物品。当时小姐的作品出了差错,秦嬷嬷有意拉奴婢顶罪,幸得小姐心明眼亮,最终让真凶伏法,救了奴婢一命。”   她看起来诚意十足,北宫雪一时也辨不清真假,“我凭什么信你的话?”   那宫女似乎早猜到北宫雪会有此一问,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个什么物件,双手呈给北宫雪,“此物乃当时小姐参赛时用来封存作品的牌符,奴婢保存了下来,请小姐察看。”   北宫雪接过来,是一个小木牌似的东西,上面黑色的笔迹写着北宫雪三个小字。   所有报名参加比赛的作品都被放在竹筒中,盖上盖子,然后封存起来,这圆形木牌,正是用来封存笔筒的东西。比赛时,拆开封印,这东西便被丢弃了,所以能拿它出来的,定然是在比赛现场的人。   可就算是她在当场,也未必就会如她所说,是自己人。   万一她动了歪心思,到时自己将白玉兰交到她手中,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犹豫着,也就没应下来,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隐约有跪拜的声音传进耳朵,北宫雪心头一紧,不会是北宫玉麟回来了吧?   她顿时拉起十二分警惕,将百里星辰藏在自己身后。   随着脚步声进来的,却是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   看此人气宇轩昂,衣着讲究,尤其是头顶那代表的权势地位的王冠,该是皇家某位王爷,只是从来没见到过,不知该怎么称呼。而且此时此刻来到这里的人,与北宫玉麟一定有着某种联系,是敌非友的机率远远胜过来她,所以她从心底里有些抵触与排斥。   “你便是雪儿姑娘?”北宫文霍开口,声音清雅中带着一丝柔软。   听起来没有恶意!这是北宫雪的第一个念头。   “你是谁?”她依旧保持警惕。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稍一不留神,就会被撕得四分五裂,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北宫文霍。”见她眸中满是警惕的色彩,他不由得浅笑出声。不经意间瞥见地上那具尸体,英俊的脸上平添了几分不悦,对着边上的太监开口道:“一帮偷懒的奴才,死了人不知道抬走,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那几个太监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回允王殿下的话,皇上临走前吩咐我等在此照看北宫姑娘,没有皇上的话,我等万死不敢离开。”自北宫雪被关进荟萃宫之后,北宫玉麟便封锁了这里所有出入口,允王之所以能进来,他们猜测应当是得到了皇上的允许,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比方才硬气了许多。   北宫雪闻言冷笑,将未出口的话如数咽了回去。   “北宫姑娘笑什么?”北宫文霍倒是有些奇怪了。   “我笑有的人看起来风度翩翩,精明事故,实则是傀儡一个,连自己卖命的究竟是何等人,都不知道!”一番话连嘲带讽,让跪着的几个奴才听得冷汗淋淋。   北宫文霍闻言浅笑,也不生气。   他十二岁跟随舅舅成王上战场,十五岁成为前锋将军冲锋陷阵,十七岁被父皇派去驻守边疆。一直到前些日子母妃逝世,才获准回来祭奠。这期间皇宫中发生什么,他知道的不多,但这位北宫姑娘的大名,他倒是听说过好多次。而且,这位姑娘似乎与母亲有着很大的渊源。   第四百一十四章终于再见   “你又是在笑什么?”见北宫文霍笑得坦然,北宫雪倒是有些不自然起来,心中多少有些误会好人的别扭感觉。猜测到他是成贵妃的儿子,想来以成贵妃的德行,教育出来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若是替北宫玉麟效命,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笑姑娘过于草木皆兵了。”北宫文霍道。言外之意,他并无恶意。   “不是北宫玉麟指使你来的?”不是北宫玉麟指使,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个地方的?总不能是散步,恰到好处的逛到这里吧?北宫雪狐疑。   “自然不是。”北宫文霍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开口道:“皇兄与表兄在北门打起来了,表兄说姑娘被关在荟萃宫,而荟萃宫又是母妃以前的居所,我便顺道过来看看姑娘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说得极其自然,好像真的是顺道,而不是特意过来一样。   北宫雪闻言,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他是成贵妃的儿子,他口中的表兄自然就是公子辰,之前来报信的人,的确是说公子辰反了。想到这里,她开口试探性地问道:“皇兄与表兄打起来了,你不劝架也不帮一方,反而来这里看热闹,不合情理吧?”   北宫文霍乃是武将,有着武将特有的豪迈与耿直,也不隐瞒什么,直接开口道:“他们打得太过激烈,我根本插不上手。而且西凉皇也在,他与表兄联手,我看皇兄未必是对手。”   “西凉皇?”百里玉衍来了?!   北宫雪心中猛的一震,仿佛有什么撞到了心中那块软肉,疼得她急了呼吸。北宫玉麟处处设计,就是为了引他上钩,现在他来到北宫王朝,别说危险重重,根本就是凶多吉少。   小星辰眨巴着眼睛听着两人对话,在听到西凉皇三个字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西凉皇,他家爹爹来救他们了!   他即使比其它孩子聪明再多,毕竟也还只是个孩子,理解不了大人之间的阴谋算计,只觉得爹爹不远千里来救他与娘亲,喜悦之情便无法遮挡的流露出来,笑的眉眼弯弯。   北宫雪还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北宫文霍纳闷在她面前挥挥手,“北宫姑娘,你没事吧?”   “哦,没事。”思绪被唤回,北宫雪这才如梦初醒的抬起眼眸,“民女失礼,让允王殿下见笑了。”话虽这么说,脑海中却不停的浮现百里玉衍的身影。   北宫玉麟的功夫她见识过,虽然百里玉衍与公子辰功夫了得,可她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他们有人受伤么?”犹豫半晌,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担忧。   北宫文霍闻言挑挑眉,戏谑的开口:“姑娘是想问皇兄,表兄,还是那位西凉皇帝?”   心思被戳破,北宫雪脸上泛起一股红晕,尴尬的咳了两声,“我只是随便问问,殿下不方便回答便算了。”嘴上说着随意,眉头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心中暗暗骂道:百里玉衍你个白痴,明知是别人设下的圈套,你还是往里跳,这么笨,以后怎么教我儿子?!   北宫文霍见状,不再逗她,朗声道:“皇兄囚禁了姑娘,想必姑娘担心的也不是皇兄,如此姑娘放心就是了,以文霍之见,皇兄应当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   北宫雪这才松了口气,几番交谈下来,她对北宫文霍的戒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放了下来,轻舒一口气,复又问道:“殿下此来,是为何事?”   “方才说了,文霍奉表兄之命,前来搭救姑娘,只是姑娘戒心过重,不愿意相信罢了。”   听他说完,北宫雪脸色暗了暗,解释道:“人心不古,北宫雪也是无奈之举,有得罪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莫与女子一般见识。”   她用女子,莫是北宫文霍再揪着此事不放,便是女儿心怀了。   北宫文霍爽朗一笑,“姑娘之言,文霍记住了。姑娘想走,文霍这便带姑娘离开这里。”   北宫雪担心百里玉衍的安危,正欲开口,被一个太监打断。   “殿下,皇上有命,没有他的允许,北宫姑娘不能离开荟萃宫。”那个不知死活的太监站出来,挡在了北宫文霍与北宫雪面前。   “是本王将人带走的,若皇兄怪罪下来,你只管推到本王身上便可。”北宫文霍不以为然的道。看那三人打得架势,恐怕不拼个你死我活不会罢休,北宫玉麟能不能回得来,还是个问题。   那太监不干,死活挡在他面前不肯让开。   “殿下,您今日将北宫姑娘带走,等皇上回来,我们免不了一死,求殿下放我们一条生路!”   “求殿下放我们一条生路!”一干太监宫女齐声喊道。   北宫雪担心百里玉衍的安危,却也放心不下一直昏迷不醒的白玉兰,见状只好向北宫文霍开口道:“殿下,既然是小王爷请您前来,北宫雪有一事相求,还请殿下务必成全。”   说着,就要跪下来。   北宫文霍忙伸手扶住她,“姑娘有话请直说。”   她回头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叹气道:“此人是上官将军的夫人白玉兰,方才为救我被北宫玉麟所伤需要就医,还望殿下能送她出宫。”   “为何不请太医?”北宫文霍说完就后悔了,他看到了站在一旁,面色凝重的老太医。   “好,我答应你。”他立马改口道。   “烦劳殿下了。”   “无碍,你保重。”北宫文霍扫了地上跪了一片的太监宫女们,声调提高了几个分贝,“本王要带上官夫人离开,你们不会还拦着不准吧?”语气中,已不乏警告的意味。   没有人怀疑,若此时再站出来阻拦,会被他一拳打碎脑袋。   众人皆是低着头,噤了声音。   北宫文霍轻蔑的扫了众人一眼,伸手指向最前面两名太监,“你们两个去抬单架过来,陪本王出宫送人。在本王回来之前,谁敢对北宫姑娘不敬,本王定不饶恕!”   “奴婢不敢。”   “奴才不敢。”   众人异口同声的道。   北宫文霍一甩宽大的袖袍,带着白玉兰离开了。   他一走,北宫雪悬着的心多少放下了几分。那个自称被她所救的宫女见北宫文霍将人带走了,默默的回到人群中,垂头站在了最后面。   北宫雪眸光从她身上扫过,她将头压得更底了。   脸上浮出几分嘲笑,北宫雪心中多少有些庆幸。还好北宫文霍来得及时,她差一点儿就信了她的话,将自己的姨母送入虎口。   人心险恶,果然!   回到椅子旁,才坐下,小星辰便绕过来,依偎着钻进她的怀抱,“娘亲,为何我们不能离开这里?”他好想念爹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了!   “辰儿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我看谁敢拦着。”云中挽歌般飘渺动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北宫雪心中一阵小鹿乱撞!   百里玉衍,他真的来了!   她忽然有种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慌乱,贝齿紧咬着下唇,眸光闪烁,不知该落到哪里才好。   倒是小星辰,兴奋的盯着门口的方向。   百里玉衍身影出现的门口听一刹那,小星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想要冲过去让爹爹抱。可是娘亲也不知怎么了,抱着着他的双手力气不断加大,别说冲过去,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娘亲,疼……”小星辰扁着嘴巴,一脸要哭的表情。   娘亲力气大得吓人,简直要把他的骨头揉碎了!   “哦,辰儿,对不起。”北宫雪如梦初醒,慌乱的松开手臂,手中无措的检查小星辰身上有不有受伤。她的心思,却早已被百里玉衍吸引,盈盈翦眸,最终还是落到了那人月色般醉人的脸上。   四目相对,一人慌乱飘忽,想移却怎么也移不开;一个淡漠清冷,深不见底的眸子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是的,幽怨,他还在怪她当初的决绝。   北宫雪想开口解释什么,所有的话堵在喉咙中,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下意思的想将小星辰藏起来,可转念想,又觉得幼稚的可笑。   孩子是他的孩子,她又有什么资格隐瞒?   更何况,他早该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了,不是么?   想起那夜他不请自来,一夜缠绵,他又悄然离去,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做主张的男人,占完便宜就走,这跟路边采野花的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她眸中的歉疚就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见她表情变化,百里玉衍面容愈发清冷起来。   她在生气,气什么?气他来晚了么?   小星辰扁着嘴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娘亲,又瞅瞅爹爹,父母两个人都不说话,这可把他急坏了。   怎么办,难道要他跑上前去认爹爹?   宫殿内外守候着的一干太监宫女也弄不清楚到底什么状况。他们不认识百里玉衍,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令人不得不臣服的气势,让他们深深的感觉到,这人绝非他们惹得起的。   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他们老老实实退到一边,假装没看到百里玉衍进门。   第四百一十五章他另一个身份,叫做百里玉衍!   沉默良久,北宫雪眸中的情绪由最初的慌乱不安,变成愤怒,又愤怒转为平静。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透过窗棂折射进她的眼眸中,最终化为一抹释然,在眸中消融。   不知为何,百里玉衍忽然感到心中空落落的,他从北宫雪的眼中看到的,是那日离别时的决绝。   正想说什么,不想北宫雪抢先一步开了口,“民女见过西凉皇陛下。”她委身下拜,跪得不卑不亢,却也毫不含糊,而且还拉着百里星辰一起跪到了他面前。   小星辰胖嘟嘟的脸上一个大写的懵圈!   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爹爹吗?为何娘亲见了他一点也不高兴?为何还要拉着他一起跪拜,就像见到皇帝一样的行礼?   心中有太多为什么,想要开口问清楚。   她的一句话,浇灭了百里玉衍残存的所有热情。   看向她的眸光,变得复杂而冷漠,“北宫雪,事到如今,朕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做到如此决绝得不留一丝余地,为何你能狠心至此,决不回头?   “民女不明白陛下的话。”北宫雪压低着头,生怕一个眼神就会暴露自己此时的心情。   “你明白!”百里玉衍沉声嘶吼,声音因压抑而变得嘶哑。   他恨不能掰开这女人的脑子,看看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她就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为什么宁可在异国他乡承受屈辱,也不肯跟着自己回去。难道在她的心中,自己真的就那么不堪,那么不值得原谅吗?   怒火在他胸中燃烧,精致的五官弥漫着骇人的杀气。   小星辰惊恐的望着他,这样的爹爹是他从未见过的,“娘亲,辰儿怕。”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身子直往北宫雪身上缩。   声音不大,却被百里玉衍听了个清楚,他浑身一震,身上戾气瞬间散尽。   北宫雪头都没抬,只是伸出手臂搂着小星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小星辰怯生生的望着自家爹爹,乌溜溜的眸子里,有陌生,还有心悸,百里玉衍心中刺痛,忍不住就想上前抱他起来。   脚下晃了晃,终是忍住了。   “我只想听你一句,为什么?”他语气柔软了几分。   北宫雪闻言将小星辰搂进怀中,看似保护的动作,却不动声色的捂住了他的两个耳朵,“民女卑贱,配不上西凉皇九五之尊的身份。”   “你知道我不在意!”百里玉衍低吼,怒火又在胸口燃烧。   这女人总能不动声色的,往人胸口捅刀子!   “西凉皇不在意,可民女在意,更何况……”她欲言又止。   “何况什么?”百里玉衍摆明了今日不问出个究竟来,誓不罢休的模样。   “何况……”北宫雪心一横,脱口而出,“民女已心有所属,希望西凉皇以后不要再纠缠了!”说完,她再不开口,只等着他的决断。   百里玉衍脑袋“嗡”的一声,如遭五雷轰顶。   “朕,不信!”这是百里玉衍的第一反应。   北宫雪早料想到他会这么说,冷嗤一声,抬眸迎上他受伤的眼眸,“民女早告诉过西凉皇陛下,当初一别,此生不见,西凉皇又何必苦苦纠缠?若只是想要民女怀中这个孩子,民女将孩子给你便是了。”一席话说得风轻云淡,就边脸上那抹浅笑,他都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你,当真?”这次,他是真的慌了。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愿意,她终会再回到他的身边,所以即使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他,他那颗心依然为她跳动着。只是有时候他也会赌气,气她为什么不肯多给他一些信任。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亲口告诉他:她,心中有了别人!   “皇天在上,若北宫雪此言,便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古人诚信,所以誓言皆是诚信之说,北宫雪以前从来不当真,可这次,她当真的。   当着他的面发下重誓,殊不知,轻松的笑容下面,那颗心痛如刀绞般。   百里玉衍脚下一软,好像有什么抽去了他浑身的力气,只有扶着门柱,才站稳了身子。许久,他幽幽的望着北宫雪,缓声开口道:“你不后悔?”   北宫雪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神,那眼神,看一眼都觉得心疼。   咬碎银牙,点了点头!   “公子辰?”除了公子辰,他想不出还有谁,值得她倾心,值得将托付终身了。   又一次点头。   只觉得脖颈上那颗脑袋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抬不起头,透不过气。   百里玉衍痛极反笑。   清冷寡薄的唇角轻扬,溢出一声浅浅的,模糊不清的笑声,“既然如此,是朕自做多情了。也好,也好,朕懂了,此生绝不再打扰。”   说罢,转身离开。   不知是一时失神,还是什么原因,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堪堪的稳住身形,仓皇离开。   昔日俊逸洒脱的背影,此时是那么的清冷,孤寂。   北宫雪要很努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追出去,不去幻想抱住那抹清冷的身姿,不去回味他曾给予自己的温暖,不去怀念往昔那段温暖甜蜜的日子。   依稀记得那年的宋镇阴雨连绵,她家的茅草屋终不堪阴雨侵蚀,轰然倒塌。他不顾自己的安全,冲过来救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对他开始慢慢依赖。   后来,不知不觉中,他成了自己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人,成了自己名符其实的夫君。   如果不是清月阁那次意外,也许他们还守在梅县那间小小的首饰铺子里,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像无数的平民百姓一样,生一堆孩子,然后照看他们长大。   偏偏生活不尽如人意。   如果时间能够倒回两年前,她一定不会选择离开他,哪怕陪他回到他的国家,哪怕皇宫再险恶,她也会选择一直陪着他,不离不弃。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泪水潸然滚落,一直到百里玉衍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中,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瘫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娘亲,你怎么了?”百里星辰的小脑袋一直没想明白,娘亲为什么对爹爹那般冷落,爹爹为什么会忽然生气,又怎么忽然掉头走了。   “娘亲没事,娘亲一会儿就好了。”北宫雪将他紧紧搂进怀中,却怎么也无法释怀。   他转身那一刻,眼神中的绝望与悲伤,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为什么?”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北宫雪抬头,却见是公子辰一脸诧异的站在她的面前。   北宫雪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强撑住身体站起了身,“没什么,你怎么会来这里?”看公子辰的模样,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忽的想起北宫文霍方才说,百里玉衍与他联手对抗北宫玉麟!   刚才竟然没能看清他身上是否受伤,就让他这么走掉了!北宫雪暗自懊恼,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看出她的心思,公子辰俊美无涛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开口道:“他没事,只受了些皮外伤,修养几日就好了。只是你……”究竟为何,不肯跟他回去?   看着浔阳在自己面前倒下的那一刻,他对感情似乎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   二十几年来,寻找她,照顾她,这个念头已经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不可动摇。为了不辜负她,这些年来他从来未曾看过其她女子一眼,即使知道她已婚配,他依旧死心塌地的守着她,哪怕她能看他一眼,他也觉得很开心很满足。   直到浔阳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在他苦苦守候在她身旁时,有另一个女子,也在等着他回头看一眼。   北宫雪摇头,心头苦涩难当,“我配不上他了。”   “何出此言?”若只是身份差距,你是北宫王朝堂堂正正的郡主,更何况,相守多年,百里玉衍是什么样的人,他看得清清楚楚,若是他在乎什么门当户对,当初就不会让她成为自己名符其实的妻子。   “你错了。”北宫雪笑,笑出了眼泪,“大约在半年前,有次千夙忽然闯进了我的房间,我也不知为何,那次我们……”   当着公子辰的面提及此事,北宫雪只觉得有些难堪,连连摇着头,“他那么干净,我不想亵渎他感情。”   公子辰惊得下巴忘了收回来。   半年多年……   也就是他与千夙在茶楼饮茶,被算计的那次!   那次他硬撑着回了成王府,阴差阳错与浔阳有了一夜之欢。而千夙,这混账,竟然借着药力去了北宫雪的家中。难怪,难怪后来再见北宫雪时,他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长出一口气,硬是摁下脑海中不断涌出的,将千夙碎尸万断的念头,“后来你可见过千夙?”   北宫雪自嘲一笑,“不如不见。”   “那你可知千夙的身份?”公子辰有些着急了。看北宫雪生无可恋的表情,明显是不知道,他忽然对她生出几分同情来。   但更多的是……   夙兄,你可别怪我,谁让你以前坑我那么多次,我就报复这一次,你自求多福吧!   “千夙还有一个身份,叫做百里玉衍!”他淡淡的开口。   北宫雪一怔,瞳仁倏的睁大。   第四百一十六章命该如此   千夙就是百里玉衍,而夫妻多年她竟然没有发觉,真是天大的讽刺!   北宫雪气不打一处来。   从她到裕州一带赈灾开始,百里玉衍便顶着千夙的模样出现在自己身边,不是没有觉出异样,只是实在是很难将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联系到一起!现在回想起来,难怪那么多时候,她看着千夙的背影会觉得莫名地熟悉。也正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让她放松防备,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知道自己的敏感之处,完全可以做到轻而易举就让自己缴械投降!   真是可恶至极!北宫雪牙齿磨的咯咯响。   看到她这般模样,公子辰知道自己算计得逞了。殷勤的提出帮她照看孩子,随后差人送来两匹千里马,又派人送她出了皇宫。   北宫雪一路疾驰,向城处追去!   误会解开,她心中的遗憾一扫而空,剩下的,是对他一次又一次欺骗她的愤慨。   胸口小火苗一簇簇往上蹿,敢装神弄鬼的戏弄她,一定要他好看!   马蹄声此起伏彼,一路往南飞驰。此时北宫王朝通往西凉的官道上,另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疾驰而过,马蹄扬起路上厚重的尘土,遮住了人们的视线。   半个时辰后,北宫雪到了分叉路口。   两年多前,就是在这个路口,她狠心将匕首捅进他的胸口,与他诀别。   如今,路口依然是那个路口,只是心情大不一样。   纵马提缰,她快速向某个方向驶去……   两个月后,西凉皇城。   北宫雪牵着马走在城中,两个月的长途奔波,让她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   那日百里玉衍负气离开,公子辰告知她实情后,她将儿子托付给公子辰,一路从北宫追了过来。悲剧的是从分叉口路过时,没有找到指路牌,给她指路的人又指错了方向,害得她不但没有追上百里玉衍,还阴差阳错的到了东祁。   等她从东祁辗转来到西凉城,距那日离别已过去两个月的时间。   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一场大雨好像随时会降临。   从茶馆前路过,她清秀的眉皱了皱,犹豫片刻还是将马拴在茶馆门前进了茶馆。   “客官这边请。”茶馆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看客官的装扮,是远道而来吧?咱们西凉国有上好的青茶,清咽润喉解渴除疲劳,客官来上一壶吧?”   小二哥嘴皮子这么溜,让北宫雪不由得失笑。   她出门时走得匆忙,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路上走得又急,哪有时间去做衣服?一路上,她只有在住店的时候才能将身上的衣服洗一洗。但并不是所有路过的地方都有店家可以住宿,有时候连续几天都遇到不到一家客栈,她便只能忍着。一路走到西凉,她身上这身原本光鲜华丽的衣衫,仿佛历尽千年沧桑一般陈旧不起眼。   小二说她远道而来,的确,她这一路走是够过远了!   点点头,应了下来,“好。”   “客官先请坐,茶水马上就来。”小二麻溜的去了后面。   北宫雪四下打量,在一张靠窗的桌旁坐了下来。   抬眸望向窗外,沉闷的天气没有降低人们出门的热情。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不乏三五成群衣着高华的文人雅士,也有沿街叫卖平民百姓,他们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幸福与满足,很大程度上彰显出了此时西凉国的繁荣昌盛。临街是各种各样的店铺,不知是有什么大型活动,还是店家为了图个彩头,每家店铺门前都悬挂着红灯笼。   整条街上红灯笼串成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这是在百里玉衍的治理下,才有的太平盛世吧?北宫雪禁不住唇角上扬。   小二端着茶水走过来,见她望着外面的灯笼发呆,热情的开口:“客官是头一天来到西凉城吧?”   北宫雪扭过头来,见是小二便点了点头,“是。”   “这就对了,我看您一直往外面看,想必是没见过这么多红灯笼吧?”   穿越前,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家中总会挂起红灯笼,但不会像此时这般的规整一致,好像什么人特意布置的一样。思及此,她又摇头,“的确没见过,不知最近有什么庆典活动么?”虽已入冬,离过年却还有些日子,说是庆祝新年到来貌似不大可能?   难道有什么喜事儿?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什么人家的喜事,能有如此排场?   “吓,客官您这就不知道了。”小二将茶水放在她面前,又帮她沏上茶,才一副知情人的得意模样侃侃而谈,“您看这些灯笼很新吧,这一个月都换了好几遍了。听说啊,这是我们陛下为了迎娶皇后,特意布置的。”   “立后?”北宫雪惊呼。   “对。”小二哥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继续补充道:“一个月前贴的皇榜,西凉皇昭告天下,广招天下美人,得选者,许以后位。看姑娘样貌出众,只可惜啊,来晚了一步,明日便是立后的大典了。”   他好像遗憾了什么,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用难过,说是昭告天下,哪个国家的皇后会选一个没权没势的普通女子,还不是走走形式?您瞧着吧,那皇后的位子,定然是护国公家夏侯大小姐的。”   夏侯旖珊?   北宫雪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轰!隆!隆!   一声惊雷来得恰如其分,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她的心脏,一时间忘了思考,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将端起的茶碗送到嘴边。   “啊!”滚烫的茶水烫到唇角,疼得她尖叫一声丢掉了茶碗。   “砰”一声,茶碗滚落到地上,摔成了几片。   店小二吓了一跳,惊愕的望着她。他不明白眼前这看起来衣衫有些的女子,如何听到皇帝要立后会有这么大的反映。而且……   奇怪之余他多看了北宫雪一眼。   这时才发现,眼前这女人虽神色疲惫,但倾城的美貌,眉眼间那份高贵之气,却无法遮掩的显露出来。且她身上那看似破旧的衣物,材料质地也是极好的。   “抱,抱歉……”北宫雪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开口道歉。嘴上这么说,却无法平复心中的震惊。   百里玉衍,他要立后了吗?   他终究还是要另结新欢了么?也是,这么多次,他不顾危险找上门来,可是她都做了什么?一次次的将他拒之门处,甚至为了让他死心,还不惜用“另有所属”这样的话来刺激他。   时至今日,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又是一阵惊雷,大雨倾盆而下,老天爷好像豁开了一条口子似的,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砸落下来。小二顾不上再管她,忙不迭的跑去关窗户。   才一会儿,窗前便溅了一地的水。   北宫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茶馆走出来的,只是机械般的拖动脚步,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见她走进雨中,店小二才反应过来,一个激灵追到了门口,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喂,客官,您的茶水钱还没给呢!”   密密麻麻的大雨遮住了视线,也不知道是她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   店小二看看摔碎了的茶碗,又望望门外瓢泼大雨,试探几次,最终还是叹口气,抽下肩膀上搭着的手巾拍打了几下溅到身上的水珠,摇头叹气道:“真倒霉,赔上一壶好茶不说,还搭上一个茶碗!”   说罢,转身回了屋子里。   半个时辰后,噼里啪啦的雨声还在继续……   雕着龙凤纹的屋檐下,清越脱俗的男子负手而立。清冷的眸子望着屋檐上连成线的雨帘,一般明黄色的龙袍,更显得他高贵冷峻,带着冰山矗立眼前的不可靠近感。   少白两只爪子搭在门槛上,半个脑袋探出门外。   雨水溅湿了它的皮毛,湿哒哒的沾在脸上,没有蓬松的毛遮掩,狭长的狐狸脸更显狭长。   “嗷呜,嗷呜……”它跳回来,用湿乎乎的狐狸脸蹭着百里玉衍的龙袍,边对着百里玉衍叫唤。明显是想出门,却又碍于外面的大雨,畏首畏尾的不敢出去。   这下可急坏了站在后面的太监总管江玄。   这只狐狸也太大胆了,竟敢弄脏陛下的龙袍,它就不怕陛下一个震怒,把它拉下去炖了吗?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门口风凉,您还是回御书房歇息片刻吧。明日是皇后入宫的日子,您可千万不能着凉啊!”   百里玉衍闻言一怔,眉间又添几分清冷。   明日是皇后进宫的日子,也就是他大婚的日子,他又怎会不知道呢?一个月前,他终于答应了众臣请愿,同意为西凉国选一位皇后。   早说广昭天下,可皇后的皇位不说也知道,一定是夏侯旖珊。   而钦天监给出的良道吉日,便是明日。   不知为何,越是靠近这一天,他就愈发觉得沉重,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个月,他命人将他要立后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三国之中人尽皆知……然,即便如此,也没能传来她的只言片语。明日便是最后一日了……   谪仙般的脸上升起一抹寡淡笑容,带着几分让人心疼的自嘲。   或许,命该如此。   “你退下吧,传月恒来见朕。”   第四百一十七章你是来给朕道贺的么?   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北宫雪对着窗口站了整整一夜。   心痛之余,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清晨时分,有人来敲门,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的三徒弟慕云念。   慕云念祖籍秦池,后来秦池被划为西凉国土,她与夫君一起,将漱芳斋秦池分店搬来了西凉城。昨日在暴雨中遇到失魂落魄的自己,惊讶之余,连拉带拽将自己带回了家。   “师父,您怎么样了?”她手中端着一碗羹汤,满脸关切。   “我没事,昨天,谢谢你了。”北宫雪扭过头,憔悴的脸上硬是扯出一抹浅笑,不想让她担心。   “师父跟徒儿还有什么客气的,只要您没事就好,昨天可真是吓死我了。”慕云念碎碎念着,将羹汤端到了她面前,“师父,先把这碗乌鸡姜丝羹喝了吧,暖暖身子。昨天雨太大,我差人去拿衣服,人家铺子没开门,我又让他们去了,一会等衣服拿回来,您再换身衣服。”   “不必麻烦。”北宫雪接过碗抿了一小口便将碗放下了,一是她没什么胃口,二是她有更着急的事情要办。外面隐隐约约有鼓乐的声音,想想也知道是在庆祝帝后大婚。   她“啪”的将碗放到了桌子上。   动作太大,吓了慕云念一跳,她猛的一个激灵,开口道:“是不是不合口味?师父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你这里有没有马?”   “啊……”慕云念呆住了。   马有是有,可家中就一匹马,是平日里用来运送货物的,要是吃了,送货可怎么办?思来想去,她硬着头皮问道:“师父,家中就只有一匹马,您要是想吃,我去外面给您买点驴肉行吗?”   “……!”   北宫雪险些被她脱线的思维给逗乐了,咳了两声道:“师父有急事要出去一趟,等回来就将马还你。”   “啊……”慕云念再次惊呼出声,不太想念似的小声问道:“不是吃啊?”见北宫雪不语,她尴尬的挠挠头,“那好,师父您稍等,我这就去将马牵近来。”   “快一些!”她催促。   日头刚露出来,按这个时代人们的习俗,太阳未上三竿,吉时就还未到,现在去,也许还来得及!北宫雪在心中打定主意,就算不能阻止他,也要将话说清楚。   何去何从,让他自己选择!   拉过缰绳,她头也不回的奔向皇宫。   当然,走之前,她先问清楚了方位,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走错路了!   慕云念站在门前望着她绝尘而去,脑袋中还没有想清楚她为什么要去皇宫。今日是帝后大婚的日子,送贺礼,貌似也轮不到师父啊!   不过师父自然有师父的打算,不是她能理解的,于是挑挑眉梢回家了。   此时的西凉皇宫中,锣鼓喧天,喜乐交织,文武百官分成两排站立候命,长长的队伍从金銮殿门前一直延伸到宫殿之外的台阶下。场面之宏大,丝毫不亚于百里玉衍登基那日。   而百里玉衍,正站在寝殿门前,目光复杂的望着窗外不远处一株紫楠。   少白趴在他床榻中央,眯缝着狭长的狐狸眼小憩。   据悉,自皇帝登基以来,能爬上龙床的,只有这只肥硕的走路都左摇右晃的白毛狐狸。宫中曾有人私下议论,说这白狐早已修炼成精,每当入夜便会幻化成人形,勾引陛下,才导致陛下迟迟不肯纳妃。   当然,说归说,也没有人见过。   江玄看了一眼躺在床榻正中的少白,今日皇后入宫,恐怕这龙榻之上就再没有这畜生的位置了。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老奴侍候您换上礼服吧。”   月恒站在他的身后,一脸愁容。   闻言,百里玉衍眉心微动,似是在考虑着什么。片刻后,他谪仙般的清越脱俗脸有了些许松动,寡薄的唇轻启,吐出清清冷冷的一个字,“好。”   月恒欲言又止,脸上愁容更甚。   等到百里玉衍换好衣服,他才走过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皇上,您真的想好了?”   百里玉衍并不作答,淡漠的目光透过他的肩膀,望着前方。   麻木,且期盼。   “皇上……”月恒有些着急了。   “按朕昨日交待你的做。”百里玉衍面无表情,语气中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月恒头一低,拱手道:“臣遵旨,只是护国公那边……”   “你只管去传朕的旨意,若他无异心朕自然不会亏待于他,不会亏待旖珊。若是他有心谋反,自然也有国法家规惩处,朕也不会姑息。”   “臣告退。”   月恒离开后,房中只剩下江玄一人,深沉的眸望着百里玉衍背影,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半个时辰后,北宫雪终于到了皇宫门前。   平日里守卫森严的皇宫大门此时四敞大开着,大红的喜字与锦旗将城门装点的喜气洋洋,就连大门两侧把守的侍卫,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丝毫没有要拦住她的意思。   她唇角扬起一抹苦笑,看来,她今日是沾了这位“皇后”的光,否则,她连宫门都进不去吧。   “驾!”策马扬鞭,身影消失在宫墙人。   她刚走,宫墙上便站出来一个人。   正是流光,他望着北宫雪的背影扬唇一笑,沉声道:“关闭宫门!”   吱吱扭扭的声音响起,厚重的宫门“砰”一声关上了。   然而,赶时间的北宫雪并不知道,这扇门究竟是为谁而的开。她沿着飘扬的旗帜一直向前,路上众多侍卫没有一个拦她的,通过重重宫门,路过冗长的甬路,终于来到了巍峨的金銮殿。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金銮殿这种建筑,却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磅礴气势所带来的压迫感。   她骑着马站在殿前,渺小的如同一只小蚂蚁。   抬眸望去,通往金銮殿的台阶分三列,两侧站满了人,不用想也知道,帝后大婚,如此隆重的场合,应该是所有文武大臣都到齐了才对。   中间部分,红毯一直从金銮殿延伸到自己脚下,阳光打在红毯上,火红的颜色刺的眼睛生疼。   她鼻子一酸,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十里红妆,娶你过门。”言犹在耳,他娶的,却是别的女人。   日头已过三竿,吉时也快到了吧?她跳下马,沿着台阶一步步向上走去,越是靠近那巍峨宫殿,心中的压迫感愈发强烈,脚步越沉重。   心乱如麻。   两侧站着的文武大臣,见忽然来了一女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该不该阻拦。   就这样由着她一步步到了金銮殿门前。   抬眸向殿中望去,朝臣如数站在门外,大殿中空荡荡的。里面光线有些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刷着红漆,雕龙画凤的柱子。柱子很粗,更显得整座宫殿大气恢弘。   来不及感叹宫殿建造者的巧夺天工,翦眸忽然对上了一双清冷疏离的眼眸。   四目相对,北宫雪浑身一震,倏的顿住了脚步。   想努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慌乱,却不住身体微微在颤抖。那男人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红色喜服加身,更衬得他清越脱俗,如坠落凡间的谪仙。   寡淡的脸,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幽幽的看着她。   她一直觉得唯有白衣才能衬出一个人的清雅,没想到,原来那抹艳俗的大红色,也能穿出如此绝代风华,璀璨夺目的效果。她望着他,领口处那金线绣出的飞龙、衣襟下摆的黑色缘饰,这一切都让这身喜服看起来那么的华贵,她却只觉得眼睛生疼。   真刺眼!   北宫雪磨牙,恨上不能冲上去撕了他身上那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衣服。   “北宫姑娘千里迢迢赶来,是特意来为朕道贺的么?”明明前一秒钟还在害怕她不会出现,可她真的走进来的时候,他又抑制不住心中怒火翻腾。   长身向后一倚,慵懒的开口。   北宫雪心中一窒,仿佛有什么击中了她心头那处柔软,疼得她急了呼吸。   明明是他装神弄鬼的调戏她,才会导致她一错再错,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她千里迢迢的赶来,他非但不领情,竟然还出言中伤……   也是,他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不出言中伤,难道要好言相劝么?   眼中掠过一抹伤痛,来之前的那些勇气,忽然变得溃不成兵,不堪一击。“对不起。”她低着头,喃喃的开口。泪水不经意间滚落下来,落入口中,咸涩的味道,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终于还是来晚了……   当初铁了心离开,不惜把刀子捅进他的胸口,她以为,以后再不会有什么事情,能如那般心痛。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心能痛到让人无法呼吸。   颓然转身,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向殿外走去。   “你……”我才说你一句,你这就要走了吗?百里玉衍心中一急,长身拔地而起,动作太猛腿撞到前面的桌案,疼得他真皱眉。手扬在半空中,恨不能一把将她抓回来。   笨女人,她就不动动脑子吗?   如果没有他的命令,别说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金銮殿,就是第一扇宫门,她都进不来!   正欲开口阻拦,北宫雪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第四百一十八章我不准你娶妻!   “百里玉衍,我不准你娶妻!”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扭头,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喊完她才觉得自己有点儿底气不足。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哪是她一句不准,就会不娶的?   她心中竟升出几分不甘。   她望着他,那张脸从模糊到清楚。   岁月好像特别眷顾这个男人,那张脸一如她第一次踢开院门时见到的那般清越脱俗,干净的让人不敢亵渎。如今,他一身冠服,华丽的色彩更衬得他清贵高华,绝代无双。就是这个男人,两年多前,还站在她的房前,轻声细语的求她原谅,信誓旦旦的说此生只许她一人……   言犹在耳,可如今陪他君临天下的,却变成了别的女人。   鼻子一酸,泪水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百里玉衍眉心一紧,清雅的眸光落在她流着泪却又不肯低头的倔强小脸上。   心中喟叹,算了,对她,他始终也狠不下心。   两年多来的怨气,被她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抚平,他也觉得自己没出息,可能怎么办呢?这一个月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等她出现定要好好惩治一番。可她真来了,他连句重话都不忍心说。见她眼中涌上受伤的神色,他恨不能立刻冲过去将她搂在怀中安抚一番。   他总算明白,以前不舍得罚她,现在就更舍不得了。   认命的叹口气,从外髹金漆的平台上走了下来。   北宫雪泪眼婆娑的望着他,见他走来,伸手胡乱的抹了两把眼睛,“你我并未和离,我还是你的结发妻子,我不准你娶妻,不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越说声音越小,眼泪却流得越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不敢再看他的眼眸,她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不准朕娶妻,你给朕什么好处?”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她熟悉的淡淡的雪莲香,她心中一震,猛然抬起了头。   他说什么?!   给他什么好处?他是在跟自己谈条件么?可是明明……   北宫雪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喜悦的情绪,眼泪还未擦干净便着急的开口问道:“今日立后的传言,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清冷的语气不带一丝犹疑。   北宫雪刚刚燃起的心情再次坠入谷底。   他要娶后,是真的。既然如此,他要她的好处又能如何?呵,不过是为平淡的日子添些乐子罢了,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思及此,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强挤出几分笑容,故作坚强的模样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疼。   “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是朕的皇宫,你当是城门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百里玉衍长臂伸开,一个用力将她拉了回来。双臂钳在她的望着,半是生气,半是好笑的开口:“你可真有耐心,这么久才来,当真不怕朕红杏出墙么?”   北宫雪闻言怔住。   红杏出墙,几个意思?   大起大落来得太快,她只觉得脑子跟不上节奏了。   百里玉衍借着身高的优势,高高在上的睨着她,“朕说过,今生只许你一人,君无戏言,你当朕是说着玩的么?还有,这高墙深宫的,进来容易,想出去就难了,你这辈子就好好给朕在宫里呆着吧!”   语气之强硬,不容拒绝。   如此关键的时刻,北宫雪选择性失聪了,她只听到了后面半句。   如水翦眸怔怔的望着他,向来灵活的脑子不转了。   他说皇宫进来容易出去难,可他今天不是要立后吗?他都要立后了,还把自己锁在深宫做什么?难不成真想让自己做个妃子什么的,给他进补后宫?   如果是,她宁死不屈!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时候,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走上前来,对着两人施了一礼,“皇上,时辰不早了,娘娘该更衣了。”   来人正是江玄,他低头偷偷瞄了北宫雪一眼。   在看清北宫雪的那一瞬间,见惯了各种美人儿的总管大人眼前一亮。虽然眼前这位娘娘衣着稍显寒碜,却掩盖不住她倾国倾城的好模样。   真是个美人胚子!江公公在心中喟叹。   难怪皇上宁可后宫空置,也不准任何一个凡脂俗粉进来,看来是怕那些凡脂俗粉玷污了皇家的体面。   北宫雪还没明白江公公的意思,百里玉衍已经冲着他摆手,“知道了,去告诉他们,朕会亲自为皇后更衣,让他们都下去。”   下去,自然是离开皇后更衣的寝殿。   江公公也是个妙人儿,一听就懂,身子一矮退了出去。   北宫雪还在想着离开的事情,一个不留神,被百里玉衍打横抱起。   “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身体失衡,她惊得花容失色,忙伸出双手搂住了百里玉衍的脖子。   两个月匆匆忙忙赶路,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让她清瘦了不少,抱在怀里,只觉得抱着一把骨头,百里玉衍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整天想着离开他,离开之后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么?   没好气的瞥她一眼,抱着她向大殿后面走去。   穿过几扇门,到了大殿后面的寝宫,那是一间巨大无比金碧辉煌的宫殿。整个大殿富丽堂皇,四处可见鎏金打造的摆设,北宫雪扫了一眼,就连桌上摆放的灯台,都是金色的,只是不知是纯金还是别的什么金属。大殿正中放着一张大床,风吹起绣工精细的罗帐,美得令人眩目。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百里玉衍的卧室。   哦,不,应该说是寝宫,这种地方称之为卧室,简直是侮辱了这奢适的装饰。只是奇怪的是,偌大一个寝宫,竟然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想到这里,北宫雪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那个,你,你先放我下来。”一紧张,连话都开始说不利索了。   “朕当然会放你下来。”   扬唇一笑,将她抛在床上,人也随之欺身而上。   “你,起来!”话还没有说清楚,凭什么就这么欺负她?上次乘虚而入,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娘子,你都冷落为夫两年多了。”面对她的挣扎与抗拒,他不动如山,双手抓着她的手臂举过头顶,唇角紧贴着她耳畔低语。幽怨的语气,像极了一个被妻子冷落的丈夫。   北宫雪心一酸,停止了反抗。   “你今日便要成亲了,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百里玉衍怔住,他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怎么她还是不依不饶?   “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你安心做你的皇帝,我会带着儿子好好生活,不会告诉他他的身世,更不会让他觊觎你的江山,你放心就好。”她语无伦次的说着。   百里玉衍脸色越来越黑。   你听听,她都说的什么啊?   什么自己好好的当皇帝,她不会再来打扰,他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她还想怎么样?   “北宫雪,你就不怕把朕逼急了,朕一刀杀了你么?”阴冷的语气,仿佛腊月里的寒风一样冰冷刺骨,不用说北宫雪也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他气什么?明明她也很委屈好不好?   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一看到她掉眼泪,百里玉衍又一次没了脾气。硬是将胸口熊熊燃烧的火气压了下去,“娘子莫哭,是为夫错了,不该对你发脾气,为夫改……”   改,他还能怎么改?   “我要……”   “不准!”   走还未说出口,便被他粗暴的打断,才说了不发脾气男人,声音又高了几个分贝。   北宫雪被他的态度吓到,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为了你,我可以不做这个皇帝,江山我可以不要,社稷我可以不管,但是离开,你想都不要想,就算折断你的翅膀,我也要留你在身边!”声音因压抑而显得嘶哑,却无法忽视语气中那份坚定与霸道。   北宫雪浑身一震。   “可是你……”不是要立后了么。   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他再一次陷入一种无力中,“朕之前说的话,你就没有一句听到心中么?”这个笨女人,一定是上天派来惩罚他的吧?   “……!”北宫雪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落下了什么。   “你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她试探着问。   “朕金口玉言,字字千金,你让重复就重复?”难得告白一次竟然被忽略掉了,百里玉衍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下北宫雪更加确定有什么重要信息被她遗漏了。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北宫雪一颗小心脏不遗余力的跳动起来,“你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像你这种笨女人,不多教训几次,定然不会将朕的话放在心上!”趁着她分心的当口,他一个用力扯开了她的衣带。   “住…唔……”   清凉的唇覆住她的唇瓣,将她未出口的话如数堵了回来。   使坏的大手在她腰际游走,抽丝剥茧般,解开了身上所有衣物。慢慢的,他不再甘心于浅尝辄止,想要更加深入的探寻。   她不敢置信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几分钟前,她还以为他要娶别的女人,打算离开他,而此刻……他却如此深情不移的吻着自己。   似乎是嫌她不够专心,他在他唇瓣狠狠咬了一口。   “唔……”她本能的伸手去推,却被他抓住双手,放在自己颈间。   鼻翼传来熟悉的雪莲香,淡雅的味道让她心动不已,心中忽然被什么填满,这两年来患得患失的心情消失不见。她纤细的手指插在他的发间,掌心摩挲着他脸颊,主动回应。   第四百一十九章为了你,宁负天下人   一直到与他携手站在众人面前,北宫雪都有种白日做梦的错觉。   他昭告天下,要为西凉选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后,而最终是的目的,却是为了引她现身,而今日的封后典礼,也只为她一人而设。   “你就不怕我今日不来么?”如果不是巧合她刚好赶到西凉,如果她路上再耽搁几日,如果她根本没有听说西凉皇要立后的消息……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不就付诸东流了么?   “不怕,你一定会来。”他在她耳边轻语,看她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块稀世珍宝。   是的,她就是他最珍贵的宝贝,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   北宫雪握紧了他的手。   至此,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生,能够遇到他,她是何等的幸运。   看着高台上眉目传情的二人,台下文武百官一脸茫然。   是位份靠前的几位大员,眼睛看着前方,口中却在窃窃私语。“汶大人,皇后不应该是护国公家的千金吗?这皇上身边女子,是何人啊?”站在汶玉身边的谢轶问。   汶玉也是一脸诧异,没好气的答道:“我哪知道。”   他还指着夏侯旖珊坐稳皇后的位子后,与夏侯一家结盟,以壮大汶家在朝中的地位,现在半路忽然杀出来个程咬金,让他的如意算盘功亏一篑,怎能让他不生气。   看来,这朝廷上上下下的人,全部被皇上给算计了。   他们夏侯旖珊为后,已是不争的事实,没想最后站在台上的竟是个素未蒙面的神秘女子。   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头呢?   汶玉冷眼瞧着北宫雪,论样貌,她的确是胜过夏侯旖珊,可皇上这又是唱得哪出?要知道夏侯濬手中握着三十万兵马,就这样不动声色的驳了夏侯家的婚事,他会善罢甘休?   长叹一声,这位皇上实在是让人看不懂啊!   就连汶玉都看不懂的事情,别的大臣就更不知道了,只能茫然的听着江玄宣读那道代表着皇帝旨意的文书。   “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于宫壸。芳流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咨尔皇妃北宫氏,系出高闳,祥钟戚里,矢勤俭于兰掖。展诚孝于椒闱。慈著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敬章翚翟、禔身表淑慎之型。夙著懿称。宜膺茂典。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哉。”   “皇后娘娘,接宝册、凤印吧。”宣读完圣旨,江玄笑盈盈的将宝册递到北宫雪手中。   别人看不出来,他可看得出来,皇上对这位皇后娘娘的宠爱,可不是单纯的喜欢那么简单!   双手接过江玄手中盛着凤印、宝册的托盘,“臣妾谢皇上隆恩。”她弯身跪拜,举止仪态竟也不比那些出生身名门,从小被训练出来的大家闺秀差。   这让台下众位大臣有些侧目。   “皇后快快请起。”百里玉衍弯腰扶她起身,宠溺的动作,自然又惊坏了底下众位大臣。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臣跪地,齐声跪拜,宏亮高亢的声音在宫墙上回荡,一直传出去好远好远。   一位宫女走上前,将北宫雪手中的托盘接过去,又退到了后面。   手才空出来,百里玉衍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四目相对,他谪仙般清越脱俗的脸上涌上一丝笑意,“众位爱卿平身。”清贵高华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满足感。   “明年八月十五,朕带你去泰山封禅。”午宴时,他风轻云淡地开口。   北宫雪心中一震。   泰山封禅,向来只有皇帝登基,或是开国大典时才会举办。就是她穿越前,也从来没听说那个皇后上位,能有如此殊荣。   “朕说过,活着,朕宠你入骨,死,朕陪你入土。”他凝望着她的双眸,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与严肃。   “百里玉衍……”除了感动,她还能说什么?   笨女人,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主动喊声相公来听听……百里玉衍失望的挑挑眉,午宴结束,径直带她回了自己的寝殿。   按理说,皇后册封后,就有自己的宫殿了,可是他不愿意她离开,宫殿给了,却坚持让她随自己出入。   日入时分,月恒匆匆赶来,正在往殿中冲,被站在门口的江玄给拦住了。   “江公公,我有急事找皇上。”以前,月恒是可以自由出入百里玉衍房中的,所以这次他也没多想,就像往常一样往里走。   江玄手臂拦在他面前,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月恒一头雾水,“江公公,您老人家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什么事您直说,我这着急着呢!”   “月大人,今日帝后大婚,你说现在皇上和皇后会在做什么?你这样不管不顾的冲进去,万一撞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咱家可担不起这责任。”   经他这一提点,月恒恍然大悟。   “这,皇上,他在……”猛的一拍大腿,懊恼道:“吓,看我这记忆,连今日为什么出去的都忘了,多谢公公提点。”伸长脖子往房中瞅了一眼,边拍着江玄肩膀道:“改日请你吃饭啊!”   江玄拂开他搭在肩上的手,一脸嫌弃,“月大人,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这皇上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出来。”   “啊?哦。好好好。”月恒了然,这时他才发现,平日里睡在百里玉衍床上的少白,此时蜷缩在门口,即使眯着眼睛都掩饰不住的哀怨。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连这几年来不离不弃的少白都被无情抛弃了!   “那我回去了,明一早再来。”月恒痛快的对着江玄拱手,“告辞!”   “月大人慢走。”   月恒大跨步离开,江玄摇摇头,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皇上不顾自己安危,不听朝中众臣劝阻,只身前往北宫,难道就是为了这位北宫姑娘?果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为什么他有种君王不早朝的担忧?   此时的寝殿内,红绡暖帐,一室旖旎。   北宫雪窝在百里玉衍怀中,柔声细语的求饶。   册封典礼前,他虽然情到浓处,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帮她沐浴更衣,一直看着她化好妆容。可是仪式结束从午宴后回到寝殿后,他就化身饿狼,一直没停下来,变着法力的折腾她。   现在,她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抗议,再继续下去,她就要散架了!   “相公,行行好,饶了我吧。”   “细水长流,来日方长,下次再继续好不好?”   “求你了,放过我吧。”   “啊……你轻点!”   好话说尽,偏偏那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又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侵袭,她只觉得四肢无力,本能的抱着他的腰身。他肤质很好,细腻的触感曾一度让她爱不释手。   不经意间碰到他后背上,一处坚硬的凸起。   她心中纳闷,五指来回在那里抚摸。   “怎么了?”他伏在她耳边问,粗重的呼吸让她有点儿面红耳赤,“没,就是觉得……嗯,你背上,怎么会有伤?”   他不语,只是动作停了下来,抓过她纤细的小手,摊开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   掌心碰到的那里,赫然是一处更加清晰的伤。   北宫雪心中一震,猛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推开了他的身体。   映入眼帘的,是他胸前一处一寸多宽的刀伤。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泛红的伤疤,赤果果的昭示着伤口曾经的惨烈。   “对不起……”她五指抚着那道伤口,哽咽了声音。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那一刀是那么的重,从前胸到后背,该是怎样的痛啊!   当初,她怎么就能狠得下心?   百里玉衍握过她的手,十指紧扣放在她的枕边,“不需要道歉,若当时能换你不离开,我情愿多挨几刀,也好过这两年来的日思夜念。”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她捧着他的脸,主动吻上他的唇。   这一次,就算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再离开了!   一夜缠绵,温暖暧昧。   北宫雪不知自己是究竟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只觉得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叫她。   事实上是少白。   少白见到她,兴奋得上窜下跳,一会伸出长舌头舔她的脸,一会又用爪子挠她的手,尽管如此,还是没能挡住她的铺天盖地而来的睡意。   揉着惺忪的眼睛,她推开了在脸上捣乱的爪子,“太困了,让我再睡会儿。”   “嗷呜,嗷呜……”少白退到一边,委屈的叫唤着。   “娘娘快起来吧,陛下请娘娘到御书房一起用膳,再晚,怕是皇上要生气了。”一名宫女跪在床榻前,恭恭敬敬的叫她起床。   那名宫女身后,跪着数名宫女,她们手中端着脸盆,手巾,拿着她的新衣。   北宫雪实在是困得不行,挣扎了半天,最终理智一败涂地,她一头扎进被子中又睡了过去。   “娘娘,娘娘?”宫女不死心的继续唤她。   均匀的酣声响起,她睡得很沉,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众宫女不知所措之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皇上……”驾到!   江玄还未喊完,百里玉衍一个厉目甩了过去,他一怔,立刻捂住了嘴巴,“奴才办事不利,还望皇上降罪!”看他这个记忆,娘娘还未起床,他在这里大喊大叫万一再把娘娘给吓着,这罪过可就大了!   百里玉衍瞥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子里。   “皇上……”众宫女见百里玉衍忽然驾到,以为没叫醒皇后触怒了皇上,吓得魂不附体,连声讨饶,“奴婢没用,还请皇上恕罪啊!”   “都下去吧。”   “是。”众人如蒙大赦,忙马不停蹄的溜了。   百里玉衍走过来,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睡得很香,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回来。睡梦中好像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盈润饱满的唇角微微向上弯着。他伸手,拈起她额前的一缕发丝,帮她塞到耳后。   “娘子,你终于回来了,不枉为夫为你,宁负天下人。”   第四百二十章为了她,你连皇帝都不做了吗?   北宫雪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里,一阵清雅的雪莲香沁入鼻翼。   她循着味道,摸索着移到他的身旁,小脑袋枕到了他的腿上,害怕失去似的,她伸出双臂紧紧环在他的大腿,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姿态,睡到了他怀中。   百里玉衍失笑,他家娘子这番小鸟依人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   低头,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谪仙般清越脱俗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一幅有妻万事足的妻奴样。   的确,有妻如此,他知足了。   “皇上……”江玄尖细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伴着匆忙的脚步。   他一个厉目扫过去,似乎是在责怪他的鲁莽,江玄缩缩脖子,顿住了脚步。   当他看清两人的姿态时,这位见多识广的公公嘴角一抽,向来风轻云淡的脸上出现了几道龟裂,声音也低了几个分贝,“皇上,逸王殿下回来了,正在御书房等您呢。”   “皇兄回来了?”百里玉衍轻语,怕是吵到怀里的人儿般,谨小慎微的模样又惊得江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轻咳两声调整好情绪,江玄才缓声开口,“是,逸王殿下回来了,此时正在御书房候驾。”   百里玉衍垂眸,怀中的可人儿睡得正香,饶是他也不舍得扰了她的清梦。“吩咐御膳房给他备饭,朕吃完饭再去见他。”清贵高华的声线不带一丝情绪,却在江玄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以前逸王回朝,不管皇上有多忙,都会放下手中的事情去见他,今日,竟然会……   目光复杂的望向北宫雪,都说红颜祸水,果然不假!   叹口气,退了出去。   聪明如百里玉衍,又怎会看不出江玄那点儿小心思,扬唇一笑,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落在北宫雪额上,“娘子,你听到了么?就连江玄都开始觉得朕沉溺美色,荒废朝政了,这可如何是好?”   怀中的人儿并不理会他说了些什么,粗鲁的推开他的脸,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她睡了整整一日,他陪了她整整一日。   可怜脾气暴躁的逸王殿下,在御书房等了整整半日。   傍晚时分,北宫雪总算睡醒了。她不是睡饱了,而是饿醒了,一醒过来就用少白式可怜巴巴的眼神儿望着百里玉衍,“好饿。”   百里玉衍揉揉她的发顶,清贵高华的声线尽是宠溺味道:“起来吃饭。”   大手一挥,十几名宫女走了进来,对着她恭恭敬敬的跪拜,“参见皇后娘娘,请娘娘沐浴更衣。”   北宫雪抬起头,见她们整齐的一字排开,惊讶的张了张小嘴儿。   “去吩咐御膳房备饭。”百里玉衍对着她们吩咐,见北宫雪不动,顺手一个用力将她捞进怀中,用低得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道:“娘子若不想起,为夫便陪娘子再睡会。”   北宫雪一听,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个激灵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不用力还好,一用力酸软的身子根本不听使唤,一头又栽倒回到百里玉衍怀中。   男子戏谑的轻笑声从头顶传来,“娘子如此主动,是嫌为夫给的还不够么?若娘子不满意,为夫晚些一定补偿回来,不过现在还是先起床吃饭吧。”   “嘻嘻……”见皇上如此戏弄皇后,一个宫女忍不住笑出声来。   北宫雪脸“唰”的红了,恼羞成怒瞪着百里玉衍。   百里玉衍视而不见她吃人的眼神儿,长身拔地而起,从容得向前迈了几步,“侍候皇后沐浴更衣,朕到外头等着。”说着,他还真到门外等着去了。   该死,竟然折腾的她一整天下不来床,要不是这么多人守着,真想冲上去踹他两脚!   北宫雪悻悻的想着,不经意间瞥见这么多人等着伺候她,忽然有点不大适应。   “你,还有你。”她伸手指了指中间两人,“你们二人留下,其他人先下去吧。”留下两个人是因为她现在浑身发软,走路都困难,更别说是沐浴更衣了。   被主子斥离可是宫中大忌,宫女们苦了一张脸,“娘娘,奴婢犯了什么错,求娘娘明示。”   “本宫喜欢清静,留下一两人侍候就好了。”   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进了另一间房中,泡了个热水澡,总算觉得身子轻快了许多。换上衣服,又随百里玉衍吃了她穿越到这个时代后,最丰富的一顿晚餐。   酒饱饭足时,明月已当空。   百里玉衍牵着她的手出了宫殿,“为夫带你去见一个人。”   北宫雪纳闷起来。   带她去见一个人?在西凉,除了他,她还能认识谁?难不成纱娘也来的?   百里玉衍也不解释,带着她向另一座宫殿走去。   一直走到近处,北宫雪才看出来,那鎏金牌匾上,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御书房。   御书房内已掌上灯,一个男人端坐桌案前,翻阅奏折。他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眉眼间带着肃杀般的冷冽,眼尾处的阴鸷,刀锋般锐利,不说话,那股子气场便让人不得不臣服其下。   再仔细看看,他们之间,好像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只是对方看起来,比百里玉衍更加强势,有的人一生下来,注定就是天生的统帅,驰骋疆场的铁血英雄。眼前的男子,就是这一种。   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是百里玉衍的兄长,那位因在外征战而躲过一劫的逸王。   对方也看到了他们,放下奏折慵懒的伸了个腰,懒洋洋的声调问道:“你还知道来啊?”   开口,便毫无客气可言,这很大程度上印证了北宫雪的猜测。   “怕你荒废政务,特意让你看看奏折,了解国情,有何不好么?”百里玉衍不以为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过分,两人相处的方式,全然没有兄弟、君臣之分。   北宫雪忽然发现,这样有亲情、会卖乖的百里玉衍,是她从未曾见过的。   好比一个高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身上忽然有了烟火气,在短短两年中能让百里玉衍产生这样的变化,她忽然对这位逸王殿下产生了浑厚的兴趣。   殿下鹰隼般的眸子也在打量着她。   同样,他对这位将自己弟弟从千年沉冰打造成绝世暖男的女子,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好奇。   “你就是北宫雪。”   “正是。”   四目相对,一阵噼里啪啦的硝烟声。   两人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彼此对自己的好奇,除了探究,还带着几分欣赏。   百里玉衍似乎早就料到两人见面会是什么场景,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唇角处不经意间扬起地笑容,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寒暄过后,北宫雪想到两兄弟可能有话要说,便懂事的退到了一旁。   “多日不见皇弟,你我对弈一晚,杀他个三百回合如何?”百里昱故意大声开口,想看北宫雪是什么反应。   久别重逢,在旁人眼中,两人自然是如胶似漆不愿意分开。可北宫雪被折腾了整整一夜,巴不得百里玉衍不回去打扰她的美梦才好。   随手抄起一本书卷翻看了起来,等时机差不多了,她就找借口回去。   这女子倒还算是懂事!   百里昱鹰隼般的眸子闪过一道精芒,坐到了棋盘前。   两人边下棋边东拉西扯的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北宫雪心想也许是因为她在场,不方便谈国家机密要事。抬手掩着唇角打了个哈欠,面带倦容走了过来,“陛下,臣妾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歇息,不知皇上可否允准?”   “朕先送你回去。”   正欲起身,被百里昱一把拽住,“皇兄等了你整整半日,你才陪皇兄下了一局,就要走?”   “皇上还是陪皇兄下棋罢,臣妾自己可以回去。”怕他担心,她指着站在门口的江玄道:“若皇上不放心,便让江公公送臣妾回去罢。”   “也罢。江玄,送皇后回宫。”   “奴才遵旨。”江玄矮下身子,恭恭敬敬的迎候北宫雪。   “臣妾告辞。”   “好,早些歇息。”   北宫雪对着两人福身,而后退了出去。   百里玉衍目送她离开。   忽然间,她的背景变得模糊起来,视线中的所有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仿佛有什么遮住了他的眼睛,眼前突然一片。他长身猛然拔地而起,手胡乱伸向前方,正在他惊慌之际,眼前雾霭散去,世界又恢复了清明。   “怎么了?”百里昱看出他的不对。   “无碍。”他轻摇头,重新坐回到位子上。   方才那一瞬间,勾起了他隐藏心中十几年的心事。   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再捡起棋子,心思却已经不在这上面。   百里昱见他心不在焉,干脆将棋子丢回棋笥中,身子前倾,强大的气势随之而来,“就为了刚才那个女人,你当真连天下百姓都不顾了?”   百里玉衍挑挑眉,避重就轻,“皇兄此次回来,就为此事?”   “还能为什么?”百里昱一反风轻云淡的模样,怒气冲冲的站起了身,“你为了她不肯委曲求全闲置后宫我可曾与过什么?为了她几次三番只身涉险我可有拦你?可现在那?为了这个女人,你连皇帝都不打算做了吗?”   “此话何来?我这皇帝当得好好的。”百里玉衍挑挑眉梢,端起茶轻抿了一口。   百里昱一张脸气得铁青。   御书房的宫女太监们,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他们一身傲骨的逸王殿下,何时发过这么大火啊!   第四百二十一章为夫喜欢你主动些   “好一个坐得稳稳的!那夏侯旖珊册封郡主,和亲南楚,是你的主意吧?你这么做,就不怕夏侯濬恼羞成怒,举兵三十万剑指皇宫?真到那时,我看你这龙椅还能不能坐得稳!”百里昱越说越气。   他在漠北驻守,忽然接到京中急报,夏侯旖珊被送往南楚和亲。   惊异之余,他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回来路上又得到消息,他这位恪立独行的好弟弟,竟然成亲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也不通知他这个皇兄一声,哪怕传个飞鸽传书呢!   可气!   “我这不好好的么?”百里玉衍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修长五指端着一杯清茶,轻轻品茗。   昨日他命月恒亲自传旨,便是赐封夏侯旖珊郡主之名,并送她远嫁南楚。这么做,一来解决护国公一直来逼婚的难题。二来近年来护国公拥兵自重,是时候让他交出兵权,收敛一下了。如果他识相还好,若不识相,流光带着三千精锐就埋伏在他家门前,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能取了他的性命。   月恒出宫时,随身带着两道圣指,退,便是荣光无限的一品王侯;进,月恒有权先斩后奏。   “皇兄大可放心,父皇留下的江山,我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听说近来漠北那边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我们边下棋边说。”   到底是拿这个弟弟没办法,百里昱叹口气坐回了棋案旁。   “难怪当年父皇最疼你。”他喟叹。   “有么?”百里玉衍挑挑眉,不置可否。   修长五指夹出一颗棋子,精准的放到了棋盘中央,险些毁了逸王辛苦布下的半壁江山。   “有些日子没回来,你棋艺精进不少啊!”   “哪有,是五皇兄你棋艺退步了吧?”   百里昱冷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说是下棋聊天,没多久,话题便转到了朝政方面。大到军队建设,治国之道,小到百姓穿衣吃饭,农田耕织,两人各抒己见,却是为了将西凉治理得更加强大。   不知不觉中,已是三更天。   百里玉衍食指间捏着一枚棋子,若有所思的望着棋盘。   “皇兄,若是这局我赢了,可否请皇兄答应我一件事情。”整整一夜,他几乎都在输。   “好,只要你赢得了这局。”赢了一整晚,百里昱多少有些得意忘形。他忘了,以前与百里玉衍下棋,他赢的机率并不大。   百里玉衍唇角扬出一抹浅笑,清贵高华的声线响起,“皇兄可不要后悔。”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百里玉衍心道。不给他反悔的机会,须臾间,手中的白子落下,就在百里昱棋局正中,轻而易举的,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输了棋局的逸王殿下很是不甘。   “愿赌服输。”   逸王有种被算计了的错觉,但是又找不出他作弊的痕迹,只能认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皇兄既然答应,自然没有后悔的理由,说罢,什么事?”   “我要去趟北宫。”言外之意,我不在朝政就拜托你了!   “怎么又要去那破地方?”要说以前去是为了那个女人,可现在那女人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怎么还抓得北宫不撒手?   “接儿子。”百里玉衍笑得胸有成竹。   “好。”拦不住,百里昱干脆不拦,只是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刚的兄长味道:“你堂堂西凉君主,九五之尊,就算要亲自去北宫,也得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吧?总不会又想像前几次一样,隐姓埋名偷偷摸摸地去,路上连个保护你的人都没有?万一出什么乱子,你置家国社稷于何地?”   “皇兄久驻边关,看来消息也变得迟钝了。”百里玉衍薄唇微扬,泄出一声笑意。   “此话怎讲?”   “皇兄莫急,且看这几日谁会造访西凉吧。”   他清雅含笑的脸志在必得,百里昱虽然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却也清楚他早有计划,“既然如此,你多注意安全。”话虽然这么说,他依旧觉得,北宫之行危险重重。再说他还要再带上个碍手碍脚的女人,危险程度简直是直线上升。   百里玉衍目的达到,不再废话,潇洒的向逸王告辞,回了寝宫。   寝宫中仅剩下一名侍女,见他回来,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百里玉衍望着床上,那女人睡得正香,一条手臂伸出被子随意的耷拉在床边,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他喉咙一紧,控制不住的冲动从四肢百骸里冒了出来。   “小妖精!”他暴躁的扯开了被单。   自从她回来,他强悍的自制力就不知道跑去哪儿巡游了,每每见到她,他就忍不住想将她压在身下狠狠疼爱。   北宫雪睡得昏昏沉沉,迷糊中,身子被捞进一个怀抱。她还没来得及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忽然一个冰凉的唇覆住了她的唇,不由分说的,攫住她的樱唇,狠狠碾压。   她刚想挣扎,却被一股大力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那双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迫不及待攥紧了她的小腰,滚烫的指尖隔着衣料摩擦着她。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心跳,熟悉的亲吻……北宫雪毫无招架之力,分分钟缴械投降,软嫩嫩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主动张开小嘴让他长驱直入,舌尖在她的甘甜里探索。   人家是小别胜新婚,他才一夜不见,就已经思念成枯。   终于,他放开她的唇。   她的唇上还粘着莹莹水光,更加盈润鲜活,一缕月光笼下,映在她绯红娇喘的脸上。她主动抬起头,在他唇上啄了啄,小脑袋抵着他的额头,骨子中透中极致魅惑,“你真的不用上朝么?”   “自然……用。”   他磨牙,忽然明白了她今夜为何那么主动!   不再浪费时间,他粗鲁的扯开她身上残留的衣物,直奔主题。   北宫雪没料到他来真的,惊叫一声抓住了他使坏的手,“你要上早朝,该起了。”   “来得及。”他反抓住她的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摸索着探入她的里衣中。她的肌肤娇嫩如水,极致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冰凉的唇紧贴着她的耳垂,薄唇轻启,呵出几个字,“为夫喜欢你主动些。”   呃……北宫雪翦眸圆睁,睡意全无。   四更一过,江玄按惯例来到寝宫门前,打算服侍皇上起床上早。走到宫殿门口,他脚步倏的顿住了,推房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房中隐约传出女子的娇呼,此时闯进去,会不会招来灭顶之灾?   思及此,他后退一步,双手一拢在门前站定。   他等!   身后十几名宫人,排着整齐的队伍,一个个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十日后。   北宫王朝忽然派来大使,带着北宫皇帝亲下的国书,邀请百里玉衍携皇后北宫雪前往北宫赴宴。国书中还明确表示,北宫皇有意与西凉结盟,两人在位期间,决不兵戎相见。   百里玉衍清隽雅逸的脸露出一抹笑意,在百里昱诧异不解的眼神中,他带着北宫雪踏上了前往北宫的路。   这次,他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出发,身后随行队伍浩浩荡荡,宛若长龙。   从西凉到北宫,路上走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到达北宫已是严冬时节,漫天飘着鹅毛大小的雪花,街头、屋顶,四处白茫茫一片,皑皑白雪覆盖了整座北宫城,人们仿佛进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城门前迎接的,是北宫文霍。   他骑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墨玉色披风在风中猎猎起舞,白雪飞扬,给他英俊的脸庞更添了几分英姿勃发的味道。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当日那位驻守边关的允王,而是北宫王朝新一代君主。   三个月前,公子辰为救北宫雪剑指皇宫,西凉又得到东祁的相助,轻而易举拿下庆州,三十万大军直逼北宫城,内忧外患之下,北宫玉麟与公子辰在皇宫内展开了殊死搏斗。   危急之际,百里玉衍赶到,与公子辰联手对抗北宫玉麟,一举将他击败。   公子辰并不想背叛朝廷,更无心伤北宫玉麟性命。可上天不遂人愿,北宫玉麟在被他打落在地,不偏不巧的,砸落在一柄竖起的长剑上,一命呜呼。   成事者,不拘小节。   为保公子辰,北宫文霍将罪责推到了北宫玉麟身边一名将军身上,并制造了他举兵逼宫的证据,逼他认下弑君谋权的罪过。   公子辰得以全身而退,他也在众人拥护下,成了新一代北宫王。   “西凉皇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他勒紧马缰,对着百里玉衍拱手施礼。   “有劳北宫皇帝亲自迎接,真是荣幸。”百里玉衍一袭白衣,披风上雪白的裘毛更显得他清雅无双,风华绝代。唇角轻扬,那一抹浅笑直让漫天雪花都黯了颜色。   北宫雪放下轻挑着车帘的手。   看来,短短三个月,北宫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北宫玉麟不在了,姨母会难过吧?她当初走得匆忙,也没顾上询问姨母的伤势,一晃这么多天过去,也不知姨母身体恢复了没有。   念及此,她心中徒增了几许惆怅。   第四百二十二章关于手感   晚宴时,一身盛装的北宫雪有些意兴阑珊。   她坐在百里玉衍身边,台下依次坐着的,是来自北宫王朝的皇家贵胄。   每次朝中举办的盛宴,是结交权贵相互巴结的大好时机,不但大臣们会参加,就连官宦世家的公子、小姐,都会跟着父母出来见见世面。   这见世面是假,相亲是真。   说不准就有哪家的公子与谁家小姐看对了眼,缔结一段政治联盟的姻缘。   北宫雪脸上挂着优雅端庄的笑容,眸光却不停在的人群中搜索,当她看到上官侓只身一人,白玉兰并未出现时,心中的忧虑更重了些。   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她有些担心姨母的身体。   说不准……   呸,不许吓自己!她拼命压下脑海中翻涌的念头。   看出她的心思,百里玉衍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藏在袖中的,冰冷的手,“别担心,姨母只是身体尚未康复,在家休养。”   闻言,她紧锁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你知道我在担心谁?”   “若不能为娘子分忧,为夫何来资格做你的夫君。”   北宫雪一滞,这个曾经清冷孤傲,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精神上的依靠,他的一句话,就足以安抚她所有的不安。   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她要维护国体,保持住一个皇后的仪态,她真想抱着他狠狠亲两口。   “百里玉衍,谢谢你。”   百里玉衍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薄唇轻启,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若真心想谢为夫,下次便主动些。”   北宫雪没想到他会当着大庭广众说出这种话,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扭头狠狠的瞪他,“无耻!”   “只要娘子喜欢,为夫不介意再无耻些。”滚烫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轻轻的揉捏,她忽然觉得他的动作有点儿……让人想入非非。   可恶!   她竟然被他给带歪了!   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娘子,此生无论发生什么,为夫定会牢牢抓着你的手,决不会再给你半分机会离开我!”   坚定的语气令北宫雪为之一怔。   摊开手掌,她与他十指交织,扣紧了他的手,“我不会再离开,便是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赶我走,我到死也会相信,那并非出自你的意愿,你一定是有苦衷。”   “不会有那一日。”   “我也一样。”   十指紧扣,两人彼此握紧了对方的手。   此生有你,足矣!   “西凉皇与皇后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北宫文霍对着两人端起酒斛,“有幸请到两位,实属北宫之幸,朕先代众位爱卿敬酒一杯。望西凉皇能遵守今日之约,为保国家安宁,百姓安居乐业,你我在位之时两国不动兵事。”   “那是自然。”百里玉衍浅笑,清隽雅逸的模样直迷倒了场下众位美人儿。   就在端起酒杯时,准备一饮而尽之时,那种黑暗再次不期而遇。   雾霭遮住了眼前的光明,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瞬间乱了方寸。当着北宫众臣的面他不能失态,唯有握紧了掌心那只小手。   此时,只有她,能让他慌乱的心感觉到一丝安稳。   举杯,一饮而尽。   “痛快,与百里兄交友,真是人生一幸事!”北宫文霍放下酒斛,爽朗的声线让人感到愉悦,只是百里玉衍此时根本无暇理会他的寒暄。   放酒斛时,不上心碰到手边的茶杯,一声清脆的响声撞入耳朵。   北宫雪察觉出他的异样,不动声色的接过他手中的酒斛,稳稳的放到桌上。   片刻之后,眼中那片雾霭散去,清晰的视线慢慢回归眼眸。   “没事吧。”她靠近他耳朵,在外人看来如胶似漆的表象下,却是她对他的关心。   “无碍。”他细长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掌心,就好像自己真的没事一样,拿过筷子,为她夹了些菜放到她面前的餐盘中,“看你一整晚都没怎么吃东西,饿瘦了,手感就不好了。”   北宫雪脸“腾”的红了,热辣辣的感觉好像烧着了一般。   “流氓!”甩开他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她往成王妃那边靠了靠,端起酒杯以掩饰自己突兀的动作,“成王千岁、王妃,昔日在北宫之时,我义子孟荼在王府中多有叨扰,今日敬您两位一杯,以示感激。”   “西凉皇后太客套了。”成王倍感意外,忙端起酒杯与她同饮。   至于孟荼这个名字,他倒是听儿子的贴身侍卫十寒提起过。只说是儿子收了个徒弟,要带在身边调教,没想到,这孩子竟会是西凉皇后的义子!   北宫雪用宽大的袖口掩着脸,将斛中烈酒一饮而尽。借着喝酒的机会,揉了   笨女人!见她笨拙的掩饰自己的慌乱,百里玉衍好笑的扬起薄唇。   她总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被自己转移话题,却浑然不觉。   晚宴结束,北宫雪着急着想离开。   离开北宫三月有余,她一是思念小星辰,不知她不在的这三个月里,他乖不乖,听不听话;天气这么冷,有没有生病着凉,又有没有人欺负他。   二是记挂白玉兰的身体,想去探望一二。   而作为东道主的北宫文霍,丝毫没有放百里玉衍走的打算,好言用尽要留他下棋。   又是下棋!   北宫雪悄悄翻了个白眼儿。   心思缜密如她,却不知这棋局另有玄机。   北宫文霍邀百里玉衍下棋,不是为了陪他玩耍,而是要通过棋局来了解他的秉性。百里玉衍自然清楚,想要达成同盟,对方的人品自然也了解清楚才行。   盛情难却,他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娘子稍安勿躁,看为夫杀他个片甲不留,就带你离开这里去探望姨母。”趁北宫文霍不注意,他靠近她的耳边说道。缥缈动听的声音如云中挽歌,偏偏嚣张的让人牙根痒痒。   北宫雪福了福身,打趣道:“早闻北宫皇陛下棋艺高超,您可要当心才是。”   北宫文霍闻言大笑,“论带兵打仗,朕定不会谦让,可说到这下棋,朕可不敢妄言了。”说罢,他长袖一挥:“百里兄请。”   “文霍贤弟请。”   两在棋盘前落座,北宫雪与几位随同的嫔妃一起,在侧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北宫雪对围棋没什么兴趣,她懂的那点皮毛,还是穿越前陪弟弟玩时学会的。如今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只觉得枯燥乏味。照他们二人这速度下去,估计一整晚都下不完一局棋。她脸上笑着,心中却十分不痛快,逸王回到西凉时是这副场景,如今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宫城,又是这副场景。   换了对手,换了地点,依然逃不过陪人下棋的命运。   看来这当皇帝,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百里玉衍走不了,她也不能独自离开,只能和北宫文霍那几位妃子说说话,打发时间。   她心思不在这里,聊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那几位皇妃大概觉得她远来是客,怕冷落了她拼命找话题。几人从胭脂花粉一直聊到绫罗绸缎,又从绫罗绸缎聊到珠宝首饰。   北宫雪心笑,古往今来,女人的话题永远都是这几样。   “雪儿姐姐,”熟络了之后,那妃子干脆喊她的名字,“听闻您对首饰甚有钻研,还来宫里参加过首饰设计大赛,技艺与北宫城中那位慕容姑娘不相上一,这事可是真的么?”   望着那妃子天真烂漫的模样,北宫雪心中冷嗤。   这种资质的女人,在古装宫斗大戏中连两集都活不过!见她发鬓别着五尾凤钗,地位比其他两位妃子还要高,真看不出来,北宫文霍喜欢的,是这种清纯如水的女子。   端起茶碗轻抿一口,笑意盈盈,“本宫年轻时的确对珠宝首饰有些研究,后来上了年纪啊,这脑子也不如年轻时候好使,有些东西就记不住了。”   那位妃子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看雪儿姐姐,不过就是二八的年纪,怎么会老呢?”   “人不可貌相。”北宫雪老神在在的道。   “啊……”那妃子惊呼一声,杏眸登时瞪成了核桃般大小。   听到呼声,百里玉衍与北宫文霍不由自主的向他们看过来。   “爱妃何事惊呼?”北宫文霍饶有兴趣的问。   未等那妃子开口,北宫雪莞尔一笑,抢过了话题,“我与樊妹妹开玩笑,不想她当真了。两位陛下比棋,臣妾等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与几位妹妹一起,为陛下抚琴助兴吧。”   “咳……”百里玉衍被呛到,清贵高华的脸上滑落几道黑线。   北宫雪在音律方面的造诣,他实在是不敢恭维。但当着这么多人面,他也不好驳了自己皇后的面子,干咳两声开口道:“皇后愿意为朕助兴,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这一路奔波,皇后真的不累么?”言外之意,你在自己家中丢人也就算了,这异国他乡的,万一丢了人,传出去可就贻笑大方了。   北宫雪假装听不懂他的话,福了福身,笑得明媚又动人,“陛下体恤臣妾,是臣妾的福分,可能为陛下献上一曲,也是臣妾之愿,不觉得累。”   猜不透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这让百里玉衍有点儿挫败感。   北宫文霍倒是没有二人心思那般九曲十八弯,爽快一笑,朗声道:“西凉皇后要一展芳华,朕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来人,备琴!”   “谢北宫皇陛下。”   第四百二十三章跟儿子争宠   琴搬上来,北宫雪面无惧色,大大方方的坐了过去。   百里玉衍唏嘘抚额。   她的琴技他再清楚不过了,上次一曲凤求凰,险些将他带进沟里,如今她一个人演奏,情况还不及当时。清贵高华的脸掠过一抹无奈,已经做好了丢脸丢到人尽皆知的准备,只等她抚琴。   北宫雪眸中闪过一道精芒,将他的苦笑如数敛入眼底。   十指弯曲,抚上了眼前的九尾琴。   上次,他在北宫怀柔面前故意刁难她,让她当众出丑颜面扫地,成为众人的笑柄。她气不过,回去后励精图治,苦学音律,只为有朝一日将当初输掉的尊严找回来。   今日,便是她一雪前耻的日子!   浅浅一笑,手轻抬,宽大的衣袖下,露出女子青葱般白皙通透的五指。玉指飞扬,灵巧的拨动琴弦。一拨,如缓流的溪水,清灵澄澈;再一拨,又如泉水潺潺,优雅婉转……随着五指拨动,琴声如行云流水般,从指尖间倾泻而出,时而源远流长,时而激波荡漾,时而悠远空灵。   细细聆听,竟是那曲名噪天下的《高山流水》。   百里玉衍惊叹于北宫雪的巨大改变,一时举着棋子忘了落下。   短短一年时间,能从对音律一知半解练到如此高度,怕是下了不少功夫,吃了不少苦头吧?惊叹之余他又开始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对她。   逞自己一时之快,却让她平白受累!   一曲毕,掌声雷动。   连专心对弈的北宫文霍都忍不住开口称赞,“难怪百里兄寻遍天下才女,却只为她一人驻足,果然是才貌无双的奇女子!”   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她时,只觉得她平淡无奇,没想到一旦散发起光彩来,也会如此明艳照人。   百里玉衍长眸微眯,断定他眼中那簇火花仅仅是单纯的欣赏后,才放下心来,“贤弟谬赞,不过是妇道人家平日闲暇,打发时间罢了。”嘴上不承认,唇角扬起的笑意,却毫不掩饰的出卖了他。   北宫文霍也不揭穿,眸光落在棋盘上,“百里兄,该你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捏着一枚棋子,失声轻笑,清冽的眸子扫过棋盘,身体前倾,将棋子稳稳的放到棋盘上。落子之处,白子形成一片包围之势,将黑子紧紧围在中间。   北宫文霍先是讶然,而后朗声一笑,甘拜下风,“百里兄棋艺高超,小弟自愧不如。”   “是贤弟谦虚了。”百里玉衍起身,“时辰不早,为兄先行告辞。”   “这天刚黑,你我才下一局,哪够尽兴?”   这北宫文霍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令人忘尘莫及可歌可泣。北宫雪抬眸望向窗外,二更钟声早已响过,雪停了,天还阴得厉害,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也算天刚黑,当他们眼睛都是摆着好看的么?   百里玉衍也不戳破,低眉浅笑,开口道:“实不相瞒,此次前来北宫,一是为贤弟庆贺,二来,也为探望故人。”故人,是指北宫雪家中故人。   北宫雪已经起身,等他一同离开。   “百里兄指的故人,是上官夫人?”北宫文霍猜测。   上次宫变中,他得知北宫雪是白玉兰的外甥女。   “正是,姨母上次受伤,承蒙北宫皇陛下相助,救命之恩,雪儿还未来得及道谢。”说着,北宫雪对着他福身施以大礼,“北宫皇在上,请受雪儿一拜。”   “西凉皇后太客气了。”他欲上前扶她起身,碍于男女有别,只得远远招手,“你不必拜我,还是快快请起吧。”见她起身后,他继续开口道:“既然两位要移驾上官将军府,恰好朕也有要事与上官将军相商,不如同行如何?”   百里玉衍与北宫雪相视一眼。   她心里有点儿抗拒,却没开口直说。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人家提出探望大臣,虽然深更半夜一个皇帝去臣子家中不怎么合乎逻辑,但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恭敬不如从命。”看出北宫雪不想开口,百里玉衍只好应了下来。   “百里兄请。”   “贤弟请。”   亥时已过,一队人马从皇宫出发,浩浩荡荡的驶向上官将军府。   “你说他为什么要跟来?”马车中,北宫雪小声问。   “怕你拐走他的将军夫人。”百里玉衍低眉浅笑,长臂一伸将她拥入怀中,“娘子,为夫觉得有些冷,帮为夫暖暖手可好?”   “……!”这大冷天的,不应该是他帮她暖手么?   北宫雪目露不悦,正欲从他怀中挣脱,却感到腰间传来阵阵冰凉。   透过厚重的衣料,都能感觉到他手上散发出的,冰凉的温度。   “手怎么会这么凉?”她心一沉,拽过他的手捧在心口处,用自己也不怎么温暖的双手帮他取暖。   “娘子不在,没人疼。”他搂着她,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胸前,淡若晨雾的声音缥缈沙哑,如泣如诉,仿佛一不小心,便会哭出声音一般。   北宫雪一颗心揪了起来,胸前的手捧得更紧了,恨不能将那双冰冷的手塞进心窝里,让他暖个够。   “娘子要补偿我。”他声音愈发幽怨起来。   “嗯。”那声音委屈的令她心疼,此刻只要他点头,她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拿来补偿他。   “娘子说话算数?”   “算数。”   “娘子发誓,一定会补偿这两年多来对我的冷落。”   “我发誓。”   “等辰儿回来,娘子不许因为儿子冷落我。”   “嗯。”   “嗯?!”险些被他楚楚可怜的模样蒙蔽,忘了身边这青莲般干净雅逸的男人,其实骨子里是只腹黑狼!她小脑袋里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把将他推离了自己的怀抱,“百里玉衍,你这么大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这是要跟儿子争宠吗?”   甩开他的手,她怒目相向。   “娘子言而无信,刚发誓要补偿为夫,就对为夫发脾气。”他无视她的怒火,傲娇的扭过头不看她,一张俊脸泫泫欲滴。   “……!”   北宫雪无语凝噎。   她仿佛看到一个大一号的小星辰,在对着自己撒娇,耍赖,还会因为自己没有同意他的要求,而闹别扭,耍情绪,不理她。   “你几岁了?”   “这么大个人跟儿子争宠你丢不丢人?”   “说你呢,你给我回过头来!”   百里玉衍置若罔闻,死死的扭着头就是不看她,任她怎么拉扯就只有一个态度,不回头!   “干嘛,还真生气了?”最终,北宫雪还是败下阵来。   “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行了吧。”硬来不行,她只好尝试服软。讨好的拉过他的手,小手搓着他的掌心为他取暖。   “娘子言而无信。”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芒,他的声音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不带生气。   “有信有信,保证说到做到,决不再冲你发脾气。”马车中没有了外人,北宫雪干脆扯掉戴了一整天的面具,嬉皮笑脸的讨好。生怕他再不开口说话了,拉着他的手放在胸前,一本正经的对着他保证。   百里玉衍冷冷的睨了她一眼,脸上赤果果的两个大字:不信!   “相公,你相信我嘛。”   “刚才娘子还发火了。”他很不给面子的拆穿。   “……!”明知道他是故意,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由着顺着他的意思,乖乖往他设计好的陷进里跳,“我保证,等接辰儿回去后,决不因宠爱辰儿而冷落相公。”   “行了么?”   他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北宫雪挑挑眉梢,十分不屑,“幼稚!”和儿子争宠的男人简直幼稚到不可就药!   百里玉衍无视她眉眼间泻下来的鄙夷眼神,长指轻扬,挑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唔……”   “阿嚏!”正在小床上翻来覆去,不肯睡觉的小星辰优雅的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推醒了身边的孟荼,“哥哥,哥哥,我打喷嚏了,一定是娘亲回来了,她想我了!”   孟荼睁开惺忪双眼,伸手拍拍他的后背,“乖辰儿,快睡吧。”   身子一翻又睡了过去。   小星辰嘟着肉嘟嘟的小嘴巴,满怀期待望着房门的方向。   多希望房门推开,娘亲就站在门口啊!   三个月不见,他想念娘亲了,很想很想很想……   在他心心念念盼着娘亲回家时,他的娘亲已到了将军府。   上官侓亲自站在府前迎接,他只知百里玉衍与北宫雪前来,不知北宫文霍也一路随行,受宠若惊之余还带着一丝惶恐,“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将军不必拘礼,是朕来的冒昧,深夜造访,打扰爱卿休息了。”北宫文霍倒也客套。   他说打扰,上官侓自然不敢当他是真的打扰,伸手将众人引向院中,“皇上此言真是折煞臣了,圣驾光临,臣寒舍蓬荜生辉谢恩还来不及,怎么觉得打扰?皇上,还请里面坐。”   北宫文霍带头,几人进了将军府。   北宫雪担心白玉兰的身体状况,想去探望白玉兰,又不好直接离开,焦急之余,对北宫文霍的到来十分嫌弃。   “老爷,大小姐来了。”一位下人走到上官侓身旁,小声说道。话音未落,就见房门外出现一道红色身影,上官云雀迈步走了进来。   她一袭红裙束身,英姿飒飒,利落中透出几分妖娆。   第四百二十四章还是卖儿子吧,一个不够就多生几个!   行礼后,上官侓急急的问道:“女儿,你怎么来了?”   显然,对她的到来,上官侓有着某种担心。   “母亲听说表姐来了,特意差我过来请表姐到房中一叙。”上官云雀微微低着头,若即若离的眼神落在北宫文霍身上。   而从她进门,北宫文霍的目光就一直没移开过。   北宫雪凤眸掠过一抹了解。   姨母要见自己,随便差个什么人来传话就成,偏偏来的人是上官云雀,这就由不得她不想入非非了。   从两个人的眼神中,她看得出来,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偶遇……想来北宫文霍来将军府,也不是他口中所说的与上官将军有要事相商,而是为了见上官云雀一面。   扬唇一笑,站起了身,“劳表妹跑一趟,我这便去见姨母。”   “表姐请。”上官云雀依依不舍的望了北宫文霍一眼,转身欲带北宫雪离开。   “表妹,表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表妹可愿成全?”   “表姐请讲。”在北宫文霍面前,上官云雀昔日跋扈蛮横的大小姐脾气全然不见,俨然是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模样。一颦一笑,风姿卓越,直叫北宫文霍看直了眼睛。   北宫雪眼眸看似不经意的扫过北宫文霍,他丝毫没有被她影响,目光依旧追随着上官云雀。   “是这样的,我虽在北宫生活过一些时日,对北宫城的风土人情却知之甚少,这次过来,想与夫君在城中走一走。方才北宫陛下举荐了几处,都是些皇家园林,不知表妹可知哪有民间胜地,可供游玩的。”   上官云雀任性归任性,却也是聪明绝顶的人,北宫雪的话,她一听就通。   “表姐想问北宫城中游玩的地方,问我算是找对人了。”   “那就烦劳妹妹为夫君推荐一些地方,我先去给姨母请安。”说着,她依次向北宫文霍与百里玉衍两位君王福了福身,说道:“陛下,臣妾先行告退。”   百里玉衍点头,清隽雅逸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天冷,皇后注意防寒。”   “谢皇上关怀。”她起身,侍女立刻递来裘皮披风为她披上。即便如此,一出门,她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真冷!   地上一层厚厚的雪,脚踩上去,吱咯作响,北宫雪裹紧披风,加快了脚步。方才见上官云雀衣着单薄,还以为天气不冷呢!   在侍从的引领下,她穿过一条长廊,才来到白玉兰的门前。   “多谢引路,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她对引路的侍从说道。   侍从施礼后退下去了。   扬起手还未落下来,房门便被打开了,白玉兰娴雅和蔼的面容映入眼帘。她脸上噙着笑,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只是那张消瘦憔悴的脸,出卖了她。   “姨母,对不起。”北宫雪眼中涌上内疚。   若不是自己迟迟不肯答应北宫玉麟的条件,最终激怒了他,也许姨母就不会因此而受伤,北宫玉麟也不会因此事送了性命。   他再怎么十恶不赦,也是她的儿子,哪个做母亲的,会不心疼孩子呢?   “傻孩子,胡说什么?”白玉兰眸中带着极力掩饰内心的伤痛,伸手揉揉她的脸颊,嗔责道:“看站在外面脸都冻红了,快进屋里来暖暖。”   北宫雪不语,乖顺的随她进了屋中。   身后侍女识趣的关上门,守在了门外面。   “姨母听说出事后你便离开北宫了,这几个月,过得可好?”白玉兰拉着她的手,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开口便带着母亲般关怀的语气。   北宫雪鼻子一酸,泪水险些掉落,“雪儿过得很好,让姨母记挂了。”   “听老爷说,你这次回来,是随西凉皇一起来的?”上官侓从宫中回来,告诉她西凉皇身边的那位皇后,便是她离开多时的外甥女,她说什么都不敢相信。   “是。”北宫雪点头。   “那你成西凉皇后一事……”也是真的了?白玉兰突然觉得做梦一样,她的外甥女摇身一变,从一个开首饰铺子的女掌柜,变成了一国皇后。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个月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您听我慢慢跟您说。”   北宫雪将她当初流落宋镇,被迫嫁给百里玉衍,又与他相依为命,最终结为真正的夫妻一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白玉兰。只不过讲述过程中,她省略掉了中间那些跌宕起伏的摩擦与误会。   “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何这些事情从来没听槿羽与岳远峰提起过?   “如假包换。”   “姨母两个月前听说西凉皇昭告天下,‘广纳美人,得选者,许以后位’,是何状况?”   “我们之前有些误会一直没有解开,我在北宫躲了他整整两年,他多次来寻我无果,不得已才出此政策,是为了逼我现身。”   到这里,白玉兰终于将这些天听到的断断续续的消息串联到了一起,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放了下来,“如此最好。你要记着,一个男人重要的不是他有多么显赫的地位,也不是他拥有多少金银财宝,而是他对你的那颗心。唯有真心相付的人,才会懂得信任你,也只有信任你的人,才能给你幸福。”   她与北宫怀柔,就是因为少了一份信任,才会最终落得曲终人散收场。   北宫雪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应道:“姨母,雪儿明白。”   “明白就好。”她意味深长的拍拍北宫雪的手,叹口气抬眸望向窗外。   聊天容易让人忘记时间,不觉天都已经亮了。   “这次回来,去看过辰儿没有?”白玉兰收回目光,轻声问道。   “还没有,从皇宫出来有些晚了,怕吵了辰儿睡觉。”事实上,她是担心白玉兰的身体,一出皇宫就迫不及待的往将军府这边来了。   “快去看看孩子吧,这么久不见面,他一定也想你了。”   “嗯,从姨母这里回去,我便去接辰儿。”   白玉兰若有所思的点头,片刻,她又叹了口气,“自从上次受伤,姨母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外面又刚下了雪,姨母恐怕是不能陪你一起去看望辰儿了。”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中拿出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又回到北宫雪身旁。“这里面是一块半月珏,替我送与辰儿,当是姨祖母送与他的礼物。”   “姨母,辰儿现在还小,您若真心送他,等他长大些,您亲手交给他吧。”北宫雪推开了白玉兰的手。   白玉兰摇摇头,笑容中带着无法掩饰的伤,“这块半月珏,是当年姨母从一位大师手中求来的,本想当作麟儿的成人礼,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现在麟儿不在了,与其留着它睹物思人,不如送给辰儿,也保佑辰儿能健康成长。”   北宫雪嘴巴张了张,想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最终,她从白玉兰手中接过了半月珏,“雪儿代辰儿谢过姨母,过几日,我带他来给姨母请安。”   “好。”白玉兰笑着答应。   厅堂门前,没看到北宫文霍,上官侓陪着百里玉衍站在那儿。   长如修竹的男子负手屋檐下,风掀起他的衣角,起起落落,人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院中积雪尚未消融,雪白一片衬得他愈发清越脱俗,如坠入凡间的谪仙。   北宫雪远远的看着他,痴迷了双眸。   感受到一阵灼热的目光,他望了过来,看清是她的一刹那,他清越脱俗的脸上泻出一抹浅笑,美得晃花了她的眼睛。   “回来了。”薄唇轻启,溢出清清冷冷的三个字。   “嗯。”北宫雪点点头,迎着他的视线走了过来,“相公,要是哪天我们没钱了,就把你卖掉好了。”   “不好,我们还是卖儿子吧,这样一个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多生几个。”他凑近她的耳畔,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十分鄙夷:笨女人,朕一个九华山庄,就能抵得上半个天下的财富,可朕把半个天下的钱财给你,你这辈子能花得完么?   还想卖他,真是异想天开!   北宫雪闻言一脸黑线。   腹黑的男人,她说卖了他换钱,无非是看他好看,一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戏言。可你看看他都说了些什么?把儿子卖掉?还一个不够就多生几个?!   当她是猪么,想生几个生几个?   看她脸色不怎么好看,百里玉衍猜想她是认真了,干咳两声,识趣的叉开话题,“娘子,马车已备好,就在门外候着,我们去接儿子回家吧?”   一听说接儿子,北宫雪心中那点不快一扫而空。   “好,辰儿也该醒了,我们现在去接儿子!”从百里玉衍面前路过,她匆匆向处走去。   “恭送北宫皇陛下。”上官侓身子一矮,恭恭敬敬地向百里玉衍拜别。   昨晚,北宫文霍、百里玉衍,还有女儿上官云雀在厅堂呆了整整一晚,直到天亮时,北宫文霍才因上早朝移驾回宫。他一走,上官云雀也离开了,只留下百里玉衍继续等北宫雪。   “多有打扰。”百里玉衍与他寒暄几句,随着北宫雪走了出去。   半年时辰后,马车来北宫雪先前住的小院门前。透过房门,院里传出来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哥哥,娘亲怎么还没回来?辰儿昨夜都梦到她了。”   孟荼揉揉他的发顶,“辰儿乖乖听话,娘很快就回来了。”   听到这里,北宫雪心中那道防线崩塌,再也无法承受对儿子的思念,一把推开了房门。   第四百二十四章一家团聚   听到院门响,厅中两个孩子同时抬起了头。   孟荼正在练字,小星辰伏在他的肩头捣乱,看清来人的一刹那,他灼亮的眸中迸发出一丝精光。   “娘亲!”他手脚并用的从孟荼背上溜下来,飞快地扑向北宫雪的怀抱,“娘亲,你怎么这么久不回来,辰儿还以为你不要辰儿了!”   小脑袋亲昵的在娘亲怀里蹭来蹭去。   百里玉衍黑了一张俊脸,看着那颗在娘子胸前不停蹭来蹭去的乌溜溜的小脑袋,他就忍不住想伸手把他拎出来。   儿子果然是来讨债的!   “辰儿,你就只看到了娘亲?”阴测测的语气从头顶传来,小星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见到娘亲太激动,他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从娘亲怀中探出头来,却看到爹爹那张几欲阴出水的脸。   “爹……”喊到一半儿,他又顿住了。   看这样子,他家爹爹是搞定娘亲,俩人合好了么?   “你刚才喊什么?”北宫雪把他从怀中推出来,审视探究的目光落在他比百里玉衍小一号的脸上。之前百里玉衍出现,总会顶着一张千夙的脸,能一眼认出他,这说明儿子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难怪,难怪每次儿子见到千夙都会异常热情,反而对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公子辰爱搭不理。   这一大一小,早就狼狈为奸了!   小星辰猛得捂住嘴巴,他好像说错什么话了。   为什么呢,因为刚才还和蔼可亲的母亲大人,忽然变得阴森可怖,口中还隐约传出磨牙的声音。   吱吱咯咯,听得他想哭。   “娘亲,辰儿是不是做错了事情,惹娘亲不高兴了?”嘴巴一扁,泪水就涌进了眼中。   看着泫泫欲滴的儿子,北宫雪苦笑不得。   真不惭是一对亲生父子,这哭天抢地抹眼泪,撒泼打滚博同情的招式如出一辙。   “装无辜是没用的,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娘亲?”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现在懂事了,竟然向着那个连块尿布都没洗过的父亲!想到这里,她身子向前一倾,脸上带着让他毛骨悚然的笑,“小辰儿,娘亲对你好不好?你确定要跟着外人一起欺负娘亲吗?”   外人?!   百里玉衍清隽雅逸的脸黑了又黑,这女人竟然跟儿子说他是外人!   再看儿子抛来求救的眼神,前一秒还觉得儿子碍手碍脚的他,这一秒就与儿子统一战线了。   “那个,雪儿。”手掩薄唇轻咳了两声,如云中挽歌般动听的嗓音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谈谈他这个家庭地位跟归属的问题!   见儿子拼命点头,他唇角扬起一抹得意,保护儿子的感觉还不错。   “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好好谈谈!”北宫雪冷哼,谈谈你和儿子串通一气骗老娘是怎么回事儿!   见她笑得诡异,他嘴角抽了抽,不由自主想起在宋镇那次。那是从金陵城回到家中,他就浪费了几棵白菜,结果被她罚跪在地板上数铜板。   一边数一边还要喊什么浪费可耻,我有罪……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抖,果断决定还是放弃儿子先自保要紧!“娘子莫气,既然儿子不听话在,那我们再生一个就是了。”   正为爹爹保护自己而沾沾自喜的小星辰听到这句,猛的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瞪着自家爹爹。   爹爹这是,要不管他了吗?   “娘亲,辰儿这么乖,怎么会不听话呢,都是爹爹教辰儿的!”他搂着娘亲的脖子撒娇,顺便甩了爹爹两个刀子眼。丢下他不管,不仗义!   北宫雪气极反笑,爷俩性子这么像,说不是亲生的都没人相信!   就在这时,孟荼上前解了围,“娘,外面那么冷,还是进屋里来说话吧。”   “好。”   北宫雪抱紧小星辰,一家四口进了屋子。   桌案上摆放着孟荼刚写的字,她凑上前,细细察看,“小荼这字写得越发好了。”小小年纪,笔下的字却是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这字确实不错,小荼近来功夫也精进不少吧?”百里玉衍也走了过来。这幅字下笔的力道,比半年前他见孟荼的字刚硬几分,一笔一画,也增添不少神韵。   “谢娘亲夸奖,谢百里叔叔夸奖。”孟荼站在一旁,谦虚的接受。   百里玉衍挑挑眉梢,“小荼叫我什么?”   “啊?”原来一直这么称呼,猛然一问孟荼没明白过来,怔怔的看了他一眼,转而又望向北宫雪。   北宫雪倏的一笑,提醒道:“应该叫‘义父’。”   “哦,是!”孟荼恍然大悟。   以前百里玉衍总是对自己冷冷清清的,他以为他不喜欢自己,更不敢称他义父。如今他主动提出来,他只觉心中惊喜,扭过头扑通对着百里玉衍跪了下来,“义父在上,请受小荼一拜!”   “起来吧。”声音依旧寡淡,却带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爱。   孟荼圆满了。   收起纸墨,泡上茶水,他才又走到北宫雪面前,诉说这些日子以来的心事,“娘,您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小荼一直很担心。”开始担心她在宫中有危险,后来听说她离开了宫中,又担心她会抛下他与小星辰,再也不回来了。   北宫雪一只手搂着小星辰,腾出另一只手拉过孟荼的手,“小荼,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进门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想来也知道,这些日子是孟荼在亲自照看着小星辰。一个十多岁的大男孩,照看另一个才两岁多的小男孩,有多辛苦,可想而知。   “没关系,娘回来就好了。”   “嗯,娘再出门,会带你们一起走。”   “娘,小荼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可不可以问。”他偷偷瞄了百里玉衍一眼,冷峻威严的义父正在品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他忐忑不安的心情稍安稳了些。   “小荼有话直说。”   “师父,不知去哪里了。”自从北宫雪离开后,公子辰也消失不见了,他以为,他们是在一起的。可如今娘回来了,师父却没露面。   “公子辰?”北宫雪讶然。   忽然想起昨日宴会,她一门心思都在白玉兰身上,却没察觉公子辰也没出现。   “娘也不知道?”孟荼眼中涌上失望。   “我也不知。”不忍见他失望,她拍了拍他尚还单薄的肩膀,“小荼放心,小成王武功高强,为人又谨慎,不会有危险的。”   孟荼懂事的点头,不再过问。   “小荼,辰儿,我回来了,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院子外面响起一阵呼唤,紧接着,残月快步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热气腾腾的早饭,边进门边说道:“秦月酒楼新上的杏仁糕,刚出锅,还热乎,辰儿快点来……”   话没说完,她就发现房中氛围有点儿不对。   扭头,对上一道清冷的视线,她头皮一紧,手中的袋子险些掉落下来,“皇……不,北宫姑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平生头一次大脑反应快过嘴巴,她识趣的改了口。   她的主子是千夙,眼前这个男人,她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心里这么想,面上也装出一副路人甲的表情,看都不看百里玉衍一眼。   北宫雪挑挑眉梢,笑了,“皇什么?”残月、晓风是千夙的贴身侍卫,说他们不知道千夙真正的身份是百里玉衍,打死她也不信!   “没什么,没什么,北宫姑娘定是听错了。”大概觉得北宫雪没那么好糊弄,她脸上挂着粉饰太平的笑,拎起糕点道:“皇宫边上那家店新出的糕点,北宫姑娘要不要尝尝?”   说完,她只觉得头顶那道视线越发冷峻了。   冷汗从背上流下来,她开始暗暗骂自己蠢!回来时院门口停那么大辆马车,她竟然意识不到是家中来人了,这等愚蠢,她不去扫厕所,谁去?!   “哦,皇宫边上开了糕点铺子么?”北宫雪也不揭穿,笑得人畜无害。   越是这样,残月越觉得脊背发凉。   手忙脚乱的将点心摆上桌,她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来,“辰儿,除了新出的杏仁糕,还有你最喜欢吃的桂圆饼,你饿不饿,要不要尝尝?”   可千万别说不要……   “要吃。”除了娘亲,小星辰最亲的就是吃的了,见满桌子的糕点,他可等不了,挣扎着从北宫雪怀里下来,直扑到了桌子前。   “辰儿,娘没发话呢,不能吃。”孟荼小声提醒。   “啊?”娘亲不在的这段日子,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大家都宠着他,以至于他连规矩都忘了。小星辰伸出去的手立刻缩了回来,扭过头,忽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北宫雪。   “娘亲,辰儿可以吃么?”软软糯糯的声音,惹人心疼。   “辰儿还记得娘亲说过吃饭前先做什么?”   “记得。”他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往孟荼面前一伸,“哥哥,辰儿要洗手。”   呆萌的动作,逗乐了所有人。   洗过手,小星辰捧着点心吃得津津有味,北宫雪也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反而拉着残月,问起当初他们被关在宫中时的情况。   那一夜夜凄厉的惊叫,很长时间以来,就如同一个张开的魔爪,撕扯着她的心,让她在深夜来临时无处遁逃。   第四百二十六章你连为夫都信不过?   “没有,没发生什么。”残月脸上的笑容顿失,闪烁的言辞让北宫雪觉得,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愿意告诉自己的。   “暗影人在何处?”北宫雪沉声问。   当初她设计骗北宫玉麟放他们离开,却没能见他们一面。目送他们离开时,她就觉得暗影的状态不对,可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究竟伤得多重。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不只是受伤那么简单。   “她现在不在北宫城。”残月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不得不说,对着北宫雪说谎是件挑战心理承受能力的事情,那双灼亮的眸子盯在自己身上,就仿佛息变成了透明人一般。说什么,做什么,仿佛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以前只在百里玉衍眼前才会有。   “她在哪里?”见她迟迟不肯说,北宫雪有些着急了。   “她没事,只是伤未痊愈,不方便来见你。”百里玉衍开口替她解围,清冷的语气让残月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让北宫雪的心情雪上加霜。   多重的伤,三个月了还不方便见人?   “你们在说影姨么?”小星辰忽然扭过了头,就在残月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他脱口而出,“影姨她不是在西山休养么?”   “辰儿,别说话。”孟荼小声提醒,拉过他就要走。   小星辰一脸委屈,看看娘亲,又看看爹爹,后知后觉的发现屋里气氛不太对,于是他拉过哥哥的手,跟着哥哥去了隔壁房中。   北宫雪并未注意小星辰的动作,探究的眼神落在百里玉衍身上,“山中休养?”询问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这男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什么都不告诉她,这种被蒙在鼓中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残月嘴角抽了抽,杀人放火她在行,可面对眼前这场面,她毫无应对之策。   偷偷瞄了百里玉衍一眼,只见他轻抿一口茶水,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她被北宫玉麟断了筋骨,毁了容貌,想要浴火重生,自然要一个清幽的居所。”   “你说什么?”北宫雪心一沉,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的脸。   他一如往日那般清贵冷峻,辨不出喜怒,可她知道,他不会说谎。   惊悸的眸光望向残月。   残月见她看自己,只得点了点头,“小影确实受了很重的伤,不过请北宫姑娘放心,她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妙神医说过,不出半年,她就能恢复正常。虽然武功不能恢复,但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北宫雪听着她安慰自己的语言,只觉得浑身发凉。   “北宫玉麟是怎么死的?”她没抬头,百里玉衍知道她是问自己,放下茶碗,不徐不慢的回答,“与我和公子辰交手,重伤落地,万剑穿心而死。”   “死的好!”北宫雪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句话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   那股子因与白玉兰的关系,而对他产生的怜悯之情,早已烟消云散,消失得荡然无存。只剩下恨,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的恨。   恨过后,是漫无边际的心疼。   心疼暗影,心疼那个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惜一次又一次不顾自己性命的姑娘。在她最需要照顾的时候,她却没能在身边,“她在哪儿?我想去见她?”   哪怕远远的看上一眼呢,知道她还活着就好。   残月不敢私自做主,求助的目光投向百里玉衍。   百里玉衍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残月突然觉得事情有点儿……棘手!   皇上明显不想让皇后去,估计是怕她见到暗影会内疚会难过。也是,就连他们这些见惯了生死的人,当初见到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暗影时,也曾被北宫玉麟残暴的手断所震惊。   换成她,不吓坏才怪。   正犹豫着怎么回答,忽然耳朵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娘子想去,为夫陪你一起。”   残月不敢置信,又带几分担心的眸光望向百里玉衍。   百里玉衍清贵冷峻的脸不带一丝表情,看不出他喜怒,更猜不透心思。她牙一咬,心一横,去就去,大不了做错事回去扫一个月茅房,有什么好怕的!   走!   在残月的带领下,北宫雪一行来到西山。   西山位于北宫城西北方,山道复杂,地势险峻,周围密布着连绵不绝的小山包。大雪过后,整片山区被皑皑白雪覆盖,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个白色草帽悬在山底。   北宫雪勒紧了手中缰绳。   这种深山野林,来的人本就少,到了寒冬时节,山上更是无人出入。茫茫大雪封住了道路,加上山道边便是悬崖峭壁,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坠落山崖。   “我们还往前走吗?”残月忧心忡忡的问。   “走。”北宫雪回答的不假思索。   残月脸色更加沉重,身后跟着的这两位,无论谁有点闪失,她都负担不起。前方漫无尽头的雪山,仿佛一块重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又往前行了半个时辰,越发高处风越大,刺骨的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北宫雪伸手挡在眼前,才一会工夫,手就冻僵了。   真是太冷了,人类在这种山上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百里玉衍看出她的心思,清隽雅逸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纹,伸手指了指前方,“前面就到了。”   北宫雪狐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依旧白茫茫一片,别说房屋住宅了,地上雪白一片,干净的连个动物的脚印都没有。   “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这话她是对着残月问的。   “就是这里,再向前走一刻钟就能到了。”残月笃定的回答,打着马继续向前走去。   北宫雪环顾四周,身后踩出来的脚印,才片刻功夫便被风起来的雪片覆盖住了,除了跟着残月继续向前走,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娘子难道连为夫也信不过了?”百里玉衍戏谑的开口。   “傻子才信你!”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这些年来,骗自己骗得最多的,就是身边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人。可他每次说什么,她又忍不住就相信了。   百里玉衍低眉浅笑,明知道她的那小心思,却还是喜欢逗她。   又向前走了大约一刻钟,三人来到一块看起来比较平滑的山石前,残月下马,站到山石一旁,启动了山石上的机关。   轰隆隆地一阵响声过后,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北宫雪瞠目结舌的望着里面。   洞很深,一眼望不到尽头,墙壁两侧点着万年灯,昏黄的灯光一直蜿蜒地伸向前方。他们走进洞中,外面的巨石自动关上了。   北宫雪来不及感叹,阴冷地寒风扑面而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如果外面仅仅是冷,那这地方简直就是冰窖。不,比冰窖还要冷上几分,就连洞中弥漫着的空气,都仿佛淬了一层冰。   冷,简直是太冷了!   就在她冷得觉得手脚冰凉无处安放时,百里玉衍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一丝暖意从指尖传来,仿佛顺着血液流进身体,让她在冰天雪地里感受到了一丝温存。   “这里是九华山庄的地盘,常年结冰。”他难道主动开口解释:“是用来保存一些特殊物品的。”他所谓的特殊物品,是一些需要活着,却死了的人。   他们将这些人用冰降温,然后运送到这里,最后放到一间间冰室里面。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告诉北宫雪。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北宫雪还在惊叹这里的气温。连这种地方都能找到,她简直佩服九华山庄无所不能,无处不在!   “一次偶然。”百里玉衍浅笑,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绕过几个封闭冰洞,最终来到一间宽敞的洞穴中。与其叫它洞穴,它更像是一间天然形成的密室。这密室与其它地方不同的是,它温度不像其它地方那么低,而且隐约可以听到水滴滴落的声音。   密室的别一端,有个天然形成的门。   穿过这扇门,还可以继续向前走,越往前,气温越高。   “这是怎么回事?”北宫雪奇怪的问。   走过几个洞穴后,就感觉到身上衣服有些厚重了。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来过的那个温泉吗?”百里玉衍笑得神秘又得意,“西山上面的山洞,一直连到这泉眼下面,越往南走,温度便会越高。”   原来如此。北宫雪了然,没想到山下还有这么多机关。   再往前走,隐约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们到了。”百里玉衍开口。   北宫雪看到一位头发雪白的老者坐在长凳上闭目养神,仙风道骨的模样,看着有几分眼熟。等凑近了,才发现上神医妙手春。   听到脚步声,妙神医不紧不慢的睁开了眼下。   “原来是陛下,陛下如何有雅兴来找到这里来了?”见到百里玉衍,他没有表现出多少恭敬,倒是看到跟在百里玉衍身后的北宫雪时,露出几分惊讶,仿佛她不该来这里。   “多日不见,妙神医风采依旧。”百里玉衍客套道。   “托陛下洪福,陛下不倒下,老夫自然不敢倒下。”他捋着胡子,没有半点子民该有的客套,径直开口问道:“陛下此来,是为里面那位姑娘吗?”   顺着他的指的方面,北宫雪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暗影。   第四百二十七章告别北宫   “小影!”北宫雪不由分说,几步扑到床前。   床上的女子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就连整张脸都被纱布包裹着,根本分辨不出模样,她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别喊了。”妙神医慢悠悠的开口:“照你这么喊下去,喊破喉咙她也醒不过来。”   “那她何时能醒?”   “少则半年,多则五载,也说不准明日就能醒了。”   看着妙神医不以为意的回答,北宫雪气不打一处来,“大夫行医救人,怎会有如此不负责任的说辞?若是病人个个听天由命,还要医生做什么?”   “医生救人,但不包治百病。”   “你不是号称药到病除的神医么,怎么如今忽然说不能包治百病了?”要不是他治好了百里玉衍的眼睛,她还真以为他是打着神医幌子骗钱的江湖骗子!   “有人信便是神医,无人信便是江湖郎中,一介虚名而已。”   “你……”北宫雪气结。   百里玉衍拽拽北宫雪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上前两步走到了妙神医面前,淡如止水的声音道:“内人性子急,得罪之处还望神医见谅,就不要再兜圈子了。”   声音不高不低,掷地有声。   妙神医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捋着山羊胡,慢条斯理的道:“还是陛下礼数周全。”说着,轻蔑的眼神扫了北宫雪一眼,“有的人,自己连基本的礼节都不懂,还指责老夫不懂如何医治病人!”   “哎,你这人……”赚了便宜还卖乖!   残月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位妙手春神医的为人,她曾听清月阁的人提起过,说他脾气古怪不说,还有些自视甚高,就连百里玉衍他都不放在眼中。   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娘娘,若不是神医妙手回春,小影恐怕早就性命不保了,您还是相信他吧。”残月劝解道。看出百里玉衍已经向她坦明身份,她也随之改了称谓。   这点细小的变化,细心的北宫雪自然也听得出来。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一件事。   百里玉衍与这位妙神医,关系似乎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当年到金陵城,她不远千里找到回龙山庄,想求这位神医帮百里玉衍医治眼睛。跑了几趟他都不见人影,后来她要离开金城去赈灾,不方便带着百里玉衍,他忽然就回来了。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于百里玉衍并没有留在山庄,而是化身千夙随她一起去了灾区。   随她同去灾区的千夙不是瞎子。   这就说明什么,说明他的眼睛不是妙手春医好的,而是……他根本就没有瞎!   靠!   这个发现非但没有令她感到激动,而是感到无比受挫!她忽然觉得自己那点儿小聪明在这里根本就不够用,这些年来不但被人家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还心甘情愿送上门,给人家当棋子。   “娘娘,您怎么了?”见她脸色惨白,残月小心翼翼的问。   “我没事。”流失的理智被残月唤回,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体内那些即将爆发出来的激进因子,换上了一副笑颜,“妙神医,刚才北宫雪言语过激,顶撞之处还请望神医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女子一般见识。”   妙神医见她态度转变,捋着胡子轻哼了声,“如此这般还并不多。”   倨傲的脸上添了几分柔软的神色。   北宫雪见他脸上有松动,心中轻笑,有的人吃软不吃硬,看来妙神医便是这种秉性。百里玉衍便是知道他这种性子,所以才会放下九五之尊的架子,客客气气的与他说话。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在生意场上惯用的伎俩,到了这里反倒是忘了个干净。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平日里她与人交往,总会戴上一层保护色,以伪装自己的强大。在百里玉衍面前,这层面具不知不觉的被她脱掉,做回了最真实的自己,因为她知道,不论她做错了什么,那个男人都会将她保护的好好的,所以她会变得无所畏惧。   这个念头将她吓了一跳,她竟不知道,不知不觉中自己对他的依赖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慌乱之余还有些庆幸,还好他一直都在。   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没逃过百里玉衍的眼睛,他唇着噙着笑,抬眸望向妙手春,“小影的伤势如何?”这话是问给北宫雪听得,暗影的伤势如何,晓风早已向他禀报。   “请陛下放心,影姑娘虽然伤得重,但底子好,恢复得也快。我给她做了接骨术,再过个十日半月的,就能下地了。”   “您的意思是,再有半月小影就能好了?”北宫雪迫不及待的问道。   “好还好不了,只是能下床走动了,想离开这里,没个半年是不可能的。”   “没关系,我可以在这里等她一起离开。”   “你不能留下。”神医一口回绝,“之所以在这里治疗,但是因为没有人过来打扰,你若是留下,不但会扰了此处的清静,还有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神医点到为止,听得残月云里雾里,不明白留下一个人能带来什么麻烦。   可北宫雪听懂了。   残月的伤需要的不是清静,而是一个相对干净的环境,这里极少有人来,空气污染少,暗影伤口感染的机率就会大大降低。就像现代医院中,普通病人只需要住在普通病房,而重症病人要被隔离,住在连探视都要通过医生允许的重症监护室一样。   这也说明,暗影身上伤口之多,已经超越普通医术能治疗的范围。   “妙神医,谢谢你。”谢谢他出现的足够及时,谢谢他保住了暗影的性命,谢谢他让她生命中没有多出又一条遗憾。   妙手春为了减轻暗影的痛苦,用药将她陷入沉睡状态,北宫雪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自己现在的状况,又说了一些辰儿的趣事,临近傍晚时,他们顺着原路返回。   第二日,她去了漱芳斋。   漱芳斋生意依旧红火,莫冼言与岳远峰夫妇在忙着招呼客人,见她回来,莫冼言惊讶之后是狂喜。   “掌柜的,您可回来了!”他丢下客人,径直迎了上来。见她身后只跟着残月一人,他狂喜过后又有几分失落,“掌柜,影姑娘,怎么这么多天不来了?”   不知为何,那个整日闹喳喳的姑娘走了之后,整个漱芳斋都安静的可怕。   “她有要事缠身,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北宫雪随口编了个理由,她不想暗影回来时,遭受到太多同情或异样的目光。   “我听说她受伤了,伤得很重,掌柜您不要骗我,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莫冼言不死心的问。   “掌柜说要事就是要事,哪来这么多话。”残月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莫冼言自知失言,失望的低下头,抱拳道:“姑娘教训的是,冼言失言了,还望掌柜怒罪。”嘴上这么说,却掩饰不住眼底那份担忧。   “你很担心她?”北宫雪眼神中多了几许探究。   “是。”   “原来如此。”一缕阳光映入北宫雪眼中,最终化为一抹了然。她脸上多了几分愉悦的笑意,如春风中柔软的杨柳枝,“半年后,我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小影,只是,你有信心一直照顾她吗。”   “有!”莫冼言不假思索的道,他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确定过。   “那就好。”   又与岳远峰夫妇聊了几句,一直未见菜菜出现,她禁不住有些担心。问过之后才知道,菜菜去了百里之外的豫州送货,要两日后才能回来。   按计划,两日后她也该离开北宫了。   剩下不多的时间,她带着小星辰去将军府小住了两日。小星辰懂事的一直逗姨祖母笑,逗得她笑出眼泪。可北宫雪明白,白玉兰那是心结,不是病,想要走出那段阴影,需要时间慢慢熬。   两日一晃过去,转眼间到了启程的日子。   菜菜来为她送行,看着这个年纪相仿,却身世差距如此之大的女孩,北宫雪心中百感交集。她不是没有查过菜菜的身世,可时间过久,再加上当事者基本都在当那场浩劫中死去,能追寻的线索少之又少,查来查去,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而白玉兰那边,她只是出了计策,但孩子的来历,她并不知道。   事情也只好就此作罢。好是好在菜菜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一直以为岳远峰与槿忌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日子过得简快乐。而岳远峰夫妇对菜菜,也视如已出。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戳破。   临别时,北宫雪拉过菜菜的双手,她的手纤细白皙,手背上一朵青荷别致而独特,北宫雪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菜菜,可否想过有一日随姐姐去西凉?”   “菜菜追随父母,父母去哪里,菜菜便在哪里。”   同来送行的岳远峰夫妇闻言笑了,槿羽点点她的脑袋,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宠爱味道,“傻丫头,你将来是要嫁人的,怎么能一直跟着父母。”   “我不,我就要跟着你们,吃你们一辈子!”菜菜对着父母吐舌头,扮鬼脸。   “娘娘,陛下催了,启程吧。”残月过来提醒。   “知道了。”北宫雪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菜菜的手,“回去吧,有时间来西凉,我带你吃遍西凉城中美食。”   “雪儿姐姐,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嗯。”重重的点头,北宫雪告别一干送行的人。   嗒嗒的马蹄声响起,队伍开始缓缓前行,北宫雪掀开窗帘,阳光映照下,她看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面容……慕容婉儿竟也站在送行的人群中。   四目相对,慕容婉儿对着她挥了挥手。   一抹释然在眸中融化开来,她扬起手,重重的挥舞。   第四百二十八章皇后还是请回吧!   回到西凉,百里玉衍不顾众臣反对,坚持为小星辰正名,赐金碟金印,封号弘王。   弘,亦作“恢宏”,用作封号中,更体现出百里玉衍对小星辰的宠爱之情,以及立他为王的重大决心。众臣不敢再有非议,纷纷俯首称臣。   孟荼身为百里玉衍的义子,封号清平王,为小星辰陪读。   摄政王百里昱与丞相宋钰领旨成为小星辰的两位师傅,负责教他读书,习武。   北宫雪深居后宫,百无聊赖。   百里玉衍国事繁忙,没有时间陪她,小星辰与孟荼每日要上课,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同她一起渡过,皇宫又无别的嫔妃来跟她斗智斗勇,这算下来,她倒是成了最闲的那个。   一直以来,她一直为了漱芳斋的生意而废寝忘食,为了让给孟荼与小星辰更好的生活而辛劳奔波,为了应付各种突如其来的状况而费尽脑筋……如今,突然什么都不用她过问,就这么无所适事的呆在这里,她忽然觉得人生无比空虚,那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不安全感如影随行,困扰着她。   更令她感到不安的是,百里玉衍已经有近半个月没有露面了。   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每日来传口谕的老太监总是同一套说辞:年关将至,国务繁忙,皇上难以分心,特意让老奴来转告娘娘,他今晚就不过来了。   什么样的国务,忙得没时间吃饭睡觉么?   北宫雪不信。   可她又不愿意去戳破那层面纱,忙就忙好了,反正没他的日子她也一样过。   “娘娘,您怎么了?”残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北宫雪这才发现,她正在修剪的那盆牡丹,被她剪得只剩几片叶子孤零零的挂在枝头,花瓣零零落落的散落一地。   “没什么。”叹口气,她将剪刀放到一旁,回到炉火边坐了下来。跳跃的炉火映在脸上,暖暖的,她忽然想起穿越后过的第一个春节。   他与她围着炉火守岁,他哄她喝酒,骗她说自己被毒虫咬伤,双目失明。   她同情他的不幸的过往,最终被她灌得不醒人事,被他占了便宜。可是第二日,他又装无辜扮可怜,骗得她同情心泛滥,发誓一生对他好。   从那日起,她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医好他的眼睛,用自己的余生来善待他!   她也没想到,后来两人之间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背叛、分离、伤害……她亲手将他推进地狱,可一转身,他却又将她拉入天堂。荣耀、地位、宠爱……能给的,他全给了。   可是为何,就在她以为一切顺理成章的时候,他忽然变得冷漠起来?   “娘娘,年关将至,最近来了不少各国的使臣,皇上的确是忙,你别想多了。”宫女翡翠贴心的开导她。   北宫雪点点头,却抹不去眸中那份失意。   残月挑挑眉,揣测人心的事情,她做不来,不过翡翠口中所说的使臣,她倒真是见了不少,“娘娘,翡翠说的对,皇上的心思您还不知道么,若不是忙得抽不了身,他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您呢。”   见北宫雪没有什么反应,翡翠继续道:“娘娘,皇上不来看您,您可以去看他呀,我听皇上身边的江公公说,皇上可喜欢您炖的汤呢。您回宫前,皇上还时常向他提起您饭菜做得香,不如,翡翠去御膳房看看,拿些食材回来,娘娘您煲个汤给皇上送去?”   北宫雪眼角掠过一抹苦涩,如今她要用这种方法才能见他么?   见她眉间有些松动,翡翠继续劝解道:“娘娘,您别觉得这是丢脸的事情,这女子给夫君煲个汤,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那好,你速去速回。”北宫雪终于点头答应了。   不为别的,她就是想看看,那个号称废寝忘食的家伙,到底天天在做什么!   煲了汤,她坐在镜子前,为自己画了一个美艳的妆容,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觉得,想见一个人的时候,会如此用心的装扮自己。   “娘娘,您真是美得晃花了奴婢的眼睛!”从房间里出来,翡翠围在她身边惊叹。   淡定如残月,都觉得眼前一亮。   “娘娘,我们现在去吧?”翡翠端起煲好的汤,站在了她的身旁。   北宫雪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殿。   她的宫殿与百里玉衍常驻的御书房只有一条走廊的距离,却好像走了半个世纪那么长。她害怕,害怕见面后,他眼中带着的,会是厌倦,或是疏离。   哪怕一点点的冷漠,都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太过多余。他厌倦了又怎样?大不了离开这里,带着儿子去过宫外那种逍遥自在的日子,好过整日憋在宫中胡思乱想。   纠结矛盾潆绕心头,让她脚步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   翡翠亦步亦趋的随在她身后,她走得慢,她就慢慢的跟着,一直到穿过走廊心头那道小门,才到了御书房门前。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门前值守的小太监拦住了她的去路,“皇上正在处理国事,吩咐过任何人不准打扰,娘娘还是请回吧。”   “忙于国事?”北宫雪反问,压抑了半个月的情绪在这一刻迸发,她火气也大了起来,“本宫倒要看看,他是忙得饭都没有时间吃了么?”   说完,一把推开小太监向御书房走去。   小太监自然知道这位独霸后宫的皇后不能得罪,拦也不敢拦,于是他扯开嗓门大吼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尖细的声音传进御书房,正在小憩的百里玉衍猛然惊醒,脸上掠过一抹慌张从榻上坐了起来。起身时,手臂不小心扫落床榻旁的烛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陛下,您当心些。”江玄忙赶过来,扶住了他。   “不要让她进来!”男人向来优雅淡定的声音满是惊慌。   “陛下,您还是……”江玄话音未落,北宫雪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不让我进来,好歹也要给个理由吧?平白无故的半个多月不见我,你是想打我进冷宫么?”   百里玉衍凝眉,清隽雅逸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漠,“皇后,朕可有命人与你传话,告诉你朕近来国事繁忙?”清贵冷峻的语调,已不复慌乱。   “是,说过!”被他的冷落所伤,她固执的昂起小脸。   他并不看她,似是没有焦点的眸平视着不远处,寡薄的唇轻启,出口却是伤人的语言,“知道就好,朕还有事要处理,皇后请回吧。”清贵冷峻的声线透出冷漠,针扎一样的刺在她的心头。她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发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她望着他,眸中热情慢慢转冷,一寸寸烧成灰烬。   “好,我走。”她笑,笑出了眼泪。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变了,变得如此不近人情,变得如此冰冷无情。   “皇后近日不必再来了。”   “好!”   不来就不来,有什么了不起的!扔下一个好字,她转身就走。可就在转身的刹那,她看到不同寻常的一幕。他手扶着床榻前的桌案,好像担心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而身体微微向前倾着,别扭的姿势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颓败。这样的百里玉衍,是她从未曾见过的。   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望向他的眼睛。   他一直平视前方,说是平视,散乱的眸中却不带任何焦距。   “百里玉衍,你眼睛怎么了?”不祥的念头掠过脑海,她几步冲到了他面前。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摆动,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百里玉衍感受到她的靠近,别扭的转过头,戾了语气,“朕说过,这里是御书房,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皇后还是请回吧!”   “你告诉我,你眼睛到底怎么了?”她伸手想转过他的脸,指尖才碰到他的脸颊,手便被他拂开。   “江玄!”一声厉喝声震九州,江玄吓得一个激灵,忙上前拦在了北宫雪面前,“皇后娘娘,您还是请回吧。”   “你让开!”北宫雪怒目而视,语气强硬的不容拒绝。   江玄冷汗冒了出来。   一边是极力躲避的皇帝,一边是咄咄相逼不问清楚不罢休的皇后,两个人谁他都开罪不起,如今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不是进退两难。   “请皇后回去。”百里玉衍沉声下令,冷峻的五官让一股肃杀之气在房中漫延开来。   江玄丝毫不怀疑,他敢说半个不字,他一定会判他一个抗旨不遵。   可是皇后……   “你让不让开?”冰冷的语气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江玄也不怀疑,他再不让开,皇后垂在身侧的拳手,很有可能随时会挥上来。   他已经在心中计算是挨皇后一拳后果重,还是抗旨不遵罪责大了。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皇后……”他话还没说完,北宫雪扬手就是一拳。   江玄不支,被打翻在地。   皇帝皇后什么的,到底是一家人,他们要怎样就怎样吧,好过他一个外人提心吊胆的夹在中间。   头一歪,晕过去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双目失明   北宫雪的动作吓坏了翡翠,“皇后娘娘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啊!”自古以来大内总管都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这一拳下去,娘娘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她慌不迭的放下托盘,上来扶江玄。   北宫雪哪还顾得上江玄是什么人,这时候就算是天皇老子挡在她面前,她照打不误。   “百里玉衍,你跟我说实话,你眼睛到底怎么回事?”从北宫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半月不见面,就莫名其妙的看不到东西了?   无意见扫见房中摆设,除了必要的桌案与塌椅,那些花瓶架子都已经被清理走,整个房中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看来他患眼疾不是一日两日了,而她作为正宫嫡妻,竟毫不知情。鼻子一酸,忽然内疚的想哭,“半个月来,就因为这个所以才躲着我的是吗?”她脑子被猪拱了么,竟然还愚蠢的怀疑他是不是见异思迁,不再喜欢自己的,真是该死!   “皇后,你再闹下去,休息怪朕翻脸无情!”百里玉衍沉声警告,冷肃的脸不带一丝温情。   他铁了心想赶自己走。   北宫雪强压住内心翻涌的疼痛,走到他的面前,“我不会走,更不会离开你。”他有他的骄傲,不愿将自己的懦弱暴露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可她是他的妻子,她已经离开过一次,险些悔恨终生,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不要过来!”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百里玉衍猛然向后一退。   就是这措手不及的一步,他撞上身后塌椅,一下跌落进椅榻中,整个随之向后仰翻过去。   “百里玉衍!”北宫雪没想到会上演这么一幕,想拉他,手伸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嘭!”的一声,塌椅重重的摔倒,百里玉衍跌落在塌椅上,又从榻椅上滚落。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他狼狈的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徒留双手在半空中慌乱的摸索。   “江玄,江玄!”仓皇的声音在御书房回荡,而此时的江玄,却低着头装鸵鸟,动都不敢动。   半空中挥动的手,最终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   “我扶你起来。”   “你走!”百里玉衍一个用力甩开了她的手,摸索着什么东西想要扶着起身,却又一次被歪歪斜斜的塌椅绊倒在地,“来人,来人啊!”   他大声嘶吼,慌乱的声音惊动了御书房外值守的太监,三五人鱼贯而入,冲了进来。   一进门,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平日里神气十足的江公公,如今趴在地上,而他们英明神武如天神降临般无所不能的万岁爷,此时跌倒在地,双手不停在空中挥舞。   这是什么情况?几人面面相觑。   “下去!”北宫雪一个眼神,他们便畏首畏尾了汀住了脚步。   没继续上前,可也没退出去。   翡翠见状,迅速站起了身,“走啊!”她拽拽小太监的衣袖,示意他们离开,并带头走了出去。   几名上太监对视一眼,牙一咬,心一横,走了。   翡翠识相的关上了御书房的门。   “来人,你们把皇后给朕带走!”他歇斯底里的喊声传到门外几人耳中,却没有人敢再往前一步。没有人来,百里玉衍语气又重了几分,“朕的旨意你们都敢不听了么?”   守在门口的几个太监,不停的挠着头,进来吧,怕得罪皇后,不进吧,万一哪天皇上问起罪来,这抗旨不尊的罪责,可不是他们承担得起的。   怎么办呢?几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翡翠。   “都看我干什么啊?”翡翠明知道他们想什么,偏偏不说破。   “翡翠姐,您是皇后身边的红人,还请指条明路。”   翡翠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手指点了点房门,“方才你们也看见了,皇后打江总管,那可是半点不含糊,若是换了你们上去,你们觉得会是挨一拳头那么简单么?”   一句话,将轻重厉害说了清楚。   几人顿时明白,心中畏惧的同时更加坚定了绝不进去挨揍的决心!   “别喊了,现在屋子里只有你我夫妻两人。”北宫雪强硬的拽过他的手,不等他回话或拒绝,用力将他拉了起来。又帮他将衣冠整理整齐,她主动投入他的怀中,“百里玉衍,我不是一个只需要保护的女人,你懂么?”她不是只能靠他来保护,必要的时候,她也是可以拼尽性命保护他的!   百里玉衍浑身一震。   从北宫回到西凉,他体内毒蛊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眼睛失明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那时候他就知道,他拖不了多久了。终于,在半个月前,雾霭涌入他的眼中,就再也没有散去。   他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他看到一个狼狈不堪,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自己。   “你想离开皇宫,朕随时可以放你走。”脸上划过一抹痛色,他又补充道:“辰儿,你也可以带走。”   北宫雪一怔,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你说什么?”他在面临危难的时候,首先想到不是与自己共同面对,而是赶自己走?难道自己就真的让他觉得那么没安全感,那么的……不同共患难?   这个认知,极大程度的打击到北宫雪的自信心。   他面容依旧冷漠,对着她,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御书房。”   “我不走,我们是夫妻,夫妻你懂么?”她急急的回答,嘶哑了声音。   她试图用来表明他们关系的话,却换来他一声冷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个道理,我懂。”他甩开她的手,摸索着桌案向前走,一直走到桌案尽头才不得不停下来,“你放心,我会安排人照顾你们母子的生活,保证你与辰儿衣食无忧。”   “谁要你的衣食无忧!”她粗暴的打断他,“百里玉衍,从我认识你那天,你就是瞎子,我那时可有嫌弃过你?如果没有,你凭什么认为此时的我会嫌弃你?”   “那时候……”他眉心触动,冷傲孤清的脸上闪过无数种情绪。最终,也只是摇摇头,轻启薄唇,吐出冷冷清清的一句话,“那时,是装的。”   “你也知道你是装的!”北宫雪几步绕到他的面前,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那时候我都没怪你骗我,现在你凭什么赶我走?这么大个皇宫,我还没住够呢!我不走,哪儿也不去!”   “那就等你住够了再走。”他显然不想再纠缠,扭过身,却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你走,倒是走啊?”北宫雪哼了几句,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又上前去拽过他的手臂。他手臂绷得很紧,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触到她手的一刹那,本能的向后躲避。   简单的动作,让她记起两人的第一次接触。   当年,他们家中一贫如洗,为填饱肚子,她摘了草珠子串成佛珠拿到集市上卖,看时间太紧,便让他帮忙。递剪刀给他时,她碰到了他的手,他也是如此这般向后躲。   “不许躲!”她霸道的拽过那双手,紧紧握在手心里,“百里玉衍,我曾说过,如果你看不到,我就当你的导盲犬。这句话终生有效,现在你真的看不到了,那就让我来当你的眼睛,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但是有一点,你永远不准赶我走!”   见他不语,她声音又高了几个分贝,“你听到没有,我说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不许赶我走!”   “我给不了你保护了。”他语气中带着抗拒,却没舍得拒绝她的掌心。   那掌心那么暖,仿佛一离开,就会抽走他生命中所有的温度。   “你保护不了我没关系,我还有儿子,等儿子长大了,换他来保护我们。”双臂环上他的腰,紧紧偎在了他的怀中,“我们是夫妻,是家人,无论发生什么,让我来和你一同承担好么?”她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脸膛,感受着那颗心强壮有力的跳动,“百里玉衍,如果你看不到,就让我当你的眼。”   百里玉衍再次震惊。   这是他的女人,他的皇后,她说:如果你看不到,就让我当你的眼!   她的话如同一股暖流,融化了这些天来积聚在他心底的冰壑。他担心害怕的灵魂在这一刻被拯救。手臂用力,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她用朴实无华的言语,打开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门。   “娘子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敢再赶我走,就罚你跪在御书房门口数铜牌,让所有人都看到,看你脸往哪搁!”她轻声哼着,却止不住眼中泪水滚滚落下。   “好,若是敢负娘子,不劳娘子动口,我自己跪到朝堂前数铜板。”   听他这么说,北宫雪破涕为笑,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离开了他的怀抱。不经意间看到地上倒着的榻椅,她扶着他往一边站了站,“呆在这里别动,我先把椅子扶起来。”   百里玉衍听话的站到一旁,等她。   塌椅比普通椅子重的多,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它扶起来,反倒是累得自己气喘吁吁。   深吸一口气,她撸起了衣袖。   她就不信了,这么张破椅子都搬不动。正欲用上吃奶的劲儿,江玄忽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见她搬椅子,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娘娘,娘娘,这等粗活,还是老奴来吧,别累着您的千金之躯。”说关,将拂尘往腰间一别,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   他其实根本没这过去,一直悄悄的观察着两人的动态,两人合好,没了性命之忧,他才爬了起来。   第四百三十章情深不负   江玄扶起榻椅时,北宫雪起身打开了房中所有帘子。   一缕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中,映出男人挺拔如修竹的身影,那抹身影微微有些颤抖,有些惊慌,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北宫雪心中一痛,扶着他到床榻边坐下。   替他将衣冠扶正,她以一种卑微的姿势在他面前蹲下来,小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别怕,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与辰儿都会陪你一同承担。”   恳切的声音带着难以拒绝的强势,百里玉衍心中一震,开口却是言辞凿凿:“朕何时怕过?!”   嘴上逞强,紧绷的身体却出卖了他。   朱红的唇轻抿,心疼他的同时又有点儿自责,起身坐在他身旁,贴近他的肩膀道:“是,你不怕,是我害怕行了吧。我害怕被你扫地出门无家可归,我害怕辰儿有娘生没爹教会被人欺负……”   “不许胡说!”他眉间隐有不悦,冷冷地打断她。   “那你也不许胡思乱想。”她见缝插针,一击即中,轻而易举的击溃了他伪装出来坚强。   面对她的聪明通透,他终于软下了肩膀,“朕答应你。”   见他卸下伪装,她心中一块重石落地,松了口气。举眸望向房中摆设,已经简单的不能再简单,除了必要的东西,几乎全部被搬空。唯一剩下的桌案上摞着厚厚的折子,看来积攒了有些时日了。   “饿不饿?”她本来煲了汤给他送来,现在汤早该凉了吧?   “不饿,皇后若是饿了,朕现在传御膳房给你准备饭菜。”   他都自顾不暇了,心中想得还是照顾自己,唇角划过一抹痛惜的笑容,轻声开口,“我不饿,就是觉得屋里空气有些闷,想出去走走,陪我好么?”说是陪她,实则是见他有些天不出去,怕他在房中闷坏了。   百里玉衍刚有些松动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有我在,你害怕什么?”   “不怕。”被她一激,他长身倏的拔地而起。   北宫雪忙起身拽住他的手走在他前面,还不忘给江玄使了个眼色。   江玄领悟,快走几步递上他的披风。   打开门,冬日的风带着刺骨冰寒扑面而来,北宫雪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他的手,“小心门槛。”   他顿住脚步,在她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迈过去。   扶着他,她每走一步都变得特别小心,小心的仿佛在呵护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跌倒,生怕那些不小心冒出来的东西将他磕伤碰伤。   身后,几名小太监目瞪口呆的望着两人背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   皇上已经半个多月不出门了,无论江公公怎么劝解,都毫无用处。可今日皇后一来,皇上立刻乖乖的跟了出来。而且看两人一前一后的架势,皇上倒像是个顺从听话的孩子,皇后往哪边带,他便往那边走,连疑问的话都没有一句。   翡翠倒是一脸骄傲,笑盈盈的望着自家主子。   “咳,咳……”江公公忽然出现,众人一愣,立刻敛起笑容,安分守己地站在殿门两侧。   翡翠有恃无恐,好事地瞥了江公公一眼。   这一眼不打紧,她发现江公公一本正经的脸上,多了一处乌青。堂堂大内总管被打了个乌眼青,这视觉效果可不是一般的有冲击力,她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音。   她一笑,其他人也看出了端倪,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取笑江公公,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   打着去茅房的幌子,才得以解脱,没憋出内伤。   他们前脚离开,江玄立刻变了一副模样。   北宫雪那一拳不偏不巧打在他眼眶上,撕心裂肺的疼,刚才当着一帮小辈的面他不好表现出来,现在他们走了,他揉着乌青的眼眶,直咧嘴吸气。   北宫雪陪着百里玉衍站在殿前,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什么。   寒风迎面吹来,才一会工夫,她就觉得浑身冰冷。衣服再厚重,却也不足以抵御冬季的寒冷,担心他着凉,便扶着他往回走。   “我在这里陪你,你睡会好么?”见他眉间有倦意,她商量的语气开口。   “好。”心中重石卸下,他恢复了几分从容淡雅。   一直到御书房,他没再多说话,顺从的回到塌上休息。   北宫雪含笑的眸望着他的容颜。   阳光斜斜地打进来,斑驳的落在窗台、桌椅、床头,落在他白皙通透的脸上,那阳光也好像有了生命般,在他眉间跳跃,起舞。长睫微微颤动,安静的如同两只停靠的蝶。   一直等他睡熟,她才站起了身。   出去才不足一刻钟的时间,桌案上奏折又重了几分,她走过来,刚想拿一本来看,便被江玄拦住了,“娘娘,请恕老奴直言,高祖生前有令在先,后宫不得干预朝政。这折子,您动不得。”   北宫雪闻言抽回了手。   早先看宫斗剧,里面常说后宫不得干政,看来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算了,朝中事她也不懂,恐怕这方面是不能为他分忧了。   江玄见她还在盯着折子发呆,猜测她担心百里玉衍眼疾复发会延误国事,便开口解释道:“娘娘放心,大臣们每日递上来的折子,着急的,老奴会念与皇上听,并按皇上的指示转呈给相关大臣,请他们处理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太紧急的,皇上说等逸王回来再做定夺。”   逸王?不就是百里玉衍的五皇兄,西凉国的摄政王?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摄政王如今何在?”   “皇上眼疾突然复发,逸王殿下担心皇上安危,连夜带着数百飞骑营勇士离开了西凉城。此时,恐怕早已在西凉边陲了。”   百里玉衍生病,身为摄政王的百里昱理应留在京城主理朝政,却在此时带着飞骑营奔赴边陲,可见此行之重,甚至胜过社稷安定。   那就极有可能是与百里玉衍病情相关的事情!   “可知他去边陲所为何事?”   “老奴听说西凉边陲丛林中有一种药草名为千花蝶,用它作药引下药可解百毒。此次逸王殿下前去边陲,便是为了寻找这千花蝶,为陛下解毒之用。”   千花蝶?北宫雪忽然觉得有些耳熟,却又记不起在哪听过。   “千花蝶真有这么神奇,可以治好皇上的眼疾?”话刚出口,北宫雪就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一个药引就能治百病这种事情,只有在夸大的虚假广告中才可以看到,作为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有知识有文化又相信科学的人,她根本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变成现实。   然后江玄给出的答案,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逸王死守边陲十几年,也只找到过一株千花蝶。”   言外之意,逸王此去,极有可能无功而返。   “既然找到过一株,为何他的眼睛会再次失明?”如果是因为那株药草没有效果,干嘛还千里迢迢的去找?不如大家坐在一起想想别的办法。   “这个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只大概的听说千花蝶找到后被制成一粒药丸,由月恒大人带去东祁。可也不知为何,当时还是晟王爷的皇上并没有服用,而是用来救了一个什么人。”   北宫雪忽然怔住。   月恒将药带去东祁,送给当时还是晟王爷的百里玉衍,但百里玉衍没有自己吃,反而是用来救一个人。   他救的人是……   当年在梅县,苏晴儿被杜明月放的毒蜘蛛咬伤,危在旦夕。当时百里玉衍从外面回来,手中刚好拿着一粒什么药丸。   就是那粒药丸,将苏晴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可是她不知道,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那粒药丸也是他所需要的!十年才寻得一株,他在给苏晴儿服下那粒药丸时,他就知道,那也许是他今生唯一的希望,可是为了不让她遗憾,为了不让她难过,他宁可将自己这唯一的机会让给苏睛儿。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她心头那块软肉,疼得她急了呼吸。   百里玉衍,你怎么这么傻?!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她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如纸,江玄吓了一大跳,“娘娘,您别吓唬老奴,您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老奴这就去给您传太医。”   “不,不用,本宫无碍。”北宫雪木然的摆摆手,仿佛有什么抽走了她浑身的力量,她要很用力才能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去,“你先下去吧,吩咐御膳房准备些清淡的饮食,等皇上醒来后端过来。”   江玄忧心忡忡的望着他,一时进退两难。   走吧,看她六神无主的模样生怕她出什么大事,不走吧,又是抗旨。   看出他的心思,北宫雪努力积攒出几分力气,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心吧,本宫就是累了,想歇息片刻,你去门片候着,有什么事,本宫自然会喊你。”   听她这么说,江玄才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老奴告退。”   说完,退了出去。   他走后,北宫雪上前关好房门,拉上门窗前的所有帘子,褪去厚重的衣衫,摘下繁重的首饰,掀开被子钻进了百里玉衍怀中。   “真傻!”她用纤长的指尖点着他的眉心。   面对危险,她可以用自己命去换苏晴儿的命。可关系到他,她心胸就变得狭隘起来,如果当初知道那粒药丸对百里玉衍来说那么重要,她情愿背负一生的愧疚。   可是现在,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睡梦中的男人似乎感受到怀里小人儿的不安,长臂一伸,抱紧了她。   第四百三十一章此生,足矣!【大结局】   直到她安稳的睡去,男人才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光线更衬得男人雾霭云集的眸不见一丝光亮,眉心微凝,长指捻起她一缕长发,轻如止水淡若晨雾的声音道:“不能为娘子解忧,我与你又有何用?可有天我若是不在了,又有谁来护你母子周全?”   这句话北宫雪没听到,如果听到,估计她又睡不着了。   转眼间,腊月已见末尾。   年关将至,整个西凉城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北宫雪在御书房陪着百里玉衍看奏折,她读,他评点,她记下来,再交由江玄传达给各官员。虽久病不上朝,朝中却依旧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   太平盛世,家和国安!   唯一觉得不好的,是百里星辰。   最近不知怎的,骚狐少白忽然一改对百里玉衍不离不弃的作风,开始对着小星辰撒娇打滚,怎么赶也赶不走。他读书,它俯在他脚边整理皮毛搔首弄姿;他习武,它追着他的身影上蹿下跳;他吃饭,它眼巴巴的看着饭碗流口水;他睡觉,它肥硕的身子压在他身上;就连他入厕,它都用自己两只锋利的前爪挠门。   于是,皇宫中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   集无限宠爱于一身的弘王殿下,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只肥硕无比的胖狐狸。   “少白,我觉得你可以回到父皇身边去。”小星辰实在忍不住了,一本正经的坐下来跟它商量。   少白一顿,蔚蓝色的狐狸眼闪过一抹异样。   小主人要赶它走!   这一认知让少白骄傲的自尊受到了严重创伤……   “嗷呜,嗷呜……”抗议般的叫声响彻宫殿,直让小星辰捂紧了耳朵,“好了,吵死了,你不愿意走就在这儿呆着吧!”他缴械投降,对这只狐狸表示深深的无奈。   也不知道爹爹怎么受得了它!   少白旗开得胜,骄傲的竖起狐狸尾巴,在他身上蹭啊蹭啊蹭啊蹭……   百里星辰比它高不了多少的身子被蹭得东摇西晃,脸上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因皇上有病在身,宫中没有像往年那样大摆宴席,赏功颂贤后,便各自回家准备新年了。当晚,远在千里之外百里昱被召回宫中,与百里玉衍促膝长谈。   不知百里玉衍说了什么,他猛的从椅子上坐起来,情绪激动的拍着桌案,“不行,只要五哥还活着一天,就不会同意你的做法!区区一个烟瘴林子,握起来还不够我拳头大,不出三五月我定能把它翻个底朝天。到时就算那千花蝶有上天入地之能,也逃不出五哥的手心。你只管在家好好休养,五哥绝不会让你有事!”   闻言,百里玉衍清越脱俗的脸蒙上笑意。   这世上,最疼他的,莫过于眼前这位五皇兄。可话是这么说,他何尝不知,那千花蝶一株难求。   见他笑而不语,百里昱反而急了,“你别胡思乱想,你只是眼睛看不到,身体并无异样,也就是说,那毒蛊也许没有玄冥大师当初说的那般厉害。再者,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毒蛊发作起来,太医院这么多人也不是吃闲饭的,就算除不掉病根,撑个十年八载总不成问题吧?”   “五哥不必太过担忧,方才的话,也不过是最坏的打算,以备万一。”百里玉衍唇角轻抿,语调清幽且轻快。   这伪装出来的轻松被百里昱一眼识破。   想安慰,找不到语言。   他懂得医术,而且医术非一般常人能及,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蛊毒一旦复发,很快就会侵入五脏六腑,莫说十年八载,便是半年都难以维持。   他心知肚明,才会差人将自己召回。   担心自己有朝一日撒手人寰,有人会质疑小星辰的身份,会为难他们母子。所以,他放下一个皇帝的骄傲与尊严,以弟弟的身份请求他,若是有那么一天,定要护他们母子周全。   心中喟叹,他这个弟弟一生冷傲,却独独放不下这一个女人。   福兮?祸兮?他无法加以评论,只知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找到千花蝶入药,帮他解毒。   相对无语,许久,百里玉衍才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道:“五哥与皇嫂也有些时日未见了,早些回家陪陪皇嫂吧。”   百里昱找不到安慰的词儿,只好抱拳道:“你早些休息,五哥先走了。”   “五哥慢走。”   出门时遇到守在门外的北宫雪,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声长叹,走了。   北宫雪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们兄弟二人在房中聊了很久,虽然她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直觉上却与她有关。尤其是百里昱离开时看她的眼神,那一眼,像是在责怪她连累了百里玉衍,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让她觉得莫名不安。   这不安,一直延续到年节过后。   春节一过,百里玉衍的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几日功夫,便已卧床不起。   北宫雪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望着他日渐消瘦的容颜,她忽然明白了百里昱那日的眼中饱含的深意。   “百里玉衍,你是不是傻,你一直知道你身体的状况是吗?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她伏在他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百里玉衍艰难的睁开眼睛,黯淡的眸中,竟然恢复了一丝清明,“告诉你,有何用?”   轻如止水的声音依旧如云中挽歌般动听,只是更加缥缈,仿佛透过遥远的云层而来,被风吹散在半空中。   北宫雪闻言抽抽鼻子,眼泪汪汪的望着他。   他惨白的脸挤出一丝笑纹,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哭得这么丑,为夫都不喜欢你了。”   她心中一痛,想擦掉泪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越擦越多,“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这么自以为是,你就不会受伤了,也不会等到毒蛊发作,都怪我……”   “不怪你,是为夫没照顾好你,害你哭了。”   “如果有天为夫不在了,你又不想在这皇宫中生活,离开时记得带着残月与晓风,他们会保护你与辰儿。”   “娘子,辰儿就托付与你了,照顾好他……”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大喘几口气才能继续开口,北宫雪听着那淡若晨雾的声音,一颗心仿佛置于刀山火海中,疼得忘了呼吸。   悔,恨,她已经分不清,只有漫无边际的愧疚,将她一层层淹没。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西凉皇宫沉浸在一片沉重中。   百里昱再度被召回,面对面色惨白如纸奄奄一息的七皇弟,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来不及了。   “我答应你,无论将来她在何处,我定护她一切周全。”站在他的床榻前,他终于痛下决心。虽然他对那个连累自已弟弟的女人毫无好感,可面对弟弟毕生心愿,他愿意违心的成全,“你放心,西凉的江山有我守着,等辰儿长大成人,我便亲手交给他!”   百里玉衍死一般沉寂的脸上有了些许,唇角微动,溢出含糊不清的一句话,“皇兄,大恩不言谢!”   孱弱的声音与以前大不相同,至让这个性子冷硬的男人都动了容,不经意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两滴热泪就那么滚落下来。   “唉!”忍不住心中疼痛,他狠狠跺了一脚,眸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愤。   这股子怨愤映入百里玉衍眼中,却化成一抹疼惜。   兄长对弟弟的疼惜。   百里玉衍忽然觉得人生不再那么遗憾了。唇角微扬,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皇上!”眼尖的江玄发现了他的异常,“来人,快来人啊,太医……”一声尖叫穿透云霄,守在外面的北宫雪闻言浑身一震,猛然几步冲进房中。   龙榻前,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太医们不停在对着百里昱磕头……   床榻上的男人,一脸安祥,隐隐带着一抹未尽的笑意。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从身体中撕扯出去,心上多了一个冰冷的窟窿。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龙榻旁,“百里玉衍,你醒醒,你醒醒啊……”   泪水大颗大颗的砸落在他的脸颊,枕边,他却再不有一丝回应。   “皇上……”驾崩二字还未出口,江玄只觉得喉咙一痛,被什么击中般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房门被一阵风吹开,鹤发童颜的道人迈步走了进来,“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就被你们哭死了!”他拂尘轻捧,一如神话中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   “玄冥长老。”百里昱第一个认出了他,心中一喜,对着众人高喊:“都别吵了!”   这是北宫雪第二次见到玄冥道人,上次是在北宫城,见他对着自已走过来,她立刻自觉的腾出地方。   玄冥道人淡淡的扫了百里玉衍一眼,是惋惜亦或心疼,难以分辨。他伸手,轻而易举将百里玉衍扶起,掌心一旋,搭在他上。调息运气,一股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到他的体内。   “咳,咳……噗!”百里玉衍忽然吐出一口黑血,悠悠转醒。   “师父……”您怎么突然来了?   玄冥道人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松开手,由着他自已摇摇晃晃的支撑着身体,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丢在他身旁,“七日一粒,四十九日后体内毒自然会除净。”   清傲的眸又扫了北宫雪一眼,“四十九日内,不可同房!”   “……!”众人。   说完,不等北宫雪回话,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又飘然离去。   三个月后。   三月三,上巳节,相传是黄帝的诞辰。   清明已过,草长莺飞,柳绿花繁,一犁杏雨幽幽,三径桑云淡淡。渭水河边,常有赏花赋诗、曲水流觞等活动,也有一年一度的消灾除邪的祓禊仪式。   百里玉衍选了这一日,带着他的妻儿,举办封禅大典。   皇帝封禅的大有人在,可带着妻儿一同举办封禅仪式的,唯有他一人。   携手并肩从众人面前走过,北宫雪心中感慨万千。两人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在心中闪现,从初相识,一步步走来,他给她的荣辱,足以羡煞世人。   “百里玉衍,谢谢你。”谢谢你不离不弃!   “与卿携手,君临天下,是朕生平所愿,如今得偿所愿,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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